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是个骗子,靠一张嘴活到今天。

好不容易编了个清白身世,混进沈家当高等丫鬟,结果还没享上福,沈家一夜之间就被抄家灭门。

混乱中,我听见管家跟人说:「沈家只是配合公主演戏,你们别伤及无辜。」

我脑子一转,抱起沈家痴傻小姐就跑。

忠仆救主,这戏码可比当丫鬟划算多了!

1

牢里阴冷潮湿。

我扑到牢门前,声音哽咽,眼眶瞬间红了。

「老爷!夫人,你们受苦了!」

我花二两碎银买通了狱卒,牵着痴傻的小姐,探望下狱的沈家老爷夫人。

两人原本颓然坐在角落,听见动静猛地抬头。

夫人踉跄着扑到栅栏前,久别重逢,激动地摸着沈遇姝的脸:

「遇姝……娘的心肝啊……」

沈遇姝怯怯地躲在我身后,攥紧我的袖子,小声叫我:「阿姐……」

「别怕。」我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她的小脸,露出一个宽慰的笑:「你忘了吗,他们是你阿娘和阿爹。」

沈遇姝很乖巧,脆生生喊:「阿娘,爹爹。」

一声阿娘把沈夫人喊得肝肠寸断。倒是沈老爷,临危不乱,狐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眉头紧皱:「这是……」

我屈膝跪下,眼泪恰到好处地滚下来:

「那日抄家,官府连老幼都没放过,奴婢情急之下,将小姐塞进背篓偷偷逃了出来。」

我压低了声音,露出几分惶恐:

「怕官府认出小姐,奴婢斗胆,让她唤我一声阿姐……」

「我们藏得好,没人发现。」

夫人抬手擦了擦眼泪:「好孩子……你在我府干活么?你叫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低着头,声音轻轻的:「奴婢元巧。」

「奴婢家境中落流落街头,是夫人心善,每月都在城隍庙布施,若不是夫人,奴婢早饿死了。」

「所以奴婢在城隍爷面前发过誓,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夫人救命之恩。」

我说得情真意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夫人听了,更是悲从中来。

沈家蒙难,沈家大郎君下落不明,那些亲朋好友全部避而远之。抄家那天,奴仆逃的逃,走的走,生怕被株连九族。

只有我,忠心耿耿。

我的一番说辞无懈可击,老爷夫人疑虑全无,热泪盈眶。

沈夫人拉着我的手,千恩万谢:「好孩子,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一炷香后,狱卒催我快走。

我重重磕了个头:「老爷夫人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小姐的。」

我悄悄抬眼,飞快地看了一圈,沈老爷和夫人虽然身陷囹圄,但衣着依旧光鲜,连个褶子都没有。

角落里的饭菜有荤有素,还冒着热气。

我心里一乐!

我赌对了,这场抄家,就是个幌子。

2

我是个大骗子,从小谎话连篇,狡诈成性。

我娘是个青楼女子,怀了恩客的孩子想从良,恩客玩了她六年不给名分。她不愿养我,就在上元节那天将我骗出门丢在河边。

不过,嘻嘻,我也骗了她,出门时顺走她藏起来的银子。

街头的老赖头用一个肉包把我诓走,我成了他手下的一名小扒手。

我故意的。

因为跟着他,有吃有喝,还住大房子。

他养了一群孩子,就属我学得最快。下手时专挑小郎君偷,若是被发现,我就嚎:

「哥哥我错了!阿妹再不跟你抢糕点了!你别卖我去青楼!」

我头磕得响亮,一张懵懂小脸很会骗人。

等小郎君被看热闹的大娘们指指点点的时候,我就缩在卖炊饼的大娘怀里发抖大哭,顺便再摸一个钱袋。

我一手偷术练得出神入化,老赖皮数着银子,一口黄牙赞我:「小畜生,真像老子亲生的!以后你就是我传人!」

我端上茶,嘴甜舌滑:「师父!」

他掐着我的脸:「小乖乖,看你听话,过两年再带你去青楼。这小脸蛋,准能赚大钱!」

我装作听不懂,又啃了一只鸡腿。

我从不失手,不会像阿毛一样,屡屡失手被他打断手脚,丢到街角讨饭。

但并不妨碍老赖皮喝多了酒,也把我打得皮开肉绽。

十二岁那年,终于找到机会以牙还牙。

我们地头来了只大肥羊,老赖皮千叮万嘱我们不能动手。

但我去,还成功了。

把钱孝敬给了毫不知情的老赖皮。

当我带着那人回破庙时,老赖皮正抛着金线荷包玩,我摇着那人的手,天真一笑:

「阿叔,我看见了,是他偷你荷包。」

那人是城里穷凶极恶的赌坊老板。

乱棍交加之下,老赖皮痛得跪地求饶,我抡起棍子补了一记,送他归西。

鲜血溅在我鞋面,解气得很!

