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骗到缅甸那一年。
妈妈哭着说家里没钱了。
后来,弟弟也被骗到缅甸。
妈妈跪在地上求我。
「你再去一次,把你弟弟换回来。」
但妈妈,你觉得回来的还是以前的我吗?
1
弟弟两天前发来消息。
说他被网友骗到了缅甸,每天都在挨打。
我妈忍不住对着电话那头苦苦哀求:「我给你两百万,求你放了我儿子吧。」
那边哈哈大笑:「你家挺有钱啊,可两百万不够怎么办?」
我爸低声骂了句「蠢货」,兜头给了我妈一巴掌,讨好地说:「家里都掏空了才凑到这么多钱,大哥宽容宽容,放了我儿子吧。」
「别跟我耍心眼子,五百万,给你三天时间,要不然你儿子可就回不去了。」
手机里又传来阵阵抽打声,弟弟疼得在哀号求救,我知道这种刑罚,是鞭刑。
皮鞭在水里浸泡一夜,使之充分吸水,增加柔韧性,这样打起来皮鞭不会断裂,还能打得人皮开肉绽。
要是碰到行刑的人心情不好,还会在鞭子上沾盐或者是烈酒,他们戏称是边打边消毒。
我爸还在哭穷,弟弟的惨叫声越来越大了,那边在威胁要切掉弟弟的手指的时候,他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妈哭倒在沙发上:「这么多钱,三天怎么凑得齐啊?我可怜的天恩。」
被哭得心烦,我爸狠狠踹了她一脚:「死娘们,张嘴就两百万,那边能不多要?家都让你给败了。」
这是我妈挨打的时候我第一次没有拦着。
我只是呆呆地站着,像根木头一样。
很久,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家里不是没钱了吗?」
2
三年前。
我和弟弟一样被骗到缅甸,那边只要十万块就能放我回来。
当时我就舒了一口气,我工资一年就将近十万,拿出来简直轻而易举。
我庆幸地给我妈打去电话,她却沉默了。
「家里没钱了。」
怎么会没钱呢,我工作都好几年了,给了我妈至少三十万块钱。
她握着手机声泪俱下:「家里哪样东西不要花钱买,你弟弟还在上大学,你现在张嘴十万块钱,不是要妈的命吗?」
听到我要不到钱,诈骗头子直接上了电棍,我顿时撕心裂肺地惨叫,被电到快失去意识时还在喊着「妈妈救我」。
我妈不忍心听下去,不停地哭着重复:「这就是你的命啊。」
然后毅然决然挂掉了电话。
就这ţůₙ样,我成了诈骗园区第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女孩儿。
我妈不敢正视我,从地上爬起来,小声又有力地说:「那是留给你弟弟娶媳妇的钱。」
「所以呢,在那两百万里面,我甚至得不到自己挣下的钱,我就活该等死吗?」
「你这不是回来了,还想怨妈不成?」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又指责起了我:「你当姐姐的,现在不关心你弟弟,提这些破事儿干吗?赶紧把你攒的钱都拿出来,你弟弟还等着救命呢。」
说着她开始盘算起谁家能借出钱来,自己嘟囔半天,又泄气地坐下。
「实在不行,把天恩的婚房先卖了,还能值一百万呢。」
我听着都笑出了声,原来家里这么多钱呢。
3
这三天,为了弟弟,爸妈借遍了亲戚朋友,把老家的房子、地都卖了,可只凑到三百八十万。
弟弟每天打电话都在哭,他被关在笼子里只能吃着泔水,没事还要被打,如果凑不够钱他们就要把他卖去做苦力了。
我妈心疼得以泪洗面,可钱就是不够啊。
「大哥,这是全部的钱了,能卖的都卖了。」
「你糊弄傻子呢?这小子来的时候一身名牌,光那手表都一两万了,没钱就只能去下个园区了。」
弟弟被吓得哭号,看来他也见识过第二园区的可怕。
「大哥,大哥别,我还有个姐姐,长得好看又能挣钱,让她来换我行吗?」
那边犹豫了,我妈也赶紧附和。
「对,我女儿乖巧听话,肯定比天恩值钱。」
我在旁边听得发抖,园区根本不把人当人,想到那些经历,我还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逃走,但被我爸一脚绊倒。
「死妮子,还想跑?真没良心。」
他把我按在地上,接过我妈递来的绳子捆上了我的手脚。
不需要我的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那边同意了我妈的请求,毕竟一个年轻女人可比男人的用处多得多。
我在地上挣扎,被我爸一巴掌打在脸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可我还是不断重复着:「我不想去,我会死的。」
那不是人待的地方,更不是女孩子待的地方,我几次三番差点死在那儿。
「听话啊,倩倩,你上次不就自己回来了,妈相信你可以的。」
「我是回来了,可妈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我用力挣脱开我爸,用捆住的手掀开了衣服。
4
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增生的刀口像一条大蜈蚣趴在我的肚子上,连我爸这个大男人看见时都吓了一跳。
「他们在我的身上刻字,把我关到小黑屋,他们还剁掉我三根手指,挖了我的肾。」
我指着大腿上的凹陷:「这个是那年你挂掉电话对我的惩罚,要被活生生挖下一块肉喂狗。」
这些我都熬过来了,我最怕的是园区惩治不听话猪猡的万蛇窟,我亲眼看见被骗的女孩逃跑后被抓到,扔进万蛇窟,活生生被蛇咬死。
我妈哆哆嗦嗦地给我盖上衣服。
「妈知道你受苦了,可你弟弟是咱家的根啊,妈求你了,去把他换回来。」
见我不吭声,她又开始对着自己连甩巴掌。
「都怪我,都怪我,没了儿子我还不如去死。」
从小就是这样,我妈永远扮演被逼无奈的角色,只要使出苦肉计,我就会答应她的请求,而这些请求把我一步步推向深渊。
我多少次想离开这个压榨我的家,可我又怕走后她被我爸打死。
「我去。
「我去换他。」
绝望地喊完,我全身都没了力气。
我妈终于破涕为笑。
「这才是妈的好闺女。」
我爸也破天荒地给了我个好脸色。
「可我跑了一次,等他们认出我来我就得死,妈妈,你真的没有一点舍不得吗?」
