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囊女星,意外和京圈大佬产生了身体共感。
我在综艺受气,他确诊乳腺增生。
我在阴暗角落抹眼泪,他在发布会上当众哽咽,哭成徐俊大。
某日,众人齐齐目睹了,大佬在我面前苦苦哀求的一幕。
「算我求你了,你能硬气一点吗?扇他们嘴巴子行不行!有我给你撑腰怕什么?」
众人震惊。
「老大,你竟然在外面给女人当狗!」
1
我,黎念。
内娱最好捏的软柿子。
有人扒出我亲自下场,用小号在黑粉帖子下面激情对线。
本以为我会素质十八连,问候对方全家身体安康。
点进去却只看见刷了满屏破防语录。
【删了吧,不是我的问题,是我一个朋友。他看到你这个帖子有点汗流浃背了,真的不是我啊,是我朋友破防了,我只是为了照顾朋友的感受。你快删了吧,我朋友真的受不了了,求求你了!】
再配上汤姆猫求饶表情。
成功让黑粉破防删帖,并且愧疚到半夜睡觉爬起来,扇自己俩大嘴巴子。
网友全都笑不活了。
【你算是踢到棉花啦,你暖和大了!】
【敢惹我们黎姐?就等着她给你道歉吧!】
【黎念:我跟你算了。】
虽然窝囊,但是有用。
窝囊组上大分。
欧耶!
2
但最近,我捅大篓子了。
招惹上了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京圈大佬——纪宴礼。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前几天,我趁着行程空档,溜去了雍和宫许愿。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求神仙让我体验一把成为有钱人的感觉吧!」
我跪在殿前砰砰磕头,虔诚得感天动地。
结果除了当天夜里胃疼到整夜失眠以外,无事发生。
翌日,受邀出席电影节。
晚宴上,影视圈、投资圈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一堂。
投资大佬言笑晏晏,推杯换盏谈生意。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们,为争镜头明争暗斗。
我不一样。
我来这里,像一只放飞自我的蝗虫。
晚宴干成年夜饭,茶歇吃成自助餐。
炫完水果炫蛋糕,炫完蛋糕炫龙虾,吃不完的等会儿还要通通打包带走。
眼看身材管理逐渐失控,经纪人开始挤眉弄眼,使劲瞪我。
我当看不见。
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奶茶。
「我的姐,别吃了!你忘了今天咱主线任务是什么了吗?」
我目光清澈,打了个饱嗝。
她揪起我的耳朵拧了又拧,暴跳如雷:「是为了吸引导演或者投资人的注意,争取到更好的资源啊!」
大厅另一边,正在分析投资项目的纪宴礼突然眉头一皱,陷入沉思。
这位二十三岁在家产争夺战中杀出重围,把一群老狐狸压得掀不起风浪,人狠话不多的「大爹」,所有人都对他敬畏三分。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都闭上嘴。
纪宴礼捂着一边通红的耳朵站了起来,目光在全场逡巡一圈,最后落到我身上,缓缓走过来。
经纪人激动尖叫。
「姐!姐!
「这可是耀华资本掌控人纪宴礼!这泼天富贵你可要接住了!」
他在我面前停下,措辞半天,才缓缓启唇:「那个,你……胃口,挺好的啊。」
我:「?」
3
我跟纪宴礼开始对账。
「刚才我什么都没有吃,胃却莫名其妙发胀,有点难受。」
我附和。
「昨晚我感觉到胃疼了,一宿没睡。」
纪宴礼点头:「是,那时候急性胃炎发作了。」
娘嘞。
胃病、失眠,霸道总裁的标配。
他又说道:「还有你被拧耳朵,我感觉到了。」
「所以我们是不是……」他大胆提出假设,「产生了某种互通?」
我欲哭无泪。
怎么会这样?
我许的愿明明是「体验成为有钱人的感觉」。
呜呜呜,神怎么还调剂许愿?