然后卷了财物,远走高飞。

又编得可怜身世,在书院门前卖身葬父,进了书院当洒扫丫头。

书院的先生学子喜欢乖巧听话的,我就收起尖牙利爪,装良善软萌。

嚼着油汪汪的肉块时,朗朗读书声传来:「凡出言,信为先,诈与妄,奚可焉。」

我笑笑。

仁义道德都是说给那些吃饱了撑的有钱人听的,我这种小蝼蚁,在这世道里,想活,就得放下良心。

在书院墙根蹲了三年,学了些门道,日子久了,也装得三分书卷气。

然后拿着这点文墨去京城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当丫鬟,陪小姐们吟诗作对,绣花描画,伺候到小姐嫁得如意郎君,我丫鬟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俗话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再把身世一改,混进了沈府当高等丫鬟。

再无人叫我妓子、偷子,都喊我一声元姑娘。

3

沈老爷是出了名的清官,老夫妻对下人一向宽厚,月钱比别家多两倍,逢年过节还发银子。

京城穷苦人家,削尖了脑袋想把孩子送进来当差。

我摸着刚领的衣服,美滋滋地想:这好日子终于给我盼到了。

可不曾想,好日子还没过两天,就遇上抄家。

外头疯传沈家卷入了科举舞弊案,可能要满门抄斩,下人逃得比谁都快。

我沉下心。

等到抄家那日,沈府乱成一团,我趁火打劫,翻箱倒柜找值钱东西。

风浪越大鱼越贵,我装了鼓鼓囊囊一袋子东西。

经过后院时,听到管家的声音:

「大人,请手下留情啊!沈家帮公主铲除奸党,只是配合一场,你们记得不要为难家中无辜……」

话没说完,刀光一闪,管家的脑袋就滚落地上。

那人擦了刀,残忍一笑:「抱歉,不演全了,怎么骗得过外人,委屈先生了。」

转头一看,井边蹲着沈家那个痴傻的六岁小姐,沈家人的心头宠。

我咬了咬牙,心里飞快盘算,一点银子物什算什么,若是这场抄家真是做戏,日后沈家翻身,我救了小姐,那就是大功一件!

这么想就这么干!

我飞快地将沈遇姝塞到篓里,逃出了府。

富贵险中求,我一向敢赌。

4

从狱中出来时,沈遇姝后怕地摇着我的袖子喊:「……阿姐,饿……」

我心情好,捏着她肉乎乎的小脸:「走,阿姐给你买肉吃。」

她拍着手傻笑,说我是个大好人。

这可是我金主,我得喂饱咯。

舞弊案牵连很大,城里风声鹤唳,到处都是抓人的官差。吃完饭后,我带着沈遇姝出了城。

我花着从府里顺出来的财物,耐心等待机会。

一边东躲西藏,一边留意着沈家动向。

这日我们在茶肆歇脚,远远看见一队黑衣人朝这边走来,神色肃穆,不像普通人。

我不敢冒险,把沈遇姝藏在茶肆后的空水缸里:「妹子,阿姐跟你玩捉迷藏,别说话哦。」

她乖巧地点头。

把她藏好后,我才绕回前面,那几人已坐到我原来的位置上。

我面无表情,端了水碗挪到一边,却被人叫住:「姑娘,等等。」

那人出声将我叫住,眼下一颗小痣灼灼,目光锐利:

「姑娘可见过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痴儿?」

我眨眨眼,谎话信口就来:「大人是说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穿青衣的那个吗?」

随手往西边一指:「刚往那边去了。」

几人不再停留,抄起配刀翻身上马。

等他们走远,我把遇姝捞出来,拔腿就往反方ŧű⁵向跑:「遇姝,快走!」

可没跑多远,就听见马蹄声折返。

接着,后背猛地挨了一记狠踹,我抱着遇姝滚了几圈才停下。

疼死了!

「敢骗老子!」

钢刀破空劈下,我瞪大了眼,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住手。」

一道冷冽的嗓音骤然响起,刀锋在鼻前三寸处硬生生停下。

沈遇姝从我身后蹿出,笑着扑向说话的人:

「大哥哥!」

5

「老爷!夫人!我把小姐带回来了!」

我领着沈遇姝进府时,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不是疼的,是激动的。沈家不仅平反,还立了大功,往日的风光又回来了。

而我一个小丫鬟,也不可同日而语啦!