被我问得有些愣,我妈扯扯嘴角,哀怜地说:「这就是你的命啊。」
「妈,我有最后一个要求。
「我要你们送我去。」
5
他们迟疑了,网络太发达了,这几天他们在网上看了太多的事例,他们也怕有去无回。
「你们不看着我,不怕我半路跑了吗?」
再三思索下,他们答应了。
第二天他们就带着我踏上了去缅北的火车。
再次走进这里,我好像又体验到了当年被扒光衣服,套上铁链游行的感觉。
就像今天这样,被所有人围着。
弟弟也被拖了出来。
短短一周,他就骨瘦如柴,战战兢兢如同惊弓之鸟。
看见我们时,他惊喜地想跑过来,但被电棍打了一下,扑腾跪倒在地。
周围都是拿枪的人。
我妈就是再心疼也不敢上前,只是流着眼泪小声哭泣。
「这个就是你姐?」
领头的是黑豹,诈骗园区的老大。
他诧异地指着我问弟弟:「你要把她卖给我啊?」
李天恩还在地上挣扎,我妈就连连点头:「是,是,是,钱和人都带来了,您看我们能带儿子回去了吗?」
我爸连忙捏着我的脸上下转了一圈,然后把我推到黑豹怀里。
「这丫头好模样,大哥您收了不亏。」
他们这急切的样子,逗得所有人大笑,黑豹更是搂着我,凑近深嗅了一口。
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转身打了他一巴掌。
突如其来的反抗急得我弟大叫:「贱女人,你敢打黑哥!」
我爸和我妈更是吓得跪在地上,不断恳求,想要和我撇清关系。这欺软怕硬的模样可真让人恶心。
黑豹压住愤怒,狰狞地看了我一眼:「倩姐威风不减当年啊。」
我蹲下身给了李天恩两巴掌,夺过黑豹怀里的手枪,对着天上连开三下。
「把他们三个关进水牢。」
6
枪声响彻整个园区。
不一会儿我们身边就围满了人。
几个小弟压住我爸妈和天恩,等待我的吩咐。
「到底是我的家人,带他们去第三个水牢吧。」
黑豹嗤笑一声:「倩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心软啊,这小子前几天还说,他姐姐胸大屁股大,等来了先让我们爽一圈呢。」
这话听起来是李天恩说的,毕竟从小他就不拿我当人看待。
几岁时就把我当马骑,初中时把我骗去送给他在社会上认的老大,辍学后每个月问我要生活费,不给就带着爸妈来我学校闹。
就连这次我好不容易脱离火坑,但又被他推了进来。
我拿着枪,在他头上比画来比画去。
思索着在哪打一下,只要那么轻轻一下,他就再也不能困扰我了。
「倩倩,你在干吗?他是你亲弟弟啊。」
悲痛的声音惊醒了我,我妈痛心疾首地指责:「你怎么这么狠毒?还敢拿枪?他可是你亲弟弟啊?」
呵,看来她还没认清形势,又想用这一招绑架我。
我把枪丢给黑豹:「他可从来没拿我当过姐姐,我不会让他死的,我要让他长长久久地活着,带下去。」
李天恩不敢反抗,哆嗦着尿了裤子,看来在园区待了几天,他可是有眼色不少。
他们三个像死狗一样被拖到门口,身上都磨出了伤痕。
水牢就建在诈骗区的中心,每个进园区的人第一件事儿就是参观水牢,美其名曰「见识世面」。
第一水牢,深度一米五,多数人进去能淹到鼻子,只能拉住房顶垂下的绳子,尽力仰着头把鼻子露出水面。
逃跑的猪猡抓回来就会被关到这里,一连三天,泡在充满排泄物的粪水里,光是空气中的臭味就让人喘不过气来,饿了渴了就只能舔墙壁上的水珠,还要应付在水里咬人的鲶鱼。
第二水牢,又称女牢,水里少了咬人的鲶鱼,因为要保证她们皮肤完好,那能卖个好价钱。
第三水牢,是最轻松的,但也是死人最多的,里面没有垂下的绳子,只有一个高台矗立在中间,但只能容一个人站着,每次推进去的人都会为了争高台大打出手。
而我妈的身高不过一米六。
这次我要看看。
她会不会为了弟弟不受苦,而献出生命。
7
听完讲解,他们三个害怕得往后缩,哀求地看着我。
我爸更是打起了感情牌:「倩倩,你不能这么对爸爸,你忘了小时候你想吃西瓜,还是爸爸大热天给你去买的。」
那是十岁那年的事,我当然记得。
可他记错了,想吃西瓜的不是我,而且他买回来我也没吃到,弟弟说,贱皮子只能啃瓜皮。
我摇摇头,觉得十分好笑,直接让人把他们丢了下去。
他们不值得我浪费时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回到住了两年的小别墅。
我知道,程风在这儿等我。
一进门,就有人紧紧抱住了我,湿热的呼吸打在脸上,让我有țŭ²些痒。
「我说过,你一定会回来的,承认吧,倩倩,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会对你好。」
他语气癫狂,好像在庆祝我又一次回到了这个牢笼。
「你满意了?」
让我被家人抛弃,彻底失望,从此只能依靠他。
「我是最爱你的,这次你爸妈也来了,我们结婚好吗?」
他脸上写满兴奋,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只会为我一人发光。
如果他不是缅甸的头目,我想我一定会欣喜地答应他。
「我有些累,可以过几天再说吗?」
看着我疲惫的样子,他心疼了,牵着我的手到了卧室。
「壁纸换成了你最喜欢的浅色,隔壁屋打通给你做了衣帽间,等明天带你去买衣服,阳台摆上了藤椅,还有葡萄树,底下放了秋千,旁边做成了书屋,我让人给你填满了书。」
他骄傲地扬起脸,像是小狗一样在求表扬。
我说过的话他都记得,也都做到了。
他料定了我会回来。
不。
他一定会让我回来。
时隔半年,我又躺在了这张床上,程风紧紧搂住我,好像怕我又一次逃走。
8
早晨醒来,餐桌已经摆满了我爱吃的东西,这是我在家二十多年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在这儿不需要我动手。
因为这是缅甸,因为我是程风的女人,自然会有人抢着伺候我。
他经常带我来的这家店里,不仅包含了国内外各种名牌奢侈品,而且甚至还能看到野生动物的皮草,还有走私的象牙、古董珠宝。
别以为缅甸都是犄角旮旯、流血暴力、荒草丛生的园区,这里更是上位者的天堂,大小头目的女人、孩子都在这儿享受着上流社会的生活。