他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或者,你知道怎么解决吗?」
这我哪敢说啊。
我抖成筛子,否认三连:「不知道,不清楚,不关我事。」
一时间,空气安静得可怕。
五分钟后,纪宴礼终于再度开口。
似乎已经认命了。
「我身体不好,你小心点折腾。」
纪宴礼在担心,我稍有不慎,就会把他「一波带走」。
我举双手发誓:「您放心,我好得很。
「作息规律——每天固定三点睡,十一点起;饮食健康——奶茶夜宵一天不落,辛辣生冷顿顿都有。」
纪宴礼扶额:「戒掉。」
「我也没有什么危险爱好,除了……」我掰着手指头数,「下个月有一档野外求生综艺,一档高空跳伞真人直播,一档极限运动挑战综艺,一档鬼屋综艺……」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推掉。」
我暗中腹诽。
活爹,真难伺候。
结果又听见他说:「违约金我来出。除此之外,我每个月再给你三百万,要求不高,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行。」
我秒变脸。
「得嘞,您就瞧好吧!」
纪宴礼点点头,起身离开。
没走多远,他突然又想起一茬儿,转头提醒。
「我才二十四岁,不用称『您』。」
我稍加思考,改口道。
「没问题,活爹。」
「……」
4
所有冒险综艺都推掉了,我只好接了一档旅行综艺——《旅行的意义》。
正式播出前的预热阶段,节目组安排了一场破冰游戏——谁是卧底。
主持人介绍游戏规则。
「在场四位嘉宾里,只有一个 i 人。
「各位嘉宾接下来可以自由发言,十分钟后,投票选出 i 人卧底。
「投票出局者,将要接受『承包未来六期节目全部洗碗工作』的惩罚。」
我听完,当场缩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仔细一看。
哦,原来是死过去了。
……
我不理解,为什么节目组要安排一个针对性这么强的环节。
毕竟在开播前,所有嘉宾的资料档案卡就已经收集完成。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我被其他三个 e 人当成玩具耍来耍去,最后全员票选出局。
他们一边投票,一边无情嘲笑。
「反正我没见过你这样,说话之前还要举手的。」
「这还用推理吗?你简直要把『我要碎了』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黎念,别再假装喝水了,纸杯都要被你咬穿了。」
「肢体僵硬,声音发颤,明明汗流浃背却还要故作轻松——这种感觉一般人是演不出来的。」
未来的七期节目里,将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其他人饭后散步,谈天说地,我在洗碗。
其他人快乐游戏,增进友谊,我在洗碗。
好像还没出发就已经被孤立了。
想到这里,我发出了呜呜呜的哭声。
5
节目第二期,第五位神秘嘉宾登场。
是圈内一直与我针锋相对的对家女明星,方怡。
自打认识开始,我好像就跟她八字不合。
其一,有一次她请全剧组喝奶茶,我以「乳糖不耐受」为由婉拒,被她粉丝追着骂不识抬举;
其二,某次重大țû₋活动开场的前三天,她高薪挖走了我的妆容造型师,打得我措手不及,事后还大肆买通稿。
《方怡妆容思路大升级,红毯造型艳压同期小花》
不巧,图中沦为背景板的「同期小花」,正是在下。
因为缺席了第一期节目录制,为了迅速融入集体,方怡主动提出要为所有人准备早餐。
于是,从凌晨五点忙活到早上八点。
她做出了一锅煮泡面,一盘切火腿,六颗水煮鸡蛋,一壶速溶咖啡。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六个人的碗中,只有我那份泡面是半生不熟的。
早饭结束,我直接冲进厕所上吐下泻,又躲在房间躺了整整一天。
到了晚上,水池里没洗的碗筷堆成小山。
众人不满,开始相互推脱。
「厨房脏死了!怎么没人来收拾一下!」
「洗碗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任务。」
「说到底,还不是你做的饭让她吃坏肚子?」
方怡抹了两把眼泪:「呜呜,那可是我凌晨五点起床,辛辛苦苦做的早餐!
