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莫名囚禁后,那个杀人犯笑眯眯问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可你分明不认识他。

你有一个平淡的过去,你交往了一个爱你的男友。

1

下雨了。

天一下子暗下来,雨点子垂直往下砸,打在身上又疼又密。

你没带伞,这会儿想找个躲雨的地方,但雨太大了,把你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只看得见雨,只听得见嘈杂的雨声,雨隙间唯有雾蒙蒙。

这雨下得蹊跷,你心底影影绰绰的,不安定,一个劲儿地胡乱往前跑,便看见一处杂货店。

杂货店门口前有竹竿撑起来的大棚,底下摆着几筐桃子,桃被切了一颗做样品,水果刀还插在那氧化的桃肉上。一踏入那块干地,那些噼里啪啦的雨声全隔在头顶了。

「淋湿了不少呢。」你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搓手哈气间,瞥见杂货店里放着一把摇椅,背对着你,上边貌似有个胖老头,不知道发现你没有,还躺在椅子上摇啊摇。

这间杂货铺不大,排得紧密的货件间挤出个小挂式电视。

电视响起女主持人播报的声音,那些聒噪的雨声成了背景音,机械冰冷的播报音放大灌进你耳朵里。

「相隔十年,轰动全国的 613 案谋犯徐冀林刑满释放。」

轰动全国?你怎么从未听说过?

电视显示出一张模糊的正面照,眼睛被打了马赛克,但已经能从脸型看出是个帅苗子,鼻梁也高挺,嘴角似乎在上挑,不屑,挑衅,又有种难以言说的阴森感。

像蛇,又像狐狸,分明看不到他的眼睛,你却感觉他在隔着屏幕盯着你。

想跑,眼睛却被钉住了。

画面接着一转,是一段杂乱的老画质片段,人群混乱,少年戴着镣铐被三四个警察围扣着逼上警车,在车门前,他突然转身定定地看向镜头,嘴唇开合,咧嘴笑着说些什么。

画面重复播放,你突然读懂那句唇语。

———「等我。」

他在说「等我」。

恐惧油然而生,从刚开始就存在那种诡异的感觉,你下意识退后,终于躲开那部电视台的画面,余光中老头还躺在椅子上晃啊晃,电子声不受控制地钻进耳朵。

天才少年,杀人分尸,煮肉脱骨。捉拿在案,屋里是放得整齐的人皮和骨头,那颗被砍得参差的头颅,嘴里放了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实是恶劣,可被诊为精神病,加之犯案时未成年,处刑期一减再减,网上甚有批吃颜值的「脑残粉」。

今已出狱,是否再犯?

雨声更大,你却不愿再待,小心地贴着街道边踏向回家的路。

雨幕之中,一些声音被雨声掩盖了起来,渐渐和你的脚步声重合。

那日的经历着实让你提心吊胆,可后一切如常,你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月末还发了工资,大概又可以和你的男友吃几顿好的了。

这天你加了夜班,街道少有人,你安静走着,渐渐地,感觉有些不对劲。

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脚步声总比迈出的步伐慢一拍?

是有人跟在你后面吗?可你怎么会傻到分不清哪传来的声音呢。

除非,那个人,一直都离你很近很近。

恐惧麻痹了整个身子,你跑都不敢跑,更不敢回头看。

身后的人像察觉到什么,大大咧咧地迈出不紧不慢的步子。

「哒,哒。」

你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了,大概只隔一两步的距离,你闻到一股皮革的味道。

路灯斜射,苍白灯光下,你看到他的影子,一点点融合吞噬掉你的。

身体被向后拽,力量大到你腾空起来,你落到一个宽大的怀抱里,口鼻被一片冰凉覆盖,鼻腔涌进刺鼻的味道,意识最后清醒之时,你听到一道嘶哑的男声。

——「抓住你了。」

2

头好痛。

你一点点睁开眼,入目是纵横的铁架铁棚,余光有一点扎眼的亮,转动眼珠,看到天花板中央一个吊挂的大瓦灯泡。

是个陌生的地方。

朝周围望去,这间逼仄的房间可以一眼看到头。

泛黄起皮的墙,崭新的铁门,被木条封紧的窗户。

正对面的浴室,没有门。

再是右边一个长条柜摆放一些生活用品,一把桌子椅子挨着长条柜,隔你的床有大半距离。

你起身,带动一阵金属碰撞的响,这才发觉皮肤上冰凉的触感,脚踝被脚铐镣着,顺着长长的铁链,另一端锁在床头。

链条足够粗,你扯了扯,意料之中的结实。

顺着房子走一圈,铁链的长度最远只能抵达浴室,碰上桌椅都难。

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你心里一沉,逼迫自己冷静思考。

你被囚禁了,看上去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犯罪。

那个男人为什么会绑架你呢?

