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传统至极。
我吃鸡蛋被噎，她不让别人碰我胸口急救。
一个男人不顾阻拦给我做了海姆立克急救。
她却讹上了人家。
说人家摸了我的胸口要人家赔偿名誉损失费。
没讹到好处，她用力把我推了出去：
「你还不如死了呢！都这样让人家给摸了你还有脸活着？」
如她所愿，我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碾压致死。
再睁眼，我回到了她带我出去吃早餐那天。
我把剥好的鸡蛋递了过去：「妈，吃个鸡蛋吧。」。
1
我妈吃东西向来着急。
接过鸡蛋她一整个就往嘴里塞。
丝毫没留意到我拿过了她的水。
如我所料，她被噎住了。
她捶着胸口指着水，示意我把水递过去。
我装作茫然的样子，起身的时候故意带翻了面前的水。
「妈，你怎么了？」
她被憋得脸通红，看着被打翻的水眼神绝望又恐惧。
像极了我上一世求她救我时的样子。
我像个树懒一样缓缓开口：「妈、妈、是、想、喝、水、吗？」
她扑过来想要扇我，眼睛像要喷火般。
可被噎住的她刚起身就站不稳了。
她的动静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旁人纷纷起身惊呼：「这是噎着了，妮子你快去喊人啊！」
我知道海姆立克急救法，可一想到上一世她的种种恶毒，我就不想救她。
于是我装作害怕的样子站在那里一脸不知所措。
心里却很高兴。
那种绝望的窒息感也该让她尝尝！
……
平常她总教育我说女人要自爱知羞耻，没结婚前宁愿死都不能让男人碰自己。
从小到大，她不允许我跟男生说话。
就连我看一眼，她都会揪着我耳朵骂我贱。
她故意给我扮丑，给我剪狗啃刘海。
连穿的都是拿她穿剩的衣服改的。
滑稽的样子，老土的花花绿绿让我被取笑被霸凌。
看到浑身是伤的我回到家，她总是很高兴。
这样她就能去找打人者的父母闹，要求赔偿了。
然后拿着那些钱吃香的喝辣的，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而对我永远只有一句话：
「只要不被男人碰，这算得了什么？」
这回生死关头，我倒要看看她会怎么选了！
2
上一世，我被噎住向她求救。
可她却满脸厌恶地把我的头摁到桌面上来回撞：
「装，我让你装！吃个鸡蛋还能把你噎死了？
「我看你就是看老板儿子长得帅想引起他的注意！
「你小小年纪怎么就那么贱！」
……
她明明看到我被憋得脸色发黑了，却还是不管不顾。
直到那个叔叔过来从她手里抢过我，给我做了海姆立克急救。
直到我吐出了半颗鸡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都还在骂我是贱坯子装犊子。
不光骂我贱，还扯住了那个救我的叔叔不让人家走。
理直气壮地讹上了人家：「你摸了我女儿的胸口，你得赔偿名誉损失费！」
叔叔被气得直骂她不可理喻，旁人也对她指指点点。
她却丝毫不在意，还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扯下了我的小背心：
「你们看，我女儿才刚发育就被这个禽兽给摸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我女儿的第一次就让他给摸了，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赔点钱怎么了！」
……
她戳着我的额头说个不停，惹得旁人纷纷摇头，看我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悯。
一个大姨过来脱下外套想要护住我，她把人家瞪了回去。
众人拿她没办法就合力拦住了她，让那个叔叔先离开了。
我妈没讹到好处，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恶毒了。
她一脚把我踹出门外：
「你还不如死了呢！都这样让人家给摸了你还有脸活着？活着都浪费粮食污染空气！」
我就这样被刚好经过的大货车碾压致死。
我躺在车底那一刻，她只是翻了个白眼就又露出了狡黠的笑。
现在想来，她是在为她能得到一大笔的赔偿款而开心。
3
这一世，坐在角落的那个叔叔一如既往地冲了过来。
见状，我像头小狮子一样先起身拦住了他：「你不要碰我的妈妈！
「我妈说了宁愿死都不能让别的男人碰自己的！
「我妈还说了，男人没一个好人，全都是脏男人……」
我话未说完，我妈一巴掌扇开我，自己扑进了那个叔叔怀里求救。
我不禁嗤笑。
轮到自己生死关头，果然是什么都不讲究了！
