从小父母对我就比对弟弟好。
弟弟有的,我有,弟弟没有的,我还是有。
我庆幸自己生在了公平的家庭。
直到我要结婚的时候,妈妈给了我十万当做我的嫁妆。
却给了弟弟两百万和一套房。
对我说:「你是女孩子,钱当然都是给你弟啦。」
1.
结婚的前一周,我回家找妈妈要户口本。
妈妈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房间里,给了我一张银行卡。
她拉着我的手,「姑娘,这里头有十万,是我和你爸给你攒的嫁妆,你收好啊。」
我摸着卡,又感动又不忍「妈,我用不了那么多,陈瀚对我很好的,你和爸留着花吧。」
妈妈把卡往我手里塞,「拿好,嫁人不带嫁妆,婆家会看不起你的,我和你爸老了,花不了多少钱。」
我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往妈妈怀里钻,「谢谢妈。」
妈妈拍了拍我的背,「好了,我去做饭了,做你爱吃的。」
我内心滚烫,觉得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真的很好。
看着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我想起小时候,妈妈隔三差五就做我爱吃的菜。
我和我弟的口味相差很大,我爱吃的他基本不爱吃。
哪怕这样,妈妈也不会管弟弟的想法。
只说,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转脸又一脸温柔地给我碗里夹我爱吃的菜。
手里的银行卡被我抓得有些湿热。
小的时候我的零花钱也总是比弟弟多一点。
哪怕每次都多那么几块钱。
上高中后生活费爸妈每次也会多给我五十块钱。
弟弟每次都很不满地问:「为什么姐姐就有多的。」
爸爸就会教训他,「你能跟你姐比吗?你姐是女孩子,花钱的地方会多一点,你一个男娃,除了吃还要干什么。」
这样的偏爱生活里细细数来有很多。
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陈瀚给我发信息,问我明天几点到民政局。
我这才想起来要找户口本的事。
「妈,户口本你放在哪里的?」
妈妈忙着做饭,头也没回,大声嚷着:「就在中间那个抽屉,一堆材料里面。」
我翻了翻,翻到了家里的那几间门头房的房产证。
我顺手翻开看了一眼。
心突地停滞了一瞬。
这些不动产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在了我弟的名下。
就连家里这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都是我弟时分的名字。
而桌上那有着十万块钱的银行卡,突然间显得那么的渺小。
2.
饭桌上,妈妈依旧给我夹菜,「多吃点,成天工作也不知道吃点好的,半个月不回来都瘦了。」
我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表面却还是一副平常的样子,假装无意的问:「爸妈,我们家那几套门头房现在还空着吗?」
我记得小的时候是租给了别人做铺面的。
还有一套是租给了一对无儿无女年迈的老夫妻让他们养老的。
听到我的问题时,妈妈的筷子一顿。
爸爸看了妈妈一眼,然后笑笑,「空着呢,那对老夫妻前几年去世了,其他两间你妈嫌麻烦也没有再租了。」
我继续低头吃饭,「那不如卖了吧,反正那边也不会再开发了,空着也是空着,卖了把钱握在手里更好。」
妈妈不说话。
爸爸敷衍道:「嗯,以后再说吧。」
我抬眼看着他们笑笑,「我以后要是事业发展得不好,还要求爸妈接济我呢。」
妈妈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很难看。
「你还是要好好工作,不要因为家里有几间小屋子就游手好闲啊。」
气氛突然间变得很微妙。
大家都安静的吃饭,没人再说话。
过了很久,妈妈轻轻把碗放下,「秒秒,是不是爸爸妈妈给的十万太少了。」
我有些懵。
「不然,让你爸爸去把公积金提出来吧,你爸爸的公积金上还有八万多,也提出来给你当嫁妆,十八万,听着也好听。」
爸爸赶紧附和:「对对对,十万是有点少了,不过你放心,咱家虽然条件一般,但是爸爸也不会让陈瀚家看不起你,我明天就去申请。」
这一刻我觉得我真该死啊。
这么多年父母对我的好我是一点没想,脑子里尽想着那房产证去了。
从小到大父母对我的偏爱我是看在眼里的。
我怎么能怀疑父母对我的爱呢。
我拒绝了爸爸去提取公积金的事。
我爸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我们家也不用买房,这笔钱留着以后再取更划算一点。
爸爸直说姑娘长大了,懂事了,他们要享福了。
3.
