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楼下有两只野猫,女儿每次只喂其中一只,对另一只不理不睬。

甚至,我发现:如果另一只猫碗里有吃的,女儿也会偷偷倒掉。

我问女儿为什么这么做,她竟然告诉我:「这只猫是公猫,公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它活该被饿死。」

我吃了一惊,急忙对女儿进行教育:「你说公的没有一个好东西,那爸爸也是男性,难道我也不是好东西吗?」

1、

女儿赶紧摇头,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但是除了我之外,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她笑着宽慰我:「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男孩和男孩玩,女孩和女孩玩,她对异性有偏见很正常。」

她甚至觉得,女儿讨厌男性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个社会就像黑暗森林,你永远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对陌生男性保持提防总是没错的。

我觉得妻子说得有几分道理,就没管了。

至于那只公猫,因为经常被欺负,跑了,剩下的母猫也没能坚持多久,就被一只又丑又喜欢哈人花脸猫给打跑了。

大概几天后,女儿忽然说自己被人「摸」了,我们赶紧问她怎么回事。

「今天下午,我准备下车的时候被校车司机拦住了,他说除非让他摸一下屁股,否则不许下车,我很害怕,所以就……」

女儿还说,当时校车上还有另外四名女孩,都遭到了校车司机的猥亵,她们可以为她作证。

考虑到这件事非同小可,我立即联系了另外四名女孩以及她们的家长,确认女儿没有撒谎后,我们就带着她到辖区内的派出所报案。

由于受到侵害的都是小孩,警方非常重视。一个小时后,校车司机就被捉拿归案,他叫马纪,退伍军人,高中文化,大龄未婚。

马纪被带到派出所的时候,愤怒的家长们一拥而上,揪住马纪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妻子往她的 Prada 包里塞了两瓶矿泉水,朝着马纪脑袋使劲抡,包带都抡断了。

然而,面对警方的一系列审问,马纪却拼命喊冤,他发誓自己平时和学生连肢体接触都没有,猥亵更是无稽之谈。

他当着警察的面跪了下来,砰砰磕头,撞得额头鲜血淋漓:「我母亲重病在床,只有我能照顾她,求你们还我一个清白……」

2、

在我的印象里,马纪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女儿上学这么多年,马纪从来没有迟到过,我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做出猥亵学生的事情。

于是,我决定向女儿进一步求证。

「爸爸问你,你是第几个被马纪摸的?在你前面被摸的女孩是谁?在你后面的是谁?」

本来应该是很简单的问题,女儿却吭叽半天回答不上来,我就问她:「你给爸爸说实话,马纪真的摸过你吗?」

女儿被我问得大哭,妻子颇为恼怒,指责我不应该怀疑女儿,还说我们身为父母,就应该无原则无底线站孩子这边。

「马纪是不是无辜的,那是警察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咱们跟他道歉就完了呗!」

我有些无语,但她说得也没错,公安机关肯定比我这个外行要专业得多,他们肯定不会冤枉好人。

警察调取了校车内部的监控和 GPS,证实了马纪当天按照规定行驶,除非他能做到一边开车一边猥亵,否则没有作案时间。

但是,警察又对五名孩子进行了技术取证,虽然没有找到马纪的指纹,但是发现了少量 DNA,因此无法排除亲密接触的可能性。

最后,警方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没有找到发生猥亵的直接证据。」

此结果一公布,引起了家长们的强烈不满,大家纷纷表示警方调查敷衍了事,各种举报上访电话打了个遍。

大概几个小时后,警方改口了,结论变成:「无法排除嫌疑人作案的可能性。」

虽然两句话的意思大差不差,效果却截然不同,因为检察院根据第二句话立案了。

考虑到受害人数多且都是女童,检方建议顶格量刑,七年。

案子很快开庭,马纪请来两个证人:第一个证人是他服役时的连长,他证明马纪在服役期间遵规守纪,品行端正,而且是汶川抗震救灾的先进个人,这样的人不可能犯罪。

第二个证人是马纪的母亲,老人在法庭上声泪俱下:「要不是为了给我治病,我儿子早就结婚成家了,他是个非常孝顺的好儿子,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尽管他们列举了各种证据证明马纪遵规守纪,但是这些证据和案子没有半点关系,毕竟,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最终,法院判决马纪猥亵罪名成立,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马纪不服,当庭表示上诉;家长们则觉得判得太轻,怨声载道。

