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舍友在哀牢山迷路,幸好有路过的村民救下我们,还贴心地安排了食宿。?
本以为遇到了好人,可当天,我在床下隐秘处发现一截染血的破布条,上面写着一行模糊的血字:
【有鬼,快跑!!!不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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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断网了?我还想发个朋友圈来着。」
我拍了拍晴芜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
「我们已经到了哀牢山附近,信号不稳定很正常。」
我叫宗荼荼,是京师大学哲学系的学生,也是一名捉妖师。
《左传》有云:【天反时为灾,地反时为妖。】
故,妖者,异也。
所谓捉妖师,就是运用天地规则,除去世间一切异端的人。
而我,可以称得上目前捉妖师中单体战力最强的存在,打牌从来没赢过,打架从来没输过。
这几天【颜料师勇闯哀牢山】的短视频在网上爆火,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各路「大神」顺着网线大展神通。
舍友们兴致勃勃地在线吃瓜,吃着吃就计划假期去哀牢山石门峡玩。
我本来没什么兴趣,可小师妹说,还差两味药草就能复刻出白面具的忘忧香,好巧不巧,这两味药草唯独哀牢山里才有。于是,我跟舍友们一起坐上了飞往云南的飞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石门峡。
晴芜兴致缺缺地收起手机。
「石门峡风景很不错,可我觉得只看风景稍稍有些无聊,要不咱们去哀牢山里面看看?」
小萱举手表示赞同:
「说实话,我也觉得石门峡太平淡了,虽然漂亮,但一点都不刺激。」
晴芜:「就是说呀,已经到哀牢山了,不探险都对不起机票钱。」
我眉头轻蹙:
「别了,哀牢山里边挺危险的。」
小萱:「还好吧,我看人家博主亲自下场辟谣了,根本没有网上说的那么玄乎,他们都是编故事吓唬人的。」
静静:「可不管是不是编故事,都改变不了哀牢山是十大禁区之一的事实呀!」
「出门在外,还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的好。」
晴芜不以为然:
「你们俩别扫兴,不就是座山嘛,哪有那么玄乎?」
我摇了摇头,好心解释道:「只有进过哀牢山深处的人才知道,山里最危险的并不是蛇虫毒物和大型猛兽,而是迷雾、低温和瘴气。」
「三点钟以后,哀牢山地脉会起大雾,肉眼可视距离不超过四米。五点左右气温急剧下降,山里会变得寒冷且潮湿,很容易失温的。」
「最最重要的是,因为特殊原因,哀牢山整片山脉都存在着大小不一的磁场旋涡,指南针不管用,电子设备也会失灵,一旦迷路找不到出口,百分之九十九会噶在里面。」
静静狐疑地看着我:
「荼荼,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你进过哀牢山?」
我无奈地耸耸肩,不好意思,我还真进过,而且不止一次,但我师父特意交代过,这些事情要对外保密。
「当然——没有,不过这些都是我在乎子上查的,肯定错不了。」
晴芜撇了撇嘴:
「说得振振有词,合着你也是在网上瞎看的呗。」
「走,小萱,咱们两个去前面逛逛,不理这两个胆小鬼。」
小萱有些迟疑:
「不太好吧……」
正说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男生从我们身边经过,身子一歪差点栽水里,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
他的脉搏很奇怪,又快又强,且杂乱无章,一般人早就进 ICU 躺着了,他还能活蹦乱跳地爬山,命真大。
我提醒他最好赶紧下山去趟医院,他抬眸看了我一眼,简单道谢后兀自离开。
我转过身,晴芜和小萱已经消失在了栈道转弯处,我和静静小跑着追上去,却只看到一条通往深山的土路,和根深叶茂的植被,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晴芜!小萱!你们跑哪里去了?!」
静静的声音在山林中回荡,惊起一众飞鸟,却没能得到她们的回应。
「她们人呢?」
2
「嗡嗡嗡……」
突然响起的振动声,把我和静静吓了一跳。我们顺着声音找过去,一个黑色相机正半掩在草丛中嗡嗡作响,闪烁着电量即将耗尽的红光。
静静惊道:「这不是小萱的相机吗?平时宝贝得很,碰都不让碰,怎么舍得丢在地上?」
我捡起相机打开一看,最后一张照片拍摄于三分钟前,照片中晴芜展开双臂摆着酷酷的姿势,而她身后的树干旁,一只小手正缓缓探出。
我皱了皱眉,明明是人类的手掌,手背上却覆盖着淡青色的鳞片,难道是只半妖?