他们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站在了消费顶端。
还有那些骗过来的貌美女孩儿,同样是这里的客户,她们穿戴着奢侈品,伪装成缅甸的小公主,一场直播获利无数,还能骗来不少猪猡。
「经理怎么换人了?」
眼前的女人身姿优雅,笑容明艳,可半年前在这儿的还不是她。
我警惕地看着她:「安全吗?」
「查过了,是那年牺牲的刘姨的女儿,叫婷婷。」
程风摸着我的头发,欣慰地介绍。
「刘姨为我而死,前不久找到了她女儿,我就把她安排到这儿了。」
黑豹也带着新换的小妹来了,冲着我挑了挑眉。
「倩姐可得好好干啊,不然位置都要没了。」
一个「干」字。
他说得很重,带着嘲讽的语气。
我拿下一件红裙子,越过几个服务员,指向婷婷:「我要你伺候我。」
她笑容不变,双手恭敬地接过裙子,引着我去了换衣间。
这儿大概是缅甸最安全的地方了。
没有摄像头照着,让我感到了片刻的放松。
婷婷麻利地为我换好衣服,手腕一转,塞了一个东西进我手里。
「已经连接好了外面的通信设备,只要找到内奸,我们的人就可以避开巡逻,通过定位赶到园区。」
她的语速很快,但嘴唇还能保持不动,时刻都保持微笑状态。
我装作打哈欠,把定位通信器塞到了牙齿里。
这个动作我不止做过千百遍,只一秒钟就能装好。
她拉好裙子背部的拉链,颤抖的嘴唇几乎快要保持不住微笑。
「倩倩,保护好自己。」
我灿烂一笑,大声道:
「这裙子好看,衬得我皮肤很白,你很会伺候人嘛。」
程风他们外面都在,试衣间不能久待。
他很满意这件裙子,不住地点头。
「这样倩倩跟我出去的时候,就不会溅一身血了。」
回来第二天,他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9
人奶工厂外,摆满了刚出生的粉嫩嫩的婴儿。
他带着我从头看到尾,问我喜欢哪个。
「选一个,结婚的时候招待贵宾。」
这里的每场婚礼都要用婴儿祝福。
哭声越大,寓意新人以后越幸福。
当年,我被带去见识过。
一场婚礼结束,孩子基本哭得没了动静。
细小的哭声越来越微弱,听得我的心都揪起来。
可是我一个都救不了啊。
我不想再看,压住眼泪,转过身去。
思考一番,我试探地看向程风。
「小孩儿哭声太嫩,不如大人。」
他没说话。
我晃动着腰肢,搂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你不是要送我结婚礼物吗?
「我想要黑豹。」
我怎么能忍心牺牲一个婴儿。
黑豹是最怀疑我的人,他也必须去死。
「好不好?我就这一个条件。」
他犹豫不决。
我了解程风,他这样的表情说明这事儿没有触碰他的底线。
而没有触碰底线就说明是可以做的。
我第一次冲他哭着撒娇:「他当年断掉我三根手指,还挖了我的肾,你一点都不心疼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他死了谁管理 A 区。」
程风捏捏眉心,有些发愁。
「他打压了多少人,等他走了,自然有人才顶上。」
在我的撒娇耍赖下,他终于答应了。
周围不少țüₖ人都说,风哥是彻底栽到我手里,对我是实实在在的真爱了。
我心里冷笑不已。
程风早就看不惯黑豹的嚣张模样,偏偏他是程风上位的大功臣,不好卸磨杀驴。
他早知道我恨黑豹,就等着借我手杀他呢。
黑豹被抓起来时还非常震惊。
「你们反了,不知道我是谁吗?」
他被捆成了粽子,在地上打滚,口口声声说他是园区的大功臣。
我穿着高跟鞋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踩着,就像我逃跑被他抓到时,那一下一下的电棍击打。
「臭婊子,别以为你靠上风哥,我就不敢动你,惹急了我再割你一个腰子。」
园区所有人中,他最讨厌的就是我。
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从他手底下活着出来的人。
腹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不禁让我回想起初来时的情景。
10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我被一群突如其来的光头男人拉住,他哭喊着:
「我女儿考上大学就不认家里人了,现在她妈快死了,想要最后看她一眼。」
无论我怎么拼命挣扎求助,都没人相信。
我拼命掀翻了路边的水果摊,可在他们的威视下,摊主什么都不敢做,只能收了扔下的二百块钱。
后来,我被打晕带到了黑豹掌管的园区。
醒来时,我就挨了第一顿打。
他们说,我是个刺头,还浪费了二百块钱,得好好给个教训。
皮肉伤不太重,毕竟还要留着我要钱。
而妈妈挂掉的那通电话,让我一下子坠入深渊。
黑豹挖掉了我腿上的一块肉喂狗,还剁掉了我一根手指,拖着我去了另一个牢房。
在这里,每个人每个月必须要有十万的诈骗业绩,否则就要受到惩罚。
一同被关在这里的人传授我经验,大学生和宝妈最容易被骗。
可我做不到。
我尝试向外界求助。
对着屏幕那边的人偷偷诉说我被困的情况。
「我不敢相信你,这样吧,你给我转一百块钱,起码让我见识一下你想逃跑的决心,你转过来我立马报警去救你。」
为了这一线生机,我找到了管理的打手,骗他说有大鱼上钩,只需要一百块钱做引子。
在我以命作保的情况下,他相信了。
可第二天,我将钱发过去的时候,等来的却是对面的哈哈大笑。
「没想到你这个骗子还有被骗的时候,真是活该。」
对面说完就拉黑了我。
黑豹知道这件事后,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在你身上,一共花了三百块钱了,你该怎么赔偿我的损失呢?」
来这儿几天,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是怎么对待达不到业绩的猪猡的。
我害怕了,哭着爬到他脚下,保证下个月一定超出业绩两倍。
他笑嘻嘻地答应了,但转身招来小弟按住我,切断了我一根手指。
我有时候觉得挺好笑,命都快保不住了,我还担心别人被骗光积蓄后能不能活下去。
又有谁能让我活下去呢?