3、

几天后,我在出门买菜的时候被一个老人拦了下来,对方正是马纪的母亲——马春花。

老人颤颤巍巍地往我手里塞了五万块钱和一盒特仑苏牛奶,求我饶她儿子一命,不至于让马纪坐牢。

马纪作为校车司机,每月收入只有四千块不到,这些钱中的大部分还要给马春花治病,我相信这五万块已经是马春花的全部家当。

我非常委婉地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因为法院已经判了,即便我现在出具谅解书,那也只能作为减刑和假释的依据,马纪无论如何都要坐牢。

马春花摇了摇头,她说今天来找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谅解书,而是希望我女儿能够翻供。

「我儿子是绝对不会猥亵你女儿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那是因为……」

马春花欲言又止,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有些不耐烦,把钱和牛奶推还给她:「与其把钱给我,不如给马纪请个好律师,这样更能帮到你儿子。」

大概是我的话起到了作用,不久后,我就收到了一封律师函,对方自称是马纪的代理律师,将会在二审的时候作无罪辩护。

这名律师还在函中特别注明:「一旦我方胜诉,我将会追究令媛的法律责任,您作为监护人同样难辞其咎。」

我一笑了之,我也是律师,这种律师函说白了就和小孩撂狠话差不多,没什么用。

但是,其他家长就不一样了,他们非常担心惹上官司,群聊瞬间炸了锅。

他们不停地艾特我,问我怎么办,我只能如实回答:「二审翻案难如登天,对方没有争取和解而是采取无罪辩护,恐怕是掌握了对马纪非常有利的证据。」

大概是我的话加深了他们的担忧,几周后,我忽然看到一条热搜——「校车司机猥亵案即将开庭,少女的正义谁来维护?」

我赶紧点进去,只见,包括我女儿在内的五个孩子出现在短视频里,纯洁可爱惹人心疼,视频最后又配了一张马纪趴在校车底下换机油的照片,看上去又脏又恶心。

视频发布者的动机不言而喻,效果也确实拔群。评论里,网友们的骂声铺天盖地,纷纷要求严惩马纪,骂他是畜生、禽兽不如。

一时间,「校车司机猥亵案」变得满城皆知。首先引起恐慌的是其他家长,因为马纪开了十年校车,不知经手过多少学生,很多家长都很担心自己的女儿曾遭到过马纪猥亵。

同事和亲友们得知我女儿遭到猥亵,全都跑来慰问我,这让我非常难堪。

法院由于舆论压力,选择冷处理,二审日期一拖再拖。

当然,承受压力最大的还是马纪的母亲马春花。那些怀疑自己孩子遭到侵犯的家长,全部跑到马春花面前要说法。马春花闭门不出,他们就往墙上泼粪、泼油漆。

即便偷偷出门,她也是过街老鼠,没有人愿意卖东西给她;甚至到了医院,就连医生和护士都是冷冰冰的。

没有人能承受这种压力,没过多久,马春花就在法院门口自杀了。

她选择的自尽方式是自焚,极其惨烈。

听说,她在烈焰中不停地哭喊:「我儿子是无辜的,你们为什么不肯相信他?」

4、

我担心马春花的死会为女儿带来不必要的压力,于是我决定带女儿出门旅游,顺便躲避流言蜚语。

一路上,女儿都玩得很开心,直到我们在迪士尼度假的时候,她相中一款的公主头饰,价格好几千,吓得我好说歹说把她拉走了。

到了晚上,我发现女儿一直在用手表跟朋友聊天。通常我很尊重女儿的隐私,可那天我闲来无事,就用家长权限查了一下她的聊天记录。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长达十几页的聊天记录,基本都是女儿对我的吐槽:嫌我小气不肯给她花钱,嫌我吃个饭还要用优惠券,甚至嫌我不是明星大款,后悔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这时,有个女孩建议她:「要不,把你爸也送进监狱算了?」

