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空虚的那年,我买下了那个最贵的少年做饭搭子。
少年美貌但娇气。
接吻是付费的,做恨要控时的,还动不动就甩脸。
无趣极了。
就在我考虑怎么妥善结束这段关系时。
撞见他被簇拥在一群权贵少爷之间。
「西城,如果有人对你始乱终弃了,你会怎么做?」
少年单手托腮,心不在焉地说:「长得丑的扔公海喂鱼,长得好看的埋后院做花肥。」
「那如果是江入年呢?」
他轻笑了一下。
「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我就是江入年。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1
想分手的念头是上周开始的。
因为我发现,我对季西城没多少感觉了。
正胡思乱想呢,浴室里的人洗完澡出来了。
他又不穿衣服。
目光坦白地站在我面前。
少年眸色潋滟,身段比例优越,该长的长,该细的细。
妖精。
唉,又是考验我耐力的时候了。
「哥哥。」
我翻过身装睡,心里祈祷他快穿好衣服。
没用。
睡衣被撩了上去。
腰间传来一阵凉意,还带着水。
他故意的。
「别装,我知道你想要了。」
少年在我脖子上画圈圈。
勾引他是学得一套又一套的。
我不能输啊。
翻身起来,直接往他手机里转了十万。
板着脸:「过来。」
这是作为金主该有的气势。
季西城一手托着我的后颈,一手关掉旁边的灯。
不到一个小时,闹钟又响了。
季西城是最先清醒的。
他拍了拍我的脸。
「哥哥,时间到了。」
他真的好扫兴!
我就没占过上风。
接吻是付费的,做恨是控时的。
我觉得自己是最没话语权的金主。
我气不打一处来。
将人踢下了床。
少年捡起衣服,弯腰亲了下我的唇。
「晚安。」
「这是赠送的。」
我又去洗了次冷水澡。
想起两天前偶遇肛肠科的徐医生。
「江医生,你气色怎么越来越差?年轻人还是该放松的时候就多放松,不能憋久了。」
对,该分了。
不巧,医院那边安排了年假旅游,我推辞不掉。
离婚都有冷静期,那分手也不能少。
我打算玩完回来再说,顺便,该物色下一个了。
2
微信消息就没有停过。
全是季西城发的。
「江入年,想看你的——。」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伤口有没有好。」
「哥,求你。」
......
「说的只去三天,今天是第四天了。」
「我最烦言而无信的人。」
......
「我要来找你。」
......
我妥协了,偷偷躲进洗手间,给他拍了张照片。
少年不满足,要看更过分的。
视频结束后,我将通红的脸埋进冷水里。
思索了很久。
直到指尖夹着的烟头烫上来。
想好了。
我和季西城不合适。
再这样稀里糊涂地纠缠,早晚会出事的。
站在甲板上边吹着风,边编辑着分手理由。
恍然听到有人喊季西城。
起初我没在意,要么听混了,要么撞名了。
直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抬眼,看到了不久前还在手机里向我无底线索要的少年——季西城。
少年被簇拥在中间,身份不明。
脸色淡漠,微仰头,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长相是顶级的漂亮,冷白肤色,单眼皮。
左耳还戴着我给他配的助听器。
玩游戏他也不怎么专心,时而打开手机看看。
所以输了好几轮,被人追问真心话。
「西城,如果有人对你始乱终弃了,你会怎么做?」
少年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托着腮,尾指上戴着裸戒,心不在焉地说:「长得丑的扔公海喂鱼,长得好看的埋后院做花肥。」
「那如果是江入年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我突然生出一丝不安感。
沙发上的人轻笑了一下。
「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没人跟着笑,只是默默端起杯子喝酒,脸上皆露出同情之意。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往哪儿跑?
这可是在游轮上。
后背靠着的栏杆下面,是不知深浅的海面。
我这人还怕水。
想了想,又把刚编辑好的分手短信删除了。
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身旁一个侍应生把酒打翻了。
声响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季西城歪了下头,冷冷掀起眼皮,和我不经意间对视上。
放慢呼吸的那几秒,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同事在不远处喊着我的名字:「江入年!」
少年身边的那堆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僵硬。
看我的眼神震惊无比。
平生最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3
季西城是我买来的。
因为太空虚。
灯光一明一暗,我一眼看中了台上唱歌的少年。
吵得听不清谈话的酒吧。
角落的卡座里。
我坐在他身上,醉得不像话。
几乎是唇贴着耳朵的距离。
「你缺钱吗?」
少年用一个抱枕挡在我身后,防止我往后仰。
「那你有钱吗?」
我算了算。
算不清。
「有点,但是不多。」
我记得,他是这里最贵的。
少年只是弯唇,嗓音倦倦:
「没关系。」
「我很划算的。」
「你养得起。」
......
那晚,我们都很放肆。
我宁愿哭,都没求饶一声。
在混乱中,少年从背后抱过来,亲了亲我脖子。
轻声喊:「哥哥,」
「……验货后,概不退回。」
好荒唐。
我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就走了。
一夜情谁玩真心,我也是。
但是没想到,又遇见了他。
——
不是同一家酒吧。
我在躲雨。
不知道在举办什么活动,人特别多。
刚坐下,侍应生上完酒,还留下了一张号码卡。
我只看了一眼,就压在了杯底。
酒吧这会儿没放歌。
有人在喊。
「季西城。」
我抬头,和一双寡冷的眼睛对视上。
少年染着嚣张的灰白色,耳廓扎着亮闪闪的镶钻耳钉。
估计是嫌热,短袖的袖子挽到了肩膀上,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很好看,恰到好处地显少年气。
他长相偏乖巧那种,眼皮很薄,脸小小的,唇角自然微翘,偏偏有了这些加持,形成了很惹眼的反差,又乖又坏。
好眼熟。
我目光跟随着这个叫季西城的人走动。
他身上别着各种数字勋章。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周围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号码卡。
随着大屏幕开始倒计时,有人拿着麦克风开始说。
「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现在酒吧都玩这么花了吗?
我放下酒杯起身就走。
主持人还在喊:「33 号在吗?」
只剩季西城了。
他将抽到的勋章握在手心把玩,神色淡淡。
主持人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西城,你又轮空了。」
少年将勋章搁置在桌子上。
发出轻响。
掀起眼皮,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他走下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
季西城双手插兜,头也没回:「找我的 33 号。」
4
我低头看到不知何时粘贴在手背上的东西。
一张写着 33 号的号码卡。
正要撕掉时,前方响起了刹车声。
我赶过去时,司机伸出头:「看着点小孩子行不行!马路上多危险啊!」
一位女士连忙拉着小孩上下检查,给司机道完歉,又忙给救下她孩子的少年道谢。
「您没事吧?」
季西城揉着手腕。
「没事。」
人都走完了,我也没打算停留。
身后传来声音:「你是医生吗?」
我回头看他,点了下头。
少年淡定地举起右手。
「我的手好像断了。」
「可以送我去医院吗?」
......
我把季西城送到了值班医生那里。
拍了片子出来,确实骨折了。
他真能忍。
护士在门口喊了声:「江医生,你朋友让你进去一下。」
刚打上石膏还得观察一会儿。
季西城说他没钱付医药费。
他也喊我江医生。
「我可以问你借钱吗?」
少年坐在病床上,左腿屈起,搭在床边沿,手横搭在上面,不是很安分的姿势。
没了酒吧乱七八糟的灯光,这会儿才看清,他鼻梁上还长着颗小小的红痣,魅惑加分。
颈间有一截红绳,藏在衣内,应该是平安符之类的。
刚才在等片子时,护士偷偷同我调侃,季西城长着一张让人很爽的脸,比明星还好看。
我想,确实。
不然不会是酒吧的头牌。
唯一的缺陷,大概是他戴着助听器。
「我们不熟。」我拒绝了。
季西城盯着我,声音很轻:「哥哥。」
手指微微缩了下。
我唇角直绷:「别乱叫。」
少年乖巧地笑了下。
缓缓道:「33 号。」
我下意识摸着口袋。
眼前的少年左手指间夹着一张号码卡,翻转过来,33 号。
什么时候跑到他那里去的?
医生进来:「33 号是什么?」
我过去将号码卡从少年指间抽回来,卷成一团:「没什么。」
少年偷偷戳了戳我。
「其实过了那晚,我们就很熟了。」
不正经的酒吧有一个不正经的头牌。
季西城需要住院。
我走之前交付了一切费用。
少年的微信头像是一只趴着睡觉的白猫。
我给他发了个房子的地址。
「什么时候搬过来?」
季西城没带行李,只带了一只白猫,跟他微信同款。
我递出拟好的合同。
是为期一年的同居合约。
并没有什么夸张霸道的约束。
很简单。
陪我吃饭。
如果按照现在网上流行的话来说,这叫饭搭子。
季西城看也没看完,就签了字。
「是做,饭搭子,还是做饭搭子?」
我想了想。
「都做。」
季西城哂笑:「后面那个另外收钱。」
无所谓。
我不缺钱。
关系的开始纯属是为色,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5
甲板上不适合说话。
我把季西城带回了房间。
「抱歉,瞒着你是我不对。」
「但我是有苦衷的。」
我憋红了脸,试图将身上的人推开。
说话归说话,怎么还脱起裤子来了!
「你先起来。」
少年身上的温柔劲儿没了,扣住我的手腕,嗓音凉凉:「你嫌我脏?」
压过来时,他颈间戴着的东西硌得我分神。
我沉默了。
在思考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因为此人说,他是被老板威胁来的,他刚才是在工作,陪客户喝酒。
「江入年。」季西城捏住我的下巴,逼近,「你敢嫌弃试试。」
哪里敢。
他的手段多着呢,尤其是床上,我可吃够苦头的。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了那句话。
「我们分手吧。」
身上的人动作顿住。
下巴处传来痛意。
少年意义不明地笑了下。
「好啊。」
这么简单?