「劳动成果却被这样对待,真的很难过啊……」
节目播出后,她的粉丝立刻在热搜话题下带节奏。
【方怡本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现在来节目里愿意给所有人做饭,已经很棒了!黎念别给脸不要哦。】
【我看她就是找借口推脱,不想洗碗吧?那不本来就是游戏输了的惩罚?真是玩不起!】
【呜呜,抱走我家小怡软糖!】
这档节目里,方怡通过营销「大小姐亲自下厨」,造成她极其强烈的反差人设,涨了一大批粉。
我要面对的,却是恶评如潮。
我终于明白。
无论是最开始的破冰游戏惩罚,还是这一次营销事件,都是节目组在搞故意针对。
我气得蹲在角落,再一次发出了呜呜呜的哭声。
却忘了,与此同时,纪宴礼正在召开耀华集团记者发布会。
现场人山人海,台下镁光灯闪烁,记者架起「长枪短炮」。
他从容不迫,侃侃而谈。
「大家好,我是耀华集团董事长……」
话说到一半,这位素来情绪稳定似水豚,面无表情胜面瘫的董事长,突然控制不住地开始哽咽。
「纪宴……礼,呃……呜……」
于是,他在发布会直播现场,发出了十分上不得台面的死动静……
6
我被纪宴礼拎着进了办公室。
助理丢给我一个「总裁好久没发这么大火了,你自求多福」的眼神,默默隐身。
「啪」一声,医院体检报告被拍在桌子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他气极反笑:「『乳腺增生』?什么概念?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跟这四个字沾上关系!」
我汗流浃背,一个劲地道歉。
「私密马赛,瓦塔西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似真心悔改,实际上他说的话,我全都左耳进右耳出了,光滑的大脑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主打一个态度好,心态好。
他气得干脆站起来,调换位置,把我按在椅子上,迫使我专心一点挨骂。
由于骂得太投入,他甚至忘记了原定的开会时间。
一群在会议室坐到屁股长钉子的董事会成员,忍不住下楼到他办公室来一探究竟。
门没关,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纪宴礼背对着门口,对门外一群人的到来毫无察觉,继续大倒苦水。
「我一个月花三百万养着你……」
这句话本没什么歧义,但传到别人耳朵里,就变成了十足劲爆的内容。
正在听墙脚的众人,整整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我赶紧打断,又用眼神暗示他回头:「呜呜呜,求求你快别说了。」
「怎么还是这么窝囊……」他恨铁不成钢,苦苦哀求,「算我求你了,你能硬气一点吗?谁欺负你,你去扇他嘴巴子行不行?大不了有我给你撑腰!」
我欲哭无泪,疯狂暗示:「求求你,别说了,真的别说了!」
突然,纪宴礼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扭过头。
一片死寂。
身后,十几位董事会成员一字排开,人均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我:「……」
纪宴礼:「……」
虽然没说,但我已经完全读懂了他们的心理活动——
「哇!董事长,你竟然在外面养女人!」
「哇!董事长,你竟然还给女人当狗!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7
第三期节目开播前,节目组紧急官宣了第六位空降嘉宾:拥有钞能力的纪宴礼。
他的加入给收视率激起了一点水花。
网友激情评论。
【介是嘛呀?霸道总裁来追他的在逃白月光了吗?】
【我嘞个豆,难道这个世界是一本巨大的盐选小说?!】
【手机爹,你又带着我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圈子?】
他来这里。
一是遵照医嘱放松身心,旅游休假;
二是连续社死,需要暂时躲避一下;
三是他想亲自看看,我到底是怎么窝囊的。
……
自从方怡加入后,原本Ṱű̂¹嘉宾人数便从双数变成了单数。
那时她提议,为了方便活动,把五个人拆成两支小队,队内成员互为「旅游搭子」。
于是毫无例外,社恐且内向的我,成了三人组里多余的一个。
纪宴礼的加入,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尴尬的处境。
我果断从三人组退出,跟他绑成了搭子。
方怡气得直瞪眼,凑近我耳边,说了句「死丫头命真好」。
她懂什么?
不要小瞧我们之间的羁绊啊!