园区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会有新人来。
刚抓来的女大学生家里挺有钱的,业绩突出,挨打也少,还保留着一份纯真。
有时我上厕所时路过她那儿,她就会冲我笑笑。
麻木的生活里,她成了唯一的期待,我下意识地把她当成了我的朋友。
有天半夜她爬到了我的工位上,小声叫醒我。
「咱们跑吧。」
漆黑的夜里,她的眼睛发着光,很激动地说着她的计划。
「我看出来了,你和那些认命的人不一样,你也想跑对不对?」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得意地说:「我上厕所的时候,在那个看门的那里偷来的。
「只要咱们出了这个门,顺着山脚,走到河边,我爸就在对岸接咱们。」
11
她的话太吸引人了。
我认真思索半天,确实有很大可能出去。
我咬咬牙,站起身。
我们就在办公的地方睡觉,每人有一张旧得发臭的褥子,加上一件猪猡穿的破棉袄。
周围都是摄像头,不过晚上他们基本不看的。
我们把棉袄努力支撑起一个空间,装作有人的样子,这样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我们轻手轻脚地走出长廊。
大学生用钥匙打开了上着锁的门。
我们不敢停留,顺着墙根走过,胆战心惊地躲避着巡逻的持枪保安。
终于,我们走到了山边。
只要穿过十来米宽的小河就不再受缅北的管束了。
我们激动地抱在一起,女大学生果然脑袋瓜聪明。
她笑了笑,小声说:「我叫灵灵,别叫我大学生了。」
夜晚很冷,河都有些结冰了。
幸好我们都会游泳。
正当我们把衣服脱到一半时,身后传来了声响。
一束亮光打在我们脸上。
「快,她们在这儿!」
顾不得其他,我们立马跳入水中往对面游去。
只需要一点点时间,我们就能重获自由。
但身后的人也跟着跳进水中,跟着的还有几只德牧。
冰凉的河水刺得我身上发麻发烫,突然我看到了岸边的人影,更是拼尽全力地往前游。
灵灵惊喜地叫着:
「爸爸,是我,爸爸救我!」
对方的几个人也十分焦急,恨不得下水捞她。
但面对带枪的打手们,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我感觉到了一阵剧痛。
一只德牧游到我身边,狠狠地咬着我的胳膊撕扯,鲜血顿时流满了我的身边。
只有一米的距离了,我只要再伸出手,有人拉我一把就能自由了。
我握拳狠狠地砸向它的头,一下又一下,它却死咬着不放。
它的纠缠拖慢了我的脚步,我又一次被抓住了。
被拖回园区的时候,我恍惚间还看见对面有人中枪倒下。
被拖上岸之后,黑豹狞笑着切掉了我的第三根手指。
剧痛让我晕了过去。
再醒来,我被推入了第三水牢。
12
灵灵也在旁边。
她个子矮,只能奋力仰着头,整个人失去了鲜活气。
「我爸爸死了。」
良久她才开口。
她醒得比我早,那些人气她偷了钥匙,把她扒光了放在园区里。
后面不用她说,我也知道。
这些日子里,我已经看够了那些场面。
那晚的一枪打中了她爸爸。
黑豹压着灵灵打通了她爸爸的电话。
接通的是她爸爸找的雇佣兵。
他们说,那一枪打中了心脏,还没走到医院就没气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在这粪水里泡着,说再多也是徒劳。
水牢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甚至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们需要在这里待上三天。
灵灵絮絮叨叨地和我说了很多,她最喜欢一家人晚饭后散步,她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她想当个翻译家,她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她还养了一只小狗。
渐渐地,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我努力向她那边挪动,用散发着恶臭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出意外,她发烧了。
她开始站不稳,呛了好几口粪水。
我只能把她往墙边推,把她夹在我和墙壁之间。
我拼命大叫,希望有人能听到。
只要一颗退烧药就好。
只要不死就好,她可以创造更多价值的。
我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可没人理我。
不知过了多久,灵灵精神了一点,眼睛又亮了。
她冲着空中欣喜地说:
「是爸爸来接我了。」
她转头看我:「我要走了,我送你去高台上,努力活下去,好吗?」
我听老人说过,这是回光返照。
我使劲摇摇头,流着泪告诉她不要想太多,只要再撑一天就好了。
「爸爸妈妈舍不得我受苦的,我要先逃了,抱歉,是我拖累你了。」
她的笑容越来越大,推着我走向中心。
那座高台比我的头顶还要高一截,我们不是没想过爬上去,可从没有成功过。