女儿回复道:「不行,我以后还要考公务员呢!他拖我后腿怎么办?」

这段对话看得我心惊肉跳,于是,我把女儿从床上拽起来:「马纪到底有没有猥亵过你,你究竟有没有撒谎?!」

刚开始,女儿试图蒙混过关,但是妻子不在,没人给她撑腰。

在我的一再逼问下,女儿只好说出真相——马纪从头到尾没有碰过她,他没有猥亵过任何人。

就连她诬告马纪的理由,也非常荒唐可笑,原因就是校车从我们住的小区门前经过,马纪却不让她下车,非要开到停靠点,她因此心生不满。

至于另外四个女孩,她们本来就是我女儿的闺蜜,再加上她们也不喜欢马纪,嫌他又胖又丑,于是一拍即合。

女儿眼泪巴拉地扯着我的裤子:「我只想给他一个教训,爸爸,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的天真与邪恶让我震惊得无以复加——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甚至觉得只要我不生气就可以万事大吉。

第二天,我带着女儿即刻返回家中,告诉妻子实情。

震惊之余,妻子劝我把这件事咽进肚子里,千万别说出去。

「马纪的母亲已经死了,现在就是把他放出来,他也不可能感谢你,说不定还会报复咱们啊!」

她还说,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马纪能够死在监狱里,毕竟,只要我们不说,另外四个女孩肯定也不会说。

问题是,如果马纪没死呢?

五年牢狱,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如果马纪出狱,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他会放过我们吗?

5、

思来想去,我觉得唯一平息马纪愤怒的办法就是还他一个清白,毕竟清白的人是不会轻易犯罪的。

我先是联系了另外四名女孩的家长,想请他们和我一起到法院作证。

然而,我却遭到家长们的一致反对,至于理由,一来是害怕吃官司影响工作,二来是觉得反正马纪也不会原谅我们,吃力不讨好。

由于马春花已死,马纪原本的代理律师早就跑路了,于是,我主动申请成为他的代理律师,并和被羁押在看守所中的马纪见了面。

我能看出马纪过得很艰苦,他原本富态的身形变得异常消瘦,眼窝深陷下去,原本和蔼的表情变得阴鸷又恐怖。

我向他道歉,马纪嗤之以鼻。于是,我告诉他我可以还他一个清白,马纪的表情终于缓和了。

马纪告诉我:等他出狱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操办后事,告诉母亲自己已经洗刷冤屈,让她不再担心。

然后,他想买一辆小卡车,去新疆拉番茄,去广西拉香蕉,总之不会再回来了。

我松了口气,坐牢会彻底改变一个人,但马纪还保有良知,这难能可贵。

我很清楚,二审翻案的关键将是我女儿的证词,哪怕另外四个女孩不配合,只要女儿翻供了,法院就会重新考虑受害人证词的真实性。

我再三教育女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勇敢地把真相告诉大家,爸爸一定会支持你,保护你。」

女儿乖乖点头,她向我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撒谎。

于是,二审开庭当天,我带着女儿出庭作证。

到了质询环节,检察长询问女儿:「你是否曾遭到马纪的猥亵?」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

「那你父亲为什么说你在撒谎?」

「那是因为……」女儿顿了顿,「我父亲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对他来说,我的贞操比我的命还重要,他不想要一个被玷污过的女儿。」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女儿走下证人席,跟着妻子离开法院,直到最后,她们都没看我一眼。

二审结果自然是维持原判,马纪眼里最后的光消失了。

回家后,我跟妻子大吵了一架。我指责她不该如此惯着女儿,造成她小小年纪就谎话连篇、自私自利,可妻子却觉得我大惊小怪,还说女人撒谎那是天生的,她为女儿感到骄傲。

没过多久,她就跟我提了离婚,我们一拍两散。

至于女儿,也不再喊我爸爸,就连她的个性签名也变成:「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6、

五年后。

孑然一身的我回到公寓,打开一罐啤酒,热了热昨天剩下的卤味,准备刷美剧消磨多余的时间。

结果,我忽然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警察,说有嫌疑犯指名要我做他的辩护律师。

我一脸懵逼,因为我平时几乎不接刑事辩护,但我还是立即赶了过去。

令我吃惊的是,被警方逮捕的嫌疑人,竟然是刚出狱不久的马纪!