老爷夫人围着沈遇姝亲亲抱抱了好一会后,感激地过来拉我。

扯到后腰的伤,疼得我抽了口冷气,「嘶……」

「这是怎么了?」夫人紧张问。

我惨白着脸,鬓边冒着冷汗:「奴婢没事。」

沈遇姝拽着我的袖子不放,诚实道:「大哥哥打阿姐了,阿姐疼不疼?遇姝给你吹吹。」

青年站在一旁,声音淡淡的:「孩儿不认识她,以为她要害小妹,下手重了些。」

我赌对了。

我虽没见过沈家大郎,但听说他眼下有痣,长得芝兰玉树,在人群里跟明珠似的。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飞快地权衡完利弊,上演了一出忠仆护主的戏码。

这一脚,值了!

老爷夫人心疼坏了,当即要斥沈遇年。

我垂下眼,惶恐摇头:「奴婢只是下人,要打要骂都是可以的,老爷夫人就不要责怪大郎君了。」

「元巧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们的恩人!启容你乱打杀的?」

「若不是你,你妹妹已经死了!」

我以为他们要给我银子,结果老爷夫人当场收我为义女。

「救命之恩就是再生父母,从今往后,你就是遇姝的姐姐!」

「我们沈家的小姐!」

我伏在地上,响亮地磕了几个头,激动得掉泪,这回不是装的。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只是擦泪时不经意瞥过沈遇年,他看着我,面沉似水。

6

我也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夫人还请人教我绣花弹琴,真把我当正经小姐养。

就在我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时,小丫头轻声禀报,新管家来了。

老管家死在抄家那日,这位置便换成了沈遇年的心腹。

刘管家笑得殷勤,说大郎君怕我住不习惯,在府里没个知心人,特意从牙行买了个熟人来伺候我。

熟人?

梳发的手一顿,我的熟人应该死光了才是。

他转头朝外唤道:「进来吧。」

接着,一个粉色身影抹着眼泪扑进来:「元巧,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吓死我了!」

我瞪大眼,不可置信:「阿紫?」

刘管家看着我。

我红了眼眶,两姐妹久别重逢,抱头痛哭,哭得凄凄惨惨Ṱūₗ。

刘管家看了看,才慢悠悠关门离开。

门一关,我俩脸色双双一变。

她挑起眉,得意极了:「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

7

阿紫跟我一样,都是老赖皮收养的孩儿。

以前我从不失手,靠的是技术,但阿紫靠的是不要命的狠辣。

一堆孩子里,就数她最狠,偷不到钱时,就偷其他孩子的,专挑体弱的抢,抢不过就下黑手。

我虎口一道疤痕,就是当年我们互殴时,她用烧红的铁烫的。

她的出现,我就知道沈遇年怀疑我了。

沈家的家风严苛,连个洒扫丫鬟都要查三代。要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的。我当初可是花了大价钱才让牙婆给我编了假身份混进来。

沈老爷清廉宽厚,夫人性子软和,小姐又痴傻无害,府里上下全靠这位沈遇年一手把持。

他这个人,最恨别人骗他。

若被他知道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的荣华富贵就没了。

阿紫娇笑一声,抄起我的君山银针就灌:「好茶!」

「听说你当上小姐了?」她翘着二郎腿,顺手打开我的妆奁。

「你也真是的,当年一把火就把我们老窝烧了,来京城发财也不带我们兄弟姐妹们,你不厚道啊。」

她阴森一笑:「你说……若是大郎君知道你出身妓子,当过扒手,杀过人……」

知道我过往的人不多,阿紫是其一。

她可真会拿捏我。

说着,金钗玉镯叮叮当当往袖里塞。

我笑得纯良,任由她拽走腕上的翡翠镯子:「阿紫姐姐说什么话,我们姐妹从小相依为命,自然是有福同享的。」

「这里谁都没有我们亲。」

她得意一笑,觉得我太上道了。

她吃着我的糕点,吃一口吐一口,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嚣张得意。

离开时,再顺走我髻上的步摇。

我望着她的背影,恨得牙痒。

我命可真苦,几乎把命都赌上了,泼天富贵还没捂热乎呢……

就有人来找死。

8

阿紫仗着捏着我命门,有恃无恐。在外人面前装得恭敬,关起门来原形毕露。

我院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她随手就拿。

厨房做的云片糕,进我屋的第一刻就先进她嘴里,夫人赏的蜀锦,二话不说就抱到自己房里。

我一句话不说,只是笑着。

有道是: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喂饱物欲之后,她开始思淫欲,看上了沈遇年。

沈遇年去了鄠县公差半月,回来时一袭墨色锦袍还带着风尘,但依旧深眉俊目,清俊出尘。

阿紫痴痴看着,眼角含春。

之后的每天,她换上了桃红襦裙,浓妆艳抹,总是借我的名义去堵沈遇年,争得与俊俏郎君搭话的机会。

可惜,沈遇年襄王无梦。

她魂不守舍地找上我:「我命令你,我要嫁给大郎君,你想个法子。」

我抱着沈遇姝喂她吃枣糕,真想给她翻个白眼。

见我不语,她哼了一声,掐着沈遇姝的脸,毒蛇般阴森:

「以前老赖皮啊,最喜欢拐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孩儿。把腿折了,再挖一个眼珠子,丢到街上,可惹人怜了,最是赚钱。」

「好小姐,你想赚钱吗?」

说罢,阿紫挑衅地看向我。

这种事,她真的做得出来。

沈遇姝听不懂,笑得傻乎乎:「遇姝想赚钱!可以买好多糖葫芦!大哥哥一根,二姐姐一根!」

阿紫嘻嘻一笑:「叫我嫂嫂。」

强忍着掐死她的冲动,说:「可是,我只是半路出家的义妹,他也不听我的啊……」

阿紫从袖里掏出个瓷瓶:「这可是最好的荡春,我就不信他忍得了。」

「下月宴客ṱù₎,是个好机会。」

这药我知道,青楼里最猛的药,男人吃了,连他娘都不认得,壮如公猪。

她可真够狠的。

她眉眼弯弯,翘着兰花指说话:「等我当了少夫人,嫂嫂定给妹妹找个好人家。」

我抿抿唇,咧开小虎牙,笑着应下:「姐姐想得周到,我等着阿紫姐姐当我嫂嫂。」

「我们亲上加亲,沈家就是我们的了。」

「姐妹,上道!」

阿紫扭着腰肢往外走,故意迈着小碎步,想学那些高门夫人的姿态,却是扭捏作态。

我心里暗笑。

这蠢货把心思都摊开了,可不就是把刀柄往我手里送么。

9

宴客那晚,我偷偷下药,下到了……阿紫的茶水里。

等到沈遇年醉酒离席时,我就依她吩咐去通风报信,「阿紫姐姐,到你了。」

阿紫羞涩一笑,换上清凉抹胸襦裙,摸黑进了沈遇年的院子。

一炷香后,我端着醒酒汤往沈遇年院里走,数着步子,估摸着药效该发作了。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推开门,只见床榻上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缠作一团。

「大郎君,我给你送醒酒汤来了……」

我佯装懵懂,天真地笑着撩开纱帐。

滚下来一个男人。

衣衫半敞,不是沈遇年,而是驸马齐钰。

这天宴客,是沈家为感谢公主的提拔之恩而设的,公主没来,驸马代为出席。

酒酣饭饱后,主客都喝多了,沈遇年专门把自己的主院让出来给驸马。

阿紫不知道,摸到了驸马的床上。

药效发作,根本不管床上躺着的是谁,脱了裤子就上。娇态尽现之下,喝多了的男人也情动难忍。

我手里的托盘掉在地上,「哐当」砸了个脆响,也砸醒了齐钰。

春风一度,他脸色却比死人还难看,慌张得连衣带都系错。

公主出了名的善妒狠辣。

今晚此事,一定要捂得死死的。

我定了神,赶忙献策:「这事好办,这贱婢想攀龙附凤,不过是想要富贵给家里人过些好日子,我给些银子打发她回乡就是。」

「不会痴缠公子的。」

齐钰惊魂未定:「你是谁?」

「我叫元巧,是沈家大郎君的义妹……公子放心,她收了钱,不会乱说话的。」

我轻描淡写,瞬间安了齐钰的心。

齐钰如蒙大赦,忙不迭塞给我一个荷包:「姑娘真是个好人,劳烦姑娘了。」

你来我往地推让几次,我勉为其难收下。

我一摸就知道,里面银票不少!

高兴得我手指都在抖。

啧啧,阿紫啊阿紫,一晚值二百两,你可比花魁值钱多了!

收下银票,把昏迷的阿紫搀着走,悄无声息。

暗巷里,解下一条披帛,耳语道:「阿紫姐姐,一路好走。」

10

披帛套上阿紫脖子的瞬间,她清醒了一瞬,眼珠子瞪得滚圆,还没搞清楚状况,恶狠狠咒骂:

「小妓子,找死吗!敢动你姑奶奶!」

我哼笑:「知道什么叫贪心不足蛇吞象吗?」

下一刻,颈骨咯咯作响。

我手上使劲,披帛勒进她肉里,阿紫开始白眼上翻。

最后一息,我的声音从牙缝出来,解恨又畅快:「清明寒食,我会记得给你烧纸钱的。」

阿紫软绵绵倒下,死了个彻底。

做完这一切后,我擦了擦手。

「元姑娘好手段。」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手指下意识掐进掌心。

巷口的月光被一道修长身影挡住,沈遇年负手而立,眼底晦暗不明,眼下那颗痣红得刺眼。

被他发现了。

这个时候,我就知道该表演了。

我脸上一白,颤着唇将齐钰宠幸了阿紫的事说来。

「大郎君明鉴,我这是不得已,人人皆知公主善妒残忍,还痴爱驸马。若让她知道驸马在我们府上出了这等丑事,恐怕她不会善了。」

我恰到好处地哽咽:「我……我是怕连累沈家,还有大郎君的仕途……」

「我贱命一条,不怕担事,只想沈家无恙。」

这也是实话,所以并不算说谎。

沈遇年眸色一暗,静默许久:「处理干净些。」

我点头:「是。」

我松了一口气,纵然他对我有意见,但这情况,只能先解决麻烦最大的那个。

待他脚步声远去,我擦了把脸,麻利地将阿紫拖向别处。

我以前杀过猪,阿紫还没一头猪重。

这活,我熟!

11

不知怎的,这事还是走漏了风声。

天刚蒙蒙亮,玉娆公主就闯进沈府,我从沈遇年院子里刚出来,她手里的马鞭已经甩了过来。

「啪」一下,抽在我脸上。

脸上火辣辣地疼,我踉跄几步摔在地上,血珠子瞬间染红衣领。

同时,腰间的荷包也掉了下来。

我定睛一看,啧,百密一疏,这荷包是昨夜齐钰给的封口费,这才让她认错了人。

「贱人!」

「一个贱丫头,也敢勾引本宫驸马!」

府里的下人缩在廊下,瑟瑟发抖。

齐钰急匆匆赶过来,脸ƭűₒ色发白:「殿下,这是误会……」

玉娆公主戾气一笑,反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当本宫瞎吗?你的荷包怎会在她身上?」

齐钰满脸通红,绷着下颌,生生忍着这屈辱。

我捂着脸,磕头落泪:「回殿下,这荷包是我昨夜在花园捡的……」

「正想给大郎君问问,许是昨夜不知哪位客人落下的。」

「捡的?」她冷笑,「骗谁呢,那你昨夜去哪了?见了谁?」

我去杀人了啊。

但我不能说。

正犹豫着怎么编,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回公主,元巧昨夜在臣的房间。」

沈遇年走了过来,将披风裹在Ťũ₅我肩上,举止亲密:「昨夜臣喝多了酒,冒犯了义妹。」

「驸马一直在客房休息,殿下是误会了什么?」

说着,他翻起我裙上的一点血迹,昨夜杀人时不小心沾上的。

这点血,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我适时埋首在他怀里,活像个羞愤欲死的小姑娘。

我演技向来好,演什么像什么。

公主的情报并不是很准确,一时间,半真半假,眯着眼打量我们。

半晌,冷哼一声,甩下一句:「既如此,沈大人可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啊。」

这一关算是过了,还有了意外收获。

公主走后,沈家二老气得直哆嗦,当场把沈遇年拖去祠堂家法伺候。

「年哥儿你糊涂啊!再喜欢元巧,也该明媒正娶!」

「你枉读圣贤书!」

沈遇年一句没有反驳。

因为这事他只能认下,否则,公主那一关就过不去了。

过后,夫人拉着我的手愧疚万分,说沈家对不起我,一定要让沈遇年负责。

我低头装羞,心里却盘算得清楚。

沈遇年不是我的理想郎君,心思太深,野心太大,但能牢牢抓住沈家这棵大树,做点取舍,又有什么所谓呢。

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沈少夫人的名头,听着还不错,可不比以后不知要嫁去哪里的义女好太多了!

12

我心情很好,好到管家押来一个婢女时,我都哼着小曲。

刘管家说:「以后姑娘就是少夫人了,大公子说这婢女犯了事,给姑娘处置。」

我看了一眼,原来是翠儿。

翠儿跟阿紫走得近,就是她给公主通风报信的。

翠儿哭着求我别赶她走。

我蹲下身,用帕子替她擦泪,语气温柔:

「恐怕公主觉得你故意骗她,不会放过你,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回家。」

翠儿千恩万谢。

到十里长亭时,我一刀捅进她心口,再顺手推下了河。

一气呵成,不过两息时间。

我看着河里浮浮沉沉,最后葬身鱼腹的翠儿,嘴角翘了翘。

我是骗子啊,我的话,怎么能信呢?

沈遇年在执事院当差,刘管家饶是跟着他做事,见惯了血腥,也不由得瞪大了眼:「这,这……她罪不至死啊。」

我擦了刀,叹了口气:

「她在沈府多年,阿紫才来几天就被收买,今日能为几个银子出卖沈家,谁知道明日又会去公主面前嚼什么舌根。」

「她就是想沈家人死,还罪不至死么?」

刘管家沉吟,不再说话。

我跟沈家休戚与共,她害沈家,就是害我。

那可不能够啊!