那个叔叔抱过她立刻做起了海姆立克急救。
我则是在一旁悄悄拿过她顾不上的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半晌，我妈吐出了鸡蛋，脸色发青地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而那个叔叔像上一世那般，没计较什么抬脚就走。
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小姑娘，你妈说的话不对，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看着脸被扇肿了的我，他伸手想揉揉我的脑袋。
可缓过劲儿来的我妈却冲了过来，一巴掌打在了叔叔手上：
「混蛋，拿开你的脏手！想碰她的话要先给钱！」
「不可理喻，你就不配当妈！」叔叔扔下一句便摇着头走了。
等人走远，她又揪着我的耳朵骂我：
「小贱蹄子，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我「哇」一声就哭了出来：「那些话是你教我的，我只是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了！」
她没想到从前哼都不敢哼的我会当众大哭。
碍于旁人，她无奈地松开我：
「回家我再收拾你！」
4
回到家，爸爸已经把饭做好了。
听见我们的声音，他笑眯眯地迎了出来。
「乖宝，你们可算回来了！」
这声乖宝，喊的不是我，而是我妈。
我妈很会哄我爸。
她天天把洁身自好挂在嘴边。
加上她模样标致身材好，我爸对她是又爱又宠。
我爸认定，我妈是全世界最纯洁无瑕的女人。
只是这次不知怎的，我爸喊乖宝时望向了我。
见爸爸的注意力落到我身上，我便可怜兮兮地小声哭了起来。
我爸罕见地立马弯下了腰，焦急地问我：「暖暖，你怎么了？」
我「哇」一声大哭了起来：「爸爸，妈妈刚才差点死了！」
我爸脸色一变了：「怎么回事？」
我妈却支支吾吾了：「没……没事，你别听她瞎说！」
说着用力扯过我：「你个撒谎精，你说谁要死了！我看你今天是找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吓得躲到爸爸身后，死死抱住我爸的大腿：「爸爸，我没撒谎，那个叔叔抱着妈妈这样那样才把妈妈救回来的……
「不信你看，我都拍下来了……」
5
我止住哭声，掏出刚才妈妈顾不上的手机递了过去。
画面里，男人的手抱在我妈妈的胸口下方。
这明明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是最正义的光。
可是，眼里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从小到大，我爸默认我妈对我的教育方式。
所以，他骨子里跟我妈是同一种人。
既迂腐不化又自以为是。
于是，我爸罕见地一秒变脸。
我妈见状赶紧开口解释：「我……我那是被噎住了，那个男人是在救我，回头我们还得谢谢人家……」
「真新鲜，救人还要抱着胸口救？」
「还得谢谢人家？我看你还享受得很嘛！」我爸指着我妈因为害怕抓紧那个叔叔的手。
「我……我……」
看着她既心虚又害怕的样子，我就想笑。
这会知道该谢谢人家了？
心虚的她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把矛头指向我。
「都怪你这个死孩子给我吃鸡蛋，我看你就是故意想害我，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她力气很大拽过我就一巴掌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我被打得晕头转向，还不忘一边大哭一边喊：
「我都让那个叔叔不要碰你的了，是你自己扑过去求他抱你的啊……」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爸气得脸都绿了。
他过来挡下了我妈问我：「你说的是真话？」
我带着哭腔抽泣着说：「爸爸，我不敢撒谎……」
妈妈的支支吾吾让爸爸怒火中烧，以往还会听我妈解释的他，这会再转头时已经把皮带解开了。
印象中我好像还从来没见过我爸这样子。
我妈吓得脸色惨白，钻进了桌子底下不停地解释求饶。
可我爸步步紧逼丝毫不听她的解释。
等我装作害怕的样子关上房门时，皮带便清脆地响了起来。
伴随着的还有我妈带着哭腔的求饶声。
听见外面的声声惨叫，我无比兴奋。
只是我又有些不甘。
被皮带鞭打的痛怎么能比得上我被大货车碾压的痛呢？
6