我刚要松口气。
突然,仅剩的内裤也被人扒了。
他看下去:「你再碰我一次,我们就分手。」
我用手挡住,摇头拒绝。
「不行!」
不像话!
季西城扯掉助听器。
冷眼看着我:「那我去跟刚才那些人睡。」
「让他们玩死我。」
「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话,就在旁边一直看着。」
他疯了。
......
6
半夜,我出了好多汗。
季西城用手伸进我后背,喊我:「哥哥?」
昏昏沉沉的。
......
「我从来不做好事。」
「不过——」
......
「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记住你说的。」
「敢忘记,我就杀了你。」
......
我突然睁开眼。
刚才那个是梦。
真诡异。
我认床。
再加上昨晚季西城特别过分。
也是第一次这样。
所以睡得一点都不好,脸浸入冷水中。
脑海里不断闪过和季西城荒唐的这两年。
与其说我是他的金主,倒不如说我是花钱受累的。
季西城貌美但是很娇气。
一会儿说累,一会儿说自己动。
导致这两年其实我们没怎么负距离触碰。
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吧,都是他说了算。
有想出去偷腥,但是看到那些不敌他的男人,索然无味。
我问过身边一圈人,也就我这个花钱的金主才这么窝囊。
他们都笑我。
「不听话就换一个,找一个温柔又贴心的,多的是。」
我解释:「但是季西城好看。」
「金丝雀不能惯,他们会蹬鼻子上脸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解释:「但是季西城真的挺好看的。」
阅男无数,他属第一,每一处都拔尖。
好友们还在劝:「多的是比他好看的。」
我摇头,摊手表示遗憾:「他最好看。」
他们说我没救了。
被季西城迷得神魂颠倒的,哪天肯定要被骗得人财两空。
谁说的!
我现在就要杜绝这种关系。
门突然从外面开了。
季西城手里提着早餐。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带帽卫衣,领口浅了点,完美露出修长的脖子。
颈间挂着的东西露出一半。
我愣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回过神来。
少年本身皮肤白,穿着颜色反差的衣服,显得有点不健康了。
同样是没睡好,一脸的倦容。
「你比我想象的抗造。」
语出惊人。
我瞪了他一眼:「闭嘴。」
季西城反手关上门,挑眉装出一副无辜样:「哥哥,我可是在夸你身体好。」
不要脸。
我不想讲话了。
但是季西城有的是办法。
他撩起衣摆,露出腹部。
「哥哥,我受工伤了。」
我红着脸看去,少年白皙的腰腹处多了好几道出血的抓痕。
昨晚的战绩。
「自己擦药。」
「我不会。」
季西城贴上来:「哥哥,你不是医生吗?帮我擦药吧。」
我还是不动,板着脸:「我是治不孕不育的。」
少年唇角笑意加深:「那你也帮我检查一下好不好?」
「哥哥,我这么久都没有怀上你的孩子,肯定是出问题了,你看看嘛~」
流氓。
被迫抓到床上给某人做了全身体检后,我甩了甩酸痛的手。
骨科的梁医生看过来:「是职业病犯了吗?」
我含糊点头,不敢细说。
他给我倒了酒。
「江医生,你和刚才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啊?」
刚才梁医生来敲门时,季西城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就开了门。
语气很不善:「有事?」
在做什么,显而易见。
好在梁医生家教好,脾气也好:「我找江医生聊聊事情,方便吗?」
少年冷声:「不方便。」
我从他撑着门的手臂下钻出去。
「方便!」
太方便了!
和季西城再待上一会儿都要被榨干了。
我小口抿了下酒:「弟弟。」
梁医生淡笑:「亲生的吗?你俩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不是。」
「我包养的。」
我一点都没想隐瞒。
被称为最淡定矜持的梁医生脸带错愕,好久说不出话。
最后,尴尬端起酒杯,干巴巴道:「哦。」
我突然想起。
梁医生是个大直男,恐同。
以前有个患者对他一见钟情,连续好几天追到医院来给他表白。
那会儿我刚好也在,跟着看了会儿戏。
梁医生表情冷得吓人,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抱歉,我性取向正常,本人比较厌恶这种事情。」
这段话传开后,我也自动疏远他了,生怕会产生误会。
这会儿,尴尬轮到我了。
我想了想,还是解释:「梁医生别多想,我不会喜欢你的,也没觊觎过你。」
虽然你挺帅的。
梁医生是那种成熟型的年上帅哥,礼貌体贴,出了名的冷静理性,幸好我不喜欢年上,不然真成单相思了。
只是,听到我这句话后,梁医生看起来更不高兴了。
脸色发沉,唇角紧绷。
7
晚餐在我的故意拖延下,结束得有点晚。
梁医生摁着眉心,酒劲儿上来了。
我看了眼手机里弹出来的消息,不想理会。
随意搭在桌上的手被人按住。
我看向对面的男人:「梁医生,你喝醉了吗?」
正想抽出来,他转而抓住了我的手腕,寸寸收紧。
「梁医生?」
梁医生睁开眼,声音平静温柔地说:「这里不是医院,可以叫我的名字。」
「梁烬慈。」
「嗯。」
「为什么?」
我没懂他想问什么:「你指的是什么?」
男人不再说话,松开了我。
我收回手,抚摸着上面遗留的温度。
想不出所以然。
把梁烬慈送回他的房间后,我没着急回去。
海上旅游结束的最后一天。
我还在迟疑。
季西城是不是在骗我倒是不怎么在意。
我们连情侣都不是,犯不上为这点生气。
只是吧,这几天季西城寸步不离。
过于反常。
让我忍不住想到他说的那句话。
多多少少有点瘆人。
「跑什么?」
「季西城,你当初求我要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傲气的。」
「说话,谁让你更爽?」
季西城被一群公子哥围堵住。
是那晚的几个,脸我还是记得一些,都挺帅的,各有千秋。
这里是游轮的酒馆。
他们在的地方不太起眼,再加上有音乐混杂,鲜少有人注意到。
少年像是被人挑选的漂亮货物,穿红衣服的帅哥捏住他的下巴抬起。
「听说你把自己卖了,卖谁不是卖,跟我们走呗。」
他微抬眼,别过脸,躲开那只咸猪手。
「滚。」
我无动于衷,这里不禁烟,从酒保那里借了一根,打火机也是借的。
刚咬着点上,那边的剧情更是焦灼了。
季西城的助听器被扯掉了。
是个卷毛的小帅哥,看起来最为顽劣,他将助听器抛在手里玩:「想要回去?跪下求我。」
服务员送来烟灰缸,我抬头说了声谢谢。
弹了弹烟头的灰。
少年孤立无援,眉间凝着漠然和不耐:「还我。」
他刚伸出手去抢,助听器掉在地上,还被人踩了一脚,坏了。
卷毛小帅哥表情冤枉地举起双手。
「它自己掉的。」
季西城沉默地蹲下,想要去捡时,助听器被几人踢来踢去。
盛满的红酒自他头顶淋下。
笑声刺耳。
我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
起身。
「季西城。」
他还没有看过来时,我手里的烟灰缸已经砸向笑得最欢的人了。
「我靠!」
「谁他妈打我!」
「我的头!流血了!」
现场终于有保安出现了。
都知道是我出的手,他们把我围了起来。
我把季西城扶起来,他是左耳听不到,我对着他右耳说话:「没事,我有钱,再给你买个助听器。」
少年的眼神快要将我盯穿。
那个坏掉的助听器握在手里。
轻声地说:「……哥哥。」
8
对方说要抓我去坐牢。
我摊手无奈:「抱歉,我以为你是流氓,出手太快了。」
红衣服的那个,捂着头还在嚎叫:「你才流氓呢!我段见川哪点跟臭流氓沾边!」
我笑了笑:「不承认啊?那我把视频转交给警方。」
「没事,我不怕坐牢,到时候还去网上博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声。」
受害者气鼓鼓地瞪了瞪我。
「我会不会破相啊!」
「我还没有结婚呢!我不要毁容啊!」
一旁戴着眼镜的男人嫌吵,踢了脚他的椅子:「安静。」
他是刚才唯一一个没出声没动手的,很斯文,主动说:「是我们的不对。」
卷毛的那个也没怎么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在手机里发送什么消息,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我给一个备注为贺的人打了电话。
「遇到个麻烦事。」
对方得瑟地问:「你杀人了?」
那倒不至于。
我看了眼还在叫唤的段见川:「就流了点血,顶多有个脑震荡。」
那头故意露出为难之色:「这点小事……」
贺律师不接小案子,喜欢那种充满挑战性的,所以很难请到他。
不过早些年我解决了他一件麻烦事。
我加了条件:「以后你儿子的不孕不育我也包了。」
贺律师立马跳脚。
「你大爷的江入年!」
9
季西城坐在门口。
我出去时,他失神地抬头看我。
「哥哥......」
能把单眼皮长得这么好看的,只有季西城,不笑的时候清冷无比,像这会儿带着无辜,又乖又软。
看过来时,让人莫名心疼。
其次就是鼻梁那颗痣。
恰到好处。
性感,独特。
好想吻上去。
我忍下冲动,看向他的手,上面的血都凝固了。
「耳朵还好吧?」
少年点头。
我没再说话。
将一张黑卡给他。
季西城没接:「你是想用这笔钱把我打发走吗?」
我叹气。
「是哄你开心的。」
少年怔住。
我没问过他的过去,他的家人是谁也没有特意查过。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我也是。
这个平衡被我用来警惕自己,对任何人都要保持戒心。
但是我现在,对季西城产生了心疼的感情。
不太妙。
10
五天六夜玩得不算愉快,回来后我先去医院看诊了几个病人。
疲惫到连分手两字都说不出口了。
睡觉!