13

我摇身一变,成了沈家未来少夫人。

定亲的消息传出后,公主府第一时间派人送了贺礼,说是给我的补偿。

来送东西的宫女斜眼瞥我脸上的伤,嗤笑:「姑娘记得把脸治治,别新婚夜吓着新郎官。」

公主这鞭够狠,没有几个月消不去。

我笑盈盈地谢恩,心里早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我们解决了齐钰的大麻烦,沈遇年从此成了齐钰好友。

齐钰隔三差五找沈遇年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时,满嘴都是对公主的怨怼。

他本是太尉独子,文采登科,却被骄纵的玉娆公主看上选为夫婿。

驸马不得入朝为官,仕途全毁在公主手上,还得看她脸色,可谓憋屈。

我跟沈遇年静静听着,过后绝口不提。

齐钰投桃报李,太尉想将沈遇年提至副指挥使。可是,被公主打压了下来。

齐钰对沈遇年颇感愧疚,讽刺一笑:「哼,她怕我父亲势力太大罢了。」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沈家这条大腿还是不够粗啊。

14

八月日头毒辣,封地在西南的靖王进京。

藩王入京是大事,九门重守,沈遇年得了差事,负责靖王在京的安防要务。

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监视,做得过了,得罪靖王,做得不好,得罪皇帝。

沈遇年这官当得,还没有我当偷子快活。

皇帝想杀一杀靖王气焰,带着众皇子皇女去行宫打马球,满朝文武都得跟着,官属随行。

沈遇年便带上了我。

午时,玉娆公主设宴,邀请靖王赴宴。

金樽玉盏晃得人眼花,我像个乡巴佬似的东张西望,捏着绣帕的手指微微发抖,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十年前还被人骂妓子偷子的小贱种,有朝一日也坐到这些贵人中间了!

我低头抿了口酒,香!

不过公主好像不打算让我舒坦,许是觉得粗鄙如我还能跟她在一处,有心拿我消遣。

她让我坐到她旁边。

咯咯笑着:

「元巧姑娘脸上的疤还没消呢。」

「可怜沈大人,芝兰玉树一样的人物,竟要娶个母夜叉。」

我今日特意穿了件素色襦裙,脸上那道疤在脂粉下若隐若现,有些狰狞。

公主一身华服,人如妖花照水,美艳贵气,我活像个陪衬的丑角。

我打听过一些闲话,玉娆公主以前喜欢的是沈遇年,可是他出身不高,皇帝不同意。

有些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想别人觊觎。

知道我跟沈遇年「春风一度」,恨不得把我撕了。

公主位高权重,贵女们阿谀奉承,将我踩到泥里。

「听说你只是秀才之女?这出身能攀上沈家,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沈大人也是心善,连这种货色都收入房。」

一声比一声说得欢。

这些贵女,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不痛不痒。

但我低着头,装作一副备受屈辱的样子,因为公主喜欢看。

取笑了一番,公主把酒壶往我面前一推:

「这是靖王带来的西南特酿,元巧姑娘给大家尝尝吧。」

这些活本该由侍女做,但她就是想羞辱我。

齐钰皱了皱眉:「殿下,让侍女……」

公主斜睨过去:「怎么,驸马是想自己来吗?」

齐钰闭上嘴,温温一笑。

「能为诸位贵人效劳,是元巧的福分。」

我笑得温顺,捧着酒壶挨个斟过去,周到乖巧。

斟了一圈回来,经过公主侍女时,手腕一抖,泼在侍女手上。

靖王送来的唯一一壶佳酿,也全洒了。

这侍女便是那日给我送礼,嗤笑我一番的侍女,我哎呀一声:「抱歉,姑娘,是我不小心了。」

侍女看我一眼,脸色难看至极,就知道我是故意的。

我们就像两个为芝麻绿豆小事互掐的小东西,把公主逗乐了。

笑得花枝乱颤:「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个茶都端不稳,笨手笨脚。」

我红着脸告退换衣。转身时特意瞥了眼侍女浸湿的双手,嘴角微微扬起。

15

「你刚才干了什么?」

偏殿门一开一合,沈遇年携着一股寒意进来,我不紧不慢拉上衣襟,一脸懵懂:

「大郎君在说什么?」

手腕被他猛然钳住。

「你不是笨手笨脚的人,刚才那壶酒,我刚才看见了,你放了什么?」

放了什么?