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将我一下一下地顶起来,但我泡在水中两天,早就没了爬上去的力气。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我求你活下去,活着回家,我叫田灵灵,告诉我妈妈,我很爱她。」
13
在我愣神之际,她一头扎入水底,Ṭū́⁰用肩膀把我整个托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趴在了狭窄的高台上。
我回头想拽灵灵上来。
可她仰面泡在水里,再也没睁眼看我。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刺眼的光线让我睁不开眼,他们就在这时,用铁钩插进灵灵的身体里,从我手里把她拖走,扔到了那只咬我的德牧嘴边。
黑豹见我还活着,有些惊喜。
「命挺大的,拖上来洗干净,养几天先卖点东西回回本。」
后面的那些噩梦让我想起来都发抖。
恐惧让我拿起刀,对准了黑豹。
「你错了,现在这里是我做主,腰子还是割你的吧。」
只是这样轻松地死也太便宜他了。
「哦,对了,你当初切断我三根手指,是用的哪只手来着?」
在他惊恐愤怒的眼神里,我用力刺下。
不得不说,程风给的刀确实好用,正好适合切黑豹的手指。
五根手指齐断,痛得他大叫谩骂。
看他这狼狈的样子,我心里痛快极了,欢快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把掉下的手指,喂给了当初吃掉灵灵的那只狗。
不过,这还不够。
兴致来了,我还去水牢看了爸爸妈妈和弟弟。
果然,天恩站在了高台上。
我爸努力托着我妈的头,在水里苦苦支撑。
一夜的时间让他们虚弱了不少,也没劲骂我了。
天恩最先看到我,哭着叫姐姐:「我错了,姐,你忘了你小时候最疼我了,快放我出去吧,再待下去我们就要死了。」
我爸、我妈胆怯地看着我,就像小时候的我看他们的眼神一样。
「你们身上没有伤口,最少能撑过三天的,别骗我。」
那时候我和灵灵受尽殴打折磨,还在水里坚持了两天呢。
当然,这是我的至亲,可以少受些罪。
我叫人把他们冲洗干净后,送到了手术室。
黑豹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捆在手术台上了,嘴里塞了布条,防止他咬舌自尽。
「当年,你说我命硬,不用打麻药就能做手术,现在,我觉得你的命比我还硬。」
我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均匀在他的肚子上涂抹好烈酒,示意医生开刀。
锋利的手术刀划过皮肤,先是痒,再是疼,然后是剧痛的拉扯感。
一个腰子用不了多长时间,摘完都还是温热的。
在这个重要时刻,黑豹可不能晕过去。
我给他打了兴奋剂,让人撑开他的眼睛,对着头顶的镜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被割开的肚子。
我戴上一次性手套,端着给他看了一眼,接着无力地松开手。
「坏了,你的腰子掉了,不能用了呢。」
我无辜地说完,又扬了扬手。
「其实这也怪你,要不是我少了三根手指,怎么会拿不稳呢?」
天恩和爸爸妈妈已经在发抖了,我猛地凑过去,吓了他们一跳。
「天恩,你想今天不去水牢吗?」
14
他连连点头。
「那就帮我把垃圾处理掉吧。」
我把他的头按下去,让他看到新鲜的器官。
他鼻涕眼泪直流,眼神里带着哀求。
他终于也有怕的一天啊,可我不会再心疼了。
在我的注视下,他崩溃起身,大叫着把黑豹的腰子踩成了烂泥。
实在太恶心了,我看不下去,挥手让人把他们都带走了。
医务室瞬间只剩下我一个。
这时程风走了进来,从背后抱住我。
「玩得开心吗?」
他身上血腥味很浓,今天应该至少杀了两个人。
鲜红的手指在我的新裙子上蹭得干干净净,他满意极了。
「我就说这条裙子最好。
「婚礼已经订好了,三天后你就是我的新娘。」
程风的势力不小,这几天总有电话来祝贺。
临近婚礼前夕,我装作恐婚的样子,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你说,我们以后要几个孩子呢?」
他慢慢地推着秋千,摇得我昏昏欲睡。
听到这个话题,我来了精神。
转头看去,程风脸上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只要一个好吗?就算是女孩,也只要一个。」
我顿了顿。
「不要把爱分散。」
他深思一下,开心地笑了,把秋千荡得高高的。
「好,是女孩,就让她当缅北最娇贵的小公主。」
我知道这个回答是最能讨好他的。
曾经园区的大少爷弑父杀兄才走到了今天,明明已经双手沾满鲜血,可依然想把身上的污点甩净。
在外面他要重义气,爱妻子,重视亲情。
他努力想活成干净的模样。
我们就像两个互相取暖的人,了解对方的事越多,就越觉得相似,心也就靠得越近。
他开始对我不设防了,有时候在我身边都会直接接通电话。
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仔仔细细地听着每一句,不错过任何信息。
婚礼的前一天,我终于听到了我想要的。
内奸是高明远!