嘱咐季西城不用叫我吃晚饭。
他说好,轻声关上门。
「喵~」
客厅的沙发上懒洋洋地躺着一只白色的猫。
是季西城带过来的,它叫万岁。
少年走过去,万岁以为是来摸它的,抬头去蹭,结果蹭了个空,不满地扫着尾巴喵了声。
季西城拿起它旁边的手机。
一个没有任何备注的电话打进来。
「西城,哥们的演技怎么样?」
「为了你我可是豁出去了,脸都差点毁容了。」
少年手里摩挲着一个平安扣玉佩。
款式很普通,被摸得很光滑,看得出来主人很珍重它。
「段见川。」毫无喜悦之意,反而很不高兴。
段见川不笑了,他有点不安:「怎……怎么了?」
「没事,想请你喝茶。」
季西城不高兴了就喜欢请人喝茶。
当然,只是单纯的喝茶。
至于茶里面加什么看他心情。
可能是蜈蚣蝎子蜘蛛,也有可能是普普通通酱油醋。
总之难喝至极,还不许剩一滴。
段见川破防了,立马认错:「泼你酒这事是秦铮的主意。」
「畜生!敢出卖我!」
那头打起来了。
季西城听到房间传来声响。
他挂了电话,把系着红绳的玉佩重新戴到脖子上。
若无其事地转身。
11
医院有出差的任务,我是自告奋勇报名的。
当晚再次跟季西城说了分手的事情。
最后给他留了笔分手费。
自认为,我这个金主做得相当好了。
分手分得很体面。
少年面无表情地把玩着卡:「哥哥想要跟我好聚好散?」
声音里听不出好坏情绪。
我点头。
「反正我们也不会一辈子以这样的关系相处下去,你还年轻,拿着这笔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
季西城轻扯唇角,再度开口:「那我成全哥哥。」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
我松了口气。
临走前摸了摸他的头:「再见。」
出差是五天,我跟季西城说他只要在我回来之前搬走就行了。
门在眼前关上,连最后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在我没看到的地方,少年眸色幽沉。
声音很低:「成全个屁。」
话落的瞬间,手指将那张卡掰成两截。
12
手机安静了三天。
我犯贱地觉得有点不适应。
季西城的电话和微信我都删除了。
既然分手了,那就最好断干净。
但是我心里莫名觉得不安。
好似要发生什么。
结束出差的这天,还在回医院的路上,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请问你跟机主是家属关系吗?」
......
季西城对麻药过敏,伤口是生缝的。
不太好的是,在脖子上。
再送晚点他直接没命了。
我问是怎么伤到的,少年不看我,背对着。
声音闷闷的:「你不是不要我了吗?还问这些做什么。」
我也不好多说了:「那你好好休息吧。」
晚上,值班的护士给我打电话。
「江医生,301 房的 11 床病人发起了高烧。」
我坐起身:「医生有过去吗?」
护士头疼:「病人不配合治疗,还想出院。」
我到的时候,11 床的病人还在拒绝中。
「没必要救我。」
「浪费。」
一筹莫展的护士看到我:「江医生。」
季西城止声,别过脸,还是不肯看我。
「为什么不治?」
少年不说话。
季西城吃软不吃硬。
我走过去:「乖,你伤口在发炎,再不治会死的。」
「无所谓。」他语气随意。
少年的脸背着光,沉浸在暗色中,「反正没人在乎我是死是活,就连你,也厌烦我了。」
「我没有厌烦你。」
「那你为什么要分手?」
听到这里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如果清醒点,这一刻就该走的。
不要多管。
但是,眼前的人是实实在在陪我度过两年的枕边人。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爱他,只是贪图他给我带来的愉悦。
或许是做医生做久了,看不得他放弃这么年轻的生命。
又或者只是单纯觉得,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这么轻易死了,怪可惜的。
所以,我用着哄人的语气,决定先妥协。
「我不会不要你的。」
「你听话,我就会一直管你的。」
13
住院部来了个帅得惊心动魄的美少年。
在小群里传了起来。
「脸看着乖乖的,性子却冷冰冰的,我多问一句有没有吃饭就不搭理我了。」
「不玩手机,也不睡觉,就躺那儿发呆,伤这么重也不见家人来看。」
「这细皮嫩肉的,不会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吧。」
「要真是小少爷,也不至于医药费都交不起,还是江医生好心垫付的呢。」
「对了,江医生跟他是什么关系啊?」
「江医生在吗?」
江医生现在没时间闲聊。
额头在出汗:「你好烦。」
季西城将手退出来。
「哥哥,你好凶。」
哪儿有你凶。
在医院的洗手间都敢。
幸好提前给他换了个 VIP 的病房,不会有人突然进来。
要是看到了,我的一世英名啊。
还是觉得以前娇气点好,不废腰。
少年赖在我身上不肯离开。
我打开水龙头,挤了洗手液给他洗手。
他轻笑了一下,垂眼,不知看向何处。
「哥哥,你裤子脏了。」
我咬牙切齿:「季西城。」
14
季西城的伤口在愈合中。
晚上就出院了。
不过他回家的方向是相反的。
电话里,秦铮还在催促:「我的蛋糕就等你来切了。」
刚被满足的少年心情还算不错:「五分钟。」
今天是秦铮二十岁的生日。
他喜欢热闹,熟得只是能叫上名字的都喊来了。
好在酒吧是自家的,随便他挥霍。
季西城是最晚到的那个。
他的出现,成功让这场生日宴偏移了重点对象。
对比以前,现在的季西城可太乖巧了,毫无攻击性。
头发染回了本色,耳钉也没戴了,纤细漂亮的脖子被白纱布包住。
眼神单纯得好像你给一颗糖,他就会乖乖跟你回家。
有不太熟悉季西城的,蠢蠢欲动。
「这就是你们说的有精神病的那个?」
「哪一点跟你们说的那些事情沾边?」
她被同伙拉住:「劝你别去招惹,注意,姓季的都不能。」
「皮囊都是假象,真把他惹火了,你再跑就来不及了。」
这边刚说完,那边就出事了。
有个喝多的男人把季西城当陪酒的了。
摸了一把他的脸。
「多少钱?」
秦铮只是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找死。
叫了保镖过来将人按住。
沈浔也在,他跟秦铮一样的想法。
季西城现在脾气收敛了好多。
要是以前……
少年将手里的酒瓶往桌子边沿一敲,只有手握的部分是完好的,里面剩下的酒掺杂着碎玻璃。
缺口处尖锐到能轻松划破血管。
秦铮有心理阴影了,他拉住季西城:「你别又来!」
又来什么?
上次,季西城沉着脸找他们喝了一夜的酒,沉默地敲碎酒瓶,拿起其中一块,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径直往自己脖子上割。
疯子一个。
「我今天心情好。」少年踩在男人的脊背上,递上碎了一半的酒瓶,不紧不慢地说。
「你把这个喝了,我就不计较。」
分明眉眼带着笑意,却让人无故生寒。
男人不认识季西城,他是顺带着关系来的,喝多了就想出个风头,没想到,得罪了这位。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季西城使了个眼神。
保镖会意,强行将男人的嘴掰开。
有胆小的已经捂上眼睛了。
沈浔出声:「季西城。」
放置在桌上的手机有微信消息弹进来。
像及时雨。
少年眉眼舒展,扔了手中的东西。
撤开脚。
「开玩笑的。」
「都说了我今天心情好。」
他拿起手机打开消息栏,头也不抬。
「滚吧。」
15
「哥哥,我被人欺负了。」
还有一个哭得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我拧着眉,问怎么回事。
刚好下班了。
季西城发了自己的位置。
我过去接他。
掐着点,十分钟就到了。
是在一个蛋糕店门口。
穿着卫衣的少年乖乖坐在台阶上,盯着眼前的蛋糕发呆。
「季西城。」
他听到声音看过来。
眼眶是红的,表情可怜又无辜。
「哥哥。」
我瞥到他的右手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直在流血,他也没管。
「你怎么了?」
他抱着我的腰,不说话。
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怕碰到他脖子上的伤口,不敢乱动。
瞥了眼蛋糕,犹豫地说:「这蛋糕……」
季西城闷声道:「我做的。」
......怪丑的。
上面画着一个火柴人,头顶写着大大的 JRN。
腰被人轻轻戳动:「哥哥,祝你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不说年纪我还是很快乐的。
「江入年?」
梁烬慈提着一个蛋糕出来,眼神意外。
我淡定地打着招呼,随便问起:「今天也是你生日啊?」
男人不做声,只是沉默地盯了我几秒后,表情松懈。
「生日快乐。」
我回了谢谢,也祝了他生日快乐。
季西城牵着我走。
「哥哥,我们回家。」
等走出了好远,我再回头时,看见梁烬慈还在原地,眼神黯然。
16
这是季西城陪我过的第三个生日。
挺不可思议的。
居然会有人陪在我身边这么久。
刚吹灭蜡烛,手机里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的:生日快乐。
好几年了,这个号码都是准时祝福的。
我问他是谁。
没有得到过回复。
季西城沾了点蛋糕抹在我脸上。
「哥哥想要什么礼物?」
少年眼里全是浓烈的情色,在期待着什么。
我如他所愿。
勾唇:「白嫖你。」
季西城扯起衣摆,走近。
「跟我想的一样。」
要不说,我们能睡一张床呢。
蛋糕还没有吃完,我人就不行了。
开始后悔。
「要不……今晚先做十万的?」
少年还在专注,不听。
「哥哥不能耍赖。」
......
