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失忆后我成了他的师尊。

我哄骗他洗劫自己老巢。

满载而归时,我又忍不住愧疚,放下几件宝物权当弥补。

可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将宝物重新塞回我手中:

「师尊,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挺虚伪的。」

1

得知死对头凌渡仙尊被围攻后,我昼夜兼程赶了三天三夜的路。

但是我到的时候,大战已经结束。

一旁的未化形小妖瞪圆了眼比划:

「当时那个白衣仙人,被那群五颜六色的魔头围住了,他们一挥手搞了个大圆球,圆球击中白衣仙人,还把地上炸出了一个坑。」

小妖指了指不远处:

「喏,就是那个坑。」

坑不算很大,但是足够深。

我探出脑袋往坑里一望,只见坑洞云雾缭绕,似乎下间还有水流声响。

我吼了一声:「喂——出来!」

很快满坑都回荡着我的声音:「喂喂喂出来出来出来——」

我大喜,这坑洞竟然这么深,凌度小儿不过一个金丹修士肯定没救了!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妖问:「月皎仙尊何故大笑?」

「我笑这坑洞风景秀美,某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话还没说完,缭绕云雾忽然变得乌黑,坑洞里魔气四溢把大笑的我呛住。

我往旁边一跳,再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妖又问:「这雾都黑了,月皎仙尊怎么还笑?」

「我笑这魔气肆虐,坑洞里别说活物了,尸骨都要被吞噬干净!某人一代英豪,也算死得壮阔了!」

话音刚落,魔气突然消散,坑洞里云雾魔气都没了。

我瞪眼观察了半天,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妖:「月皎仙尊为何又再次大笑?」

「我笑这坑洞已成一片虚无!怕是灵魂都要被吞噬干净咯!」

谁知一只修长的手抓住我的脚踝,坑里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懵懂:

「你是谁,我又是谁?」

2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坑洞里露出脑袋的凌渡仙尊。

这还不死?!

小妖还一脸期盼望着我:「月皎仙尊笑得真好看,月皎仙尊为何不笑了?」

笑屁,我笑不出来了。

我昼夜兼程三天三夜,就为了来看死对头笑话,谁知道八大魔头围攻还弄不死一个他!

这小子不过一个金丹修士,他凭啥啊!

气死我了!

还在坑洞里露着半个脑袋的凌度仙尊望着我,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看着他散乱的发髻,布满瘀青和血痕的俊脸,以及快成破布条的衣袖。

连忙出口试探:「你不记得我了?」

他一向乌黑深邃的眼里此刻满是茫然无措。

我又用神识一扫,他浑身经脉断裂,周身灵气散乱,识海之中更是混沌一片。

我大喜,用尽全身修为才抑制住自己笑出声的冲动。

我故作悲痛,抱着他的脑袋大嚎:

「我道号月皎,是你的师尊!你是我唯一的徒儿季寒唐,孤身历练却被魔修所害!是为师来晚了!」

凌渡仙尊更加茫然无措了。

许久,他才拍了拍我的背,犹豫出声:

「师尊,我看你确实亲切,但是能不能先让我出来?」

嗯,什么虎狼之词?

3

我把他从坑洞里拔了出来。

他眼神将信将疑,语气里带了几分落寞:

「师尊好臂力!只可惜此处偏僻没有灵药,徒儿怕是很快就要身消道陨,无法继续侍奉师尊了……」

他看不起谁?

我掏出灵物袋里珍藏多年的丹药,像糖豆一样给他全部塞进嘴里。

我修仙几百年了,什么灵丹妙药没有?

一大包丹药下去,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一些,却还是咳着:

「师尊好阔气!只可惜我灵府残破,丹药无法化用,怕是还要身消道陨无法继续侍奉师尊了……」

他看不起谁?

我运转功力,磅礴的灵力灌入他的身体修补灵府,直到灵气在他身体成功运转一周天我才停手。

我堂堂一个元婴期修士,救他一个金丹还不是绰绰有余!