8
比起方怡,纪宴礼才更适合营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设。
某天出门前,我提醒他。
「今天晚上轮到我们买菜烧饭,你去抽屉里拿一点生活费,把旁边那几个钢镚儿也带上。」
一向在商战中杀伐果断的他露出了呆滞的目光。
「钢镚儿……是什么?」
好险没给 CPU 烧穿了。
我:「……」
菜市场,卖菜大姨拦住我们招揽生意。
「最后一点了,卖完收摊回家。刚才一块一捆的小葱,现在五毛要不要?」
「要要要!」我胳膊往旁边推推,「给钱。」
纪宴礼再一次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五毛,是多少钱?」
「……」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还不止如此。
晚上困意袭来,我戴上眼罩钻进被窝,昏昏欲睡之时,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搅得我睡意全无。
我大喊不妙,立马跳起来,飞奔下楼到厨房,被眼前一幕吓出土拨鼠尖叫。
「我的活爹,你又在干什么?!」
他拿着水果刀,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左手半个掌心都被划开,鲜血涌出。
「我……我就是半夜饿了,想削个苹果。」
我崩溃,欲哭无泪。
我忍痛翻出药箱帮他涂碘伏,包扎伤口。最后,掰了两片止疼药递过去。
他故作潇洒,婉言拒绝。
「不用了,这点小伤,我忍忍就好。」
「我忍不了!」我的眼泪几乎一瞬间飙出来,崩溃大喊,「我也疼!你能忍,我忍不了啊!」
「……」
给这位活爹跑前跑后当老妈子,好处也是有的。
比如。
我嘴笨,还是泪失禁体质。
跟人争论,情绪稍微一激动就开始抹眼泪,气势上ţú⁼就弱了一大截。
现在抱紧了他的大腿,嘴皮子突飞猛进,摇人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从最开始的唯唯诺诺——
「呜呜,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变成了理直气壮地叉腰——
「青天大老爷,你说过要给我撑腰的,快来帮我!」
纪宴礼经常土豆削到一半,就被我揪过去拉偏架。
事后我还要装模作样地客套两下。
「谢谢你帮我收拾烂摊子。」
「不客气。」他撑着头,干笑两声,「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辈子都得帮你收拾烂摊子。」
9
第四期节目在一座海滨城市录制。
先坐高铁再坐大巴,一路舟车劳顿。等到了民宿,安顿下来,已经是晚上九点。
方怡敷着面膜打了个哈欠。
「大家好好休息啦,明天早上见。」
八点集合,我定了个七点的闹钟,沉沉入睡。
天还没亮,我突然在睡梦中一个激灵。
小腹下坠般胀痛,一股热流涌出……
啊!大姨妈!
我冲出卧室,打算洗一下弄脏的睡衣,却撞见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
眼前站着四个穿戴整齐,整装待发的人。
我又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凌晨五点十四分,你们这是……」
心底一种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方怡站了出来。
「啊,我只是心血来潮,想早一点出门,去看海上日出,然后再去赶海。没想到大家都同意了。」她的表情中有一丝尴尬,「还没来得及问你呢,所以……你去吗?」
内向的人总能敏感地觉察出,她是不是真正在邀请。
我叹了口气,提起手中脏了的睡裤:「生理期刚来,身体有点不舒服,今天就不去了。」
「啊哈,那真是太可惜了,那……」
她干笑两声,眼神飘向最后一扇虚掩的房门。
我拍拍她的肩膀,笃定道:「不用问了,他也铁定去不了。」
「你怎么知道?」
我脱口而出:「他也来了。」
方怡:「……」
几人走后,房间冷清下来。
喉咙发酸,委屈后知后觉漫上心头。
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板上。
片刻后,微信弹来的语音,打断我的思绪。
纪宴礼声音颤抖,气若游丝:「先别哭了,快点来救我……」
10
我端着水和布洛芬推门而入。
他痛得面目狰狞、五官扭曲,捂着小腹,在被窝里缩成了一个球。
眼睛跟我一样,又红又肿。
「怎么哭了?」他问。
我低着头,嗫嚅道:「没什么,就是身体不舒服。」
「骗人。」
他淡淡地下了定论。
然后掏出手机,给我看昨晚方怡发给他的消息。