我妈这么心虚，其实是揣着个秘密嫁给我爸的。
年轻时，她是外面的站街女。
一次二百五那种。
给我舅赚够一套房就去补了个膜回乡下装起了纯洁少女。
好不容易找了我爸这么个老实人接盘后，更是把迂腐的那一套传统装到了极致。
我出生后，她更是拿我装样子。
日日在我爸面前教育我说女人要自爱知羞耻，要像她一样没结婚前不能让男人碰。
顺带嘴还会夸一番自己，说自己跟爸爸是第一次。
说着还会娇羞地低下头偷眼看我爸。
惹得我爸那是一个抓心挠肝的自豪。
知道这个秘密时，我年纪还小。
那会舅舅上门来要钱。
我听到他对我妈说：「你都能躺着给我赚了一套房，这会连这点钱都没有了？鬼才信！」
不懂事的我还挺自豪。
我妈怎么那么厉害，躺着都能赚钱？
直到在学校听到同桌说她亲戚在外面的丑事我才明白过来――
原来我那个声声句句教育我说女人要自爱的妈妈，早就烂到了骨子了！
她不过是害怕爸爸发现她拿教育我来当掩护！
想到这里我就恨得牙痒痒的。
这一世，我非要撕下她的脸皮！
7
第二天舅舅来兴师问罪时，我憋着劲儿默默坐在一旁等候时机。
我这个舅舅是个蛀米虫，我妈偏偏还是个扶弟魔。
这些年我爸辛辛苦苦赚的钱大部分都被我妈拿去补贴他了。
我爸没别的本事，只能靠出卖苦力赚钱。
他心疼我妈细皮嫩肉的，所以从来不让我妈做事。
甚至每天下班还着急忙慌地赶回来给我妈做饭吃。
我妈每天就负责打牌和打我。
每每没钱了我爸问起，我妈就说被我祸祸了。
说我在学校跟别人打架把别人打伤了赔了钱。
可明明被打的人是我，明明是她去找别人闹着让别人赔了钱。
可她每次拿到钱后都会威胁我说，要是爸爸问起就说是我惹的事。
我爸没时间管我，我妈说我什么他便信什么。
所以经常是我在学校被人打了一顿，回家了还会被爸爸打一顿。
上一世的我胆小懦弱不敢反抗只能听她的。
因为害怕，我也从来不敢哭着喊着解释求饶。
可重来一世，我才不会这么傻了！
……
「姐夫，你把我姐打成这样，你说怎么办吧！」
舅舅叼着烟，一脸痞气。
我爸怕舅舅这个流氓，只能讨好地把打火机凑了上去。
「这……夫妻打架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我和你妈的！」舅舅跳了起来，「给我十万，这事算了了！」
「阿才，你别闹，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我妈唯唯诺诺递过一杯水。
「没有我就把你们家房子烧喽！」舅舅把水打翻，转着手里的打火机。
爸爸妈妈吓得脸都青了。
我装作害怕的样子走过去扯住了舅舅的衣服：
「舅舅，求求你不要烧我们家的房子！
「你不是说我妈以前躺着都给你赚了一套房吗？
「这区区十万，我妈肯定很快能赚到的！」
我又转头看我妈，眼里泛着泪花：
「妈妈，对吗？」
8
我爸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娶了我妈。
那个他自以为最纯洁无瑕的妻子此刻正面目狰狞地盯着我：
「你个赔钱货胡说八道什么？给我住嘴！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看着她冲过来想打我，我先她一步抓住了我爸，可怜兮兮地昂着小脑袋：
「爸爸，我没胡说，这是上次舅舅来问妈妈要钱的时候说的！
「舅舅说了这句话后妈妈就把钱给他了！
「还是这么大一沓呢！」我用手比画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爸的神色。
我不大的声音像一颗炸弹，把爸爸炸得眼眸猩红，咬牙切齿地望着我妈：
「暖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背着我给他钱了？！」
「老刘……你……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不信我吗？」我妈像以往那样委屈巴巴地眨巴着眼睛凑近我爸。
结果我爸一巴掌就呼了过去：「你把老子累死累活赚的钱都给他了？」
我妈见我爸说的是这事，微微松了一口气倒没那么慌了：
「我那是……那是借不是给……」
「借，那他妈的还过吗？」我爸瞪红的眼睛像是要冒火。
我妈吓得躲到了舅舅身后：「阿才，你快跟你姐夫解释一下啊……」
「我解释个毛！」舅舅是出了名的不怕事，「老子就是有借无还怎么了？
「你一个乌龟绿王八还敢要我还钱？你不要命了！」
我舅声音不大，却句句是侮辱，还冲我爸脸上吐着烟雾。
我爸愣了几秒后忽然疯了般冲进厨房抄起了菜刀：
「来啊，我看是谁不要命了！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是不是？」我爸拿着菜刀就乱砍。