更让我惊恐的是,马纪被牵扯进去的案子,是一起奸杀案,受害人名叫韩佳碧,正是当年诬告他的女生之一!

在面见马纪之前,警察把我叫到一个小房间里,他们告诉我:大约十天前,韩佳碧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酒吧放松,可就在离开的时候朋友们却发现韩佳碧不见了,手机也无人接听。

三天后,几个钓友在灞河下游发现一具焦黑的尸体,经法医鉴定,死者正是失踪的韩佳碧。

「韩佳碧是被凶手浇上汽油活活烧死的,不仅如此,她生前还遭到侵犯和性虐待,手段非常残忍。」

由于韩佳碧在已经遭到绑架的情况下仍然被杀害,警方断定凶手并非见色起意,而是有预谋的仇杀!马纪毫无疑问就是凶手!

但是,由于尸体遭到焚烧和浸泡,能够指控马纪的生物证据几乎没有,监控也没拍下韩佳碧被绑架和抛尸的画面,再加上凶杀案不同于其他刑事案件,对证据链的要求非常严格,警方也没把握百分之百定马纪的罪。

警察拍着我的肩膀:「跟你说这些的目的,是希望你心里有个数,毕竟你女儿也是马纪报复的目标之一,如果他被无罪释放,你女儿也会有危险。」

我点了点头,尽管律师有义务替当事人保密,但如果当事人有继续犯罪的风险,即便我向警方告密也不算违反职业道德,孰重孰轻我心里有数。

可是,当我见到马纪后,他却坚称自己是无辜的。

马纪说:韩佳碧被绑架当晚,他正在战友开办的模具厂加班,有监控录像以及六十多名工友为他作证,他绝对不是杀害韩佳碧的凶手!

7、

为了落实马纪的说辞是否属实,我去模具厂调取了监控,确实看到了马纪,只不过由于监控设备太差,画面不是很清晰。

我又走访了很多工人,向他们打听马纪当晚是否在工厂加班,大部分人却不敢给出确定的答复。这大概是因为马纪性格内向,再加上他坐过牢,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因此总是独来独往。

这个案子和「校车司机猥亵案」极其相似,那就是马纪虽然有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但又不是很牢靠,无法完全择清自己的嫌疑。

但是,无论从作案手法还是动机来看,马纪就是杀害韩佳碧的凶手,除了他不可能有其他人!

可是——我忍不住问自己:万一我搞错了呢?

马纪已经蹲过一次冤狱了,如果被判有罪,肯定是死立执,他恐怕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是以前的马纪,我可以相信他,他绝对做不出奸杀少女这种暴行。

可是,五年的牢狱生涯会彻底改变一个人,能把坏人变好,也能把好人变坏。

几天后,我遇到了韩佳碧的父母,他们得知我是马纪的辩护律师后,要求我不得为马纪开脱,他们的愤怒必须有人承受。

韩佳碧奸杀案很快开庭,检方指责马纪用极端手段报复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子,影响极其恶劣,他们给出的量刑建议是死刑。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我向法院提出该案证据不足,且马纪拥有不在场证明,主张无罪。

由于死刑需要最高法复核,法院在审理时也是慎之又慎,最终,法官采信了马纪的不在场证明,他被无罪释放。

就在这时,我忽然注意到:马纪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8、

马纪逃脱法律的制裁,最为愤怒的就是韩佳碧的父母。

我刚离开法院,就被他们用砖头袭击,他们扯着嗓子骂我,诅咒我不得好死。

没过多久,我就被挂到网上,网友们纷纷指责我为杀人犯开脱,我每天都要接到几百个骚扰电话,苦不堪言。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没过多久,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某日下午,一位大爷在遛狗的时候发现爱犬叼回来一条粉红内裤,意识到不对劲的他立即报警。

几个小时后,警方就在附近的废屋里找到一具女孩的尸体,直肠内被人插入一只热得快——她竟然是被活活烫死的。

受害人名叫朱亦可,和韩佳碧同为当年诬告马纪的女孩之一,于是,马纪再次进入警方视线。

和上次一样,马纪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我,希望我能为他作无罪辩护,我明确拒绝。

原因也简单,如果只有韩佳碧一个死了,我还能相信他是无辜的;但是现在连朱亦可都死了,这让我怎么相信他!