【我觉得海上日出很好看,赶海也很有意思,要不就改一下原来的计划,把准备时间调成明天早上五点吧!】
显而易见,六个人里,没有收到这条消息的人只有我。
「不管是节目内还是节目外,她好像一直都在针对你。」他皱着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咬了咬唇,「她是我姐姐。」
11
母亲病逝,父亲入赘到方家。
我是靠着奶奶纳鞋底、做针线活,赚来的微薄收入养大的。
因为这个原因,总是被同龄人欺负。
奶奶年迈,在外面的遭遇,我一个字都不说,全留给自己慢慢消化。
在性格塑造最关键的年纪,我变得内向孤僻。
沉默寡言,不善表达。
后来奶奶去世,我被接到方家。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为了讨好老婆,父亲主动划清界限,对我不管不问。
方怡本来就瞧不上自己那个吃软饭的继父,更遑论我。
她煽动其他人一起排挤我。
班级人数是单数,多出来的一个,是格格不入、单人独坐、沉默寡言的我。
高二转来的插班生夏芮,是我在高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因为没得选,夏芮只能坐在我旁边。
我努力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殷勤地跑前跑后,上课抄笔记,下课打水,放学值日,终于用无底线的讨好与迎合换来了一点「友情」。
青春悸动,有时夏芮上课走神,拉着我聊八卦,说她暗恋我们学校的黄毛校霸。
方怡知道了。
于是,黄毛的微信里,弹出来了一条「我」的好友申请。
隔天我被堵在巷尾。
他目光垂涎,看着我身上穿着洗到发白、起球的校服。
「昨晚不是穿得很骚吗?乖乖女,你反差玩挺大啊?」
我拼了命,浑浑噩噩从地狱里爬出来。
半跪在路边,心跳剧烈,带着生理性头晕和反胃。
抬头,看见方怡挽着一脸阴郁的夏芮。
「我……」
那一刻我百口莫辩。
衣衫凌乱,扯松的领口下,几枚牙印和红艳艳的吻痕。
方怡唇边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看着我,意味深长道:「现在你知道了吧,有些人被孤立是有原因的。」
夏芮的目光狠狠剜着我,低声咒骂一句转身离去。
距离太远,我没有听清楚。
却能从她的唇形依稀辨认出一句:「去死吧,你这个挖人墙脚的背刺女。」
那天之后,我被全校霸凌。
走到哪里都有鄙夷的目光凌迟着我。
并非只有肢体霸凌才算霸凌,心理上的霸凌也算。
成年以后,我和父亲断绝了关系,独立生存。
却阴差阳错,和方怡一起进了娱乐圈,成为竞争关系。
她是按照精心规划的路线成长起来的,艺考、戏剧学院、表演专业,最后花重金砸出一条花路。
我不一样。
当时,我只是想找一份暑假工,结果误打误撞进了电影海选现场。
导演问:「你为什么想要得到这个角色?」
别人都说为了梦想。
我老实巴交道:「因为钱多,还管饭。」
12
我吸了吸鼻子。
「刚才,他们穿戴整齐,扛着专业的摄影出门,怎么可能是临时起意呢?她单纯是想像以前一样,拉帮结派,拉着所有人一起孤立我,包括你。」
有时候,我恨自己内向、窝囊、性格软弱,恨自己任凭他人欺负却无力改变。
方怡背靠着大公司,家底雄厚,咖位高,而我存在感弱,话语权也不多。
所以,无论是节目组,还是其他嘉宾,自然是向着她的。
我有些颓废地窝在沙发上,环抱膝盖。
「此情此景,就像很久以前学校组织春游一样。大巴车上,别人坐在前排吃零食、拍照,我坐在最后一排看行李。就连集体拍照,我也是那个站在最边缘的位置,存在感为零,被厚厚的刘海遮住半张脸的女生。」
厚厚的刘海遮住了眼睛,遮不住的,是我沉默无声又震耳欲聋的自卑。
如果青春是旷野,那沉默内向的我,就是一棵不起眼的杂草。
「走啊。」纪宴礼拉着我的胳膊站起来。
「去哪儿?」
「去看海、看日出。我们两个,孤立所有乌合之众。」
13
天色微亮,海上浓雾沉沉。
风很凉,我裹紧羊毛披肩,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刚才醒得太早,这会儿困意又上来了。我迷迷糊糊靠着他肩膀,低头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宴礼轻轻叫了我一下。
「黎黎。」
「嗯?!」
我从昏昏欲睡中清醒。
纪宴礼没有转头,始终看着前方。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此刻,远处东方,一轮完整的太阳正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
大雾消散,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他的声音很轻。