一时间鸡飞狗跳，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幸好我舅躲得快，不然脑袋都要开花了！
正所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见我爸发了狠，我舅很快就逃之夭夭了。
我妈抱着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老刘，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刀放下……」
她不说还好，一说我爸就冲了过去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你说，刚才暖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躺着就给你弟赚了一套房？！」
「我……我……」我妈吓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以往他们要是争吵我都会害怕得躲起来，可这次我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对上我妈的目光时，我还冲她扯了扯嘴角。
她面目狰狞地瞪着我，可我不再像上一世那样害怕了，而是直直瞪着她。
看她一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表情我心里就舒畅。
「你个死丫头，你赶紧过来跟你爸说你是胡说八道的！
「我平常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就这么害我是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衫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低着头小声地跟爸爸说：
「爸，可能是我听错了。
「那套房不是我妈躺着赚回来的。」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妈明显松了一口气，于是乎我又补了一句：
「可能是……是我妈站着赚回来的……」
9
闻言，我妈脸色大变扑过来就要打我。
「我就不该生下你这个死贱种，当初我就该把你打掉！
「你这两天是抽风了还是想造反了，话都不会好好说是吧！」
我抱着头大哭着到处窜：「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的就是真话！」
伴随着的还有被我故意撞落的盆子、杯子。
鸡飞狗跳中，我爸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抓住了重点。
他揪着我妈的头发：「你骂谁是贱种呢？」
我忍着火辣辣的疼痛停下了脚步，抽泣着补了一句：
「爸爸，隔壁陈奶奶说跟贱人生的孩子就是贱种！」
「草！」我爸提着刀的手「哐当」一声砍在了离我妈几厘米远的桌子上：
「你他妈的骂我是贱人是吧！
「你给我等着，等我去你家弄清楚再回来收拾你！」
爸爸提着刀气冲冲地就往外婆家走。
我妈缓了半天才起身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几步摔一跤的滑稽样子，我心里觉得无比高兴。
我妈却慌张得根本没发现身后开心得恨不得跳起来的我。
走着走着我发现这根本不是去外婆家的路。
只见我妈拐进了村尾的一栋小房子前敲起了门。
半晌，里面探出了一个脑袋左右张望。
嚯，这不是那个经常给我买小零食的张叔叔吗！
张叔叔不是本地人，好像是两年前才从城里搬过来的。
这个村尾的小房子还是我爸牵线搭桥帮他跟村里人租的呢！
他平常也会跟我爸喝喝酒打打牌。
路上遇到我妈送我上学也会喊声嫂子打个招呼，然后给我塞点小零食。
没想到平时文质彬彬的他这么龌龊！
他一把把我妈扯了进去，我贴着墙边走近，蹲在墙脚偷听。
「今天老刘那个老王八不是回来了吗？你怎么还来找我！」
「呜呜呜，不得了！那个老鳖孙要知道我从前那些事了！」
我妈带着哭腔又急又慌。
「老张啊，怎么办啊，这他要是知道了我从前那些事还有现在和你……
「要是让他知道这两年他赚的钱大部分都进了你的口袋，他会打死我们的！」
「怎么了怎么了，慌什么！」张叔叔倒是很淡定，「我都把女人送给他了，他养着我怎么了！
「我那都是抬举他了！」
好家伙！
我越听越不可思议。
看来我还冤枉了舅舅！
合着那些钱的大头在这呢!