如果真是这样,它最好祈祷没有伤到晴芜和静静,否则,它的半妖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就在相机没电关机的瞬间,我突然察觉到东北方向有股妖气,正在飞速靠近。
我来不及多想,反手掐诀撑起结界,把静静护在身后。下一刻,一个硕大的身影从草丛中猛地蹿出,狠狠撞在结界上弹了回去。
静静看不到结界,有些蒙圈地揉了揉眼睛:
「我是产生幻觉了吗?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竟然会在空中拐弯?是野猪吗?」
「呸呸呸!你才是野猪!你全家都是野猪!」
一道人影狼狈地从草丛里爬出来,他胡乱吐掉嘴里的叶子,满脸不忿:
「我英俊帅气的脸啊,摔破相了个屁的了。」
「蟒淳?」
我愣了愣,随即收起结界。
蟒淳是东北柳仙中的一个头目,前段时间,我去长白山帮小狐狸处理家务事,跟他打过交道。
静静小声问道:「荼荼,这帅哥谁啊?不会是你对象吧?」
蟒淳骚包地晃了晃手指,抢先回答:
「No,no,no,只是一个高大、帅气且富有的追求者,而已。」
「你不在长白山待着,跑云南来干嘛?」
「我来云南探亲,刚下飞机就闻到了你的味儿,追过来一看果然是你。」
说着,蟒淳一步步靠近,伸手抵在树干上,他勾起嘴角,眼中荡漾着一抹春意似的温柔:
「小辣椒,这么长时间没见,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抓住重点:
「等等,你是说你在机场就闻到了我的味道?」
蟒淳深情款款地眨巴着眼睛:
「对啊!接下来,请允许我占据你的视线,就像你占据我的心。」
蟒淳的话提醒了我,蛇类的视觉和听觉能力有限,但嗅觉十分灵敏,修炼有成的蛇精,嗅觉更是强到离谱。
有他帮忙,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晴芜她们。
「我舍友不见了,你能不能帮……」
「能,必须能,只要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那倒不用,只要找到她俩就好。」
我把小萱的相机递给蟒淳,他伸出舌尖嗅了嗅,立马标记了她们的气味。
「她俩没走太远,就在那片林子里面。」
我顺着蟒淳指的方向看去,一块警示牌大剌剌地横在视野中——【核心区,未经批准,禁止入内】。
3
哀牢山中飘着一层薄雾,越往里面走,雾气越浓郁,完全没有石门峡那种风光旖旎的感觉,不远处极为高大的树木若隐若现,仿佛是秘境中的守护者,静默凝视着被雾气包裹的我们。
通体翠绿的小蛇从旁边爬过,吓得静静一把抱住我:
「啊,有蛇!」
我柔声安慰道:「别怕,竹叶青胆子小,你不主动招惹它,它也不会惹你。」
蟒淳点头补充:
「像五步蛇那种蝮蛇才要多注意,那个老六既有保护色,又喜欢冷不丁给你来一口,烦得很。」
听他这么一说,静静更害怕了,紧紧贴在我身后,生怕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
「你们也是来哀牢山探险的游客吗?」
不远处,有个小女孩从一棵大树后探出脑袋,她穿着蓝色麻布褂子,背着竹篓,手上缠着蛇皮腕带,怯生生看着我们。
「待会儿要起大雾,山里很危险,你们赶紧下山吧!」
我朝小女孩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她,她后退几步,咽了咽口水没接:
「我阿娘说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我把糖塞到她手里,随后拿出手机:
「小妹妹别怕,我不是坏人,你有没有见过照片上这两个姐姐?」
小女孩点点头:
「见过。」
小女孩叫麦冬,是住在附近的村民。她跟小伙伴们上山采蘑菇,正巧碰见晴芜和小萱从山坡上滚下来,一个摔伤了腿,一个摔伤了胳膊。眼看大雾即将封山,几个小伙伴一商量,决定先把她俩背回村,留麦冬在这儿等着,看看有没有上山找人的游客。
我松了口气,原以为她们遇到了半妖,没想到是戴蛇皮腕带的村民,看来是我多虑了。
「小妹妹,我们是她们的朋友,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她们?」
「可以啊!」
麦冬背着竹篓,轻车熟路地带着我们从北面下山。灰白色雾气的笼罩下,一个绿水环绕的村落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几个小孩儿在村口追逐嬉戏着,女人们端着洗好的衣服和菜往回走,男人们则在院子里抖渔网、收粮食,俨然一副原始又温馨的世外桃源模样。
突然,一个穿着整洁、容貌俊秀的女人出现在石板路上,慌里慌张往外跑,将村子平静的氛围打破。
「村长家婆娘又犯病了,快去喊村长!」
村民们一边喊一边阻拦,可那女人力气大得很,硬是推开几个大男人,径直冲到我们面前。
她抓住麦冬的胳膊不停摇晃,神色癫狂:
「谁让你出去的?作孽啊,都死了,你们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去?!」
麦冬弱弱道:「娘,你弄疼我了。」
女人怔了一瞬,像是回过神似的平静下来,抱着麦冬潸然泪下。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村民们便簇拥着一中年男子停在了村口桥头。
「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我婆娘原本是个好的,要不是前几年小儿子意外去世,她也不会——唉,扯远了,麦冬,外头风大,带你娘回屋吧。」
「嗯。」
处理完私事,村长问我们来村里做什么,在得知我们是来寻找晴芜和小萱后,立马带我们去找人。
村子边上坐落着一座小庙,青砖砌成,朱柱黛瓦,看起来颇有年头。小庙正堂摆着一尊人身鱼尾石像,西侧是四间平房,晴芜和小萱正躺在第一间房里睡得香甜。
「她俩运气很好,没伤着骨头,只是包扎完伤口倒头就睡,看来是累坏了。」
「刚好这边还剩几间房,不嫌弃的话,你们都在这儿住一晚吧。」
蟒淳上前一步:
「村长,我们不能白白麻烦你们,医药费加住宿费要多少钱,你说个数。」
村长连连摆摆手拒绝:
「济人利物是我们村的祖训,顺手帮一把的事情,怎么能要钱呢?」
「你们安心歇着,待会儿我让人送吃的过来。」
说完就去帮我们张罗吃食。
蟒淳大为感动:
「世风日下,像村长这样淳朴的人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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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屋,静静就垮起嘴角,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是吧?屋里没有浴室就算了,怎么连厕所都没有。」
「这床垫竟然是草皮做的,又硬又硌,床单上面也都是灰,怎么住啊?」
对于上市公司家的千金来讲,这里的确简陋了些。
我把床单揭起来抖了抖,背面比正面干净不少,勉强能睡。