结合那晚的声音,你确定自己大抵是不认识他的。

你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大学毕业后便找了份普通的工作,而后认识男朋友钟意便一起窝在小租房里度日。

生活平淡倒也安稳,你并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那他为什么要绑架你呢?!

想到这你又躁动起来,房间亮着灯,可你分不清外边是日是夜。

钟意察觉你不见后会报警的吧?

会的会的……你缩在床角,精神由开始的高度紧绷到疲惫,昏昏沉沉中又睡了过去。

梦里一条冰凉的蛇爬上你的脚踝,一点点缠绕,丈量你的皮肤。

每一寸都被蛇身抚摸,向上,绕开了重要部位,仿佛只是单纯地迷恋些什么。

直到那蛇尾挑弄你的腰身,你被痒醒了,才发现那个男人正跨坐在你腰侧,拇指按压着你的腰窝。

他的一切隐藏在暗里,灯泡给他周边镀上惨白的光。

你下意识想后退,他掐住你固定,食指比在嘴唇上:「嘘——不要打断我。」

懒散警告的语气,甚至还有些兴奋。

他兴致不错,哼起了悠然的调调儿,是比较老旧的古典音乐。这会儿他五根手指摊开把你捞起来,从后边摸上你的背。

背后的骨头被他一块块隔着皮肤勾勒,从肋骨到脊椎,一节节往上,碰到肩胛骨时,撩起一缕长发,凑到鼻尖深深嗅了起来。

什么死变态。

你警惕打量着他。

他是一个很瘦的人,皮肤也呈现那种不健康的白,但由于骨架宽大,足够把他的身形撑起来。

此刻隔近了,你看到他艳红的唇,鼻尖,鼻梁,眼睛。

一只没有活气的眼睛。

你骇了一下,才反应那是一只义眼,再望向男人时,另一只眼睛幽幽地看着你。

那种悠长缓慢的曲调停止, 周围安静下来,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闷热。

他勾唇,皮笑肉不笑:「吓到你了?」

那个笑未免有些太过熟悉,尤其是他身上那种让你毛骨悚然的感觉。

脑子里冒出那个杀人犯的脸,此刻,这双盯着你的眼睛填补了马赛克,更加妖冶,也更加压迫。

你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处境不太妙,你被一个杀人犯绑了。

「没有、没有被吓到。」你小心地斟酌用语,怕不小心激怒他。

徐冀林笑眯眯:「没有被吓到吗?要是你真的怕我的话,我就也挖出你的眼珠。」

「我可是为了你才失去眼睛的啊!」他突然暴怒起来,取下那颗义眼,露出眼球之下一个长着粉红嫩肉的空洞。

他粗暴地按住你的一只眼睛,在眼眶周围打转,声音飘飘然:「你要不要还给我?」

神经病。从刚才开始他就自说自话,现在又盯上你的眼睛,你几乎崩溃,闭紧了双眼。

偏偏徐冀林的声音还响起,他道:「不还也可以,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什么?

你睁开眼,诧异地看着他,连同恐惧也消散几分,你道:「其实刚刚我就想问,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知哪个字触碰到他逆鳞,徐冀林猛地按住你的头,你被狠狠砸向床板上,脑瓜子嗡嗡作响,疼痛一阵一阵地发散。

敢情刚才的恐吓只是逗你玩,现在才动了真功夫。

「怎么可能认错人?!」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他俯下身来,贴着你的脸安慰般蹭蹭:「我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二天,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这张脸。」

「我天天想,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和疯子讲道理是没用的,而今你弄不清情况,徐冀林更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精神病无法沟通,能做到的,只有尽量保全生命,期盼钟意能尽快报警。

他突然松开你的头,轻快地笑了起来:「所以现在我来找你啦。」

紧接着,是更大的重量压在你身上。

虽说他瘦,可身为一个成年男性,体重倒真不算轻,此刻压得你喘不过气,他还要紧紧贴着你不断磨蹭。

你很快感觉到下边有什么硬挺的东西硌着你,惶恐地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有最原始的欲望与癫狂。