我和我弟都在市里工作,平时只有周末或者是调休才能回家。
我弟的公司比较忙,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回家。
并且父母大多数的琐事都是我在弄。
爸妈年纪大了,很多新鲜事物他们实在是学不会。
比如网购,家里是小县城,有些东西要买确实不如网购方便。
无奈我和我弟教了好几遍,他们就是学不会。
我弟就说,以后要买什么就给我和他打电话。
有时候我在忙,我妈也会打电话让我买这个买那个。
虽说有些烦,但想到她们不会弄,也没办法。
直到我弟调休放假回家休息,而我却在公司忙着新项目。
若是项目能成,我能领到一大笔奖金。
和同事熬了好几个夜,在汇报当天我们信心满满。
我妈在我汇报的时候,开始给我打电话。
我原本开的震动模式,也是影响不到什么。
可我妈像是魔怔了一样,不停地给我打。
震动一茬接一茬。
在狭小的会议室里,除了我的声音,就是震动的呜呜声。
领导示意我停下,「先去接电话。」
我赶紧叫另一个同事来顶替,然后抱歉的悄声出去接电话。
其实我妈打得这么急,我也以为出了什么事。
接起电话我妈先埋怨我,「打那么多都不接电话,你要让我担心死啊。」
「我在开会啊妈,有什么急事吗?」
「开会也要接电话嘛,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我也没什么急事,就是老家那个冰箱坏了,不制冷了,你给我网购个新的回来。」
我顿时感到无语。
想到领导刚才的表情,我的气都不打一处来。
我压着怒火,「我正忙着呢,我弟这两天不是在家吗?」
「他在屋里睡觉呢,我没叫他,你爸叫我给你打电话。」
一股火气直冲胸口,「他睡觉你把他叫醒啊,这点小事他又不是不会弄。干嘛非得叫我,不知道我忙着吗?」
妈妈的语气也有些不好,「你嚷什么,现在你大了,麻烦你做点事都不行了,算了,是我和你爸讨嫌了。」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心口郁结。
会后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出了什么事吗?」
我摇头,「没什么事。」
领导皱着眉,靠在椅背上,「没什么事以后就记得关机,这还只是内部汇报,如果是让你跟客户汇报的时候出这事,你觉得客户会等你接完电话吗?」
我低下头,知道自己没理,「我下次一定注意。」
出去时,同事一脸沮丧地告诉我,我们的方案没被选上。
她说她我做的方案有些她不明白,汇报的时候不太顺利。
我叹口气,感觉身上所有的干劲都被抽走。
晚上在地铁上,我想着白天对我妈的语气不太好。
想给她打个电话道歉。
接电话的是我弟。
「妈在选冰箱呢,我把电话给她。」
弟弟拿着电话去找妈妈。
我听到电话那头我妈乐呵呵的笑声,「选好了儿子,还是得靠你,要是靠你姐办点事儿啊,还得受气呢。」
地铁里不知道谁碰掉了我手里提着的饭盒袋子。
饭盒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声。
周围人都朝我看来。
那一刻我窘迫得不知所措。
不知道我的窘迫是因为饭盒掉在地上了,还是因为我妈当着我弟的面说我靠不住了。
眼眶有些热,我挂断电话,蹲下身去捡我的饭盒。
4.