一个最不可能的人。
15
我冷静地在卫生间把消息送了出去。
我相信,所有人都会大吃一惊的。
一个女儿被骗到缅甸虐杀的人,怎么可能是内奸。
但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他为了染上毒瘾的儿子不再痛苦,无视女儿的死亡。
若无其事地度过一天后,我开始满心期待地准备婚礼了。
婷婷送来了婚纱。
是刚出的新品,还有一顶上百颗钻石做成的王冠。
「地图已经送了出去,马上就要收网了。」
我们对视一眼,双方眼睛里尽是要成功的喜悦。
可变故却来得这么突然。
前厅传来消息,有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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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内心一颤,那天的电话只有我听到了。
万幸,因为我这两天对家人的狠辣,程风对我还有些信任。
「只有她是刚来的,你能保证吗?」
有人还在质疑消息的真实性,也有人开始互相怀疑,要求严查。
看来今天我怕是难逃过一劫了。
只要一个扫描,就能发现我牙齿里的通信器。
婷婷说了句抱歉,然后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瞬间慌乱:「不,我们可以拖延的,你这样会死的。」
婷婷耸耸肩:「我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你还要传递消息,绝对不能出事。
「要是回去了,告诉我老大,我还没向他表白呢。」
她不容我再争辩,一脚踹开了更衣室的大门。
「程风,你女人在我手上,你当年杀了我妈,现在我来报仇了。」
小刀很锋利。
她激动之下划破了我的脖子。
程风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又恢复了平静。
「你Ṭũ̂ⁿ妈确实是为我而死,我都记得,先把刀放下,你想要什么条件。」
「我呸,她是被你抓住挡枪死的。」
婷婷说着眼泪直流,滚烫地滴在我的脖子上。
「我今天是逃不过了,我要你的女人为我陪葬,让你尝尝这生离死别的痛苦。」
她把刀高高举起,眼看要落在我身上时。
枪声响了。
16
一枪打中了心脏。
她吐出大口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裙子。
她笑着倒在了地上,嘴里喊出一声妈妈,永远地闭上了眼。
就像灵灵一样,再也不会睁眼看我了。
程风扔下手里的枪,冲过来安慰我。
「别怕,没事了。」
大概是为了泄愤,周围的人连尸体都不放过,对着婷婷拳打脚踢。
程风嫌弄脏了大厅:「打扫干净,拖下去喂狗。」
「等等。」
我擦干眼泪,阻止了他们。
「喂狗太便宜她了,吊起来风干吧,让他们都看看背叛咱们的下场。」
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提出了更狠毒的建议,幸而程风也很赞同。
婷婷被拖走了,我猜她会被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警示每一个进入园区的人。
但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她的尸首。
打扫完的宴会厅又恢复了原样。
西装革履的男人,穿着礼服的女人,就像这从没有出过人命一样。
外面黑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听得我更有兴致了。
我爸妈和天恩也被带了出来,换上衣服在角落里藏着,每个人手里都被塞了一杯酒。
「爸,妈,天恩,我可为你们报仇了哦,尤其是天恩,黑豹把你打成那样,你可得多喝几杯。」
他们战战兢兢地端着酒杯,生怕我在里面下毒。
「喝不完就是不祝福我和程风。」
在这儿待了几天,他们也知道程风杀人不眨眼的狠劲儿,吓得捏着鼻子灌了进去。
这讨好人的模样,让我高兴了一点。
婚礼后面很顺利,在周围人的庆贺声中圆满结束。
「今天我开心,就让我爸妈和天恩去禁闭室为我们祈福吧。」
直到夜晚来临,我们才回了别墅。
我兴奋得睡不着,程风还笑着问我结婚就这么开心吗。
「不,不是结婚,是我们成功了。」
在他疑惑的眼神里,我告诉他:「我们冲破了一切阻碍啊,逃脱了父母的魔掌。」
他哑然失笑:「我也很开心,我爱你。」
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他是认真的。
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会有真爱吗?
曾经我也相信他是有的,可事实证明我简直蠢透了。
认识他的那一天,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候。
17
在两年前,我真的觉得他就像电影里说的那样,是踏着七彩祥云来救我的盖世英雄。
那是在灵灵死后,我被黑豹拉进了医务室。
没有打麻药,被活活割下一颗肾。
每次晕过去都要被冷水泼醒,做完手术的最后一刻,我居然还活着。
黑豹啧啧称奇:「是个狠人,拉去斗兽场吧。」
我被扒光衣服,戴上铁链,从医务室一路拖到斗兽场。
万幸在进去之前,我遇到了程风。
他像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好奇地蹲在我面前:「这么命大,送我玩玩吧。」
从那天起,我住进了他的别墅,有专人照顾。
他时间很多,每天围着我打转。
他说,他是这里老大的儿子,可是他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他问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因为他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园区。
他说,他也很想送我出去,但他做不到。
「我爸爸说我没出息,不会杀人。」
有一天,他突然跑到我身边哭诉,把从小到大的事讲了一遍,大多数都是他爸爸偏心哥哥,或者哥哥欺负他的事。
「我觉得你和我很像,都一样不被家里喜欢,都一样坚强。」
他哭得可怜,我却很羡慕。
他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不用担惊受怕,担心被人打死,不像我,就连至亲之人都想置我于死地。
此后半年的时间我都在别墅住着。
为了表达我的感谢,我承包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只当自己是个保姆,这样心里还踏实一些,闲暇之余我还会做些点心、零食给他。
后来,他回家越来越晚,我担心得整晚在门口等他。
直到有一天晚上,园区爆发了枪战。
密集的枪声在夜晚听得尤其清楚,我躲进衣柜里瑟瑟发抖,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程风一身是血地回来了,我紧张地围着他转了一圈,万幸他没有受伤。
后面突然传来大笑。
「风哥厉害,把这刺头都拿下了。」
黑豹笑得前仰后合,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一个棋子。
什么同病相怜,什么向往平静的生活,一切都是假的。
他伪装了半年,甚至救出我,也只是为了向他的爸爸、哥哥显示自己软弱无能的样子。
那夜的枪战,是他挑起的争斗。
18
他不只骗了我,还骗过他爸爸、哥哥。
我们都以为他是个不贪权势的孩子,谁也对他没有防备,他就轻而易举地杀了爸爸和哥哥,成了园区新的领头人。