他断裂的筋脉在缓缓修复,周身灵气开始运转,可他没一会又倒在我怀里:

「师尊好功法!只可惜此处灵气稀薄,我怕是撑不到痊愈就要身消道陨,还是没有办法继续侍奉师尊了……」

我大怒,扛着他就风雨兼程地回了我的道山。

我把山中灵气最充裕的洞穴让给他疗伤。

还派了道山上最机灵的道童去服侍他。

这下他没话说了吧?

但是半夜我打坐惊醒,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我跳起来踱步: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半晌后我醒悟:

「我道山没有男修的衣裳!等他发现了又要嘲笑我!」

于是我连夜下山,逛了几天凡间市集才采买够了衣裳。

这下他肯定信服我了!

我可真是细心又聪明!

4

回到道山后,我把采买好的衣服丢给季寒唐。

不过几日,他已经和道童熟识。

道童正绘声绘色对他讲着:

「凌渡老贼你知道吧!我们月皎仙尊的眼中钉肉中刺!」

季寒唐茫然又好奇:「哦?」

我大惊,疯狂摆手让道童别说了!

万一他想起来恼羞成怒屠戮了我的道山怎么办!

修仙界弱肉强食,宝物灵境有限,自然少不了你争我夺。而凌渡仙尊就是我最强大的对手,我自然视他为眼中钉。

道童看到我却咧嘴一笑:

「你看仙尊一听我提凌渡老贼就激动,都气得手舞足蹈的。」

「仙尊别气啊,你死对头,死啦!」

「据说被八大魔头联手打成了肉泥,糊在地底抠都抠不出来啦!」

季寒唐微惊:「这魔头好大的力气。」

我左右打量了半天,心想:应该是还没有想起来吧?

我带季寒唐回来当然是有自己考量的,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喊我一句「师尊」,更是因为据说他得到了一颗「愿石」。

据说那颗「愿石」可以实现所有愿望,谁能不心动呢?

身旁道童又说:「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凌渡老贼长什么样呢。不过我听仙尊说过,他嘴巴一张就能吃掉十个小孩呢!」

季寒唐脸色微变,他刚准备张口——

而我的灵气也已经运转到手上,向他的识海再次探去——

「这凌度老贼好可怕啊!」

他惊呼着,我探查到的识海也还是混沌一片。

我长舒一口气,看来是不记得了。

季寒唐则愣了一下,问我:「师尊,你为何将手放在我额头上?」

我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循循善诱:

「凌渡仙尊已经死了,那我们去他的道山淘点宝贝好不好?」

他剑眉微拧,薄唇微张,声音干脆:

「好啊!」

5

季寒唐出发时穿着我给他买的衣服,浑身不自在。

他口气有些迟疑:「师尊,这些衣物为什么不太合身?」

我转头一看,哟呵!

我衣服买小了!

那袭白色长袍紧绷绷地箍在他身上,胸口处鼓鼓囊囊的,肩膀处也相当紧实。

想不到凌渡仙尊平日里看上去一副清冷模样,身材竟然如此劲爆。

他发出质疑:「师尊,这些是我的衣服吗?」?

我脑中警铃大作。

随即轻咳一声,开始胡编乱造:

「衣服是我新买的!你是我云游途中收的徒弟,这些年来你独自在外历练,所以我这里没你的衣服。」

他低垂着头,看上去神情有些落寞:

「所以我一点都不讨师尊喜爱吧,师尊才会连我的尺寸也不知道。」

我抓耳挠腮有些急了,他是不是又在怀疑了?

我得稳住他才能让他带路去拿宝物啊!