「村里就这个条件,咱将就睡一晚,明天就走。」
静静叹了口气:
「哎,只能这样了。」
我从包里拿出几百块钱,想着把钱压在床垫下做房费,回头村长收拾房间肯定能发现。可我刚掀起床垫,就看到床板与床架的夹缝中塞着一截破布条,上面染着点点暗红色的印记。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扯出布条小心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模糊的血字:
【有鬼,快跑!!!不要相信@#¥%¥#】
布条像是被放了很久,后半截破败不堪,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啊!!!」
静静皱着眉头凑过来,看到布条上的字立马尖叫出声。
深山老林+偏僻村落+疯癫女人+床底血书,这 buff 满满的鬼故事配置,任谁看了都得背脊发凉。
当然,我除外。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吓得静静一哆嗦,我迅速把布条盖在床垫下,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蟒淳刚洗过头发,他上身赤裸,发丝上未干的水迹顺着胸肌蜿蜒而下,弄湿了腹肌,打湿了裤腰。
「喊啥?咋的了?」
静静脸色煞白:
「我们房里有……有……」
「是有老鼠吗?」
一个小女孩提着食盒从蟒淳身后探出头,笑盈盈地接话,只是这份笑容落在静静眼里,恐怖极了。
我挡在静静前面:
「噢,刚才房间里有只大虫子,已经飞走了。」
「那就好,村长让我来给你们送饭。村里凉,你们又走了很久的山路,不吃点热乎的容易生病。」
说着,女孩打开食盒,里面盛着三碗面汤,面上码着肉片和鲜亮的葱花,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蟒淳接过食盒:「谢谢。」
「哎哟,客气什么。」
女孩略过蟒淳看向我和静静。
「妹子,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我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这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但说话间的神态做派却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来这个村子藏着不少秘密。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我看向蟒淳:「你也发现这人有问题?」
他点点头,认真道:「我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腹肌八块、没穿上衣的帅哥站在这儿,她竟然没有搭讪,放下吃的就走,她绝对有问题!」
5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一把把蟒淳拽进屋,反手掩上房门。
蟒淳小脸微红,扭捏地摆弄着手指:
「小辣椒,我知道现在的我很有魅力,可这还有外人在,咱这样不太好吧?」
「什么跟什么!」
我懒得理他,直接掀起床垫,把布条怼到他眼前,他看着布条上的血字,终于正经了起来:
「这不会是哪个小孩搞的恶作剧吧?」
「布条上的字是用血写的,字迹慌张潦草,又藏得隐秘,不像是恶作剧。」
「那现在怎么办?」
按我一贯的行事作风,肯定会留下来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在静静她们也在,且敌在暗,我在明,我不敢也不能让她们涉险。
「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收拾收拾走吧。」
晴芜和小萱的房间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她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丢了魂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静静急了,抬手对着晴芜的脸「啪」就是一巴掌。
「醒醒!」
「别白费力气了。」
门外传来麦冬的声音,我应声看去,她正倚在石像上,平静地看着我们。
「她俩吃了堕肉,五感被封,你是叫不醒她们的。」
我看见桌上放着的两只空碗,心下一沉:
「堕肉是什么东西?」
麦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
「我们村子曾经供奉着一位河神,每逢年节都会供奉贡品,以祈求神明保佑村子风调雨顺。河神为了回应虔诚的信徒,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降临,她要选一个村民成为她的眷属。」
蟒淳忍不住吐槽:「不是,你们村这个河神,是正经河神吗?」
麦冬没有理他:
「第二天,河神赐下祝福,带着选中的男人离开了村子。一年后,那个男人突然抱着河神回来了,河神受了很严重的伤,奄奄一息。」
「虽然村里人竭力救治,但于事无补,神能救人,人却救不了神,最终河神死在了男人怀里,一尸两命。后来,村里人将河神安葬在后山,男人离开了这里,不知所终。」
「原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端,死去的河神竟然复活,变成了一只狰狞可怖的怪物,在村子里大开杀戒。」
「绝望之际,恰好有个云游道士经过,拼了半条命才把河神打退。他掐指一算,说村民受河神恩惠,却没能救下河神母子,河神心怀怨怼,才有了如今祸端,要想保住村子,必须向河神献祭本村村民。」
蟒淳皱眉吐槽:
「哎哟我去,这河神真是个虎逼,干啥呀就赖你们,医闹啊?」
麦冬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什么闹?」
我瞪了蟒淳一眼:
「别插嘴,听她把话说完。」
「后来有村民发现,吃下自己肉的无辜者竟然可以代替自己完成献祭,所以……」
听到这话,静静脸色一变,直接冲到外面吐了起来。
我想起面汤里的肉片,胃里也泛起一阵恶心。
「所以堕肉就是人肉,你们想要静静和小萱做你们的替死鬼。」
「没错。」
6
我被气笑了:
「呵,你们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为了活着,我们别无选择。但是现在不一样,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麦冬看着我,一字一句道:
「宗—荼—荼。」
我眯了眯眼:「你认识我?」
麦冬摇摇头:「我只是听过你的名字,看过你的画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河神会来,如果你能从她手中活下来,我就给你解药,否则她们永远都醒不过来。」?