3

恶心,好恶心。

身下撕裂般的疼痛,大股的浊液停留在深处,划拉出粘腻的感觉,一切,无不提醒你刚才发生了什么。

迫使自己筑下的心理防线微乎其微,纵使做好心理准备,一旦真的发生什么,内心那根紧绷的线断了。

应激反应让你下意识地想躲开徐冀林,你颤巍下了床,一点点倚着墙扶向浴室。

身后的人儿被细微的锁链声吵醒,他一把抓住锁链,你左脚被后扯硬生生摔了下去。

膝盖刮下一大层皮,露出里面的肉和红点,你疼出眼泪,后面响起阴森的声音:「过来。」

你没动,不敢回头也不往前走,看不见身后人的动作和表情。

他警告般地扯了扯链子,像是下最后的通牒。

「我数三个数。不到这儿来就罚你。」

未来得及反应,游戏已经开始了:「三———」

你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而左腿还在痉挛,抖得落不了地。

迎接你的不知是什么惩罚,得快点,再快一点。

「二——」徐冀林牵起嘴角,慢条斯理地吐出字来。

你瘸着腿想快些走到床边,一旦用力,钻心的疼痛就渗到骨子里,小腿还未触碰到床脚,一丝难掩兴奋的语气溢出声:「一!」

你急了起来:「这不算……你根本就没有按规矩数。」

他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我是烂人,讲什么规矩。」

「可是……」你被他掐着脖子往床上按,锁骨重重抵在床沿,割拉出一条红线,你不得不跪在地上,只听见皮带抽出的声音,下一秒身上落下重击。

先是背上被什么东西鞭打的触感,接着传来火辣辣的痛。那疼痛接连不断,让人来不及喘气。

「疼、疼啊!」你不断缩着背,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他静静地看了你一会儿,把皮带随手一扔,蹲到你面前:「下次不要躲我好不好?」

他知道,知道你去浴室只是单纯为了躲着他。

你还是不死心:「我只是想……清理一下。」

徐冀林笑容放大,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物件似的,语气也激动起来:「哇!你只是想清理一下,清理一下……」

你怯怯地观察他的表情,发现那笑不像演的,心下稍微安定些,再抬头向上看,愣是被那眼睛里的麻木刺了一下。

他凑近舔上你脸上停滞的泪珠,一颗一颗含入口中,似是疑惑:「为什么要撒谎呢?」

手瞧着要笼罩你的脸,你下意识闭眼,听到突兀的电话声。

明明没过多久,那时却像另一个世界的来音,足够陌生,也足够拉起你一丝希望。

徐冀林漫不经心掏出那款老式诺基亚,当着你的面接听。

或许是你的眼神太过跃跃欲试,他单边脑袋和肩膀夹住手机,一只手握住你的下巴,另一只手摩擦你的嘴唇,大拇指探进口腔,指腹划过门齿,轻轻点了两下。

警告意味显而易见。

那一点期望的苗头掐灭,可他对着电话应和几声后,便套上衣服准备出去。

暂时躲过一劫。

你缓缓呼出一口气,大量的委屈痛苦涌上喉咙,又怕人没走远,低低切切地哭了起来。

万一钟意还在担心你呢?那个大男孩在家做好晚饭等待你,是不是躺在沙发上困得沉沉睡去,是否起来发现你还没有回家而着急?你得振作,得思考,得回到钟意身边。

你不能干等救援,你也不想麻木接受这些,你要逃跑。

徐冀林暂且应该不会回来,你得摸清现在的状况。

你在床脚歇息了一会儿,便咬牙忍着不同地方传来的疼痛,走近窗边,上面依旧透不出一点儿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你小心掰起木板的边缘,钉子钉得紧实,你先奋力上下摇动木板,发现有些松动后便更加卖力,直至木板和铁钉之间有一指宽的缝隙。

有戏!

外边似乎有一点亮,你估摸着现在还是黎明,那么逃出去也不是遥不可及。

你把铁链套在木板上,脚蹬着墙,一点点往后拽。

心里紧张又激动,虽已满头大汗,背后的伤口也夹着疼,但你迫不及待见外面的世界,用力脱下那块木板后,你俯身想看看外头。

登时,一只灌满血丝眼睛和你对视上。

「啊!」你吓瘫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头皮突然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你不得不顺着那股力往后靠,徐冀林还是一副笑着的模样。