我这个人,不仅爱骗人,还记恨,向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娆公主赏了我一鞭子,我得要回来啊。

「你说不说!」

沈遇年瞳孔一缩,被我惹急了,猛地掐上我的脖子,把我抵在墙上。

「我、我……说!」

我怕了,沈遇年才松了手指,但还掐着我脉门。

也没什么,我就是在公主的酒里加了一点迷药。下午有马球赛,公主是京城里打马球的个中好手,迷药发作时,免不了有个头昏眼花的时候。

「大郎君只要把握时机,护驾有功,公主定对你青眼有加。」

「沈家为公主在舞弊案上做了许多,却不见得公主有多重视沈家,大郎君,你服气吗?」

我扁扁嘴,脸态度再真诚不过了:「我都是为了大郎君仕途着想啊。」

沈遇年哼笑:「雕虫小技。」

「还是说……」我顿了顿,试探道:「听闻公主跟大郎君有些过往……大郎君不舍得?」

沈遇年脸色阴沉:「捕风捉影的话,少打听ƭųⁿ。」

他猛然放手,我一屁股跌落在地,看他甩袖而去。

我拍拍裙裾站起,嘻嘻,我又骗了他。

16

马球赛场。

公主策马扬鞭,在烈日下格外耀眼,沈遇年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公主得了一球,场上一阵欢呼,下一刻,手里的球杆脱手而出,整个人在马背上晃了晃。

沈遇年飞身下马,在公主坠落的瞬间稳稳接住了她。

沈遇年惊魂未定,他以为公主只是寻常的眩晕,落地后松了一口气。

直到公主猛地呕出一口血,他狠狠僵住了。

「殿下!」

沈遇年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直直刺向我,太远了,我瞧不清他脸色,但想必是想把我杀了。

先是齐钰大喊一声:「来人!护驾!」

我又怎么会让自己留下把柄,我抬头看着日光,默默在心里数着时间,一,二,三……

先是身旁的李小姐突然捂着肚子喊疼:

「……嘶……我肚子好疼……」

「救我……」

仿佛是像湖里投下一颗石子,场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地,呕吐腹痛,呻吟声起。

我眉头一拧,吐出一口血,也顺势滑坐在地。

场上顿时乱作一团,喊有毒的,有刺客的,乱七八糟的,什么声音都有。

有趣的是,所有中毒的人都喝过靖王带来的酒,而靖王和他的家将们好端端地站着,在一片哀嚎中显得格外突兀。

齐钰厉声一喊:「靖王竟敢谋害公主!」

这情势下,沈遇年已经顾不上我下的是毒药还是迷药。

佩刀出鞘,寒光一闪就架在了靖王颈上:「王爷,得罪了。」

高台上的皇帝起身,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龙目威怒。

午宴时,公主是请过皇帝去的,若当时他去了,如今在场上呕血昏迷的可能就是他了。

他会想,或许,对方想害的人是他。

皇帝当即下令,封锁行宫和赛场,没有查清之前,谁都不许走。

「朕要看看,谁敢害朕!」

我蜷在地上,痛得冷汗涔涔,借着袖子的遮掩,掩住一个冷笑。

17Ŧũ₈

大理寺卿和驸马带头,下令彻查。送酒的、温酒的、经手的人很多,其中就有我。

一天下来,最后盘问到我。

「呕……」

我猛地撑起身子,一口鲜血精准地喷在锦被上,把大理寺卿着着实实吓了一跳。

我的症状,在中毒人群里是最深的。

我虚弱地抓住床幔,指尖都在发抖:

「我……我只是按公主吩咐斟酒……驸马就在旁边看着,我根本没做什么。」

我适时地又咳出一口血,驸马皱了眉:「是,我就坐在公主身旁,元巧姑娘并无不妥。」

我说完那句,便晕过去了。

三日后,所有人病情都渐渐好转时,公主的病情却急转直下,太医束手无策。

她好不了啦。

我的袖里乾坤练得出神入化。

公主的毒并不是下在酒里,而是她侍女的衣服身上。

她最爱让侍女给她按摩,按摩时,通过皮肤渗入五脏六腑,再混合酒里的毒性,形成一种新的毒,这才让太医一直以为公主中的毒跟其他人一样。

最终延误病情。

这得多谢老赖皮师傅的倾囊相授,他最多这些害人的东西,把那些小孩练得人不人鬼不鬼。

公主昏迷不醒,太医连连摇头。

我跟着一群命妇装模作样去探疾回来,正对着铜镜梳发时,沈遇年一张铁青的脸毫无预警地出现。

咬牙切齿:「你又骗了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还能有一句真话吗!」

我敛了笑意,也不跟他演戏了:

「大郎君,沈府抄家那天,虽说是演戏一场,可公主根本是下了死手。」

「我那时躲在一边,亲耳听到她的亲信说的,要死人多了才像真的。府里死了多少人,我都数着呢。」

沈遇年脸色渐沉。

「遇姝那时就在井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在找她爹娘啊,找她的大哥哥啊……」

「若不是我及时拉着她走,你觉得公主会放过一个痴儿吗?恐怕死一死,才能取信他人吧?」

「那下次呢?」

遇姝是沈家人的心头宠,若当时在场的是沈遇年,恐怕早就提刀去杀了。

我说得都是揪心肝的话。

沈家为博一个前程冒险帮公主,却被公主当猴耍。

沈遇年的手按在剑柄上,骨节发白。

要说沈遇年对公主没怨怼,那绝对不可能,若有机会,他也会另投明主。

只是,他缺一个契机而已。

他光明正大,不屑用什么肮脏手段,但我不一样,从小在泥潭里长大,心都是脏的。

干这些事,还得是我啊!

我像鬼魅一样,轻声道:「大郎君,只要有公主一天,你和驸马都翻不了身。」

「机会不能等着别人给。」

我从小到大就知道,想要什么,就去争。

我一向敢赌,从袖里翻出一个瓷瓶,推到他面前:「这是解药,郎君可寻个机会给公主,药到病除。」

「想为鱼肉,还是刀俎,全看大郎君。」

沈遇年低眉。

思忖片刻,推了回来。

我笑了笑,他的反应啊,跟齐钰一样。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里没有一个好人。

18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必插手了。

沈遇年在官场上被公主掣肘,齐钰也因为公主蛮横积怨多年,他们意外地成了联盟。

公主这病,不能好。

而对皇帝而言,是不是靖王下的毒也不重要,他早就有意削藩,而这是绝佳的机会,师出有名。

齐钰用最快的速度结了案,给靖王栽了个刺杀的罪名,在他本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禁军生擒,斩首大牢。

靖王入京时,有几千精锐驻扎在九门外三十里,沈遇年快刀斩乱麻,带兵突袭。

所到之处,箭雨火光,天亮时,山坡上只剩满地焦土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等京城的消息还没传到西南, 朝廷大军压境,不到半月便削藩成功。

收编西南各郡的好消息传来时,公主府白幡高挂,宫人哭声震天。

此时,我在府里带着元巧踢毽子。

「元姑娘!」

小丫鬟跑进府:「公主殁了, 老爷夫人请姑娘一起去吊唁。」

「知道了。」

「元巧。」

我抬起头,看见沈遇年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新制的指挥使官服穿得服服帖帖, 更显俊朗。

我立马换上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大郎君回来了。」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看似满脸温情, 实际眼里波澜不兴, 小丫鬟红了脸, 退了出去。

我们两个啊, 就不是可以你侬我侬的关系,各有把柄和利用而已。

「你这伤……」他声音低沉,「好得倒快。」

我眨眨眼, 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托郎君的福, 心情好, 自然好得快。」

这半个月,沈家是青云直上。

沈遇年先是护驾有功, 又带兵灭了靖王三千精锐, 如今已是正三品指挥使。连沈老爷都升了二品,沈家俨然成了朝中新贵。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齐家的仆从抬着几个大红箱子进府:「这是齐公子特意送给元姑娘的谢礼。」

夫人奇怪:「这太贵重了,元巧, 这……」

我随手拿起一支蝴蝶发簪别在遇姝髻上, 笑道:「许是齐公子谢我上次帮他捡了荷包。」

19

碧漆水旎, 春深柳绿好天时。

夫人笑着问沈遇年,是不是该选个好日子成亲了,沈遇年似笑非笑说不急。

我低眉站在一边, 毫无意见。

沈遇年出了一趟公差。

我牵着遇姝的手从街上回来时, 远远地, 看见沈遇年坐在我院外的凉亭里, 手里的那卷书页吹起,隐约看见我的名字。

「大哥哥!」遇姝举着油纸包就往他那跑, 「二姐姐给我买枣糕, 你吃!」

我慢悠悠ṭũ̂⁼地走过去,把满手糖渍的小丫头按在膝头。

沈遇年抬眼。

那卷文书上「老赖皮」、「梧桐书院」等几个字一晃而过。

他查到我的陈年旧事,家世是假的, 身份是假的, 满口谎言,我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但那又怎样。

我只是要荣华富贵, 沈家可以给我, 我就能护沈家。而且沈家一家傻白甜, 只有沈遇年负重前行, 他需要我这样的助力。

书卷突然往火盆里一扔, 火苗窜起,烧得火旺,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

「下月初八, 是个好日子。」

我笑了笑。

我们啊,都是一类人。

至于喜不喜欢的,不重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