可是,十几分钟后,我却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对方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让我马上赶到公安局,不容拒绝。

我没办法,只能乖乖服从,警察把我带到上次的小房间里,在我面前扔下几张照片——朱亦可的照片。

女孩长得很漂亮,青春、靓丽,还是个 COSER。

警察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仿佛我才是杀害朱亦可的凶手。

「自从女儿惨遭杀害,朱亦可的母亲就因为气胸住院了,目前正在 ICU 抢救,这都是你造的孽啊!」

我心里突然有股气,站起身来跟警察脸怼着脸。

「是不是在你看来,小女孩的正义才是正义,马纪的正义就不是正义了?」

法律可以同情弱者,这没问题,但是,法律的基础,永远是公平公正,永远是事实真相。

如果为了偏袒弱者,就罔顾事实,拉偏架,那法律还有什么用?!

警察被我怼得说不出话来,接着,他告诉我:朱亦可被杀害的时候,马纪同样拥有不在场证明,警方怀疑他可能有帮凶。

「马纪的双亲早已离世,他也没有子女或者兄弟姐妹,这个帮凶我们无从查起,但你是马纪的律师,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如果你能查到什么线索,及时告诉我们,这也是为了保护你女儿啊……」

9、

几天后,我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前妻打来的,她破天荒地说要约我吃饭。

我很意外,自从我们离婚后,她就跟我没再联系过,也禁止我和女儿见面。

我以为能见到女儿,就去了。可是,女儿并不在场,我反而遇到了韩佳碧的父母和朱亦可的父亲,还有另外两个女孩的家长。

我马上意识到这是鸿门宴,起身准备离去,可他们却把我强行拦了下来。

韩佳碧的父母和朱亦可的父亲搬出成捆的现金堆放在桌子上,意思简单粗暴:「只要你能让马纪死,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我呆呆地望着桌子上堆成小山的现金,至少有个四五百万。

韩佳碧和朱亦可的父母本来就是不差钱的主,但我猜另外两名女孩的家长肯定也掏了不少。毕竟,如果马纪无罪释放,下一个遭殃的就会是他们。

前妻含情脉脉地搂着我:「老公,这些钱可不是贿款,你不用担心我们告你,再说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复婚吗?婷婷也特别想你,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送她去国外念书啦!你就是她最棒的爸爸!」

说实话,我确实迟疑过,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我忍不住把前妻推开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为了这笔钱才跟我复婚的吗?难道我是个穷光蛋,就不配当婷婷的父亲了?」

前妻委屈地撇撇嘴:「男人的职责不就是挣钱给老婆女儿花吗?!我说得有什么错!再说了,你跟我复婚,不得有点诚意吗?」

我总算明白女儿的教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和她结婚,算我遇人不淑。

我转身离去,前妻赶紧拽住我的胳膊,厉声质问:「站住!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那个杀人犯残害你女儿吗?你他妈还是人吗!」

我冷冰冰地推开她的手:「就算马纪真的是杀人犯,那也是你们亲手打造的!你有什么资格批判他?」

10、

我积极收集证据替马纪做无罪辩护,这一次,检察院认为警方证据不足,决定不予起诉,马纪再次被无罪释放。

短短几个月,马纪已经被逮捕了好几次,即便是曾经的战友,也不愿再收留他了。

虽说我基于律师的立场替马纪辩护,但在我心里,依然认定马纪就是凶手,而他肯定有同伙。

于是,我假意问马纪有没有什么朋友或者去处,我可以代为联系。

马纪摇了摇头,说自己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他卖掉了自己的房子,拿钱换了一辆小货卡,白天拉货,晚上就睡在车里。