你其实已经大概摸清他的某些门路,比如笑得越开心说明你越危险。

现在他挂着一副愉快的表情,问你:「左还是右?」

你明白了什么,又发抖起来,嘴里嚷嚷着「对不起」,也只见他逐渐不耐的脸色。

你一咬牙,双手交叉着搂上他的脖颈,趁他不防备借力抱住他的头往你这边靠,生硬地吻了他一下,舌头试探地舔舐。

你在赌。

徐冀林渐渐松了力道,任由你主动探入他的口腔。

他半眯着眼,慢慢弓着身加深这个吻,一口一口咬上你的唇瓣。每一次都激起你的生理泪水,而他在品尝你的血腥味。

啃了一会儿,他干脆利落地脱了上衣坐在床上,单手撑着床面,另一只手直接在裆部解下拉链:「过来。」

……

「下次再敢跑,就挑断你的脚筋,剜了你的眼。」他用手比了个「圈」,透过那个圈,那只漆黑的义眼对准你的眼睛。

……

4

待你醒来,发现已经换了新床单,徐冀林坐在你对面,翘着二郎腿把玩你的头发,嘴里又哼起那首熟悉的曲子。

歌声轻飘飘地穿入你耳朵,徐冀林突然开口道:「我以前就很喜欢这首小曲儿。」

你不明所以,打着「哈哈」道:「是吗。」

徐冀林面无表情,鲜少有不笑的时候,他道:「回答错误。」

他徐徐开口,语调拉长,却是下了定义般笃定:「你真的把我———忘记了。」

那一抹笑重新显现在他嘴角上,你怕他有新动作,慌忙开口道:「不是我想忘记的!我、我会记起来的,给我一点时间!」

怎么会记得他?他看上去很了解你,可你真的不认识这个徐冀林,从小到大也没有车祸大病的情况,更不谈失忆一说。

你倒感觉这个疯子的思维异常跳脱难以揣测。

果不其然他压根不在意你那些话,一个劲地逼问你:「为什么要忘记我?」

「没有其他断片的现象吗?」

「只是单纯把我给忘了啊……」

他又进入那种疯疯癫癫的自我的世界,你不敢多言。

他根本不在意你「忘却」他的原因,也不想着你去想起他,单是把他「遗忘」这件事他都忍受不了,忍受不了,便拿你撒气。

「记不住也不是坏事,我们从新来过好不好呀?」他用着哄小孩子的语气,双手狠狠地掐向你的脖子。你呼吸一窒,喉口拼命地发痒却咳嗽不了。

「你也可以掐我。」他一只手松开,抓起你的手放到他脖颈上,「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你突然明白,徐冀林发病了。

从刚才开始,他比你之前所接触得更疯,一直支撑他的东西断了,似乎是从你的哪句话开始。

怎么办?

你不想死。

你还要回家,钟意会一直等你的,你的人生明明还很长,为什么要被莫名其妙绑架到这里,折磨这么久还要被掐死?

你可不想交代在这里,但你一次都没有反抗过,你不敢,你怕,你拼命讨好一切。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大脑极度缺氧之时,传来钟意往日说过的话语。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濒临晕死之际,你靠着生命的爆发力掐上他的脖颈,只是一瞬,徐冀林松开了你。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你手疾眼快,拎起脚上的长链在他脖子上套了圈,一用力,徐冀林的脸憋红了,表情竟浮现丝丝爽意。

他停滞了一会儿,貌似想到了什么,竟有了「生」的念头,单手从后面铁链的缝隙往前扯,只一下就从链圈中逃脱。

力量还是太过悬殊。

你的气势一下子削弱,他眼底的疯狂病态更加浓烈。

搞半天,给变态整进化了。

「绑起来总会想往外跑的对不对?」

徐冀林抓住你的脚踝,你急了使劲往他肚子一踹,他闷哼一声,三下五除二把皮带抽出来绑了你的双手。

渐渐地你不再反抗,他拿出从长条柜里取出的绳子想套住你的腿,一旦凑近,你朝着他的脸狠狠一个肘击,下了死手,你的胳膊肘也撞着疼。

果不其然,徐冀林的颧骨立马肿了起来,那块皮肤染成深色。

他笑了一下,从嘴里吐了一泡血水,道:「差点忘记,你也是会杀人的。」

你冷眼相待:「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

徐冀林拽住你的头发往地下按,你嘴角破了口,一股血腥气弥漫口腔。

他阴恻恻地看着你,白光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嘴角那点血正鲜红,脖子上还有一圈青紫,活脱脱一副恶鬼相。

「可是你以前还说很喜欢我。」

你嗤之以鼻,就算你真的失忆,你也确定自己不会喜欢徐冀林,唯一可能就是……

「徐冀林,那她肯定在骗你。」

他想扯个笑,扯不出来,嘴角抽搐几下,两只手死死钳着你的头:「不可能。」

你坏笑:「那她怎么会忘记你呢?你敢说,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没有厌恶你一段时间吗?」

纵使你的记忆中从未存在他,你仍相信任何时期的你,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喜怒无常的精神病,除非你也疯了。

徐冀林很明显被你问住了,他不说话,直挺挺地跪在床上,机械地低头看你,一只眼珠子飞速颤动。

你大概明白自己靠「感情」牵制了他,可这种状态并不能持续多久,你慢慢地挪动着退后,把背靠到床头。

下一秒徐冀林重新扑了上来,他两只手钳住你的肩膀,说话癫狂:「所以我要把你绑起来啊!」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工具箱,看着很沉,摔在过来的时候床也晃着响。

徐冀林当着你的面打开。

虎头钳,斧头,铁锤,活口扳手……

他抚过那些工具,眉眼弯弯:「这次,左还是右?」

你已经冷汗一片:「我又没有跑……」

徐冀林轻轻摸过你的脸:「可是你不听话。」

「你把我忘了……你还说你讨厌我。」

最后由不得你选,他拿出那把铁锤,逼着你接过。

「你自己断怎么样?」

「不狠劲儿的话我就拿你另一只腿示范。」他笑。

你抖着手接过,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手一沉,砸在床板上隔着薄被套发出闷闷的响。

他在折磨你,想报复你。

你的精神又几乎崩溃,眼神怔怔地看向那把铁锤,你抬头,徐冀林仿佛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敲敲自己的脑袋:「你敢试试?」