凌晨三点,我刚睡下。
季西城还没有困意,他在客厅喂猫。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少见的好心情。
大半夜的,群里还在闹腾,原因是今天秦铮没收到季西城的生日礼物。
他在群里闹。
「见色忘友!」
「重色轻友!」
「薄情寡友!」
段见川:「乐子。」
沈浔:「作死。」
季西城:「要什么?」
秦铮得瑟地发了一张跑车照片:「你觉得它配得上我吗?」
季西城属于钱多话不多的。
往他卡里转了笔巨款,够买三辆了。
秦铮得寸进尺,追问,车帅,还是他帅。
身后的房间门开了。
季西城眼里染上笑意:「哥哥,是我吵醒你了吗?」
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没精打采的:「不是,有病人。」
想睡觉。
好想睡觉……
值班医生打电话来说出了场严重的车祸,人手不够。
有时间的医生都去帮忙了。
「我送你。」
我摆手。
「不用,梁医生也要去,他顺路来接我。」
季西城不说话了。
眼眸泛着冷意。
——
等了老半天的秦铮收到了一句。
「车丑,你更丑。」
不帅就不帅嘛!
怎么还人身攻击了!
17
忙完时,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放空。
梁烬慈敲了敲门:「一起去吃饭?」
我说好。
男人出声提醒:「外套穿好,外面冷。」
我坐在空调下,吹了会儿暖风手才缓和过来。
梁烬慈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嘱咐了一句:「不要放香菜和葱。」
我随口道:「你也不吃这些啊?好巧。」
男人垂眼,轻嗯。
菜上来后,还是被放了香菜和葱。
服务员连忙道歉,说是厨师搞错了,想帮我们换一份。
我想想,算了。
「没事。」
自己夹到碗里,又一点一点地挑。
因为太专注,没注意到对面男人的眼神。
不一会儿,手边推过来被挑干净的菜。
梁烬慈若无其事地说:「吃吧。」
坐上回家的车,我才发现手机因为没电关机了。
算了,估计季西城早就睡了。
我没多在意,和梁烬慈聊了一会儿,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醒来时,车窗外已经大亮了。
驾驶室的人将空调调低了些。
「还行吗?」
我睁眼缓了会儿,懒得问为什么到了没叫醒我,也许是人家好心想让我多睡一会儿呢。
准备解安全带时,身上的外套掉了。
梁烬慈从容地捡起。
我莫名其妙地想起,有人说骨科的梁医生洁癖严重到不许有人坐他的车,更不许有人碰他的私服。
果然,谣言就是谣言。
人家这不挺好的嘛。
18
手机没电了,万幸带了钥匙。
万岁蹲在玄关处舔舐爪子,给我打招呼:「喵。」
我对宠物无感,纯属是看在同住一个屋檐下,也算是室友了,应付似的摸了一把它的头。
「你爸呢?」
以往开门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季西城。
万岁黏了上来,前爪搭上我膝盖,仰着头,叫声温柔,在求抱。
我抿了抿唇。
伸出手指默默推开它的头。
等手机充上电开机后,通话记录空空荡荡,微信上只有医院的群聊消息和广告,和季西城的记录还是昨天的。
有点反常啊。
洗完澡躺在床上,刚闭眼没一会儿,我不放心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19
地下拳击酒吧。
刺激,暴力。
前三个刚被救护车拉走。
血淌成细流,延至台下。
二楼,有两个帅哥气定神闲地聊天。
「西城还没有玩够?」说话的是沈浔,戴着副银丝边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当然,只是表面上。
他抬手看了下时间。
都五个小时了。
台下那个连胜的人与其说是打人,不如说被打,要不是有人守着,恐怕早就装死跑了。
他踢了踢旁边玩游戏的秦铮。
「今天出什么事了?」
游戏界面黑了。
秦铮没好气地把手机丢一边,瞄了眼最里边沙发,用外套盖着睡觉的男人。
「不知道。」
「他用自己的跑车撞废了别人几十万的车,还将人揪到这里来。」
「季西城的原话是,只要没死,就站起来打。」
这折磨人的手段,也就这位想得出来。
秦铮佩服季西城两点。
人狠。
还有个就是,再吵的地方都能睡着。
就比如现在,他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某人睡得一动不动。
哦,忘记了,他少了一边的听觉。
段见川今天没在,他去韩国了,这货十分担心自己毁容。
不知何时落到地上的手机响了。
两人不约而同看去。
一只又白又清瘦的手从外套里伸出,尾指上戴着一枚裸戒。
摁了拒听。
又翻身继续睡。
两人习以为常了。
「江入年也不管管。」
「他要是管,某人又不会来这里了。」
「也是。」
声音吵醒了里边的人。
不耐地揉了揉头发。
「几点了?」
一旁安静待着的保镖看了看时间:「十点,少爷。」
少年半睁着眼起身,戴好助听器,靠在沙发上缓缓。
那张脸,该怎么形容呢?
单眼皮,不大不小刚刚好,鼻梁处长了一颗小小的痣,恰到好处,头发睡觉时揉乱了,微卷,很显幼态,但是让人晃眼一看,生在他这张脸上,特别配。
如果是女孩的话,这类应该叫甜妹。
「甜妹」脸甜,脾气可不甜。
是几人中最坏的。
睚眦必报。
少年的肤色白得不像话,血管清晰可见,修长的脖子上还缠着纱布。
他身上只穿了件短袖,揉出几道深深浅浅的褶皱,伸懒腰时,衣摆下露出一截又细又白的腰。
要是凑近仔细一瞧,上面还有一个牙印。
诱人。
搭在身上的外套一半落在地上,保镖头也不敢多抬,跟在身后捡起,仔仔细细叠好。
季西城接过倒好的温水。
「人死了没?」
他指的人就是楼下台上今晚的「连胜冠军」。
保镖说:「还差一口气。」
秦铮好奇了。
「他跟你什么仇啊?」
季西城放下杯子,眼波流转,看了他一眼:「他对一个老人家弹烟头。」
那确实挺过分的。
但是这见义勇为的事情放在季西城身上,就有点稀奇了。
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少年一手拿过外套,一手打开手机,要走的样子。
秦铮探头问:「你去哪儿?」
他晃了晃手机。
要跟某人回电话了。
保镖看了台下快没气的人:「少爷,他怎么办?」
季西城扭了扭睡得难受的脖子。
「丢医院门口。」
说完,他拨过去的电话被人接起。
少年脸上挂着特别特别假的温柔,眼底的笑掺和着冷意。
声音却是软软的:「哥哥。」
「抱歉,刚才我在忙,没接到你的电话。」
「......」
秦铮目睹了男人整个变脸过程。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季西城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也不敢问,因为他刚喝了杯加了陈醋的茶,才吐干净。
恶心死了。
20
我眼睛都懒得睁开了,听到季西城那边有点吵闹,猜到是在酒吧。
「没事。」
少年换了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抵着墙:「哥哥,你是在查岗吗?」
我瞬间睁开眼。
梁烬慈打来电话。
「你的东西落在我车上了。」
我问是什么。
男人沉默了三秒,欲言又止:「一盒……」
行了,我懂了。
该死的,昨天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去医院了,那衣服兜里还揣着前几天去超市结账时随手买的东西……
双方好像都有点尴尬。
该说点什么。
我强装淡定:「梁医生不介意的话,可以留着自用,亲测,这款还不错。」
梁医生似乎冷嗤了一声。
「抱歉,我不喜欢这种味道的。」
......