一连串的冲击让静静有些崩溃,她扶着墙根不停干呕,直到麦冬离开,她才勉强直起腰。
「荼荼,我们该怎么办……报警,对,必须报警!」
我摇摇头:「这里根本没信号,而且就算报警,她们也醒不过来。」
「那……要不我们跑吧?」
蟒淳皱了皱眉:「跑?你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生死攸关的事情,谁跟你开玩笑?不管怎么说,死两个总好过死五个,我们没有吃堕肉,现在跑肯定来得及。」
蟒淳冷笑道:「亏你还是个捉妖师,这么不讲义气,连我这个蛇妖都比不上,鄙视你。」
说完,他泄愤般地伸出分叉的舌头,瞬间把一只螽斯卷进了嘴里。
静静惊呆了,瞳孔骤缩,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蟒淳眼疾手快地举起手,任由静静摔在地上。
「不是,她碰瓷儿啊,我可没碰她。」
「人家是被你吓晕了好吗?她们都是普通人,不是捉妖师。」
蟒淳迷茫的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
「啊?她们不是你舍友嘛,我还以为……」
我无语地扶了扶额头:
「我们是室友,不是道友啊喂!」
「唉,算了,你去帮我薅点灯芯草,要长些的。」
「好。」
没一会儿,蟒淳抱着一大捆草堵在门口:
「这些够吗?」
「够了。」
「要这草有啥用?」
我放下调好的朱砂墨,抬头道:「做替身。」
草替身和纸替身本是茅山派的法术,三年前我师父跟茅山派掌门斗法胜了半招,赢回来半本替身术,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果然,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我挑出粗细一致的草叶,分成两粗两细四份儿,粗的做身子和腿,细的做胳膊,再用银针分别取她们中指指尖血一滴,抹在黄纸上,最后用红线把黄纸绑在草人儿身上,替身就做好了。
「叶作肉茎化骨,红绳结环成型,黄纸绕身载气,中指精血为引,大功告成。」
7?
是夜,我把一切布置妥当,翻身躲在了树上,等待着河神的到来。
山村的夜晚又清又冷,一弯鹅蛋似的月,被纤柔的云丝簇拥在遥天,河面上荡漾来的薄雾将月色晕开,让人恹恹欲睡。
蟒淳背着静静蹲在我旁边,浅浅打了个哈欠:
「小辣椒,我觉得这个河神应该没什么真本事。」
「怎么说?」
「不然她怎么不去干那些打伤她的家伙,反而要害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还不是无能狂怒?」
我眼角一抽,蟒淳真是个没脑子的傻白甜,就那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大概只有他会当真。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麦冬说的都是真的,这些村民为什么不离开村子,非要守在这里等死?」
蟒淳挠了挠头:
「可能是他们恋家吧。」
「6。」
话音刚落,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恶臭,那味道像是打翻了的鲱鱼罐头,混合着烂皮蛋的腐臭味儿,直冲鼻腔,熏得我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蟒淳立马捂住口鼻:
「卧槽,这啥味儿啊?比我二大爷家做的臭大酱还臭一万倍。」
「不行,我实在受不了了,呕……」
就在蟒淳扶着树干狂吐不止时,一具怨气缠绕的鬼尸撞开了庙门,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浓烈的臭味,堪比生化武器。
我再也忍不住,弯腰吐了出来:
「靠,呕……」
蟒淳:「这河神……呕……」
鬼尸无视我和蟒淳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径直奔向西厢房。只见她猛地伸出手,灰砖砌成的墙面就像豆腐一样,轻易被抓出一个大洞,两个替身也被她抓在手中。
她捏住替身的咽喉,蓦地发出一声嗤笑,猛地把替身撕成两半丢在地上,转身走向藏着晴芜和小萱的水缸。
我稍稍有些惊讶,为了掩盖她俩的气息,我可是专门布了潜行阵,虽然只是玄阶低级阵法,但足以迷惑一般的妖怪。
鬼尸能轻而易举地看穿,说明她的确有些道行在身。虽然我有心试试她的实力,但这味儿实在难顶,还是得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我强压下胃里的恶心感,屏住呼吸从树上跃下,提刀就砍。
鬼尸察觉到危险,鼓嘴喷出一口腥臭黑水,我赶忙闪身躲开,黑水落在我原本落脚的地方,腐蚀出一片小坑。
「小辣椒,我来帮你,呕……」
「你护好静静别受伤就行。」
我捏起三张符纸,念动召火咒,抬手朝鬼尸丢去。
符纸华光一闪,三道火舌呼啸而出,狠狠撞在鬼尸身上,穿透了她的胸膛,烂泥似的臭水从伤口涌出流了一地,恶心极了。
「啊——」
鬼尸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缠绕在她周遭的怨气迅速涌动起来,化作黏腻的液体将伤口堵住。
与此同时,她脑袋处伸出四根胳膊粗细的触手,那灰黑色的触手顶端长着像七鳃鳗一样的吸盘,扭曲蠕动着向我袭来。
我一刀砍下,四根触手齐齐断裂,可下一秒,断口处又长出更为粗壮的触手。
「嚯,还挺耐砍!」
我俯身躲开触手,双指作剑状祭出系着黄铜铃铛的红绳,红绳盘旋而上,将四根触手捆在一起越收越紧。
鬼尸吃痛,不停地嘶吼挣扎着,却怎么也脱不开身。
我迅速丢出张引雷符,一道电芒夹杂着爆裂声,径直劈向鬼尸。
突然,一个黑衣男子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庙里,他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带着一身水汽,不要命地冲到鬼尸面前,很明显是想替她扛下这一击。
8
我瞳孔微震,虽然我只是想电晕鬼尸,好把她逮起来问话,但这个电量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很危险的。
我急忙甩动红绳把他俩抽翻在地,电芒擦着黑衣男子的面颊划过,留下一道焦黑的伤痕。
黑衣男子一骨碌爬起来,张开手臂挡在鬼尸面前,在看到我的脸后明显愣了愣:
「是你?」
我听出他的声音:「你是在石门峡差点摔倒的那个男生?」
「嗯。」