心里怯了一下,你抡起铁锤,还未碰到他的头,他直接握住锤头狠狠一夺,你扑了个空,干脆紧紧闭上眼睛,周围变得寂静,小心睁开眼睛,徐冀林恰好将铁锤聚举过头顶,此刻重重落下,又精又准。

「啊啊啊啊啊啊!!」你听到什么脆响,脚踝已经肿起大包,迟来的疼痛透过脚踝往上蔓延到全身,腿部肌肉止不住抽搐,而疼痛久久不散,额头冒出冷汗。

再睁眼眼眶周围黑乎乎一片,你有些神志不清,眼见徐冀林貌似又举起锤子,你缩着脖子手腕挡住眼睛。

「啊啊啊别打了!救命啊!!钟意…………带我回家………钟意……回家……」

钟意怎么还不来呢……

你迷迷糊糊眨着眼睛,看到徐冀林嘴角的笑凝固,一点点地垮下去,直到面无表情。

「你刚才——在念谁的名字?」

意识到自己失言,你慌忙捂住嘴。

徐冀林一点点逼近,平常他的声音少不了那股子玩味与邪气,现在懒得装了,一字一顿像冰锥子敲在脊椎骨,直渗寒意。

「你在念谁的名字?」他放了铁锤,这会儿不知道从工具箱又拿出什么来。

你发着抖,任什么也不肯开口。

他把方才拿出的东西在你面前晃了晃,现在你看清了——是那把虎头钳。

他强硬掰开你的嘴巴,虎头钳已经夹上了门牙:「不说,就一颗一颗地拔掉牙齿。」

话毕他一点点夹紧,还未扯动,你感觉牙齿要快碎掉了,而那里的牙床已经隐隐作痛。

你「呜呜啊啊」地流泪,想点头却没法有太大幅度。

疼痛一点点拉长,牙根快要脱离肉体的时候,他终于松了钳。

嘴里裹着铁锈味,那颗门牙已经松动,可是更加痛苦的是那股子拔牙的痛感。

受不了了,没有人能忍受这种非人的虐待,徐冀林从骨子里就散发着恶趣疯癫,那些莫名其妙的「过往」,不过是他折磨你的钥匙。

现在,他要把钟意拉进你们这场游戏。

你没办法阻止,你迫不得已。

放弃地说了钟意是你男友,徐冀林静静看着你,整个人裹挟在一种昏沉的暗里,徐冀林现在的状态和他往前完全相反,之前的他虽然疯疯癫癫,但总有像有什么东西扯着他行动,固执得很。现在他浑身裹挟着一股浓烈的死气沉沉的情绪。

你看不清他的眼神,他也不开口说话,但这股诡异的沉默只持续一会。时间短到你以为出现错觉,他忽然笑了一下,强势地把你抱在他怀里,轻柔地抹去你的眼泪:「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

徐冀林出去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暴雨,雨声哗啦啦地击打铁架棚,你抬头看交错的铁架,心下愈发不安定。

钟意会被徐冀林杀死吗?

你不知道,你一点儿也不想钟意被伤害,他那么好,相爱后就无微不至照顾你,教会你解脱,教会你爱。

可是现在,你把他拉到这番境地,你什么也没有细想了,钟意是你最后一根稻草,你哭着恳求徐冀林放过他,徐冀林怎么说的呢,他当时笑眯眯捧起你的脸,声音像蝎子一样爬进你耳朵。

「我们把他抓起来,让他看我们俩……好不好?」

你好累的。

你要把唯一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害死了。

雨声密密麻麻地砸下,这间小仓库像泡在水里,莫大的孤独与恐慌似洪水蔓延,你一点点被黑水包裹吞噬,水流激得你左右摇摆,手拼命往上伸,周围黑漆漆一片,视野中心圈起点点金黄的亮,你朝思夜想的男孩笑着回眸,嗓音温和清亮:「这不是你的错。」

你咧嘴跟着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逐渐变得扭曲,甚至有些诡异的熟悉,他道:「所以我来找你啦。」

所以我来找你啦。

你惶恐张着嘴,那乌黑浓臭的脏水灌了耳朵,听到的却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根泛着光的线圈,像天使的光环,无声地引诱你,戴上它,戴上它就能去往没有疼痛苦难的极乐之地。

你笑着接受新生的加冕。

5

死前的走马灯,叫你看到一些几近忘却的不太美好的过去。

孩童的恶意来得天真又没有太多由头。

或许是因为你营养不良导致的身材瘦小,又或许是身上那股子不属于同龄人的奇怪味道,班里的女生不喜欢跟你玩,而男生总喜欢拿你开玩笑。

「放学去老地方,不然告诉别人你做……」龌龊粗鄙的话从那帮小学生口中蹦出,你受惊却不懂得反驳。

他们抢下你的书包轮流当足球踢,互相玩猜拳游戏输了就往你背上捶一拳,有一回他们装模作样要把你的作业扔进臭水沟,你着急推了其中一个男生,他生气地打你脸,把口香糖黏在你头发上再剪掉。