被晾了一会儿的季西城有点小脾气了。
声音冷了很多:「谁给你打的电话啊?」
我好困,不想动。
「梁烬慈。」
季西城耷拉着眼皮。
又是姓梁的。
不高兴。
「你们聊了什么啊?这么久。」
其实就五分钟。
「我东西落他车上了。」
少年追问:「什么东西?」
我:「……小孩嗝屁套。」
跟季西城倒是自然多了,我继续说:「新的呢,待会儿去拿。」
少年突然吭声:「我去拿。」
「你不许去。」
21
梁烬慈也是独居。
门铃比想象中来得快。
他在猫眼里看到来人时,眼神慢慢冷下来。
门开后,脸色又恢复如常。
「又见面了。」
上一次见面是早晨六点那会儿。
少年站得不算直,眼神凉薄,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明一灭,火光在他下颌处跳跃。
「梁医生主业是给人治病,副业是来当小三的吗?」
梁烬慈不怒反笑,微微勾唇:「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是多余的那个呢?」
气氛很僵硬。
少年缓缓摸上自己的脖子。
神色嘲弄:「可是他好像不记得你了。」
男人冷下眼。
七个小时前。
季西城一直在楼下等着。
车灯晃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坐的人。
看到梁烬慈解掉安全带,将外套披在江入年身上。
还看到,梁烬慈低下头,吻了副驾驶的人。
少年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
眼神冷漠,目睹完这一幕。
他想做点什么。
但是不能被哥哥看到。
他在哥哥眼里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哥哥不爱他,只是同情他,不忍心而已,所以他要一直装下去,不能暴露。
那个酒驾的男人将烟头弹到一个老人身上。
季西城心里在兴奋。
找到宣泄口了。
「季西城。」
「放过他吧。」这是梁烬慈说的最后一句话。
少年漠视着他:「可能吗?」
22
周一的病人不多。
科室的人约着下班一起聚餐。
「江医生,我可以蹭你的车吗?」
肛肠科的徐医生也要一起。
他工资不算低,但是都花在做皮肤保养上了。
不过好在,这钱没白花。
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就二十来岁,听说追求他的男人都是心甘情愿被渣的。
我点了下头:「可以。」
随后给季西城发了个消息:「晚饭我不吃了。」
季西城拍了张餐桌,上面全是他做的菜。
又发了张自己贴着创可贴的手指。
「手切疼了。」
我转了笔工伤费。
季西城没收。
「你以为我是要钱?」
「算了,玩去吧你。」
有病。
有人劝酒时,徐医生替我先开口:「入年待会儿要开车的。」
然后,我成了桌上唯一一个没喝酒的清闲人。
当然,也不是完全清闲。
一堆人喝得不省人事。
我当起了临时司机。
梁烬慈昨天开始突然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
季西城打来电话时,我正在送最后一个。
少年不带情绪地提醒:「十二点了。」
我说知道。
然后推了推副驾驶的人:「徐医——」
哦不行,十分钟前,喝醉的徐医生扑在我身上,再三强调让我叫他名字,我不答应,他就哭。
「徐驰,你家到了。」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不悦:「他是谁?」
站在金主的角度,我觉得季西城管得有点宽了。
「跟你没关系。」
少年反问:「那是跟你有关系?」
他在无理取闹什么。
季西城声音很冷:「江入年,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吗?」
我细品出他的意思。
「没有。」
「你是第一个被我包养的。」
少年沉默下来。
不说话了。
我想挂电话,问他还在不在听。
「在。」
他心情好像又好了,尾音里带着雀跃:「我等你回家。」
凌晨一点,我才停好车。
没直接上去。
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是二十四小时都通明的。
所以我第一眼就看到抱着白猫的季西城。
穿着白色睡衣,身段比例优越,头发未经打理,随意中带着点自来卷,配上稠丽的五官。
好漂亮的一个少年。
他将万岁举起。
「欢迎哥哥回家。」
睡衣领口较低,将他那个被红绳系着的东西完美露出来。
我盯了几秒,从容移开视线,将车钥匙揣进兜里,走过去。
语气随意:「你穿浅色的衣服挺好看的。」
穿深色就显得坏多了。
刚入电梯,万岁就被放下自己活动溜达了。
我猝不及防被人推到墙面上。
少年逼近。
「哥哥,你身上好香。」
我低头嗅了嗅,好像是徐驰身上留下来的。
刚才他喝多了,我怕让他一个人上楼不安全,就扶着他上去了。
我简单解释:「不是我的。」
季西城低头轻咬了下我的唇。
「我知道。」
「可是,我对香水过敏。」
我这才注意到他锁骨上已经冒出好几个红疹了,将人推了推。
「别亲了,我待会儿回去就洗澡。」
少年圈在我腰上的手不为所动。
低声哄道:「……要么再让我亲一下,要么,待会儿我给你洗。」
我......
他好流氓。
小小年纪。
我板着脸:「不是收费吗?」
昨晚亲了一个小时就花了十万。
别人是金丝雀,他是吞金兽。
季西城将嗓音放得更轻:「额外奖励。」
那我该说谢谢吗?
「正经点,万岁看着的。」
少年低头,看过去:「万岁。」
万岁:「喵?」
「转过去。」
万岁:「喵!」
然后,它真转过去了,只是不耐地摇着尾巴。
23
我是被季西城单手直接从浴室扛到卧室的。
「想让哥哥帮我擦药。」
我钻进被窝,脸发烫。
「等我穿个衣服。」
少年跪在床尾,将我的睡衣扔到屋外。
眼神轻扫过来:「去吧。」
他故意的。
......
前几日万岁叼走我内裤时,就是这种表情。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刚预备起身,一道炙热的目光粘着不放。
......
忍了忍,还是坐回来:「把灯关上。」
少年撑着脸笑,声音柔弱无害:「可是哥哥,我想看……」
金丝雀不听话怎么办?
能打吗?
好像打不过。
最后,我是裹着被子给季西城上的药。
他也是能忍。
红疹已经蔓延到后背了。
我不放心。
「去医院吧。」
少年趴在我腿上,手有些不安分:「不去。」
「为什么?过敏不是开玩笑的,严重会死人的。」
腿上的痒意没了。
他起身,猝不及防地吻上来。
轻描淡写地说:「那就死了吧。」
24
又是同一个梦。
这次我看到了听见暴雨,看到了车灯晃过的他。
在地面砸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他费力地伸出手,拽住少年的裤脚:「救我。」
看不清对面这个人的样子。
只觉得清瘦。
少年慢条斯理道:「我从来不做好事。」
他恳求:「我会报答你的,做牛做马都可以。」
少年笑声轻蔑。
不甚在意地说:「想给我提鞋的人,数不胜数,不缺你一个。」
等了良久。
「不过——」
事情迎来了转机。
少年突然拽下他脖子上用红绳系着的东西,随意抛在手心。
「也可以多你一个。」
「记住你说的。」
「敢忘记,我就杀了你。」
......
手背上传来刺痛,我醒了。
视线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季西城摸了摸我额头,「你发烧了,39 度。」
我望着他不说话。
因为我好像在梦里听到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声音。
给我扎针的护士是熟人。
她眼神揶揄地在我和季西城脸上打转。
什么都没有说,但我大致懂了。
不到一会儿,小群就是疯狂艾特。
「江医生,那个是你的谁啊?好帅!」
提问的人还附赠了一张偷拍照:季西城将我放在床上坐着,手还揽着我的腰,微微偏头,以额抵额,来试探我的温度。
好让人耳红的一幕。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他说自己是江医生的家属。」
「这少年,好眼熟。」
「301 房 11 床的病人,姓季的那位。」
「哦嚯~」
关于我先前给季西城垫付了医药费的事情,在这里得到了解释。
我打算装死。
说出来会带坏小姑娘的。
25
我请了一天的假。
心理咨询室。
林教授贴心倒了一杯水:「您还好吗?」
我面无表情:「不好。」
「你不是说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吗?」
林教授解释:「当初您选择做这个 mect 疗法的时候我有提前嘱咐过,有概率会失效,这种概率会是在你回到了熟悉的场景,又或者是遇到了重要的人。」
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好多年,再也不曾回去过。
……那只能是后者。
「今先生,你可以尝试放下过去。」
我抬眼。
今才是我的姓。
只是在十八岁那年后,改成了江。
我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很普通的人生剧本,在经历了十次 mect 疗法后,让他们对我进行催眠。
可是如今,我脑海里开始出现五岁以后的记忆,它在递进,在让我慢慢想起十八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我很清楚,当年能选择这个决定,那就代表这个回忆是我最不想存在的。
它不应该被我想起。
我向林教授预约了下一次的治疗。
教授叹了一口气。
「那就定在下个月吧。」
「但要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今先生,你该做出抉择。」
「比如,放弃一些人。」
我沉默地走出心理咨询室。
在门将要合上时,有只手稳稳扶住,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林教授起身:「梁先生。」
26
坏消息。
我的车把一辆宾利刮蹭到了。
好大一个痕迹。
好消息,是个熟人。
有救了。
「梁医生?」
男人笑笑。
我反应过来,要喊他的名字:「梁烬慈。」
不穿医袍的他更好看了,板正的西装,身长玉立,像个清贵公子。
「有受伤吗?」男人看也没看自己被撞毁的车。
我摇头。
那不至于。
「我来这边办点事情,还没有吃饭,你——」
我抢先一步:「我请你!」
他不要我赔偿,什么都不表示一下,我很内疚。
我对京州不熟悉,梁烬慈是这里的人,偶尔充当起向导,说说这里的趣事。
在等红绿灯时,我被一家蛋糕店吸引住目光。
店门前挂着许愿牌,新旧都有,看起来有好多些年头了。
梁烬慈眉眼舒展开来,说话慢条斯理的。
「我曾经有一个好朋友,嗜甜,尤其喜欢吃这家的蛋糕。」
「上面的许愿牌属他留下的最多。」
「后来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向我讨要一个愿望,说要这上面的所有愿望都实现。」
真浪漫。
「后来呢?」我问。
男人神情一阵恍惚。
笑得苦涩:「后来,他家里出现变故,他把所有都放下,选择了忘记,也包括我。」
我哑然。
没想到会是这个故事。
只能安慰:「或许,他没有忘记你呢。」
梁烬慈略微怔松,看向我。
27
季西城看了手机好几次。
只有沈浔注意到了。
他挥手,让所有人都先出去。
端起茶,吹了吹:「在想江入年?」
少年抿唇。
「才没有。」
嘴硬。
沈浔就不明白了。
「喜欢就坦白,反正你又不是做不出来。」
季西城眸色幽深地看着他。
身边最了解他的就是沈浔。
他说的这些,季西城不是没有想过。
他喜欢在深夜时,趁着江入年熟睡,用手丈量着他的手腕,判断手铐尺寸。
但是......