我开始跟踪马纪,连续跟踪了很长时间,可是,我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帮凶的嫌疑人。

他既没有亲朋接济,生活拮据,几乎没有买凶杀人的可能性。

直到最后,我渐渐放弃了。我甚至开始怀疑——韩佳碧和朱亦可的死或许和马纪没有关系,纯粹是巧合罢了。

可是,几天后,前妻忽然打来电话,她告诉我:另外两个诬告马纪的女孩,也死了。

似乎是因为她们的父母生怕马纪半夜摸上门来把他们全都杀了,所以相约出逃,准备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再回来。

可他们在逃离的半路上却遭遇车祸,一辆货卡从后面追了上来,把他们驾驶的车子撞到壕沟里,由于两辆车都是电车,撞击后很快起火,两家人竟然没有一个生还。

那辆肇事的货卡,正好是马纪那辆!

我立即联系警方,请他们逮捕马纪,可警察沉默几秒后却告诉我:马纪是无辜的,凶手肯定不是他。

「肇事发生时,马纪正在派出所报案,而他报案的原因正好是车辆失窃,有十几个警察可以帮他作证。」

警察舔了舔嘴唇,笑得幸灾乐祸:「你不是喜欢替凶手辩护么?这下你麻烦大了。」

11、

前妻哭着骂我不应该替马纪脱罪,这下不但女儿有危险,甚至连她都小命不保。

她请求我向马纪求情,既然我一直以来都是马纪的律师,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理应饶我们一命才是。

我苦笑——如果不是女儿诬陷他,马纪恐怕连坐牢都犯不着,我现在跟他讲仁义道德还有用吗?

但是,我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我不可能眼看着女儿被马纪杀死,我毕竟是一个父亲。

所以,我决定:如果马纪不打算放过我女儿,那我就只能杀了他。

马纪平时干得都是力气活,身体结实得很,如果当面跟他发生冲突,我不太可能有胜算。

好在,我跟他还算是有点交情可言,如果我直接找他谈,我想马纪大概不会拒绝。

我通过一个兽医朋友搞到了一种畜用镇静剂,只要趁马纪不备加到他的饮食里,他就会浑身瘫软,无法反抗,到时候,我再伪装成马纪醉酒意外坠河就行。

马纪举目无亲,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深究,即便我真的运气不好被警察抓住,那我也认了。

我做好一切准备,然后约马纪晚上一起吃烧烤,他同意了。

就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冲到我怀里——我由于神经紧绷忍不住后退半步,结果才发现对方是我的女儿,佳佳。

我难掩心中的惊喜,问女儿为什么会来找我,我专门叮嘱过前妻这段时间不能让她自由活动。

女儿吐了吐舌头,紧紧抱住我:「我是偷偷来的,爸爸,因为我特别想你。」

紧接着,女儿告诉我:这段时间,她每天过得提心吊胆,魂不守舍。

「朱亦可是我的好闺蜜,她被杀害那天,我们原本打算一起逃课去网吧的,只不过我被老师留堂了,那天说不定死的人是我!」

她歇斯底里地哭:「爸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救救我,爸爸!」

我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让她平静下来,我能说什么呢?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呀!

我向女儿保证:「你放心,只要有爸爸在,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女儿抹了抹眼泪,紧紧抓着我的手:「真的吗?我就知道爸爸对我最好了!」

「那你就赶紧替我杀了马纪吧!」

12、

我愣住了。

女儿以为我有所犹豫,立即劝道:「我的朋友们都死了,马纪有什么理由放过我?爸爸,你可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先下手为强啊!」

「我已经查过了,爸爸你是守法公民,即便真的杀了人也不用偿命,最多坐十几年牢就可以出来,我保证,我一定天天去探望你,因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呀!」

我的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这傻孩子并不知道,我早就做好了杀死马纪的觉悟,哪怕她不求我,我也会牺牲自己保护她。