一年后,我弟升迁了。
在公司做了个小领导,公司给他放了十天假。
正好我也调休,我们一起回了老家。
我们一起回家那天,爸妈很高兴。
妈妈一早就去买了很多菜,直念叨说:「咱们一家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
饭桌上,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爱吃的菜。
弟弟爱吃的也摆上了餐桌。
我妈不停地给我弟夹菜,「这次放假在家待几天啊?」
「十天,爸妈,我升迁了,又放这么多天假,带你们出去旅游一圈啊。」
我妈高兴地连连点头,我爸抿了一口酒,笑着说:「难得放假,你好好休息,我和你妈这年纪去不去旅游都无所谓的。」
我看着他们三人聊得热火朝天。
我也满脸笑容。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在变。
第二天一早,我爸把我拉到一边,笑盈盈地问我:「姑娘,陈瀚平常用车多吗?」
我不明所以,老实回答:「不多啊。」
我爸高兴极了,「正好,我在北京有个战友,前几天就叫我去北京玩了,你开车带我和你妈去吧。」
「不行啊,我明天就得回去上班了,时分他有时间,让时分开车带你们去吧。」
我爸脸一黑,「你带我们去怎么了,怎么就非得让你弟带我和你妈去了。」
……
我妈也附和:「是啊,你弟好不容易放回长假,之前他都三个月没休息过了,这开车去北京那么辛苦,就你带我们去吧。」
我有些无奈,「不是啊爸,这怎么还说不通呢,时分他有时间,我没时间,你这去看老战友一来一回得一个多星期,我工作就丢了。」
我爸手一挥,「我不管,你弟弟他...反正不行。」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行。
但我还是放软语气,「要不我帮您和妈订机票,你们坐飞机过去吧?」
我妈皱着眉,「坐飞机多贵啊,不划算。」
我真的感到无可奈何,叹气说:「那我工作丢了,一分钱挣不着您觉得划算不划算?」
爸妈不再说话,半晌,我爸不满的说:「那你就给我俩订机票吧。」
说完气冲冲地就起身离开,我妈跟着离开。
「哎,我就说姑娘靠不住啊,每次让她办点事儿推三阻四,亏得小时候我和你还那么疼她,哎。」
那阵窘迫感又直冲我的胸腔。
我一时之间感到很迷茫,为什么父母突然之间变得让我有些不认识了。
我去到我弟的房间,他还没有起床。
爸妈怕他累,早上没有叫他起床。
早饭还给他热在锅里,醒了就有热腾腾的稀饭。
而我,一早妈妈就叫我起来吃早饭,说女孩子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我觉得妈妈真爱我,关心我的身体。
所以我再困,都挣扎着爬起来吃早饭。
我觉得妈妈起来煮早饭辛苦,所以吃完后我承揽下家里的家务,洗碗打扫房间。
我妈笑盈盈地说:「还是闺女好。」
却在我拒绝送他们去北京后,转身便说女儿靠不住。
我真的有些搞不懂爸妈的心思。
我叫醒我弟,他睡眼惺忪,「怎么了?」
「妈在锅里给你留了饭,去吃吧。」
他倒回枕头上,「不吃,困。」
「爸想去北京看战友。」
他眼睛都没睁,「知道了,我会带他们去的。」
「他们让我开车送他们去。」
他这才睁开一只眼,「你不是要上班吗?」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他似乎想到什么,然后坐起身来,「我去跟他们说,我送他们去,你回去上班吧。」
心里还是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时分温暖着。
好在,他依旧没变。
晚上我要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市里。
我爸问:「机票买好了吗?」
我摇头,「还没。」
「那就不用买了,你弟说他开车带我去。」
我看向时分,他朝我点点头,示意我放心。
我这才安心,跟他们说我要回市里了。
我爸却突然间冷哼一声:「走吧,当然是上班重要,父母去玩怎么比得上你那个金贵的班重要啊。」
话音一落,我又被那阵窘迫包围。
提着行李的手不知所措。
时分看了我爸一眼,赶紧打圆场,「我姐上班辛苦,我闲着呢,是吧姐。」
我低着头没说话,眼眶有些发烫。
委屈直冲胸腔。
我爸哼了一声上了楼,我妈叹了口气:「知道你上班辛苦,赶紧回去吧,我和你爸的事有你弟管着就行了,反正你也嫁了人了,娘家的事也跟你没多大关系。」
眼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妈没看见,转身也上了楼。
时分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无奈道:「爸妈说的气话,你不要放在心里。」
我当然不想放在心里。
可这话,就像是一把刀子,深深地扎在了心里。
5.