「黎黎,要有被别人讨厌的勇气。」
我完全怔住,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怎么了?」他笑出声,手指抚着心口,感受身体共感的强烈反应,用调侃的语气说,「受到什么惊吓了吗?心跳怎么会这么快?」
我们挖了一桶牡蛎,又漫无目的地闲逛,逛到了海边的渔村,蟳埔村。
头戴鲜花的蟳埔渔女邀请我们体验民俗。
被拉着坐下前,我下意识拒绝:「不了不了,这个造型太麻烦了,肯定会浪费很多时间的……」
他拍拍我的肩。
「ŧűⁿ时间花在了有意义的事情上,就不叫浪费。」
暖阳和煦。
他很耐心地在旁边看着我梳头、盘发、戴髻、簪花,唇边带着淡淡笑意。
我恍惚想起以前,几个人一起放学回家,在路上不敢蹲下系鞋带。
因为停下了,没有人会等我。
此刻却莫名心安。
两个半小时过去,造型终于做好了。我站起来活动肩颈,稍微晃一下头,便闻到花的浓香。
我站在镜子前面,拎着裙摆转了个圈。
他有些出神,低声轻喃:「槿花一日自为荣。」
「什么意思哦?」我停下来。
「意思就是,每一天都要隆重、漂漂亮亮地活着。」
14
暮霭时分,渔女唱着歌归家。
我玩得太尽兴,走不动了,像个考拉一样挂在他背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我做了个悠长的梦ƭű₋。
梦中,方怡指着我骂:「你跟你爸一样,寄人篱下,吃软饭的贱骨头。」
奶奶突然出现,她努力挺直佝偻的背,挡在我身前。
「哪来的小兔崽子,滚一边去!」
她又蹲下来,捂住我的耳朵,笑容慈爱。
「不要听她胡说,念念是奶奶心心念念的宝贝。」
那双粗糙又温暖的手牵着我,走向前方光亮处。
我喉咙发酸,吸了吸鼻子。
「奶奶,你走之后,没有人对我好了。
「爸爸不要我,后妈的姐姐霸凌我,我在学校交不到真心的朋友。工作后,也是处处受人欺负……」
经年累月堆积的委屈,像开闸洪水,尽数倾泻。
「我很窝囊,很差劲,有时候甚至讨厌自己,讨厌自己为什么不能强硬一点。」
路快走到尽头,有一层朦胧光晕洒下来,将她的身影完全笼罩。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珍重道:「念念,不要讨厌自己,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
「继续走下去吧,会有很多人替奶奶来爱你的。」
15
第二天饮食分工,我和方怡负责烧饭。
厨房里,她咄咄逼人地质问道:「黎念,你昨天一整天干什么去了?
「集体活动你不参加,跑去跟男人单独相处,像话吗?你想让别人怎么看你?作为你名义上的姐,我也跟着你丢死人了!」
「闭嘴!」
我直接开始发疯,展现美丽的精神状态。
「我忍你很久了!
「从你第一天来就看你不爽了,煮个破泡面、破鸡蛋,都能让你从五点忙到八点?你是不是比一般人说话晚?你下雨知道往屋里跑不?
「还营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设,笑死人了!霸凌姐,你以前是什么死样,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关键是还有人埋单,我看观众真的是饿了,什么都能吃下去!」
「你!」
方怡想还嘴,我把灶台上的锅铲敲得咣当响,壮大声势,把她震了回去。
「我昨天为什么不参加集体活动?你还有脸问!你几岁了?还在玩小学生集体孤立别人的那一套?现在张口就泼脏水,我看你是岸上的蛆入了水,洗不干净吃屎的嘴!」
其他人见情况不妙,跑进厨房劝架。
路人甲:「别这样,大家都是朋友,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路人乙:「有什么问题是大家不能商量的?」
路人丙:「好啦,都是误会!」
我不禁冷笑。
平时一个个都装聋作哑,现在跳出来当好人和稀泥了?
全都被我怼飞八里地。
「边上去,你牙上有菜!」
「还有你,你跟他半斤八两,你是水里的王八上了岸,不仅恶心还难看!」
「你这么会放屁,不想活啦?」
「你虽然是直肠子,但也不能用嘴拉吧?」
战力不详,遇强则强。
丢掉素质,我心飞扬!
方怡被骂得最狠,她捂住脸,「哇」地一声哭出来。
我继续放飞自我,扎了个马步蹲下,把头从下面伸过去:「真哭啦你?」
她被气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又倒了个立,双手支撑爬到她面前:「不会吧?真哭啦?真哭啦?」
她又惊又怕,哭得更厉害了。
一瞬间感觉乳腺通了。
我彻底领悟到了——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真好玩。
发疯组上大分!哦耶!