他们在有些事上显现出不属于小孩子的警惕,而偶尔露出来的破绽被周围人冷漠地忽略,恰好你又是个不曾反抗的人。

曾经的一幕幕重现,你是个透明的局外人,只能看着那个小女孩摔在地上默默抹眼泪。

可很快,那些坏男孩被惩治了。

班上来了个插班生,你一眼就认出那个男孩是徐冀林,小时候的他对谁都笑得甜甜的,讨得老师同学欢心。可久处泥潭的你能感知到那笑容下的危险,比起那些欺负你的人,徐冀林更能激起你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天徐冀林瞧见你被压在地上,他像平常那样笑着,童声稚嫩:「要我帮你吗?」

他比纯粹恶的孩童更狠。

你以为要脱离那个泥潭了,可完事的徐冀林蹲在你面前,歪着头笑得天真无邪:「现在你是我的啦。」

他不许你跟别人说太多话,可班上本来就没有人愿意接近你,倒也没有多大影响。

只是一天一个外班的孩子主动靠近你:「为什么他们都不跟你玩呀?」

你惶恐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眼睛胡乱瞟着,就看见徐冀林站在阴凉处,静静地凝望着你。

那不是属于一个普通孩子的眼神,你感觉你像一个死物,一个必须要被他吃掉的死物,决不允许其他人瓜分,哪怕是接近。

那个时候,你就觉得,哪怕徐冀林杀人你也不会感到奇怪。

不久后你听到那个找你的同学落水发了高烧,不确定地朝徐冀林看去,才发觉他不知道何时就已经盯着你,此时见你转过身,平直的嘴角向上牵了一下。

他好像很喜欢看你,每次你不经意发现时,总能心里发毛。某日他幽幽望向你,你刚想问怎么了,他突然冲过来硬生生朝你肩膀啃了一口,下了死死的劲,再一圈圈舔舐,笑着抬眼看你。

你捂住嘴不想被人发现,可是还是流了很多眼泪。

上了初中后,班上同学的偏见依旧不少,可是好歹有人同你接近了。你好不容易融入他们的圈子,徐冀林像玩猎物一样掐灭你的希望:「再看到你和那些东西一块,我就一个个解决他们。」

他不会开玩笑,你也知道「解决」是什么意思,心头浇了一盆冷水,你大概明白,徐冀林对你警告后的纵容,不过是逼你自己走向他。

高中后的徐冀林成绩依旧优异,参加不少国内国际竞赛,性格也依旧讨喜,嘴角的笑加上那股子放荡不羁的气质收割大半校友。

你有时会想,为什么大家全然看不到他内心阴暗的那面呢。

而为数不多的一次对你「温柔」,是某日晦暗钢琴室内,他抱住你的脖子啃咬舔舐,动作一点点往下,想剖开多年禁果。

你情绪激动地反抗,实在被逼急了,斥骂:「你这个烂人!」

徐冀林抬眼,跟往常一样笑着:「你再说一遍?」

其实说完你就发怵,这会儿哭着恳求他。

他像摸小狗一样摸着你的头,似乎还在细细品味「烂人」二字。

大概是你第一次如此坚定地排斥,他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一遍遍抹开你的眼泪,凑近了,你看见他又在笑,这次笑得浅,倒像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说他答应你。

只是,要是发现你和别的男人……他就砍死你们。

徐冀林病态的特殊感情越来越浓烈,几乎贯穿你整个学生时代,可后几年,你竟是一点也记不清他的存在。

那段记忆空白的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一点点退出记忆中的世界,周围重新变得黑漆漆一片,身体好像在极速往下坠,一道突兀的声音直击神经。

「我他妈都还活着,你怎么敢死?!」

想抓住点什么,你还在往下掉。

怎么,什么都抓不住呢。

不过,记起他又如何呢?你度过多年的煎熬,是活该受的?你突然不想知道徐冀林为什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该解脱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

终究还是没死成,睡醒的那一刻惺忪后,现实的疼痛汹涌而至。

除了前些日的伤痛,现在脖子上也绞得疼,呼吸像是在漏气,喉咙传来灼烧般的感觉。

伤口的疼痛有时能唤起思想的悲痛,你木讷地转了下眼睛,连哭得精力都没有了。

转眼的瞬间,你看到徐冀林坐在那把椅子上。他看上去很疲惫。

熟悉的光打在他皮肤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毫无血色,眼底是浓重乌青。

此刻正单手撑头,睡得不太安稳,突然睁开眼睛。

他不说话,牵起你的手拔了针,你抬头,才发现简易支架上的几个吊水瓶,正好打完。

「我不打算关你了。」

「我找到处环境不错的房子,我们搬出去住。」

这和被关起来有什么区别?