我看鬼尸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反倒有种莫名的平静,于是松开红绳,触手咻地一下缩了回去。
「你不赶紧去医院,跑这儿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我……」
「小辣椒,呕……我看他指定是不想活了,要不然也不会用肉身抗雷,呕……」
黑衣男子无语地瞪了蟒淳一眼,蟒淳立马瞪回去:
「你瞅啥,呕……」
「我来找陵溪,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河神。」
「他们?你认识这里的村民?」
他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子,迅速用匕首把手指割破放进鬼尸口中,鲜血入喉,包裹在她身上的怨气竟然如潮水般褪去,臭味也随之消失。
一具残破的躯体暴露在月光中,从头到脚尽是大小不一的伤口,深可见骨。她的头发像干枯的海藻般紧紧贴着头皮,脸上没有眼珠,嘴里没有舌头,胸中没有心脏,下腹上的肉也消失殆尽,只留下一个极深的大洞,我甚至能从这个洞里看见她的脊骨,触目惊心。
黑衣男子脱下外衣,轻轻盖在陵溪身上,他眼中泛起点点泪光,脸上的神色既愤怒又哀伤:
「陵溪,无论经历多少世,我都会回到你身边,为你报仇。」
失去怨气加持的陵溪,只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我叹了口气,不忍地摇了摇头:
「是谁把她伤成这个样子的?」
「村里的那些畜生。」
黑衣男子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刺骨寒意。
从他口中,我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9
那是一年盛夏,阿茂的父母意外离世,堂叔为了霸占他们留下的三间瓦房和几亩良田,把年仅八岁的阿茂赶出了家门。
隔壁马婶儿看不下去,把河边没人要的一间破茅屋收拾出来给阿茂住,还时不时偷偷接济,他才能顺利熬过那个冬天。
几年后的某天,阿茂上山砍柴,却看到有人一头栽进了河里。
「喂,你别想不开啊!」
阿茂大喊一声,立马丢下柴火下水救人,结果刚跳下水,那人就从水里探出头,好奇地盯着他看:
「你太没礼貌啦,我不叫喂,我叫陵溪。」
阿茂怔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不知名的悸动像野火般蔓延,一路摧枯拉朽地烧到了他的心里。
「你……你是仙女吗?」
姑娘笑得眉眼弯弯:
「原来是个呆子。」
就这样,阿茂多了个朋友,也多了个心上人。
十五岁那年,村里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旱灾,土地开裂,河水断流,粮食颗粒无收,村里决定选一个倒霉蛋献给河神,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而阿茂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倒霉蛋。
阿茂被绑在火架时整个人都是蒙的,直到炽热的火焰灼伤他的脸,他才回过神。
他透过火焰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突然笑出了声,那一刻他想了很多:
慈爱的父母,热心的马婶儿,漏风的茅草屋,打水漂用的石头,漫山遍野的百合,还有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阿茂!」
随着一声惊雷般的呼喊,大片黑云从山头压了过来,紧接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浇灭了火堆。
因为施法降雨消耗了大量法力,陵溪只能勉强维持人身鱼尾的形态,她顾不上考虑阿茂会不会害怕,直接落到他身边,挥袖破开捆住他的绳索。
见状,村民们纷纷下跪,高声喊着河神娘娘。
陵溪立马反应了过来:
「没错,我就是河神,我要你们现在立马放了他。」
「河神娘娘,请保佑我们村风调雨顺,我们愿每年为您奉上活人贡品。」
「不必,我只要阿茂,以后你们供奉五谷和香火就好。」
就这样,村里少了个孤儿,多了座山神庙。?
日子一天天过去,河神庙香火越来越旺,陵溪也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河神,受村民香火供奉,保村子时和年丰。
十年后,陵溪怀孕了,可她却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茂,你说我们的孩子是人还是鱼?」
「是人是鱼都好。」
「如果是半人半鱼呢?我的意思是人身鱼尾还好,万一是鱼身人腿怎么办?会不会很吓人?」
阿茂笑着喂给她一颗葡萄,她咂了咂嘴:
「这个太酸了,我要吃甜一点的。」
「那你尝尝这颗。」
「嗯,这颗甜。」
10
同年夏天,天降强雨,山洪暴发,陵溪以一己之力抗衡天灾,即便拼尽全力,还是有人死在了洪流之下。
河神庙里,失去亲人的村民们跪在地上,抱着那些泡到泛白的尸体苦苦哀求,可人死如灯灭,她也无能为力。
「河神娘娘,听说河神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吧!」
看着悲痛欲绝的马婶儿,陵溪心软了:
「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行,但我愿意试试。」
河神肉下肚,死去的人睁开了双眼,众人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死而复生」的人身上,都连着一根红色的细线。
「道长没有骗我们,河神肉果真能起死回生!」
人群中传来一道隐秘的声音:「道长还说,吃了河神肉可以长生不老呢!」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了陵溪身上,仿佛要将她吞噬。
阿茂护住陵溪,怒视着这群人:「她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想干什么?」
有人怯声道:「那可是河神,我们伤不了她吧?」
「怕什么?道长说河神没有法力,还不如普通人,她刚扛下山洪,还能剩几分力气?」
村民们对视一眼,举起锄头叉子围了上去。
他们说得对,又不全对。