少年握紧手心。
沉默几秒后,闷闷不乐道:「他不会喜欢这样的。」
感情专家段见川曾给季西城出过主意。
太过于主动,对方就会越快失去新鲜感。
感情要是没了新鲜感,你再死皮赖脸去挽回也没用了。
所以他装得很成功。
不主动,不负责,不温柔。
一演就是两年。
可是他总感觉,哥哥更不喜欢他了……
沈浔瞄了眼他手心里那块年久的玉佩。
「你说有没有种可能,在看到这个东西时,他就认出了你。」
季西城浑身一怔。
「少爷。」保镖是来汇报情况的,「大少爷又发病了,还捅伤了一个佣人。」
季西城脸色变冷,唇角挂着厌恶。
「丢疯人院去。」
沈浔给出了不同的意见。
「外边对你这个养子继承的事情本就意见很大。」
「要是这事不演演,到时候可能会生出事端,比如,说你连个自家兄弟都容不下。」
少年神色不屑,更多的是反感。
「谁跟他季南之是兄弟。」
28
周五,医院的病人增倍。
首当其冲是三楼的男科。
「医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其他女人没反应,但是在看到你的那刻,就——」
我停下了敲击键盘。
「先生,我是男的。」
男人不但没有感到意外,眼底还划过几分惊艳。
摩挲着下巴:「我不介意的,虽然没玩过男的,但是吧,你真的让我心动了,下班约一个?」
「先生,你这个病可以去做个详细检查。」
我将打印出来的诊断结果单递过去。
来看诊的是前几天酒驾出了场小车祸的男人,我那晚值班,给他做的包扎。
没想到,就被缠上了。
男人接过,看也没看,折在手中把玩,笑得不正经,往桌上甩出一个保时捷的车钥匙:「多少钱,说个价,爷开得起。」
我冷下脸:「先生,再不出去我就要叫保安了。」
他丝毫没怕。
指着自己:「知道我是谁吗?李副院长是我哥。」
怪不得都有这个臭毛病。
我拿出手机。
男人没了耐心,抓住我的手,气势吓人:「老子是给你脸了?」
门被人敲了下。
我还没说话,外面的人主动开门进来。
「江医生。」
来的人很年轻,估摸还没有二十岁,戴着帽子,脸上被口罩遮住。
皮肤很白,眼尾带笑,左耳戴着崭新的助听器,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有拆线,有种凌虐美感。
穿的是最常见的运动服,身段好穿什么都显贵。
外面路过的病人护士时而投来探究的目光。
「车库里不知道是谁的车自燃了,保安让我来通知你去挪一下自己的车。」
刚才嚣张的那位李先生瞬间松开了我。
「兄弟,你有看到是什么颜色的车在燃吗?」
「红色的保时捷。」
「我靠!」是李先生的爱车。
......
季西城把门锁好。
早就到午休时间了。
「饿了吗?」
他是来送饭的。
三菜一汤,都符合我的口味。
「不用这么麻烦。」
我脱了医袍,洗干净手。
季西城把筷子递过来,自己搬了个椅子坐下。
「我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的职责就是陪我吃饭,做一个合格的饭搭子。
我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
季西城喜欢做饭,每天都不带重样。
我吃饭喜欢刷着视频,所以吃得很慢。
坐了一会儿。
季西城收起手机,轻敲了下桌子。
「我出去接个电话。」
29
负一楼的地下停车场。
哪儿有起火。
李照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不舍得踹自己的爱车,所以踹的是旁边一辆不起眼的奥迪。
在打电话:「我不管,哥,那个医生反正我是要定了。」
「你要是不答应帮我,我就去举报你背后干的事。」
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大义灭亲。
李副院长气得头疼。
「当初爸警告过你,你可以乱搞,但是不能到我医院里搞,一个江入年而已,外面随便找个不比他听话?」
「喜欢一个男人,不嫌恶心?」
李照舔了舔唇,眼里冒着兴奋的光。
「你不懂。」
「什么样的女人我都睡过了,第一次看到这么想睡的男人,错过就可惜了,你也试一次嘛。」
李副院长听不下去了,只是提醒他别惹祸上身。
李照才不信邪呢。
一个小小的男科医生,能不能升职还得自家人说了算。
就算是闹过火了,他也不怕,大不了多花点钱摆平。
他想好了,来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那个江入年要玩欲擒故纵,他可没耐心。
哼着歌,准备去乘坐电梯时。
身后,突然亮起很刺眼的灯。
被他踢过一脚的奥迪车不知道何时停在了路中间。
灯亮得他睁不开眼,抬着手臂挡:「谁啊!有没有公德心?」
车内很暗,看不清驾驶室的人。
油门被踩到底。
车轮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闪而过的灯光晃到了驾驶室内的人,长相惊艳,过目不忘的那种。
地下停车场响起了临死前的惨叫。
不一会儿。
肇事者踩着血走过来。
影子被拉长。
少年双手插兜,步态略显懒散。
他生了双单眼皮,可能是从小待的环境影响,不笑时给人一种怵人的压迫感。
皮肤白得晃眼,鼻梁处有一颗很小的痣,如同点缀,过分魅惑。
少年微皱着好看的眉头:「这么惦记别人的男朋友,特别没礼貌,你家里人没教过吗?」
「还是说,你没家人?」
李照仰躺在地上,表情惊恐。
手机早已被碾碎。
血糊了一脸,他艰难地睁着眼,想看得再清楚点。
头顶的白炽灯被人挡住。
他没见过这个人。
但是听过这个声音。
就在刚刚。
那张诊断单被捡起。
下方写着:没救,建议切除。
少年轻笑了一下。
指尖一松,诊断单飘落在李照的身上,正好是那处。
.......
30
我吃完饭刚洗完手。
门被人推开。
「江医生,停车场起火了。」是热心善良的肛肠科徐驰医生。
他是来提醒我去挪车的。
我愣住。
刚才以为季西城是开玩笑的。
没想到是真的。
季西城发来消息。
「不用下来。」
我这才发现桌上的车钥匙不见了。
这会儿不忙,徐驰有心停下来闲聊。
他双手握在一起,抑制住激动:「江医生,你男朋友又来送饭啦?」
这段时间季西城经常会来医院。
有过一次因为这张脸,被误以为是哪位明星,还混进来一个狗仔偷偷拍摄。
为了少生是非,我让他都戴着口罩。
久而久之,关于三楼男科的江医生男朋友的事情被编造出了好几个版本。
有人说我是被季西城强制爱的,有人说我和季西城不得家里长辈同意,私奔逃出来的。
当然,也有接近真相的版本。
「保不齐是被包养的,那天我在门口听到那少年对江医生说,想开着他的车去接一个朋友,听说现在还是住的江医生的房子。」
没车没房,长得又年轻,还不敢见人。
这个传言被传得越来越真。
徐驰强调自己不是来八卦的,只是来帮江医生澄清谣言的。
「那个。」他刚要开个头。
江医生的男朋友来了。
他只是远远瞧见过,单看那身材比例,如果真是个小白脸的话,那价格肯定不低。
江医生一个月工资都得搭进去。
「我先回去了。」季西城是回来还车钥匙的。
他直接无视了徐驰激动、兴奋还好奇的眼神。
等到季西城走后。
「江入年。」
「嗯?」
「听说你跟你男朋友是包养关系?」
我反应平平,点头。
「是啊。」
承认得坦坦荡荡。
徐驰的表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
不过,他想了想,现在又不是以前那种封建时代了。
一个出力,一个出钱,各取所需。
他觉得这个法子好啊。
忍不住取经:「那个,能问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他也要去包养一个!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见一个爱一个的徐医生摆摆手:「好男人不嫌多。」
嗯?
31
医院今天的八卦是关于从市医转来的一个特殊病人。
有多特殊呢?
有人在大群里分享了一张偷拍照,还是很远的地方偷拍的侧脸。
病人靠在沙发上,仰颈闭目,角度使然,将那如同上帝精心捏出来的眉骨、鼻梁、唇、下颌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估摸年纪就在二十岁上下。
群里人点评:「漂亮又风情。」
还没有聊几句。
当天下午,那发照片的人就被辞退了。
大群也被禁言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大人物啊,只敢私底下偷偷提一句。
中午,季西城这几天都不在,说是学校有事,我去食堂吃饭。
对面坐下人。
「入年,有个八卦听不听?」徐驰一脸激动。
我点头。
八卦下饭。
他也是说的那位大人物。
瞧了下左右,男人倾过点身子,手挡着嘴。
「听说是京州的人,世家贵公子,是被弟弟陷害,失去了家族继承权。」
「打发到这里来,表面是看病,实际上是软禁。」
我点了好几下头,绞尽脑汁搭了嘴:「他叫什么啊?」
徐驰往嘴里夹了块排骨。
口齿不太清晰:「我想想……好像是姓季,这个姓还挺少见的。」
我若无其事地端起抿了口水。
又问:「季家,很厉害吗?」
「我怎么跟你形容呢。」徐驰擦着嘴,打了个比喻,「李副院长的家世你知道吧,在季家面前,连门都没资格进。」
我没说话。
李副院长的厉害我是知道的,早些年他那个弟弟闯了不少祸,要是追究起来一辈子都出不来,但是经过他摆平后,人一点事都没有。
用完餐,徐驰的话题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
「下班你有事吗?」
他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我想去你上次说的那个酒吧,看看能不能偶遇一个小帅哥。」
我没想到他来真的。
「好啊。」
32
晚上八点。
这个点酒吧的人不算多,音乐也比较轻缓,一般在十点开始进人。
徐驰是瞒着几个男友来的,到处看,眼神很稀奇。
我订的是位置很好的卡座。
徐驰立马转钱给我。
「我出就行,毕竟你只是单纯来陪我的。」
我没收。
抬了抬手,不远处的服务员小跑过来,弯下腰。
我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服务员看了看徐驰,态度很好。
「好的,我马上安排,两位稍等。」
最西边的几个卡座都是空着的,但是上面摆满了酒,全是贵的。
很显然,是被包了,来头还不小。
一直到十二点,酒吧才进入状态。
该蹦的蹦,该跳的跳,没一会儿亲到一起的,我见怪不怪。
低头专心在剥花生。
面前就放了一杯珍珠奶茶,一个豪华果盘,还有一堆壳。
林教授叮嘱我戒烟戒酒。
刚开始,徐驰还很矜持。
不敢看,不敢摸。
我给她叫了一杯度数低的酒。
一杯见底后。
徐驰已经大胆到躺在男人怀里了。
吃完最后一颗花生后,我拍了拍手,服务员看懂了眼神,及时递上纸。
「看好我朋友,别让他走,也别让其他人靠近他。」
「好的,江先生。」
洗手间。
隔间传来喘息声。
我以为是成年人那事,没管。
准备关掉水龙头走人,放置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弹进梁烬慈发来的消息。
前一条是监控视频,后面一条是:「关于季西城的。」
手指刚要点开。
隔间的门从里面被撞开,有人倒在地上,外套包裹着的是一身病号服,手背上有针孔的痕迹。
我来不及多想,将他放平,试探男人的呼吸。
男人突然睁开眼,抓住我的手。
「我兜里有药。」
......