你移开眼,看到被封紧的窗户,又看看徐冀林,声音比他还沙哑:「钟……钟意……」

徐冀林一言不发地盯着你,那眼神看得你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你轻轻地皱了下眉,无声地反抗。

他叹了口气,这回也没有兜圈子,开口带着淡淡的平静:「为什么要编造一个不存在的人呢?」

你皱眉,艰难地从喉口拼出几个音:「不……不可能。」

「可是——你的小破屋,只有你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那硬是见鬼了,和你谈心拌嘴,吃饭睡觉的男朋友难不成是假的?

「玄关放了男士的鞋子,衣柜里也有外套,牙刷,毛巾都是双人份的。」听到这你稍微安心一下,可徐冀林的嘴似蛇芯子,吐出瘆人的话来:「只是,没有第二个人用过呢。」

「你骗我!」

怎么可能?钟意分明是你大学毕业后认识的,你们相爱后……

你们怎么认识的?

脑袋一瞬间短路,你拼命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你们相见的场景,连具体时间也是模糊的,甚至,你好像从未见过钟意同外人讲话过。

徐冀林把椅子拉近了,他勾唇,嘴巴开开合合,道出那个同他素不相识的男人的一切。

身高,体重,鞋码到各种生活习惯,他全都说中了。

你难以置信,徐冀林却诡异地笑出声:「哪有什么『钟意』,你分明臆想了个十年前的我。」

「你还爱我对不对?」

钟意是假的……

钟意是假的。

假的。

泪水轻易流下,你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语。

那个把你拉出来阴影的钟意,只是你臆想的人,你怎么敢承认?

你的精神支柱断了。

那个爱你的人,从头至尾都不存在。

你张了张嘴,漫无目的地乱叫,自此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你再次哭着恳求徐冀林。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让我解脱好不好?」

徐冀林冷下脸来:「可我就是贱的。」他逼近你,那眼神和很多年前的一样,依然黏腻冰冷,想要把你吞吮腹中,「你想活的时候我偏不让你好过,你想死——我就要逼你活。」

「你欠我的十年,要拿一辈子还。」

「我们会有一个自己的新家的。」他抱着你的头,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你怔怔地接受那个吻,不去想,不去看,你在变得麻木,求死不得,其实活着也一样。

徐冀林真的带你搬出去了,你们住进一个城中村,邻里隔得不远不近,倒有山有水有鸟儿。

平日他出去忙活到傍晚,晚上回来已经精力充沛,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会报警,你真真丧失了活的意愿,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孤僻的世界,有时连生理需求也不能很好地解决。

可很快徐冀林就不高兴了,他开始不满于你对他的态度,对生活的态度。

「我们今天吃绿豆粥哦。」他把一碗稀饭端进你俩的房间,你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米糊糊了满脸,愣是不到嘴巴里去。

「吃一点会死啊?!」徐冀林把一勺稀饭顶到你嘴里,恰好碰到你那颗松动的门牙,你大声哭了,他局促了一下,欲盖弥彰抽出纸巾胡乱在你脸上揩。

「你不吃我就打营养针。」徐冀林冷言冷语,随即又滑出一个笑,「我喂你好不好?」

可往日那些暴力如此苍白,你对他反应不大,你接受旁人的一切行为,也绝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徐冀林照顾你的三餐起居。早上给你一个吻,再哄骗着握住你的手在他晨勃的……上下……;你不下床,就拿着毛巾给你擦身子;你没有进食的概念,或者说潜意识希望自己饿死,徐冀林就逼着喂你,像方才一样经常单方面置气吵架,再冷不丁哄好自己。

可他总觉得少了什么。直到一日你露出一个久违的生涩的笑:「我好像被绑架了,您可以帮我报警吗?」

徐冀林愣在原地,端来的脸盆哐地落到地上,水潵了一地。

他呼吸絮乱,着急掐着你的肩膀,跪在地上吼得撕心裂肺:「我是徐冀林啊!」

一条条泪分割他扭曲的脸,眼泪汇聚成一条奔涌的河流进锁骨。

他几乎要被你那副不认识他的模样逼疯了。

那日徐冀林回来得晚了,没有像往日抱着你一起睡。

你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在盯着你,先天的警觉让你继续装睡。他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只是单纯看着你,呆了好久。

你听到「咚」的一声,身上的被子被后面的人扯紧了,他说:「你怎么又忘记我了?怎么又把我忘了啊?」

尾音逐渐变得断断续续,你突然意识到他在哭。真是诡异啊,最近你身边好像总有一个爱哭的人。

……

这天天气正好,橙黄的太阳光低低地落在地板,你心血来潮,拿出纸和笔,一点点勾勒心中所念。

钟意是假的,可给你的爱是真的。

你笑,身边来了个人也不知道,他有些瘦得不成人样,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还是笑着问你:「怎么画起画来了?我熬了粥喝一点吧。」