虽然陵溪确实很虚弱,但铁了心要走他们是拦不住的,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羊水破了。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被打得浑身是血,却不肯退让半步的阿茂,陵溪心如刀绞,再耽搁下去,两个人都得死。
她咬紧牙关,生生剜出了自己的心脏,用尽最后一丝法力,把心脏融入阿茂胸膛里。
「未来某一天,这颗心会停止跳动,但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阿茂,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陵溪的心脏带着阿茂离开了村子,他飞了很远,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直到得风寒去世,他都没能找到村子,享年三十岁。
不知过了多久,阿茂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婴儿,他带着记忆长到十五岁,这一世,他又死在了寻找村子的路上。
第三世,阿茂终于找到了村子,四十多年过去了,村民们依旧没有变老,人数却少了一些。原来他们受到了诅咒,永远不能离开村子,而且隔一段时间身上就会长出一块鱼皮,长够七块鱼皮,就会被怪物虐杀。还没等他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就被割断了喉咙。那年他二十三岁。
第四世,他十九岁,到达村子的第二天晚上,被黑雾缠绕的怪物拧断了脖子。
第五世,长了记性的阿茂悄悄溜进村,无意中发现村民找到了避免死亡的方法——让甲一次性吃掉七块带鱼皮的肉,甲就会代替村民被怪物虐杀。他咬破手指留下血书,提醒后来人不要相信村民,也得益于此,他才能发现那只怪物是黑化后的陵溪。虽然他的血可以压制陵溪的怨气,但已经太迟了,他卒于二十一岁。
第六世,阿茂投胎成女娃,被父母丢弃在茫茫大雪中,秒重开。
第七世,阿茂暂时放下仇恨,投身到轰轰烈烈的革命中,三十五岁那年在羊山战役中壮烈牺牲。
第八世,阿茂拜入道门,二十八岁回村,连杀十九人后,倒在河里被水冲走。
第九世,阿茂死于非典型肺炎。
如今,是第十世。
11
听完阿茂的故事,我心中还有些许怀疑:
既然村里的人永远不能离开村子,为什么麦冬可以出村?
而且,身为捉妖师的我很清楚,万物之间的能量是动态守恒的,只吃妖精肉既不能起死回生,更不能长生不老,所以究竟是他在说谎,还是另有隐情?
正想着,蟒淳从树下跳了下来,贱兮兮地挤到我身边:
「妈呀,看你这小表情,感动坏了吧?」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想哭就哭吧,哥的肩膀很宽,可以借给你靠。」
「呵,在玉虚山搬砖砍柴十几载,我的心早就跟山里的石头一样冷。」
「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够飒。」
「啪啪啪——」
庙外传来鼓掌的声音,我们几个循声望去,庙外竟悄无声息地站了一堆村民,麦冬和她娘不在其中。
村长一边拍手,一边朝我们走来:
「真是个感人肺腑的故事,我都忍不住要哭了。」
清冷的月光穿透雾霭,斑驳地洒在村长脸上,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眼中满是看到猎物的兴奋,活像只索命的厉鬼。
「本以为还得再等七八十年,没想到这么快就第十世了,阿茂啊阿茂,你可真让我欢喜。」
蟒淳压低声音道:「好家伙,这老登还有两副面孔呢。」
我点点头:「看来阿茂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我们得帮他。」
「龙口,我要你偿命!」
阿茂怒目圆睁,拔出绑在腿上的短剑就冲了过去。
村长,也就是阿茂口中的龙口冷笑一声,站在原地躲都不躲,任由短剑刺在自己胸口。
只听得「叮」的一声,短剑竟然没能伤到他分毫,与此同时,龙口一拳将阿茂打飞了出去。
阿茂口吐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龙口:
「怎么会这样……」
龙口显得很淡定:「怎么?很难理解吗?」
「人生就像游戏,你不过是重开了几局而已,我却实打实活了二百多年,你在我面前根本不够看。要不是留你有用,你早就跟陵溪一样……」
「闭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看着双目猩红的阿茂,龙口不解地咂了咂嘴:
「老实说,那女的身材一般,长相也一般,你为什么如此念念不忘?难道是因为她活儿好?」
蟒淳火了:「哎哟,我这暴脾气,你自己瞅瞅你那损出,歪鼻裂嘴,鸭脖鸡胸,绿豆大的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恶心得要死,这二百年放你身上可算是白瞎了。」
「你……」
「你什么你,你除了每天造点大粪造福屎壳郎,还能为地球母亲做点啥?」
「我……」
「我什么我,我一瞅你就上火,你是活着浪费资源,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地浪费人民币。」
「MD,我要宰了你!」
龙口身上迸发出强烈的杀意,手臂肌肉暴涨,撑破衣服,露出类似于节肢动物的僵硬外壳,手掌也异化成爪状,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
蟒淳眼中瞬膜一闪,身后蓦地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白蛇虚影。
「来来来,小爷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下一秒,龙口发出一声惨叫,倒飞了出去。
「啊,我的脸!」
「呸,老东西,打的就是你的脸。」
村民们赶忙去扶龙口,他却一把推开别人,气急败坏道:「上,都给我上,杀了他!」
蟒淳竖起中指:
「孙子,单挑不过改群殴了是吧?真是个垃圾。」
12
阿茂执剑起身,眼底覆上了层层阴霾:
「我拖住他们,你们赶紧走吧,这是我与他们之间的恩怨,与你们无关。」
「我也想走,但他们喂我的两个朋友吃了堕肉,我得讨个说法。」
阿茂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问道:「我看得出你是道门高手,可架不住他们人多,耗也能把我们耗死,半小时之内你能解决几个?」
我抬手比了个 OK 的手势。