我弟结婚的头一天晚上,我在帮他布置新房。
我妈拉着我弟悄摸地进了另一间屋子。
家里就只有我们一家四口,我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事情是我和我爸不能知道的。
我本想直接推门进去问。
却在门口的时候听到我妈刻意压低的声音。
「时分,这里是两百万,是我们家所有的钱了,家里这个房子也转到你名下了,以后你可要好好过日子啊。」
我震惊的说不出话,站在门口久久动弹不得。
接着我妈说出了让我更加震惊的话,「不要跟你姐说,我和你爸只给了你姐十万,千万不要让你姐知道爸妈拿了这么多钱给你,听到没。」
我听到时分犹豫的声音,「妈,这些钱,姐也有权利知道吧。」
「什么权利,钱都是我和你爸挣的,也是我和你爸攒的,你姐有什么权利。爸妈养她那么多年,还给她准备了嫁妆,已经对她不错了,她一个女孩子,要这么多钱干嘛,况且你姐都已经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这么多钱给她不是拿来贴补外人吗?」
我在门外颤抖的厉害,已经听不清时分和我妈在说什么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我颤颤巍巍的回到时分的新房,这才发现,他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粉刷了一遍。
家具那些似乎也更换过,连窗帘都是新的。
看着那些鲜红的喜字,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我原以为自己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女儿,却没想到我在他们心目中只是一个外人。
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防着我,瞒着我。
我坐在床上发呆,我妈和时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看到我坐在床上,我妈尖叫着把我拉起来「哎哟,你不要坐床上,这床只能新人坐,你出嫁了坐上去很晦气的。」
说这话时我妈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直到看到我受伤的表情,她才猛地想起什么。
连忙安慰我,「妈妈不是说你晦气,哎哟这就是习俗,你也不希望你弟弟过的不好吧。」
我轻声问她,「那我呢,你希望我过的好吗?」
「那当然啊,妈妈当然希望你也过得好啊,爸爸妈妈不是最疼你了嘛?你问问你弟,小时候爸妈是不是一直都在偏心你,你弟都还吃醋呢。」
她一遍遍的细数着小时候她和我爸对我有多偏爱。
我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讽刺。
想起小时候我们只要一家人出去,邻居都会笑我说:「瞧你多有福气啊,爸爸妈妈都偏心你,你是享福的命哟。」
「你看你爸爸妈妈对你多好啊,连你弟弟都比不上你,以后长大了你可要好好孝顺他们啊。」
「你看你,谁家能跟你比,谁家不是都疼爱弟弟多一些,你爸爸妈妈不偏心,你以后要好好待你的爸爸妈妈呀。」
看呀,所有人都觉得,爸爸妈妈对我是最好的。
就连我都是这样认为的。
在那些我沾沾自喜的日子里,不知道我弟有没有觉得我可悲。
藏在温情里的刀,暖却致命。
6.
时分婚后半年,我妈生了一场大病。
那个时候正是我的事业上升期,随时都有可能升职。
时分那个时候已经升上了经理。
我妈这场病来的凶猛,我和时分在医院里轮番照顾了她半个月。
后来我妈有所好转,医生说再观察一个星期,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我心想着没什么大问题,我就和时分商量,「我公司那边我已经不好再请假了,你现在时间自由,平时就麻烦你来照顾妈,周六周日就我来替你。」
「不用替,你有时间再来,我这边没问题的,你现在不是升职的关键时期吗,不要掉链子。」
我很感激时分,纵使我和这个家已经貌合神离,但是时分他始终像从前一般对我。
商量后之后,我准备去病房跟我妈说一声就回公司。
刚进屋,我妈就喊我:「时秒,给我倒杯水。」
时分赶忙去倒水,递给她。
我妈喝了一口水,皱着眉朝时分挥手,「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你姐照顾我就行了。」
公司那边催我回去开会的短信发了过来。
我看了一眼手机,抬头跟我妈说:「妈,我跟他商量过了,平常他来照顾,周末我再来替他。」
时分点头。
我妈放下杯子,「那怎么行,你不是最近刚当上经理,不能请假呀。」
「我没事儿,我时间自由,倒是我姐,她才不方便。」
我妈不满地看着我。
我叹气:「我要是再请假,就真失业了。」