在我爸面前满嘴仁义道德自尊自爱的妈妈啊，你还真是好样的！
想到这里，我仿佛隔空都能看见我爸头上绿油油的一大片。
「你先回去，他对我还没有防备，今天晚上我跟你来个里应外合，先下手为强，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往后老子还要让他给我端茶倒水地伺候！」
听见我妈走出来的脚步，我一溜烟就跑了。
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
晚上这出戏我可不能让你们得逞了！
10
怕被我妈追上，我绕了远路。
结果还没到家就碰见了蹲在田头里抽烟的爸爸。
地上已经一堆烟头了，那把菜刀被我爸砍在了田基上。
很明显，刚才我爸根本就没去外婆家。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我爸都没怎么管过我。
没上过学的他骨子里迂腐又固执，加上被我妈唠叨多了，他就默认了我妈对我的那一套。
但是仔细一想，这么些年他好像从来没对我动过手。
所以我对他，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从前只觉得他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可现在看着他的背影却莫名觉得他又可怜又可恨。
我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犹豫间，我爸回头看见了我。
我这才发现，我爸看我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
「爸。」我小声喊了一句。
「暖暖，」爸爸起身牵过我，「刚才你妈在我没好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些事的？」
我诧异地抬头看了看我爸：「爸爸早就知道了？」
「说了你也听不懂，」我爸叹了一口气，「上一世你被车撞死后对方赔了一大笔钱，你舅舅来家里威胁你妈要拿钱，我就是听见了他说的那些威胁的话才被他们打死了！
「所以这次我还是忍住没去找你舅，我要是出点什么事就便宜了你妈那个毒妇了！」
我一瞬就明白了。
原来，我爸爸也是重生回来的！
「我原本想跟你妈同归于尽的，可是那天我看到你也回来了，我又不忍心让你一个人……」
说到这里，我爸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双眼放光看着我：「暖暖，你是不是也是重生的？」
爸爸说到这的时候，我已经哭了。
我冲他点点头：「爸爸，上一世我是被妈妈推出去才被车撞死的！」
闻言爸爸愣了一下，随即吸了吸鼻子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都怪我，都怪我上一世什么都听信你妈的，才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他想过来抱抱我，可我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疏离了这么些年，突然的亲近让我不知所措。
爸爸的手悬在半空中：「暖暖，你能原谅爸爸吗？」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半晌，我缓缓开口把刚才妈妈和张叔叔的对话告诉了爸爸。
我爸越听越生气，青筋暴起。
「原来上一世把我扔进下水道的男人是他！」
随即拔起菜刀牵过我：「走，爸爸带你回家报仇去！」
11
为了抓现行，爸爸叮嘱我不要声张。
回到家后爸爸去老房子翻以前捕野猪用的夹子。
而我妈见我爸回来对她不打不骂，罕见地进了厨房做起了饭菜。
看见我站在一边，她还甚是得意地瞟了我一眼：
「你爸那么爱我，你以为他真的会因为你几句话就怀疑我？笑话！
「你给我等着，等我把你爸哄好了我再收拾你！」
说完她还哼着歌做我爸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爸进屋时她把酒菜端上桌向我爸献殷勤：
「老刘啊，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还有我今天特地去给你买了你最爱喝的酒……」
看她这个自以为死死拿捏住别人的样子，我就不爽。
不爽的同时也怕今晚的计划落空了。
于是我决定搞点事情。
我把她拿到我爸面前的那壶酒抢了过来直接就往她脸上泼。
毫无防备的她被我泼得一脸蒙。
她怎么也想不到，我居然敢往她脸上泼酒！
反应过来的她抄起菜盘就要往我脸上扔。
还没扔过来就被我爸抢了过去直接拍到她的脑袋上。
「臭娘们，老子警告你，以后不许你打女儿！」
我妈顾不上疼痛，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们。
半晌，她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屋子：「疯了，你们都疯了，都给我等着！」
这话一出，我就知道晚上一定有好戏看了！
12
半夜。