现在想想真是好笑,我居然傻到相信一个缅北老大的孩子。
我的苦难,灵灵的死,都是因为这个园区。
程风从小享受着用生命血肉带来的利益,即便他是个好人,也是带着原罪出生的。
我怎么可以对他付出信任。
后来,程风没有杀我。
因为他吃惯了我做的饭,依然让我待在别墅里。
只是他有一点说了实话。
我们很像,可像的不是可怜,而是狠心。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慢慢走进他的生活,让他习惯我的存在。
又用了半年的时间获得了他一丁点的真心。
只是,还不够。
他喜欢的是不屈不挠,喜欢的是折断傲骨,更喜欢和他同样被抛弃的人,那我就装给他看。
于是,我逃跑了。
跟了他那么久,我在园区也有些地位,我跑得很轻松。
我不敢直接去警局,因为程风一直派人盯着我。
我找到了曾经工作时的同事,她最喜欢各种侦探小说,而她的姐姐也刚好是个警察。
每天我都会给她发各种藏头消息,不论她回不回我。
到后来她都以为我是变态。
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我的求救。
「清源路有家牙医诊所,医术很高的。」
压制住兴奋的心情,我第二天就去了诊所。
在那里,我告诉了他们我所经历的事情。
为了这次行动的安全,参与的人都是上面直派下来的。
制定好计划,我就开始了练习。
把最后面一颗牙钻空,一次次练习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放进去。
因为每个进园区的人都要进行全身扫描,所以定位和通信器是带不进去的。
只有进去之后再装上才能不被发现。
我数着日子,等着程风出手。
在接到天恩电话的那一刻。
我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这里的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19
半夜,枪声响了。
程风一跃而起,从抽屉里拿出两把手枪,郑重地塞给我一把。
「保护好自己。」
外面火光弥漫,我跟着他小心翼翼地跑到了会议厅。
里面不少小头目都在,有人拍着桌子大骂。
「那个娘们肯定把地图偷出去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让我们的人都顶上啊!」
枪声更近了。
子弹击穿了屋里的玻璃。
没有人不惜命。
就连程风也是。
他立马决定从后山先撤。
「倩倩,跟紧我。」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还是把我拥在前面,我们一路疾跑,到了曾经的那条小河。
后面的人快要追了上来了,不断有人中枪倒地。
这次只要越过小河,就能去往对面的根据地,在那边会有人接应。
「风哥,我们掩护,快走!」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程风拉着我鼓励道:「倩倩别怕,游过去就安全了。」
我摇摇头,举起了手中的枪。
「砰。」
20
程风倒下的那一刻,还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口的枪伤。
「为什么?」
警察包围了我们时,程风还在追着要答案。
我慢慢蹲下身,把他的头放在膝盖上。
「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很公平啊。」
无数手电筒照得明亮,我看见他在流泪。
「那你有没有爱过我?一点点也好。」
「从未。」
在说完的那一刻,我的眼泪也滑落,掉到了他含泪的眼眶里。
「我……知道了。」
他有些喘不上气来,说话断断续续,努力抬起胳膊将我推远。
「别……让我……脏了……你的手。」
他笑着拿起枪对准了自己太阳穴。
「我终于……可以……去找妈妈了。」
一声枪响后。
这世上唯一会安慰我的人消失不见了,但耳边还是不Ṭũ³断传来他的话。
「你爸妈都不心疼你,以后我心疼你。」
「别怕,我保护你。」
「我们要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公主。」
21
一切都结束了。
孙警官把我搀了起来,一直走到了园区。
「她说你是她的老大。」
「嗯。」
「她很喜欢你。」
「嗯。」
「她想回家。」
「我来带她回家了。」
22
爸妈和天恩也被放了出来,我特意把他们关到禁闭室,那是个偏僻角落,墙壁大门都很厚实,除了有些难熬,再安全不过了。
饿了整整一天,他们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见到我进来,他们冲了过来。
「她也是坏人,她杀人了。」
天恩又恢复了原来样子,趾高气昂地告诉我。
「我会作证,你和这里的人都是一伙的。」
这些无聊的话我已经不想再听,婷婷还在等着我们。
「她是卧底。」
孙警官说完就跟着我走了,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园区中心还挂着婷婷的尸首,她安详地紧闭着眼。
我仔细梳理了她的头发,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她就叫婷婷吗?」
「对,刘停,是停止的停。」
那她做到了,一切都停止了。
原来刘停真的是刘姨的女儿,她从小就被送到外面读书,她小时候无数次想要妈妈也出来,可没人能带着秘密走出园区。
「刘姨也是卧底吗?」
「是。」
「停停的爸爸呢?」
「不知道。」
23
后来,听说天恩眼馋那些黑恶势力的威风,带着家里所有的积蓄又去了缅北。
他坚信我能做到,那他也能,只是这次没有人再去救他了。
而我拿到了巨额奖金,参加了成人高考,踏入了梦寐已久的大学校园。
回家那天,有人在后面喊我:
「倩倩,你是倩倩吗?妈妈好想你。」
我挽着田妈妈的手,回头微笑。
「不,我叫田朝阳。」
不再是取于「亏欠」的意思,和「天赐的恩德」没有任何关系。
我是田灵灵的姐姐。
此后终生,我要完成她的梦想。
番外
1
我叫程风。
出生那天正好刮起大风,我爸抱着我说:「就叫风,我的儿子以后乘风而上。」
我从小在园区长大,小小的我总是不懂为什么有人会挨打。
「他们做坏事了吗?
「挨打不疼吗?
「那些人怎么老是哭?」
我跟在爸爸屁股后面问啊问,爸爸把我举得高高的:「他们不听话就得挨打。」
「那我今天多吃了一颗糖,也会挨打吗?」
叔叔们都笑了:「你可是缅北的小王子,谁敢打你?」
我知道小王子都是英俊帅气的。
他们是在夸我。
有一天,我发现刘姨在偷偷地藏东西。
我悄悄走到她身后:「你拿的是什么?」
她吓了一跳,忙捂住我的嘴,眼睛滴溜溜地看了一圈。
「新来了个小姑娘,才十二岁,咱们去给她送点吃的,你敢不敢?」
男子汉当然不能说不敢,我挺起小胸脯,壮着胆子和她去了。
那小姑娘被关在笼子里,身上的公主裙脏兮兮的。
「嘿,给你。」
她抬起了头,露出琥珀色的眼睛,可真好看。
我赶紧把手里的糕点塞给她:「吃吧,这是我妈妈做的,可好吃了。」
她落下泪来:「我妈妈也会做。」
「你叫什么名字?」
「倩倩。」
「倩倩?」
「对,是很美好的意思,我爸爸给我起的。」
「我叫程风,也是爸爸起的,我以后会乘风直上,是最厉害的人。」
「你能放我出去吗?」
「你怎么被关起来的,是不听话吗?」
我还想和她说话,但有人来了,刘姨立马拉着我溜走了。
等我再去找她时,她已经不在笼子里了。
2
后来。
我在园区的一角找到了她。
裙子被撕成了碎布条,身上满是青紫的痕迹,没一块好地方,脸肿得很大,我差点认不出她了。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琥珀色、清澈的眼睛。
刘姨说她死了,可什么是「死」呢?