「那你就跟领导好好说说嘛,亲妈病了怎么能不照顾,你弟弟他好不容易才升上去,不能黄了工作啊。」
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冰冷彻骨。
想到时分结婚那个晚上我听到的话,身上的刺便竖了起来。
我收起手机,冷眼看着我妈。
「妈,我和他都有照顾你的义务,说句不好听的,按咱家的财产分配,他必须来,我可以不来。」
我妈一愣,随后有些恼怒,「你胡说什么啊!」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着一丝怨怼。
时分拽了拽我的袖子,「都少说两句吧。」
我妈似乎是恼羞成怒,把头偏开,嚷嚷道:「都走吧,我一个都不用,我谁也不拖累行了吧!」
「是不要拖累时分,我无所谓,对吧?」
我妈转头冲我喊道「你还来劲了是吗?」
话已经说到这里,积压的怨气让我说话变得条理清晰,「我十万,时分两百万,三间门头房,一套商品房,到底是谁该来?」
我妈愣住。
时分也诧异的看着我。
我嘲讽的看着她,「妈,都是您的孩子,我不要求您公平分配,但您这称偏的也太过了吧?」
我似乎是激怒了我妈。
她突然间发怒,声音尖锐:「你这是在质问你妈了嘛?你这个不孝女,我和你爸养你这么大哪里亏待你了?小时候什么都给你,都满足你,哪里对你不好了?我们苛待你半分了嘛?你说啊?」
我喉头堵得厉害,哽咽着:「没有,你们从来没有苛待我。」
「那你还好意思来质问我!我自认为我和你爸问心无愧,你一个女孩子,我们从小给你最好的,你弟都比不上你,如今我们的钱给他多一点怎么了,况且这是我和你爸的钱,我们想给谁就给谁,还用得着跟你汇报吗?我们以后也用不着你来养老,都是靠你弟弟,给你十万你还嫌不够吗?」
眼泪忍不住,我胡乱的抹了一把,「既然不靠我,那又何必事事都来找我。」
我妈想要冲下来打我,被时分拦住。
「我生你养你,让你做点事委屈你了是吧!你就是欠我们的,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是欠我和你爸,你就该赡养我们!!让你去死你都应该去死!!」
有些话,说得人吐出来爽快。
听的人却再也不会原谅。
原来成年前我得到的那些小恩小惠,都是藏在父母亲情里的刀。
这把刀让我放弃争取,这把刀让我乖乖赡养。
7.
再次回老家的时候,发现邻居见到我时眼神有些不对。
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打招呼,但是都是上下打量我的眼神。
我一头雾水地打开家门的时候,就听见我妈委屈的声音。
「可不就是,养她那么多年,最后来跟我算账,还觉得我财产分配不合理,钱给她拿少了。」
「就寻思养女儿不靠谱,我看呐,是在惦记着怎么给婆家带点回去呢。」
这是对面邻居家的于大妈的声音。
我站在门口,脚底有千斤重。
我妈张着嘴还想要说什么,余光瞟到门口的我,立刻噤了声。
邻居大妈顺着她的眼神看过来,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
立马站起来,「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做饭了。」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时秒回来啦,你妈身体不好,你要多孝顺你妈啊。」
我淡淡的点头,微笑说:「改天也得跟何叶姐说一声让她别常回家讨嫌了,反正于阿姨觉得女儿不靠谱。」
于大妈吃瘪,瞪我一眼出了门。
我妈冷着脸坐回沙发上,「越来越没规矩,这样跟长辈讲话。」
我毫不在意的坐在她身边,「我说邻居怎么看我的眼神不对,搞了半天是我自己的亲妈在外面说我的坏话。」
我妈冷哼一声:「不知道谁要在医院里跟我算账的,差点没把我气死。」
我也不想跟她争论,她刚恢复,我不想刺激她。
准备上楼去把东西放下。
刚踏上楼,我妈就叫住我,「你去哪儿?」
「回房间啊。」
「你的房间用来堆时分媳妇儿的行李了,你今晚就在客厅沙发将就一晚吧。」
我一愣,随即怒火中烧,我压制住怒气,冷静的说:「她的行李为什么要放在我的房间?」
我妈站起来,大声嚷道:「这个房子都是时分的,你都嫁出去了,还要什么房间。」
我突然间红了眼,心口痛的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我哽咽道:「妈,你是不打算再认我这个女儿了嘛?」
她撇过头,「是你不认我这个妈,非要跟我算清楚财产,那我也跟你算清楚,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妈,以后什么财产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回来还是会有一口你的吃的。」
眼泪掉在楼梯上,我苦笑,我计较的是财产吗?