我竖着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多久就听到墙边发出了�O�O�@�@的翻墙声。
没几秒就传来了张叔叔痛苦的喊叫声。
我跟着我爸冲出去一看，张叔叔的腿被夹了个正着，正皮开肉绽地流着血呢。
我爸抄起棍子就往他身上打，直把他打得嗷嗷叫。
我妈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直接上去拦。
只可惜她能忍，被打得痛不欲生的张叔叔却不能忍。
他直接冲我妈喊：「冯阿兰，你他妈的愣着干吗？救我啊！」
这话刚一喊出声，我爸就一棍子挥到了我妈头上。
「贱男贱女，今天我就打死你们！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前那些破事吗？
「别以为我都不知道你们背着我都干了什么破事！
「冯阿兰，你真当老子是水鱼了是吧！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还拿着我给你养闺女的钱去养男人？！」
看着我妈被打得惨叫连连，我就学着她看着我被别人霸凌时的样子跳起来喊：
「打得好打得妙打得顶呱呱！
「爸爸加油，爸爸努力，爸爸顶呱呱！」
……
打累了我爸把他们往门口一踹：「老子警告你们，以后见你们一次就打你们一次！」
13
这次的动静闹得人尽皆知。
左邻右舍背地里纷纷笑话我爸头上是青青草原。
可我爸却不像从前那样以面子为先了。
只是会在别人嘲笑我是贱人的孩子时冲别人嚷嚷。
他带着我去买了新衣服修了整齐的头发，还去学校警告了那几个专门欺负我的同学。
可是我却对他亲近不起来。
这么多年，他似乎没对我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我对他是有怨恨的。
但凡以前他多关心我一下，我也不至于会被别人那样地欺负。
变得沉默寡言的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开始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接送我上下学。
……
日子这么安静过了几天，我碰见了我妈。
才几天，我都差点不认识她了！
从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披头散发，带着泥巴的脸上还渗着血。
她在前面跑，张叔叔在后面拿着木棍追。
「臭婆娘，钱钱没有，活活不干，我他妈惯的你！
「这些年舒服日子过惯了是吧，敢冲我嚷嚷，看我不打死你！」
我妈看见我们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了我们。
「老刘快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我认错，我跟你说对不起，我以后跟你好好过日子还不行吗？！」
张叔叔见状也停了下来，上次被打得够呛的他不敢靠前，站在好几米开外冲我爸喊：
「给我二十万，我把她还给你！」
「给他，给他，老刘你快答应啊！」我妈死死拽住我爸的裤子拼命地喊。
可我爸只瞥了她一眼便甩开了她：「你们以为我这里是垃圾回收站吗？
「笑话，哪个下水道出来的就给我爬回去！」
闻言，我妈眼里的恐惧重新浮起。
她开始求我：「暖暖，快求你爸救救妈妈，我是你亲妈啊！」
我嫌弃地挣脱开她的手：「我没你这样的亲妈！」
想了想我又抓住了她的手喊：「张叔叔，快来啊，我帮你抓住她了！」
她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打我却被我爸一脚踢倒：
「你再动我女儿试试？」
我妈突然开始又哭又笑：「没良心啊，你们都是没良心的人！」
她指着我爸骂：「我跟了你十几年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是个人就会犯错，难道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还有你，」她又指着我，「我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以后会遭雷劈的！
「你也是，」她瞪着张叔叔，「当初是你带我出去干那些事的，干不动了也是你让我回来找个老实人嫁的，可是你为什么又要阴魂不散缠着我啊……
「都是你们的错，都怪你们！」
……
她把所有人都怪了个遍，却唯独觉得自己没错。
说到最后她仰天大笑：「老刘，你真以为刘暖是你的孩子？
「我告诉你，她就是个野种，连我都不知道她爸是谁！
「哈哈哈……」
14
我愣在原地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旁人总打趣说我跟爸爸长得一点都不像。
那会只要别人一说这个我妈就要炸毛，把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
那天爸爸是怎么把我带回家的我都忘了。
脑子里只有我妈那句：「野种，她是野种。」
一直到我爸喊我时，我才哭出声来。