靠着墙坐着的男人仔细看着我,眼里是探究和趣味。
「你很眼熟。」
我:「你也是。」
「我叫季南之。」
原来他就是医院刚封的最美病人啊。
那个提都不能提的大人物。
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手背上的淤青是自己强行拔针留下的。
男人五官偏柔和,雌雄莫辨,浑身贴合「病美人」这个词。
眼神温温柔柔,却让人莫名不喜,凉飕飕的。
让我突生熟悉感。
「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
刚走没几步。
「你好像记不得我了。」
我疑惑地回头。
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男人偏头,眼里带着怀念:「今入年,今少爷。」
我怔住。
季南之端详了我上下:「你变化真大。」
我一言不发,继续走。
「——你和季西城是什么关系?」
季南之轻呵一声。
「离他远点。」
我看着他快要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我们在很久以前见过吗?」
男人没再回头,也没有说话。
33
西边被包下的那几个卡座,已经玩嗨了。
「季西城。」
段见川寻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找到人。
他是唯一一个能在季西城的头上偶尔造次的人。
在韩国找的美容医院技术还不错,脸上一点疤痕都没留。
季西城右耳戴着耳机打游戏。
真不知道在这种环境戴耳机的用处是什么。
段见川摘掉他耳机,把酒杯塞他手里:「今天可是我儿子的五岁生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他口中的儿子是一只乌龟,是心上人送的,跟供祖宗似的,不仅生日安排上,该有的节日也不遗漏。
季西城脖子上的伤口刚拆线。
他穿着淡蓝色衬衣,脖子处扎了一个同色蝴蝶结,刚好遮住伤痕,丝带一长一短,别有风味。
哥哥说,他穿淡色的好看。
季西城记得明明白白。
喝酒不利于伤口恢复,可能会造成留疤。
对于颜控的季西城来说,也记得明明白白。
少年友好地说:「滚。」
「好勒。」
沈浔处理家事,来得最晚。
他不喝酒。
「你家那事闹得可大了,老爷子都不打算管管吗?」
季西城仰头,双手舒展在沙发靠上,眉眼要多懒散就有多懒散。
「他季家现在全靠我,他拿什么管?」
季西城将自己的养父折磨得不成样才送进牢里,继承季氏后干的事情没有一件不轰动的,把老爷子都架空了。
以前,沈浔觉得,季西城这人坏到骨子里了,就不是个正常人。
后面,他发现,季家的人,个个好像都这样,相比之下,季西城偶尔也像个正常人。
他不跟季家人接触,不过,可以和季西城做朋友。
因为好几年前,季西城救过他。
不远处,几个女孩跃跃欲试。
「那个穿西装的好有范儿,总裁照进现实,不知道会不会看得上我这个真灰姑娘。」
「别想了,人家戴着婚戒呢。」
是的,沈浔英年早婚。
夫妻俩都喜欢低调,婚礼都是简单走个流程。
季西城放下搭在眼睛上的手。
换了个姿势坐。
刚才他那个角度很难让人看清模样。
这会儿,刚好有一束光打在他脸上,眉间寡淡慵懒。
单眼皮的男人多,但是单眼皮的帅哥可是少见。
虽然耳朵残了一只,戴着助听器,但是不影响。
反而觉得多了那种怜人的破碎感。
看起来又乖又纯,很干净。
感觉很容易被骗回家的那种。
几个女孩想法一致。
拿下他。
拿到微信也行啊。
放在酒桌上的手机亮屏震动了几下。
那是季西城的手机。
「那个。」
「小帅哥,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女人撩了撩短发,亮出自己的二维码。
她很美,五官精致,头上扎着蝴蝶结,萝莉风的那种。
季西城拿过手机,打开微信。
她面上一喜。
心里在想:居然这么简单。
只是,等啊等。
少年回复完微信消息,就玩起了游戏。
还是消消乐。
完全无视了她。
萝莉美女笑容微微僵硬,忍不住又问了句:「小帅哥,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季西城慢吞吞地抬起头。
笑得天真无邪。
「姐姐,我未成年,你确定要吗?」
「你快走吧,待会儿我妈就来了。」
萝莉美女觉得自己不瞎。
刚才他分明还喝酒了!
但人家都拒绝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纠缠了。
「好嘞,再见。」
34
「在哪儿?」
「在家等你。」
表情包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狗。
我看了看这个消息,又看了看卡座上正在跟一个萝莉风美女说话的少年。
突然发现。
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季西城。
「是吗?」
「过来一起喝杯吧。」
沈浔刚才是看到了熟人,过去打了招呼。
端着半杯酒过去,回来时还是一样多。
他看到季西城在收到两条消息后,脸色变得不淡定。
随口一问:「你这样子,有种被男朋友抓到出轨似的,既心虚又慌张。」
季西城嘴角一冷。
起身:「闭嘴。」
他眼神四处搜索。
定在了某处。
男人遥遥向他举杯,旁边还坐着个男妖精。
手搭在他腰上,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沈浔也看到了。
他抬起手里的酒,浅笑,虚虚点头,跟江入年半空敬了一下。
算是打招呼了。
男人挑了下眉梢,对着季西城说:「你这个金主,似乎找到新欢了。」
少年弯腰拿手机的同时,侧眸睨了下准备看好戏的男人。
嗓音凉凉:「你话真多。」
作为多年的兄弟。
江浔好心提醒:「你不喜欢人家,就不要去招惹人家,玩弄感情会遭报应的。」
「别忘了,最开始你可是奔着报恩去的。」
季西城停下快要离开的脚步。
「谁说是我先招惹他的?」
35
徐驰喝得晕乎乎的。
他甩了甩头。
眼瞪大:「入年,我好像看到你男朋友了。」
我无动于衷,摸上男模的腹部。
「多大?」
男人故作羞涩:「二十五。」
我笑笑:「我指的是那个。」
「哥哥~」
快要亲下去时。
「哥哥。」
所谓的失控并没有。
季西城脸色异常平静,瞥了我身旁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
我实话实说。
「找新鲜感。」
少年唇角流露笑意,微微歪头,乖得不行:「那你先忙,我在外面等你。」
我没挽留。
指尖漫不经心地搭在手机上,目送少年笔直的背影离开。
若有所思。
......
「季西城可会装了。」
「骗走我季家的一切,把我父亲送去牢里,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年纪小,手段高。」
「对了。」季南之略有深意地看过来,「他还是个精神病。」
「江医生,如果当年你没有救他的话,你或许还能赶上你父母临死前的最后一面。」
「你后悔了吗?」
被封藏的记忆随着这些话,在脑海里不断宣泄。
我扶着墙面,指尖用力到泛白。
像是濒死的人。
36
十八岁之前的今入年。
是被家里宠养大的。
玩世不恭,放浪形骸。
将顽劣刻进骨子里。
他看不起感情。
辜负了不少人的真心。
可能是遭到了报应,所以他遇到生命里最大的一次劫。
场景和梦境重合。
让一直看不清的人脸有了实感。
暴雨在地面砸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爬着的小孩费力伸出手,拽住我干净的裤脚。
他让我救他。
一束强烈的车灯打过来。
刺得他闭眼别开头。
我看清了他的左耳。
上面全是很丑陋的伤疤。
那是被高温烫出来的。
他在被什么人追赶。
远处,有几辆黑车在逼近。
我不紧不慢地道:「我从来不做好事。」
男孩仰起一张漂亮的脸,恳求:「我会报答你的,做牛做马都可以。」
他在害怕,浑身颤抖。
我笑得轻蔑,天生没有同理心。
不甚在意地说:「想给我提鞋的人,数不胜数,不缺你一个。」
等了良久。
他心灰意冷。
等死般泄气地躺在地上。
「不过——」
事情迎来了转机。
我蹲下,突然拽下他脖子上用红绳系着的玉佩,随意抛在手心。
「也可以多你一个。」
「记住你说的。」
「敢忘记,我就杀了你。」
.......
我站直,让他躲好。
将系着玉佩的红绳在腕间绕了几圈。
雨还在下。
我会赛车,玩大的玩命的都有。
车子在加足油门的那一刻,我仍旧稳操胜券。
只待那些车子靠近,逐一撞废。
但是唯独没想过我驾驶的车会被人动过手脚,不受控制。
重力冲击高架桥的围栏,从几十米的高空一落而下。
连人带车一起没入深海。
巨大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心脏仿若被一只手紧紧拽住。
看不清,听不见。
有个小小的人影也跟随跳下来。
他向我游来。
抓住我的手。
想带我走。
但是我的下半身被卡在车里。
车在下坠。
但是手腕上的力度越拽越紧。
在那些残骸快要砸下来时。
我将男孩推开了……
......