阿茂皱了皱眉:「才三个?」
「不,三秒。」
「哦……啊?」
我双手掐诀,一手指天,一手立于胸前。
「吾以心念,唤雷之力,吾咒所至,雷电随行,敕驭——奔雷咒。」
刹那间,一道橙色天雷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了我指尖。
「破!」
天雷炸开,化作无数银针粗细的雷芒直指村民眉心,眨眼的工夫,村民们全部倒在了地上。
阿茂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眼神空洞且迷离:
「他们都死了?」
「没有,我将电量控制得很好,每根雷针携带 300~400 焦耳的电量,足以让他们晕倒,又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阿茂苦笑一声:「果然,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还大,我都不知道我十世艰辛算什么。」
蟒淳嘴贱道:「算你时间多呗。」
我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嘣儿,疼得蟒淳嗷嗷直叫。
我看向阿茂,郑重道:「别这么说,我只是个莽夫,而你是英雄。」
阿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谢谢。」
就在大家放松警惕时,龙口猛地推开压在他身上,被他抓来抵挡雷芒的人,并迅速捏碎了一颗红色琉璃珠,红色雾气自珠子中弥漫而出,随即隐入尘埃,消失不见。
龙口盯着我们恶狠狠一笑:
「你们别得意,我已经通知了赩炽大人,等大人一到,你们就死定了。」
我疑惑道:「赩炽是什么东西?」
阿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时,麦冬背着一个大竹篓匆匆赶来,额上沁着薄汗:
「赩炽就是那个蛊惑人心的臭道士,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蟒淳挑了挑眉:「小骗子,你咋背这么大一竹篓,你要搬家啊?」
「我来兑现我的承诺。」
麦冬看着我的眼睛:「宗荼荼,我可以给你解药,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带我娘离开,保证我娘的安全。」
龙口的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
「MD 死丫头,你敢背叛赩炽大人,你找死!」
麦冬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老东西,要不是因为我娘,我早就不活了,你再废话,我就先杀了你。」
阿茂提醒道:「村里人都被诅咒了,她出不去的。」
「我娘跟他们不一样,她没有被诅咒,也没有害过人,反倒偷偷救过不少人,她是因为我才会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略微思索后,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麦冬卸下竹篓,里面赫然蜷缩着一个昏睡的女人,她正是麦冬的娘——阿鱼。
麦冬挽起阿鱼的衣袖,她胳膊上满是新旧不一的刀疤,从伤痕走势来看,像是她自己割的。
「解药就是我娘的血。」
13
麦冬把竹篓推到我身边:
「你们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那你呢?」
「我?」
麦冬眼神微黯:「我虽然能出村,但走不远,我跟其他人一样,只配烂在这个地方。」
「你们别想走!你们都得成为赩炽大人成仙路上的养料!」
龙口咬破手指,用血在脸上画了个蜘蛛样的符文,他伏在地上,嘴巴张开,咧到耳后,脊骨处伸出四根覆盖着黑色刚毛的细长骨架。
麦冬眼中寒光一闪,青色的鳞片自指尖涌出,覆盖住整只手臂。她双手作爪状,冲着龙口狠狠抓下。
龙口八脚着地,敏捷地跳到屋顶上躲开这一击,他张嘴吐出一根蛛丝缠到我腰上,我没有反抗,任由他将我拉到了他身边。
「我抓到你了。」
我咧嘴一笑:「是我抓到你了!」
刀光闪过,龙口身首分离,他的脑袋骨碌碌从屋顶滚落,正好滚进了屋后的茅坑里。
我甩了甩刀上的血迹:
「喂,来都来了,不出来聊会儿?」
几秒钟后,空中泛起圈圈涟漪,一道高挑的身影破空而来,他戴着张红色面具,手中双锏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我横刀格挡,用力一挑,他借力翻身,稳稳落在了小庙屋脊之上。
「不错,不错,宗荼荼,你果然有些实力。」
「你也认识我?我现在这么有名吗?」
「当然,毕竟白黎被你打得那么惨,身为他的同僚,肯定要做些功课。」
我一脸疑惑:「白黎是谁?我什么时候打过他?」
「你砍断人家的胳膊,踢断人家的脊骨,还打伤人家的宠物,转头就把人家给忘了,真是薄情啊!」
我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原来白面具叫白黎啊,人不咋的,名字还怪好听。」
「你承认就好,这样等我杀掉你,大祭司就知道谁才是他麾下最得力的妖。」
我不解地挠了挠头,现在这世道差成这样了吗?连妖都要争宠。
「你是什么品种的妖?」
「蜘蛛。」
「白黎呢?」
「猫。」
「那完了,你肯定争不过白黎。」
我无视赩炽冷冽下来的眼神,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毛茸茸的猫咪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之一,而蜘蛛……」
「闭嘴!」
赩炽像是被戳到痛处,举起双锏冲了过来。
我也不跟他客气,侧身躲开后抬手就是一刀,他躲闪不及,被我生生削掉半个肩膀,软软地倒了下去。
蟒淳在下面挥手呐喊:
「秒杀!小辣椒你太飒了!」
我皱了皱眉:
「不对劲儿,这未免有些太容易了,肯定有……」
「诈」字还没说出口,赩炽裂开的身体处突然喷出几股鸭蛋粗细的蛛丝,那些蛛丝仿佛有生命似的,悄无声息却迅速而精准地指向我,把我捆成了木乃伊。
这时,真正的赩炽从石像后绕了出来,他甩手射出蛛丝,把阿茂、麦冬、蟒淳也捆成了木乃伊。
「哼,跟我斗,你们还是太嫩了些。」
赩炽踱步到阿茂身前,闭上眼睛沉醉道: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我布局百年,苦心经营至今,失败了多少次,才得了这唯一一颗十世轮回之心,也算上天厚待于我。」