可是,当她亲口说出要我杀死马纪这种话时,我却犹豫了。

我决定最后再给女儿一个机会。

「你说要我杀了马纪,可他比我更强壮,我不一定打得过他,万一我被他反杀了怎么办?」

女儿苦思冥想,忽然灵机一动:「那你就千万不要反抗,到时候警察就能以故意杀人罪把马纪抓起来,我也就安全啦!」

我苦笑,看来,我再试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我假装去冰箱里拿饮料,实则打开那瓶畜用镇静剂,滴了几滴到女儿的饮料里,她很快就睡死过去。

我把女儿抱上车,来到马纪的住所,然后,我把昏迷不醒的女儿放在马纪面前。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做,都不可能平息你的愤怒,所以我把女儿交给你,冤有头债有主,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我也绝对不会报警。」

我后退两步,紧紧握住藏在衣袖里的刀子,当马纪杀死我女儿的那一刻,我也会杀死他,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马纪只是摇摇头,把女儿交还给我:「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不会伤害你女儿,那些女孩的死真的跟我无关。」

「我确实想过报复你们,也动过杀人的念头,可是,就算我把你们都杀了,我也恢复不了我的声誉,我母亲也不会复活……」

马纪痛苦的表情,不像撒谎,我终于相信他和这一连串凶杀案无关。

那凶手到底是谁?!

13、

我抱着女儿离开马纪家,就在我准备进电梯的时候,一名保洁员忽然跟了进来。

她又老又丑,没有头发,脸上、手臂上都有明显烧伤的痕迹,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透过反光,我忽然发现——她也盯着我!

就在我准备转身的时候,一块湿手帕忽然蒙住我的口鼻,我来不及反应,瞬间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被绑架到一个屠宰场,倒吊在挂肉的铁钩上,捆得结结实实,旁边挂着我女儿。

一名穿着雨衣的神秘人,手里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大菜刀,正在霍霍磨刀。

神秘人带着口罩,看不清她的脸,但从那佝偻的背影,我猜测她就是电梯里遇到的保洁员。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从她的动机还有身上的烧伤来判断,答案恐怕只有一个。

马春花。

这个女人从地狱回来复仇了。

马春花磨完菜刀,步履蹒跚地走到女儿旁边,女儿哭得歇斯底里。

「马纪叔叔,我已经把朋友的信息都出卖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我目瞪口呆——佳佳竟然是马春花的协助者!

这也难怪,马春花毕竟是一个老人,想要跟踪杀害这几个女孩并非易事,但是如果有人协助,那就简单得多了。

马春花露出嫌恶的神情,她拿起刀在女儿脸上划了几下,然后舀了一勺臭气熏天的猪粪泼到女儿脸上。

随后,她割断绳索,把女儿放了下来:「滚!」

女儿捂着脸,连滚带爬地逃跑了,只剩下我跟马春花大眼瞪小眼。

我问她究竟怎么活下来的,马春花见我识破她的身份,索性摘下兜帽,露出脸上可怖的烧伤。

「那天,他们见我烧得太严重,就直接把我送到火葬场了,幸好,负责烧尸体的老工人发现我没死,就把我救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掏钱为我治疗。」

马春花和他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老工人患了绝症,自我了断了,她才回到这座城市。

因为身份证已经被注销,马春花只能在酒吧里面打黑工,勉强度日。

我质问马春花:「你为什么要杀人?就算她们确实诬告了马纪,但也罪不至死吧?」

马春花沉默许久,叹了口气:「我之所以憎恨她们,并不完全是因为我儿子,而是因为我本人就是被强暴的受害者。」

我愣住,原来马春花坚信儿子不会犯罪,竟然有如此痛苦的原因。

马春花苦笑:「那个年代没有摄像头,针对女性的犯罪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被侵犯的女孩也因为爱惜名声,往往不敢声张……」

「即便是到现在,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关灯,因为我不知道那两个禽兽会不会突然袭击我,踢我的脑袋,踹我的肚子……」

那天下午,马春花在酒吧打扫厕所的时候,阴差阳错地遇到我女儿,那时她正在跟朋友交流「诬告强奸」的经验,她似乎已经用这招骗到了不少钱。

于是,愤怒的马春花袭击了我女儿,并拍下她的裸照进行威胁。

不明情况的女儿则把马春花误认为是马纪,为了活命,她提出用朋友的命来换自己的命,马春花也确实遵守了承诺。

我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绑架我?难道你也要杀了我吗?」

马春花摇摇头:「我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还我儿子一个清白。」

14、

我不明白马春花要怎么做。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声厉喝:「放开他!我已经报警了!」

我愣了一下,赶来救我的人,竟然是马纪!