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后来,我以为我死了。
醒来后发生的事情,又觉得,还不如死了。
我的车是被仇家动的手脚。
对方是有计划的。
我的父母死在自燃的工厂里。
而就在我失踪的第三天,他们在医院咽气了。
听说父亲闭眼前还在说对不起。
说不该对我发脾气。
听说临死前母亲一直重复喊着我的名字,她想见我,死不瞑目。
只差一点……
我守着他们的墓碑,不吃也不喝。
来到那个出过事的高架桥上。
被撞毁的栏杆还没有修缮。
我站在残缺处,望着底下的水。
脚快要踏出去时……
有人突然拉住我,语气恳求。
「今入年。」
「你答应我的。」
少年时期的梁烬慈还不擅长隐藏情绪,眼里全是担忧。
他用自己的前途跟我做了交换。
「你要是死了,我也死。」
我问:「你不去画画了吗?」
「不要。」
他喜欢画画,要做世界知名画家,如今快了。
「你不要你亲人了吗?」
少年红着眼,直勾勾看我:「不要,只要你。」
从小到大都是乖小孩的他,此刻浑身都是叛逆。
漆黑的眼眸全是说到做到。
「我要是为你死了,你会被他们谴责的。」
「今入年,你用命去赛车赢的奖金全部捐给了那些小孩,这是你自己的钱,是你自己攒的好名声,他们一直在给你写信。」
「你自己说的,明年会去看他们。」
我惨笑:「梁烬慈,你这是道德绑架。」
他用力地抱紧我,声音在抖,害怕失去。
「如果你能活着,那我宁愿绑架你一辈子。」
梁烬慈真傻。
他出生在一个很传统的家庭,一生都被规划好往上走。
不出所料的话,我们会渐行渐远,甚至忘记对方。
可是他不顾一切,想与我定下终身。
他说:「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就去国外,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我们会结婚,会有一个家。」
「今入年,你不要放弃我。」
我不舍地望着他。
「梁烬慈,不要喜欢我。」
在将仇人送进监狱后,我不辞而别。
我给梁烬慈写信,告诉他我不会死的,让他也好好活着。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选择了 MECT 治疗。
我想忘掉过去。
忘记父母不在的事实。
我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然后换了姓,换了一个城市。
如果没有再遇到那个男孩的话……
37
我走出酒吧,看到坐在石阶上的少年。
他看着远方的霓虹灯发呆,眼神空洞。
穿着天蓝色衬衫的少年美得没有一丝攻击性,颈间的丝带随风向后晃荡。
像迷药。
一眼就喜欢上。
左耳上的疤痕已经不在了。
藏在衣领间的红绳已经开始泛旧,他戴了好多年。
「季西城。」
少年循声望过来。
「哥哥?」
我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缓缓道:「我们分手吧。」
「以后再也别见。」
38
我离职的消息传得很快。
梁烬慈最先找我的。
他的目光中多了许多打量。
「还是想逃避吗?」
我笑得坦然。
「没有。」
「只是想换个地方了,这里我待腻了。」
「入年。」男人在犹豫。
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梁烬慈,谢谢你。」
「但是我希望,没了我,你能过得更好。」
他静静注视了我好久。
「不会好的……」
39
我的车里坐了一个人。
男人脸色苍白,身上还穿着病号服。
「我以为你会报复他。」
季南之一副无趣的样子。
他活不久了。
我不是诅咒。
季南之的病是遗传的。
从小被人算命,活不过二十岁。
季家生不出第二个儿子,就领养了季西城。
因为不是亲生的,对他的态度也好不起来。
养到六岁时,季家人查出季西城的亲生父母其中有一个是精神病。
他们唯恐季西城遗传了这个基因。
用尽各种极端的方法试探。
逼迫他露出一点嫌疑。
那天,梁烬慈发的监控视频是来自于那个地下车库的。
我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可是,紧接着,我还看到他很小很小时候的照片。
有被绑着吊在冷库的他。
有被人按在游泳池里的他。
遍体鳞伤,不成人样。
还有,他的耳朵,是被人用燃烧的蜡烛液灼烫的。
施暴者录制了一段很短的视频。
我听到了不到六岁的他疼得在哭,在喊错了。
很突然地想起,某夜,我摸着季西城的眼睛,问:「你哭起来是什么样的?」
少年睫毛颤了颤。
说话轻轻的:「很丑,很难听。」
特别可笑,他们就像是想方设法为虐待找借口。
把一个健康的孩子,逼成了神经病。
然后再对别人说:「看,我就说他是个神经病吧。」
我看着眼前的季南之。
「跟他分手,是因为我看到他,总会记起那天的事情。」
「只是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也怕他不放过自己。」
「这其中,他最无辜。」
「你想让我对季西城报复,是因为你输给他很多次了吧。」
男人冷下眼:「他算个什么?」
我终于知道季西城这么极端了。
因为在面对季家这些人的时候,确实冷静不下来。
「他算个好人。」
「不像你们,连人都不是。」
季南之就那样冷冰冰地看着我。
「你是在给季西城出头吗?」
他问这句话时语气很奇怪。
我脸色不变:「是。」
男人看了我良久,忽地别开眼冷笑:「他命真好。」
40
一连几天,我都被人跟踪了。
我以为是季南之急了。
直到看到一则社会新闻。
说是有人持刀伤人,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下。
凶手正是刚出院的李照。
情况混乱,没人看清那个好心人是谁。
我眼尖地看到视频中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戴着口罩,头被帽子盖得严严实实。
手指在袖中垂落微曲,尾指处戴着戒指,血顺着流下。
季西城。
我已经三天没见过他了。
那天,我说完分手。
少年毫无征兆地哭了。
「是我不好吗?」
「哥哥?」
他想过来抱我。
我很认真地说:「季西城,是我不好。」
「我不是值得你喜欢的人。」
「还有。」
「你不需要报恩。」
我走出好远,还能看到他站在原地,红着眼看着我。
在奢求我回头。
可是季西城,我不想你用报恩的名义绑架自己来爱我。
41
季南之快死了,他想见我。
我站在病房门口没进去。
才几天不见,他已经虚弱到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男人目光空洞,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
「其实我很嫉妒季西城。」
「他再怎么样,都有人爱他。」
季南之说起自己的过去。
他出生在季家, 是不幸的开始。
因为父亲早些年就被诊断出不育。
可是母亲还是怀孕了。
季家的人最没人情味, 父亲需要他的存在来争夺家产。
一边厌恶他的存在,一边虚情假意。
母亲生完他后,就死了。
死得很蹊跷。
但是季家没有一个人在乎。
季南之是早产儿。
他的父亲曾无数次诅咒他去死。
接替他的悲惨的是季西城。
一个刚从孤儿院接回来的小孩。
他所受过的苦, 季西城都经历了。
他被算命的说活不到二十岁。
父亲在做其他打算。
他不想做被抛弃的那个。
于是, 他什么都学, 争夺第一。
他觉得上天在眷顾,让他活过了二十岁。
可是, 爷爷亲口说出季西城是最合适的继承人时。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父亲入狱, 疯了, 道出了真相。
「你母亲就是被我找人睡的, 不然哪里来的你!」
「你就是个野种!」
「就连季西城这个外头来的, 也比你有资格!」
季南之脸色淡淡地说完这些。
初见时, 我只觉这人倨傲高冷, 心思极重。
这一刻, 他可怜至极。
「你找我来, 是说这些吗?」
季南之撑起最后一点力气,看着我。
「我快要死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他冷静得不像个正常人。
他缓缓向半空伸出手,目光欣赏。
「可我又不想看到季西城活着。」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转身就走。
季西城接了电话:「哥哥。」
「你在哪儿?」
少年稍顿后:「医院门口。」
42
脚步声渐行渐远。
季南之一点点收起笑。
他看向窗外。
低声说:「我都把自己说得这么惨了, 你怎么也不可怜可怜我……」
季南之有一边耳朵也听不见。
他不想被当作残疾人, 从来不用助听器。
所以也没有听见江入年问的那句:「我们在很久以前见过吗?」
见过。
因为一场游戏赌约。
还是叫今入年的他, 找上了季南之。
「同学,你的手能借给我一会儿吗?」
那时候的季南之戴着大框眼镜, 不爱说话, 只爱坐在角落。
他认识这些坏学生。
虽然不怕, 但是不想招惹。
老老实实地伸出手。
今入年也交上自己的手,俩人十指紧扣。
「抱歉哈, 他们让我找一个人牵手。」
「看了一圈,你是这里最好看的, 我颜控, 就选你了。」
紧贴的手心开始发烫,粘腻。
季南之目光大胆, 肆意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说不出的漂亮。
脸上带着稍许不耐烦。
少年主动找话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季南不擅长应付这些,只摇头。
「喜欢女生还是男生啊?」
他迟疑了。
今入年理解成另外一层意思。
在一分钟还没有到时就松开了他, 主动站远了点:「不好意思。」
对方给了他一颗棒棒糖。
「我只有这个了。」
「再见。」
十七岁的季南之顾虑很多, 缺乏勇气, 不敢去追,只敢握紧棒棒糖,轻声说再见。
二十七岁的季南之还是胆小,空无一人的病房,带着遗憾缓缓闭上眼, 说:「今入年,再见。」
43
我不顾一切地跑出去。
「季——」
手机里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我站定脚步。
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车子被撞进了石墙里。
车头和车尾全部凹了进去。
季西城。
季西城......
我脚不听使唤地走过去。
不知道该带着什么情绪。
也说不出话。
车子在燃烧。
火在变大。
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
地上全是玻璃残骸。
我加快了步伐。
最后, 一声爆炸。
我被人抱回躲在怀里。
「哥哥。」
熟悉的声音。
我愣愣地抬头。
是安然无恙的季西城。
少年一手搂紧我的腰,一边给我擦眼泪。
「哭什么?」
「我没事。」
我哭是因为庆幸。
幸好他还在。
「季西城,我有话要跟你说。」
少年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我。
「巧了, 我也是。」
我让他先说。
季西城摘下那枚裸戒,抬起我的手。
「哥哥,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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