16
第六期,在海滨城市的最后一天。
我们再一次孤立了所有人,跑去了海边。
夕阳灿烂,给整个海滩洒下一层暖黄色的金光。
今晚有篝火晚会、烧烤、露营,一个人抱着吉他领唱,一群人跟着附声。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
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
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
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我们挖出埋在冰桶里的啤酒,碰杯,喝了一瓶又一瓶。
他手机里弹出一条短信:亲爱的用户,支付宝祝您生日快乐。
「今天是你生日?」我凑过去,「从来没听你提起啊。」
他笑了下,视若无睹地滑上去。
「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十几年前我就已经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了,对我来说,今天和过去的每一天都一样。」
「不,怎么不重要?」我抓住他的手腕,反驳道,「你说过的,每天都要隆重地过!」
我拉着他跑向篝火旁。
正好一首歌结束,人群中心的话筒空下来,等待下一首歌的领唱人出现。
一瞬间,我心底生出勇气。
我卸下社恐的面具,举起纪宴礼的手对着话筒大喊:「素未谋面的朋友们!可以借用你们手里的灯光,祝他二十五岁生日快乐吗!」
人群呼声热情又真挚:「生日快乐!」
一盏盏手机闪光灯亮起,又依次熄灭,像蛋糕上点燃的蜡烛。
又有人点燃了小型便携烟花。
火花蹿升至半空绽开,绚丽璀璨,带着令Ŧṻ₍人眩晕的迤逦。
夜幕完全笼罩。
今晚的夜,皓月当空,我们都坐在光里。
我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
「怎么样?出来玩这一趟,有没有感觉心情舒畅了?」
「嗯,喜欢这样惬意的生活。」
数秒后,他用更小的声音又说了一句。
「更喜欢生活里的那个人。」
两人一时沉默不语,低头喝着酒,只听见耳边潮汐起伏,浪花拍岸。
后来,也许是我喝嗨了,放飞了,头晕目眩,借着酒意一时冲动,往他身上栽过去。
他被推得顺势倒在沙滩上,托住我的腰:「怎么了?」
温热呼吸洒在颈间。
我借着柔和昏暗的光线,仔细望着他。深邃眉眼,挺拔鼻梁,蔷薇色薄唇,线条利落的下颌以及耸兀的喉结。
无端滋生出一种致命的蛊惑感。
「啪」一声,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我俯下身。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的吻。
在意识到自己作出了何等离经叛道的事后,我飞速起身,把脸埋进冰桶,迫使自己变清醒。
他把我从桶里捞出来,指着自己:「亲都亲了,是不是应该给我个名分?」
我问:「认真的吗?」
「认真的。」
大脑一片空白。
大概是怕我耍流氓不负责,他翻出往事,试图唤起我为数不多的良心。
「前天在乐园坐过山车,你牵我手了。」他又忙不迭地补充,「十指相扣的那种。」
「这……」
是那个九十度垂直冲下来,然后转了五个三百六十度圆圈的过山车吗?
我结结巴巴斟酌着措辞:「那可能只是心理学上的吊桥效应……会误把心跳加速当作心动……」
「可我不是。」
他打断我的长篇大论:「我是趁着机会,偷偷牵一下。」
「啊——」
我的耳朵「噌」地一下烧起来。
良久,听见他轻轻一笑。
「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
我目光微讶。
他的手指抚在心口,眼神笃定地看着我:「念念,你的心跳好快啊。
「这是骗不了人的。」
17
在人声鼎沸的欢喜里,我唯独望向你。
我问了问心,它说情不自禁。
18
录制结束后,我做了几件大事。
第一,喜提脱单;
第二,宣布暂时停止演艺活动,修读法律专业。
还有最后一件。
就方怡曾对我进行多次霸凌、网暴一事,提起诉讼。
陈年旧账翻出来,方怡被列为失德艺人,遭到行业封杀。
19
晚课放学,我饿得头晕眼花。
终于知道他的胃病是哪儿来的了!
天天饮食不规律,不出问题才怪!
我提着保温桶杀进耀华。
「快别忙了,我亲手给你做了晚餐。」
亲手端来的,也叫亲手,不是吗?