由于马春花容貌已毁,即便是马纪,也没能认出母亲。

然而,马春花的眼神中却露出一丝喜色,她拔起菜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用沙哑的嗓音大喊:「这个男人替你脱罪,我一定要杀了他!」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杀人、复仇,都不是她的目的。

她真正的目的,是让儿子成为阻止她杀人的英雄!

我想,马春花大概在绑架我之后,就给马纪留下了线索,吸引他一路跟过来。

因为她了解儿子,知道他有恩必报,绝对不会对我这个救命恩人坐视不管。

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被诬陷的马纪重新站在阳光下生活,即便代价是她的命!

不出所料,马纪果然冲了上来,他把我推到一边,勇敢地和马春花搏斗。

为了把戏做足,马春花挥舞着菜刀朝儿子砍去,在他胳膊上留下两道浅浅的伤口。

马纪到底是退伍军人,马春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马春花就被缴了械。

尽管马春花已经完全毁容,马纪还是瞧出些许端倪,他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

为了不让马纪认出自己,马春花抓起一把沙土撒到马纪眼睛里,随后纵身一跃,掉进下方的粉碎机里。

这台粉碎机,本来是为了把不好卖出的部分或者不符合食用标准的肉,加工成宠物饲料用的,每分钟上万转的不锈钢镀铬刀片,足以把任何动物细细切作臊子。

一团血雾喷出,马春花便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15、

警方姗姗来迟,他们看到粉碎机上的碎肉,目瞪口呆。

我告诉警察:杀死四名少女的凶手已经畏罪伏法,马纪是无辜的,不仅如此, 他还是见义勇为的英雄,现场的监控和视频佐证了我的证词。

我把马纪见义勇为的事迹做成短视频,并请来自媒体做推。很快, 马纪就从人人鄙夷的猥亵犯,变成了脍炙人口的「无畏哥」, 他的个人账号很快就有了近百万粉丝。

幸运的是,这台粉碎机足够厉害,马春花的 DNA 已经完全消失在各种动物的碎肉里, 就连警方也无法鉴定她的身份。

至于我女儿佳佳, 因为脸上的伤口遭到细菌感染, 她的脸已经完全毁了, 变得又肿又难看。

我通过马春花工作的酒吧, 联系到了那些曾经被她敲诈过的受害人,收集证据后提交给法院,不久后, 她就因为讹诈罪被警察带走了。

女儿哭着求我救她, 我拒绝了,理由是:「要是韩佳碧和朱亦可的父母知道他们的女儿是被你害死的, 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女儿倒吸一口冷气, 只好乖乖坐牢, 这无疑是她最好的归宿。

不久后,法院重新开庭审理了「校车司机猥亵案」,最终认定马纪无罪。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马纪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他走出法院, 朝着天空叩了三个响头。

因为替马纪成功辩护,我在律师界名声鹊起,案源猛增。

很快, 我就开办了自己的律所, 成功实现财务自由。

前妻和女儿绞尽脑汁地想分一杯羹,为了确保她们不会得逞, 我娶了一位和我三观相合的女孩,并把名下所有资产无偿赠予给她。

一年后,我带着妻子去给父母扫墓。我刚摆好祭品,一只小老鼠便钻了出来,想要偷吃糕点,我眼疾手快, 一脚踩住小老鼠尾巴,想要弄死它。

就在这时, 一只又老、又丑、背上光秃秃的母老鼠哼哧哼哧跑过来, 抱住我的鞋底又啃又咬。

我愣了一下, 抬起脚, 小老鼠一溜烟就跑掉了,母老鼠跑不动,它闭上眼睛,准备等死。

我想了想, 拿了一块糕点交给母老鼠,然后把它放走了。

大概,我永远战胜不了一位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