我计较的是他们把我当成外人,一直都是。
我抹了一把眼泪,从行李箱里把给我妈买的贴腿的药膏拿出来。
「这是我找一个老中医开的药膏,排了两个小时队给你买的,治你的腿痛效果很好,你记得用。」
又把给我爸买的茶叶拿出来。
「拖同事从浙江给他带的。」
还有给时分媳妇儿的化妆品和给时分买的新手机,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好。
行李空了,我连一件自己的衣服都没有带,因为我一直以为,家里还有我的房间。
「我没有带换洗衣服,就先走了。」
说完,我拎着空行李离开。
我妈顿了顿,叫住我。
「时秒。」
我停住,我在盼,盼妈妈能说一句留下来。
她只要说一句留下来,我就当所有的事都没发生。
我可以自己说服自己。
她犹豫半晌,才说:「你不要怪爸妈,毕竟我们能依靠的就只有你弟弟。」
我听见什么断裂的声音。
似乎是我连接这个家的那根线断了。
8.
时分来找到我,说是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父母希望拍一张全家福挂在客厅。
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家了,爸妈抹不下那个脸来找我。
只好由时分来找我。
「姐,你总不能真为了这点儿事跟爸妈闹掰吧?说到底,我也觉得爸妈太偏心了,所以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家里的钱,你多少,我就多少。」
我叹口气:「我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钱,若爸妈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你是男孩子,要娶妻生子要的更多,我不会跟你争的,我在意的是他们瞒着我,却以一种为我付出很多的态度来裹挟我,让我尽孝,明明尽孝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但在他们看来,要报恩的人只有我一个。」
我苦笑一声,接着说:「反而在我无法满足他们的时候,又反咬我一口说女儿不靠谱,以后要靠儿子,我都替他们觉得矛盾。」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他们养育了我,我当然不能为了财产的事情跟他们闹掰,我会尽孝,会做到我做女儿的责任,可是我们家,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有些刀,刺向你的时候,你可以躲。
可有些刀,你不仅不能躲,你还要笑着迎上去。
因为要报恩,因为你曾经吸着他们的血长大。
我答应时分一起回去拍全家福。
相馆里,时分帮他媳妇儿整理裙摆。
我妈帮我爸整理整理衣领。
我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
内心平静无波澜。
我爸叫了我一声:「秒秒,站过来一点,那么远哪像一家人啊。」
我笑笑,站到他们身后。
父母坐在前面,时分搂着他媳妇儿的腰,站在爸妈身后。
我站在边上。
摄影师喊着,靠近一点,笑得开心一点,一家人在一起开不开心啊?
众人喊着开心,咧嘴笑着。
只有我,静静地看着镜头,嘴角弯了弯。
照片拿出来,我们看着真的像一家人。
也是了,我们,也只是像一家人而已了。
9.
陈瀚工作调动去了上海,我也跟着一起去。
临走时爸妈来送我,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说:「我就说女儿留不住吧,成了别人家的人就算了,还要跟着走那么远的地方去。」
我爸也附和:「你当初还跟我们生气,瞧,我和你妈说对没有啊,你这不就要跟着走了吗,我们以后可不就是只能靠你弟弟了。」
我没说话,收拾完东西后,我拿起手机。
「妈,我再教你一遍怎么网购,以后买什么就能自己买了,反正你们也不舍得麻烦弟弟。」
我妈不满地掏出手机,「难道你走了我们连电话都不能给你打了,你就不能给我们买东西了。」
我笑笑,「鞭长莫及啊。」
到了上海后,我很少和家里联系。
不过我每周都会给我妈打个电话,道一声平安也就罢了。
每个月给他们转一笔生活费。
我做不到原谅,但我也不恨。
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履行我的赡养义务。
爸妈始终觉得他们没有问题。
渐渐地我也释怀了,我不能去改变他们固有的重男轻女的思想。
那就不必费心去改变,只让自己宽心就好。
我觉得他们重男轻女,他自己觉得自己没有重男轻女。
不在一个频道,多说无益。
后来我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大概也是年纪越来越大,觉得孤独。