「暖暖，」我爸抱过我，「你不是野种，你就是爸爸的孩子，永远都会是爸爸的孩子！」
「爸……」
「咱们既然都能重生一次就证明咱们是有缘做父女的！」我爸也红了眼睛。
「就算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只要我心里认定你是我闺女你就是我闺女！」
「爸……」
我扑进爸爸怀里，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尽管他从前迂腐不化，固执，对我不闻不问，可此刻他没有不要我。对比我那个亲妈，他更有为人父母该有的样子。
从前的那种怨恨，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
那天，张叔叔把我妈狠狠打了一顿就跑了。
听说再也没回来过了。
隔壁的黄奶奶告诉我，我舅舅嫌她晦气也不要她回娘家。
她只能待在那个破房子里养伤。
听说吃喝拉撒都靠爬。
我听了只是平静地笑笑，对她一丁点的怜悯都没有。
我们父慈女孝没几天，养好伤的她又找上门来了。
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比之前更憔悴了。
看见爸爸正在帮我系鞋带，她愣在了门口。
几秒后，她开始发疯咆哮：
「我都说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还不把这个小贱人扔出去？
「你快把她扔出去！只有我才是与你相伴余生的人, 只有我才会爱你！」
……
等她吼得声音嘶哑，我爸看都没看她一眼，冷笑一声道：
「能把亲生女儿推出去死的人配说爱吗？
「暖暖跟我姓，户口本在我家，她就是我的女儿！
「倒是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爸爸拿起扫帚把她赶了出去。
她边走边回头吐唾沫：「呸，活该人家叫你绿王八！
「等着瞧吧，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从那天起，她几乎每天都过来我们家门口骂骂咧咧。
看见我单独一个人时就上前揪着我打。
我苦不堪言，爸爸提心吊胆不敢外出干活。
15
思前想后, 沉默寡言的爸爸决定掏空了家底送我进城读书。
收拾完东西后，我看着他背着手不停地在家里转。
看看这里摸摸那里, 眼里全是舍不得。
我有些不忍心：「爸, 要不我们不去了……」
「你这孩子，」发现我在身后他又蹲下身子整理东西，「说什么我也要把你送进城里读书。
「这辈子我吃尽了没文化的苦, 我不想你将来跟我一样……
「我不光是因为你妈，我听人家讲城里的教育更好, 我想让你学好知识见大世面, 将来跑得远远的！」
他张手比画着，浑浊的眼底带着光看着我：
「我想让我的女儿以后飞得这么高！」
见我低着头不说话不停地揉着衣角, 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妮儿，我……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当爸爸, 以后我哪里说错了做错了你跟我讲，爸爸一定知错就改成吗？」
我破涕为笑：「知错能改就是好爸爸！」
……
进城后, 我慢慢变得开朗了起来。
远离了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会被打一顿的日子，我的成绩也慢慢跟了上去。
每天放学，爸爸都会从工地赶过来接我。
浑身泥土, 灰头土脸。
可我看见他仍然会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牵着他，然后向同学们自豪地介绍：
「这是我爸爸！」
我曾无数次梦见的场景，从此以后每天都环绕在我身边。
我的人生，开始变得精彩有爱。
我考上高中那年，爸爸带我回家祭祖。
在山上我看见了那个女人。
刚回村时我就听别人说, 她在村里偷鸡摸狗遭人唾弃。
死皮赖脸要回娘家时还被舅舅打断了一条腿扔进了山里。
我看见她时她正趴在坟前吃那些酸臭的贡品。
看着狼吞虎咽的她被噎住好几次，我那已经变得模糊的记忆又清晰地浮现。
如果当初我被噎住，她能像一个妈妈那样救我。
如果当初, 她能做一个好妈妈。
她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我也不会往后的每一天都在治愈我那不幸的童年。
思绪拉回时，她已经发现了我们。
愣了几秒后, 她哽咽着开口：
「暖啊, 我是妈妈啊……
「从前我千不好万不好，可我终究是你的妈妈啊，你带妈妈回家好不好……
「妈妈从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妈妈能有什么大错呢？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听到这里, 我拉着爸爸转头就走。
她在后面哭天抢地。
我牵着爸爸的手走进了阳光里，再没回头看她一眼。
你是没什么大错。
你只是错在，生而为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