于是我连忙说:「师尊虽然不了解你的身体,但是其他事情师尊都了解啊!」

我可是时刻关注他的动向的。

他近来修炼何种功法、修炼到何等进度、又去了何处历练,我可是一清二楚。

毕竟后来每次只要他出门,我就跟着,准能捡漏好东西。

听了这话,他似乎略微宽心了一些,却又用那清冷的声线说:

「那师尊不许抛下我。」

「毕竟我——只剩师尊了。」

声音虽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可我听出了几分委屈。

我略一抬头,就撞入他灼灼目光之中,那炙热的信任灼得我心口发烫。

一丝丝愧疚感爬上心头。

我连忙掏出一张面具戴在他脸上,遮住了那些委屈,我暗自惊叹:

「好险啊,差点就心软了。」

6

我们两人很快到了他的仙山。

山脚下却早已聚集了一群人,都是听说凌渡仙尊道陨来洗劫的,甚至还有他曾经的同门师兄弟。

我再次庆幸,还好出门前让他戴上了面具。

我又试探性问他:「乖徒儿,你外出历练多年,这里可有你熟悉认识的人?」

他平静地回答:「没有,除了师尊一个也不认识。」

面具遮住了他的所有表情,就连声音听起来都像是隔了一层。

而周围人都在和和气气地互相打招呼。

「你也来了啊?这次一定要满载而归啊!」

「这凌度仙尊声名在外,定有不少好物件!」

「我听闻那块愿石就在他手上,听说他也是因为那块愿石招来了杀身之祸……」

没有人对凌渡仙尊的死感到悲伤,相反,他们为能够有这次夺宝机会而感到兴奋。

我捂着嘴窃喜:「凌渡仙尊人缘真差劲呀!」

旁边的季寒唐轻轻应了一声:「是呀。」

我心中一颤,转头去看他,却只看见一个云白袍的背影:

「师尊走了,这么多人我们得赶先才是。」

他竟比我还急呢。

7

一踏入山门,景色就完全变了。

敢自立山门的修士都是有自己本事的,这凌度仙尊最擅长的就是阵法,也应当就是他的守山阵法了。?

我看着面前横七竖八的岔道,歪头问:

「好徒儿,你说我们走哪条路比较好?」

他思索了一番,然后指着其中一条:「紫白飞星生旺吉,走这一条吧。」

我点了点头,正准备抬脚踏上那条路,可脚僵在了半空中没踏下去。

他便站在一旁。

脸上戴着傩戏面具,金线勾勒着狰狞笑脸,那原本窄小紧绷的云白色长衫被他松散开系带,垮垮地披在身上,多了几分从容不羁。

他催促着:「师尊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我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态,半歪着脖子望他:「你什么时候会算方位吉凶了?」

那张带着狰狞笑脸的面具沉默对着我。

我轻笑:「乖徒儿,你来给师尊带带路如何?」

他如寒玉般冷白的手却猛推了我一把:

「徒儿愚钝,当然还是师尊带路为好!」

8

在我即将掉入阵法时,我伸手拽了他一把。

于是我们两个人脸贴脸、胸贴胸地骨碌碌一块儿滚了下去。

我是元婴我反应快。

一落地,我就骑在他身上,掐着他脖子大喊:

「季寒唐,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竟敢谋害我!你是不是装失忆骗我灵药!」

元婴之怒又岂是他一个重伤未愈的金丹能阻挡的?

他一口血喷在我身上,我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我低头去看身下的他,心中想的都是——

过了,我做得有些过了。

他被我掐得脖颈上满是红痕,却粗喘着气扭过头不肯求饶一声。

狰狞笑脸的面具在扭打中掉落。

那张我熟悉的俊脸此刻还带着瘀青和血痕,凌乱的发丝垂在两侧,颇有几分凌虐之美。

我慌乱地松开了手,略带愧疚地想要去帮他擦拭嘴角血污,却被他避开了。

即使如此,那双乌黑深邃的眼也不见丝毫慌乱。

他躺在我身下也不挣扎,只微微勾唇略带轻蔑:

「师尊,你在坑口笑的那般大声,不会真的以为我一句都没听见吧?」

我的身体顿时僵硬。

原来是这样!

所以他对我这般防备,原来是我早就露出了马脚。

都这样了,他还能带我找宝物吗?