她老说,弟妹不肯生孩子,弟弟又忙,她和我爸老觉得孤单。
想着从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多热闹啊。
哪怕后来我们工作了,我也会每周都回家看他们。
她突然间哽咽着说:「你怎么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就不回来了呢?」
而我只是淡淡地笑着说:「家里没我的房间啊。」
时分视角:
小时候,我总觉得爸妈很偏心。
姐姐什么都有,要什么有什么,而我总是捡她剩下的。
连生活费姐姐都比我多几十块钱。
我弄坏姐姐的东西,爸妈总是会狠狠地骂我一顿。
而姐姐不一样,爸妈总是对她和颜悦色的。
连桌上的饭菜都只有姐姐爱吃的。
我不理解,所以我大吵着怪他们偏心。
可妈妈却说:「你是不是傻,这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现在对你姐好一点,长大她就能帮衬你一点。」
我不明白,但我听懂了一句,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我的。
后来爸爸给生活费和零花钱的时候,依旧会多给姐姐一点。
等姐姐走后,爸爸又悄悄地塞给我一笔。
然后让我不要告诉我姐。
我想要去跟姐姐炫耀,我爸警告我,「你要是跟她说了,以后她就要跟你争,那你就拿不到这么多了。」
我学会了闭嘴。
每次姐姐得意地跟我炫耀她得到的东西时,我都不会再像从前一样那么羡慕。
我心里鄙夷她,恨不得立刻告诉她,你少得意,以后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后来,我被高中同学霸凌,他们找我要钱,不给就打我。
我姐冲过来就把自己的钱全部给了他们,让他们不要再欺负我,不然下一次她就告诉家长和老师。
我和她的生活费全部给了那群霸凌者。
我姐说我傻,被欺负了也不告诉她。
我只在意生活费没了,这一周该怎么吃饭。
我不敢回家要。
姐姐却拍了拍我的头,说她回去要。
只要她去要,爸妈就会给。
我以为她依旧会跟我炫耀,我都准备这次羞辱她,告诉她爸妈说了,以后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没想到姐姐却分了一半的钱给我。
我诧异她为什么要把她的钱给我,她却说:「傻瓜, 你是我弟弟,分什么你的我的,我们是一家人。」
这句话我记了好多年。
可我记得,我也懂。
爸妈却不懂这个道理。
妈妈把两百万的卡塞给我的时候,我惊讶她们能瞒着我姐有这么多钱。
我也替我姐难过。
我教妈网购,妈嫌麻烦,却说:「哎呀,你不用管,到时候我找你姐给我买就是了。」
我说送爸妈去北京,爸却说:「你姐那个没良心的, 她要是肯送,你就不用跑这趟这么辛苦了。」
妈住院, 我说我来照顾, 让姐回去。
妈却说:「她那点儿工资哪有你的工作重要啊,你别管,你回去上你的班, 我能让你姐留下来。」
有时候我问,为什么你们就那么肯定我姐会听你们的话。
爸妈就会得意地告诉我, 从小他们对我姐有多好多好。
现在孝顺他们是应该的。
我突然觉得很可怕。
这就像是一场长久的阴谋。
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如何把我姐捏在手中。
给了她看似别人不可得的温暖, 实际上温暖乡里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有一刻庆幸我是男孩儿。
可又有一刻,我替我姐感到可悲。
尤其是想到她小时候开心地抱着爸妈说谢谢爸爸妈妈, 我爱你们的时候。
她可曾知道,爸妈早就将一切给了我。
我老婆跟我说, 她不想生孩子。
当她嫁过来时,妈毫不犹豫地将姐的房间清扫出来给她放行李时, 她就觉得我的家庭很畸形。
她说她不理解一个母亲为什么会清理掉自己孩子的房间,只因为她是女孩儿。
她怕,她怕自己生了个女孩儿, 那个女孩会成为我姐。
我是同意的。
我妈跟我说,生男孩儿好,生男孩儿防老。
后来她又说,生女孩儿也不错,以后可以帮衬家里。
她还笑嘻嘻地告诉我, 不要让女儿觉得父母偏心,这样长大后她才会心存感激地心甘情愿赡养你。
哪怕你提出了一些过分的要求,她也会因为养育之恩而无法拒绝。
之后我就跟我老婆说, 不想生那就不生。
后来我问过我妈,她和我爸到底爱不爱我姐。
我妈说, 当然爱, 自己的孩子肯定是爱的,可是爱只有一份,从我出生开始后,爱就不会那么完整了。
后来再想想, 以后女儿嫁给了别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那份爱,就没必要给一个外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