你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股股血全涌上脑门,想确认又不太敢相信,语气实在难掩兴奋:「是你吗钟意?」

那个男人怔住了,似乎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慢慢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我是,喝粥吗?」

你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眼泪吧唧掉进绿豆粥里,咸咸甜甜。

恍惚之中听到钟意叹了一口气,他说要带你去散步,你点了头。

周六街上人比较多,这个时间太阳已经归西,徐冀林干脆带你去一条人少的河的沿道散步,他来了电话,你看见远处摊上摆的桃,便嚷嚷着去买。

徐冀林准许你一个人去,到了摊边,脑子里闪出一些陈年的老回忆,你想起了一些事,想起来这家熟悉的杂货店。

这次那个老板没有睡觉,见你来了,笑眯眯招呼着要些什么,你还在怔愣,屁股上突然被捏了一下,朝那个老头看去,他仍然笑得和蔼可亲。

皮肤上温热恶心的触感遗忘不掉,可那个淳朴的笑让你疑心自己是否弄错。

这个时候,徐冀林一拳头抡在老头脸上,他失控地一拳拳砸下去,你看见几滴暗红的血溅在地上,徐冀林的眼神太过吓人,他喘着粗气,眼睛突然转向周围想寻找什么东西,你手疾眼快把那把水果刀收进怀里。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可你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说:「我不想再欠你什么了。」

徐冀林看着你,脸上沾了点不知道是谁的血,他还在喘气,笑了一声,糊满血的手牵起你,你手上也沾上了温热黏稠的红色,被他渐渐裹满。

「我们回家。」他道。

良久,他又装作若无其事道:「还是你想一个人走?」

他知道你想起来了。

你看着糊满血的双手,热腾腾的触感和十年前的重合在一起。

明明你可以离开徐冀林,明明你可以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你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晚霞,听到忽远忽近不切实际的锅铲声,孩童的嬉笑声。你萌生出一种莫大的悲哀。

你说:「徐冀林,回家吧。」

……

其实比起回家,你更愿意去那个没什么人喜欢你的学校。

你有一个嗜酒的父亲。

听说妈妈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跑了,你便从小到大跟着爸爸生活。

爸爸喜欢喝酒,喝酒了会打你,比班上同学打得还要疼很多。

那天你记得很清楚,你放轻动作开了家门,爸爸不像以前那样喝得烂醉躺在地上,那天的酒瓶子依旧遍地,从窗帘透过的浸黄的阳光依旧照射屋子里的浮尘, 你的爸爸笑着挥手叫你过来,他握着你的手放了一些小糖果, 亲切问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你受宠若惊, 隐瞒了那些不好的东西,认真回答父亲的每一个问题,你以为你的爸爸终于要关切你了。

然后他慢慢地, 掀起了你的小裙子。

长大后你意识到曾经的腌臜行为,可生性懦弱的性格, 叫你将自己折磨的辗转反侧, 你小心躲避,躲学校, 躲家庭,你已经在一根钢丝索上走, 可他们还要跩你, 走到索道下看你。

十八岁那年生日,他想把你当作一个即将拆封的礼物。

你第一次反抗, 用的那把切生日蛋糕的水果刀。

捅破多年的隐忍, 捅破你的懦弱,捅破那些不公与煎熬。

十九刀。

一时冲动后是无尽的惊恐, 你刚高考完, 你可以进入一所不错的大学, 你的幸运刚降临,但你的人生完蛋了。

那个多年践踏蹂躏你的人变成一具冰冷尸体, 你用手拢聚渗出来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它流。

绝望之间,你想到了徐冀林。

明明他也构成你噩梦的一份子, 平常欺凌你的疯子,此时竟然答应帮你顶替罪名。

他伪造案发第一现场,第二现场则是他的小租房。

他叮嘱你一些事项的时候,你控制不住地发抖, 问:「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笑:「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那年头的刑侦技术尚未完善,记者热衷报道他的作案手法之凶残, 而对于作案动机, 一致认为他是反社会精神病患者,事实也真如此。

事情暴露前夕,他躺在床上捧着你的脸轻蹭:「一定要来看我。」

你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帮你, 他那时的眼神太过隐晦难懂,你只当又是变态的占有, 他只说:「你要是变心, 我就砍死你。」

那个炎热的夏天发生太多变故,杀人之后的大喜大悲将你的情绪一丝丝抽离, 你渐渐麻木,行尸走肉般地苟活, 直到徐冀林入狱,你意识到,那两个折磨你的最大因素都离你而去了。

你要有一个全新的人生了啊!

那些从过往带来的溃烂难以磨灭, 你选择把它们埋藏起来。你日复一日给自己洗脑,直到淡化它们的存在。

……

你认为你是讨厌徐冀林的。

……

你没有杀人。

……

你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

你有一个平凡但还算快乐的学生时代。

……

大学毕业后,你将碰到唯一爱你的男朋友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