「就是再也不能站起来,不能和你说话,不能见到爸爸妈妈。」
我在她旁边蹲了很久,直到有人来,把她丢进了蛇窟。
当夜,我发起了高烧。
我哭着闹着要爸爸放了那些小姑娘,可他却给了我一巴掌。
「都是你妈把你惯坏了,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会杀人了。」
妈妈拦住爸爸,把我搂进怀里,唱着我每天听的哄睡歌曲。
第二天,我好了,爸爸开始带着我出门。
「看见没,不能给我们创造利益的人都得死。」
面前是蜷成一团的男人,瘦骨嶙峋,他的眼睛里全是灰暗和绝望。
爸爸握住我的小手,拿起枪,然后扣动了扳机。
「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满地的血,快流到了我脚边。
叔叔们拽着他的脚拖走了,他们说要去喂给大虎,可以废物利用。
3
渐渐地,我长大了。
妈妈送我去了外面的学校。
老师上课时说起过园区,叫我们离得远些。
她说爸爸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被抓住了就得打死。
我知道她说得对,但我不想听。
又一个寒冷的冬天,要上学了,可我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爸爸很生气:「老子送你出去学点文化,你还敢不去。」
见他拿着皮带过来,我害怕极了,随意找了个借口糊弄他。
「Ṭūₑ老师说你是坏人,我讨厌她。」
我哭着喊完,把自己蒙到了被子里。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老师。
刘姨说,我的每句话都能决定人的生死。
「老师一定是死了,是我害死她的,我以后都不要说话了。」
我哭着求妈妈带我去再看一眼老师,我很想和她说声对不起。
见我难过得喘不上气,妈妈心软了。
没有通知任何人,她带着我去了老师的墓地。
我把带来的郁金香插在她的小土堆上,默默祈祷。
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衣领,妈妈也被绑了起来。
「太幸运了,居然抓到两个。」
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我知道了,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我和妈妈被关进了小黑屋,要等爸爸拿钱来赎。
可他们要的太多了,爸爸只能付得起一个人的赎金。
爸爸选的是妈妈,可妈妈却把我往外推:「救小风,他还小,你救他。」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在一阵枪声中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妈妈不在了。
爸爸和哥哥说,那些人收了钱还不想放过我,妈妈帮我挡了一枪。
我每天都在忏悔,为什么我不想害人却又害死好多人。
从此,我的世界只剩下刘姨。
直到十二岁那年,我发现了妈妈去世的真相。
4
原来都是阴谋。
爸爸早知道我和妈妈要出去。
我们不过是用来引敌人的诱饵。
因为哥哥他长大了,能接手园区了,他不需要我和妈妈这个替代品了。
哥哥也不是妈妈生的。
我学着装傻充愣,让他们对我放下戒心。
一个软弱无能的弟弟,哥哥也不介意大度地养着。
可他们不知道,我在背后收拢了不少人。
那天,我看到了一个女孩。
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绝望和不甘。
我从黑豹手中救下她,还把她养在家里。
见我沉迷女色,哥哥更放心了,又送来几个。
我还是最喜欢这个叫倩倩的女孩。
好像从前我也有一个叫倩倩的朋友。
她也很喜欢我,不,应该说是喜欢伪装后的我。
我说自己不喜欢杀人、向往外面的世界,她还真的信了。
下定决心要杀哥哥和爸爸的那天, 她正在厨房做着甜点。
可是这样让人兴奋的事情怎么能没人分享呢,我哭着冲进去, 诉说爸爸的偏心、哥哥的欺压, 她一脸心疼地抱住我。
她说他们都是坏人,就像她的家人一样坏, 以后不要再期待亲情了。
怎么办,她说得一点没错哎。
又有一个人觉得他们是坏人了, 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杀了他们啊。
她的唠叨, 她做的甜点, 她含笑的眼睛, 都能带给我温暖。
我本来不想这么快撕开这层面纱的, 可哥哥察觉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平时人畜无害的我也能露出獠牙。
我只是轻轻扣动了扳机,就像他小时候教我的一样,他们就去给妈妈赔罪了。
那一夜死了很多人,我再也不能回头了。
刘姨是对我好,可为了我能活, 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挡我生的人都要死。
我浑身是血地回到家的时候, 倩倩还在门口等我。
真相总是残酷的。
她接受不了我的巨大变化, 开始害怕我。
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让她对我产生依赖。
我带着她去参观水牢中的猪猡、亲手挖出他们的肾脏。
可她貌似很不喜欢。
想起原来她被虐待的样子,我将当初抓她的人都带到了空地上,几乎都是黑豹手下的小弟们。一棍一棍地打死他们, 为倩倩出口气,可是她看着血肉横飞的场面, 好像被吓着了,好几天没出门。
那些人的血染脏了她的衣裳, 可却染不脏她的心。
她逃跑了, 不顾一切地逃了。
我想,走掉也好。
陪着我这个无恶不作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可她走后我才发现。
真正依赖对方的人, 是我。
5
我用计逼她回来,逼她放弃了外面的一切, 逼她绝望, 逼她和我一样沦陷在淤泥里。
我心满意足地迎她回来。
从此, 她不会再离开我。
效果很明显,这次回来, 她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终于发现我才是最珍惜他的那个。
她同意和我结婚了。
我兴奋地想告诉每一个人。
我开始畅想以后的生活。
她说, 只想要一个女孩。
好, 那我给她全部的爱,弥补她小时候的遗憾。
她说, 想要黑豹死。
好,他伤害过倩倩,我也早就想杀了他。
我以为我给了她全部想要的, 可直到中枪那一刻。
我才知道, 她最想要的,是我的命。
「你有没爱过我?一点点也好。」
「从未。」
她说得绝情,我却看到了她眼里的泪。
那好, 我满足你最后一个愿望。
只是,请别让我脏了你的手。
妈妈,小风来找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