14
这蛛丝黏得很,我费了好大劲儿,把腿抠青了才碰到口袋里的符纸。
我默念召火咒,火焰烧穿裤兜,顺着蛛丝蔓延,没一会儿就把蛛丝烧了个一干二净,我怕烧着自己,连忙拍灭火焰。
赩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宗荼荼,你的确有点本事,如果你肯归顺于我,我愿意让你成为我的蛛奴。」
「滚蛋!」
我算好距离,左手掐起五雷诀,心中默念五雷咒,右手依次丢出五枚飞镖,逼着赩炽步步后撤,当五雷咒念完时,他刚好踏在我计划好的位置上。
「劈死你丫的!」
三道惊雷接连从天而降,每一道都携带着万钧之力,重重劈在赩炽身上。他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号,一声比一声尖锐刺耳,身上的皮肤也像蛋壳一样脱落,露出内里蜘蛛的模样。
第四道天雷降落,赩炽体内暴射出许多极细的红线,接触到红线的村民们都被瞬间抽干生命力,变成了一具具干尸。
我迅速撑起结界,将三个「木乃伊」和竹篓,连同静静、晴芜和小萱护在其中。我刚松了口气,余光一扫突然发现,那只装着阿鱼的竹篓一角还露在外面,而这时红线已经到了跟前。
千钧一发之际,陵溪那具早已凉透的躯体竟然动了一下,正好把竹篓推到了结界内。
第五道天雷落下,赩炽彻底变成了一堆齑粉,他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也低估了天雷的伤害,即便他吸干所有村民,也无法在天雷下偷生。
唯一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的是,白面具那次有人用黑魔法救走了他,这次却没有,难道说赩炽口中的大祭司真的不喜欢他?
正想着,我无意中抬头一瞥,恰好对上静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偷瞄我的眼神。
「诶,你醒了?」
静静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
「其实我早就醒了,一直趴在树上装晕。」
我不太理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装晕?」
静静如实说道:「因为我害怕啊,而且还要花时间重塑我的世界观,尤其是在看到你徒手造雷之后。」
「这确实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静静小心翼翼地问道:「荼荼,这些事需要保密吗?」
我点点头:「进哀牢山的事确实要保密,不然会挨处罚三件套——通报批评,扣学分,交 100 元以上 5000 元以下的罚款。」
15
我和静静把他们三个从蛛茧中放出来,阿茂和蟒淳没有变,麦冬却变成了四十岁左右的成年人。她想自杀赎罪,我拦住了她:
「麦冬,你的确罪大恶极,但你良心未泯,算不上真正的恶人。」
「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者或许还有家人,或许还有来世,如果你真有忏悔之心,应该用余生去赎罪,去弥补,而不是一死了之。」
麦冬看着我,眼中带泪:「我真的还有赎罪的资格吗?」
我垂了垂眼眸:
「有。」
「但我丑话说前头,从今以后, 但凡我发现你作恶, 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揪出来。」
「我明白。」
这时, 一只温柔的手轻抚在麦冬肩头:
「孩子,别怕, 娘会一直陪着你。」
「娘。」
麦冬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阿鱼怀里, 失声痛哭。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 纷纷离开了小庙, 给她们娘俩留下独处的空间。
我看向阿茂:「你替陵溪报了仇, 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带陵溪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然后认真过完我们本应该过的日子。」
「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
「我知道, 最起码这一世, 我想陪在她身边。」
「也好。」
静静感动得热泪盈眶:
「纯爱真的太甜了,可惜这糖上全是玻璃碴, 剌嘴。」
按照阿鱼以往的经验, 吃下堕肉解药的人,会在一小时之内醒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和静静提前串好了口供,等晴芜和小萱醒了, 我们就以村民不肯收钱,但我们硬要留下钱为由,哄她们偷偷溜走。
实操时,晴芜和小萱当真了,每人还多掏了二百块钱。
临走前, 阿茂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蟒淳拉到一边说些悄悄话。
「兄弟,你喜欢宗荼荼?」
「这么说吧,见她的第一眼, 我连孩子叫什么名儿都想好了。」
阿茂叹了口气:「她对你没感觉的, 你趁早放弃吧。」
「你不懂,我能感觉到她很在乎我。」
「怎么说?」
蟒淳得意地挑了挑眉:
「远的不说,就说这次, 她明明能用雷劈我, 却只弹脑瓜嘣儿,还不是在意我?」
阿茂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那……祝你好运。」
蟒淳爽朗一笑:
「嘿嘿,谢谢昂。」
(本篇完)
番外
千里之外的某个地下巢穴中, 一只红色蜘蛛破茧而出, 他摇身一变化作人形,那模样竟然跟死去的赩炽长得一模一样。
他抡拳砸在石壁上, 咬牙切齿道:「宗荼荼,我必与你势不两立!」
蛛网后传来一道女声:
「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女娃娃不一般, 你偏不信, 这下可好, 白白损失了一次复活的机会不说,还损失了一处绝佳的试验田。」
「我……」
赩炽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别在这儿说风凉话, 你行你上。」
「你放心,我肯定会为你报仇的,但不是现在。」
(已完结):YXXB78LbpD70egTJJ3nZzi39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