「为了我们两人能长命百岁,请你务必准时吃饭。」
等他吃完,我收好餐具,从文件堆成山的桌子上腾出一片空位:「你看文件,我看会儿书。等你忙完了,我们一起回家。」
他把我抵在办公桌前,单手揽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十指交缠,灼灼目光落到我的唇瓣上,声音微哑,喉结滚动。
「还想尝尝别的。
「可以吗?」
别说,这种事业批爆改恋爱脑,我很受用。
「别……别在这里呀。」
他闷笑一声,带着我拐进了茶水间,反手带上锁。
我们很像高中早恋的小情侣,时刻提防着教导主任突然出现。
心弦发颤,呼吸都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新鲜空气猝然涌入,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缠在其中,深邃又细腻,唤醒我昏昏沉沉的思绪。
男人笑意缱绻,扣在我脑后的大掌一下一下帮我整理着微乱的散发。
低沉的声音响起,似蛊惑般。
「念念,喜欢我吗?」
我扭扭捏捏道:「喜欢……」
他捏我脸,执着地问:「喜欢谁?」
「喜欢……纪宴礼。」
「再说一次,大声些。」
我被撩得面红耳赤,大脑一片空白。
遂气沉丹田,大吼一声:「纪宴礼!」
用力过猛,震亮了隔壁楼的声控灯。
对面,公司茶水间里正在接水的人停下动作,探出头来看热闹。
沉默在空气中无声蔓延。
沉默是今晚的钱塘江大桥、南京长江大桥、武汉长江大桥、港珠澳大桥……
他捂着脸,好像快碎了。
我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没事,没事……」
20
最近,纪宴礼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举着手机舞到他面前,叹了口气,两滴眼泪要掉不掉,哀怨道:「我知道的,在你们那个圈子里没有女朋友这个词,只有『跟』。」
纪宴礼:「?」
我继续发挥:「如果身份鸿沟注定不能跨越,那么,『君卧高台,我栖春山』便是最体面的结局。」
纪宴礼ẗũₚ:「?」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夺过我的手机, 看见我正在阅读某篇「高干」「1V1」「BE」小说。
他眉心微蹙,一边翻简介一边问:「『BE』是什么意思?」
我心虚得像鹌鹑。
「就是男女主很相爱, 但是逃不出宿命,虐身虐心,最后因为种种阻碍不得不分离, Bad ending(坏结局),简称『BE』。」
「『1V1』呢?」
「一个男主,一个女主。」
「那『高干』又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衬衫最顶上的纽扣,已经被悄无声ťú₀息地解开。
此时此刻, 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喋喋不休, 放飞自我, 越说越来劲。
「就是出身高级干部家庭的男主, 一般这样的男主人设, 婚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需要家族联姻, 为自己拓展人脉巩固地位什么的……」说完,我又补了一句,「嗯, 差不多就是你这样的。」
「哦,居然是这个意思。」他垂下眼, 眸色幽暗, 嗓音沉沉,「跟我理解的有些不一样。」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还没问完, 我就被他拉过去,身体力行地解释了一番。
……
我像一条刚被捞出水的鱼。
终于攒够力气骂出来一句。
「天杀的,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我心中一本正经、人狠话不多的人设,崩了!
纪宴礼扯过一条方巾, 动作轻柔, 慢条斯理道:「为了防止你胡思乱想, 我觉得还是十分有必要『亲自』证明一下。」
「不了不了……」我欲哭无泪, 「不想了, 以后再也不想了。」
他凑过来,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 缠着我啄吻。
「念念好乖。」
蜻蜓点水般的吻, 寸寸燎原。
某种不祥的预感再度升起。
羞赧又无比清楚地察觉到了身体上某种异样的感觉。
「那个,我……」我脑子一抽, 嘴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编胡话,「我明天要参加高考,先睡了。」
说完, 手脚并用地逃。
身后的男人再度开口, 不疾不徐。
「晚了。」
……
第二天。
我捂着快被啃烂的脖子,把小说书架截了一张图,发动态。
配文:这次发誓一定要戒了!我的脑子就是看这些东西看坏的!
纪宴礼跟在下面回复:只会思考是自己哪些地方没有做好, 才会让你没有安全感。
评论区一水的「墨镜流泪」表情。
【这点话你们私聊就完了呗,非得发出来给我看啊?怎么的,你俩是现在微信还没加上好友吗?】
【气得我在被窝里砰砰放了两个大响屁![愤怒][愤怒]】
【我就说这个世界是一本巨大的盐选小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