我坐在他腰上思考了片刻,再一抬头便是泪眼涟涟地看着他:

「死鬼!我确实不是你师尊,而是你有婚约的道侣啊!」

「只是你双修技术太差又不求精进我才踹了你!」

「可我这些年来还是忘不了你,我对你是又爱又恨啊!」

他波澜不惊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他紧紧拽着我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问:

「所以你如今修为比我高,是找到他人双修了?」

饶是我满嘴谎言也不由一愣。

我说我是他师尊,他不信。

可我说是他道侣他却信了?还演上了?

行,因为双修不合而分开的道侣,这怎么不合理呢?这太合理了!

我嗔怪着一巴掌拍在他胸口,骄傲地仰头:

「死鬼!瞎说什么呢!我有如今修为全靠自己牛逼!」

他却将我的手腕用力一拽,我跌进他的怀里。

那硬邦邦的胸膛撞得我鼻尖一酸,我一仰头哭得更真实了。

一只手温柔落在我的背脊之上。

我再次僵住了。

只听他煞有介事般在我耳边长叹:

「怪不得我既见你亲切,又时常想掐死你,原来我们是这样一对怨偶。」

啊?

行,谁说死对头和怨偶不是一种感觉呢?

这很合理啊。

他又问:「那我究竟是何人?」

我正打算一通胡编乱造,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

「无量天尊!何人如此有伤风化!」

我吓得嗖地一下从季寒唐身上爬起来,还不忘挥手给他重新戴上面具。

做戏做全套,我板正脸低声哄骗他:

「你被我抛弃后到处树敌,这些都是你的仇人,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然后又扬起笑脸转头去跟惊呼的道友打招呼:

「唉哟巧了巧了,这不是千秋道长嘛!我月皎啊,这我徒弟,我教他功法呢!」

千秋道长须发皆白,他困在金丹多年已经是寿元将尽。

他那张凛然正气的脸抽动了几下,望了望衣襟散乱的季寒唐,又看了看恣意张狂的我,最终对我拱手冷笑:

「原来是月皎仙尊啊!早听闻仙尊神采,方才好一招观音坐莲,失敬失敬!」

??

这老小子讽刺谁呢!

早听说他看不起女修,原来是真的!

怪不得这么多年还困在金丹不得寸进呢,该!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客气了,伸手将刚爬起来的季寒唐揽入怀里:

「唉哟,我这绝密功法竟然被您瞧见了!那我也不藏拙了!实不相瞒,我福寿绵长能够多活大几百年的元婴修为全靠我这秘术啊!」

季寒唐瞟了我一眼没说话。

即使隔着厚重的面具,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杀意。

我连忙低声安抚:「我骗他的,没秘法!我真自己修炼的!」

他这才安静下来。

他竟然真的在意这些,我在心里偷笑他傻,又洋洋得意自己的聪慧。

而另一边,千秋道长额头猛跳了几下,像是气急了。他又害怕我拳头硬,看着我半晌却只敢从牙缝里蹦出几句: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我正准备再气他一气,一只宽大温暖的手却塞进了我手心里。

我一愣神。

季寒唐便牵着我往前走:

「师尊,我们该去寻宝了。何必和这短命鬼废话?」

他没了记忆,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气人。

千秋道长气得举着手中拂尘就要动手。

季寒唐轻车熟路地搂着我踩着几块地砖躲开了。

像是踏入了什么阵法,周围景色再次变幻,千秋道人不见了踪影。

我急急拽着季寒唐的衣角:

「死鬼,这是哪啊?我不识路啊!这可怎么办!」

9

他依旧是不紧不慢的。

只说:「你随我走便是。」

我轻车熟路地跟在他身后。

这些年来,我都习惯跟着他跑了,毕竟他能掐会算去的都是好地方,我只要跟着去捡漏就好了。

可走了一会儿,我忽然又想起来:

「不对啊季寒唐,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你还会看方位吉凶啊?」

他逛这满是阵法的路跟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

(虽然这真的是他家后花园。)

他却皱了皱眉,语气很坦荡:

「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变傻了。这么简单的阵法,难道你不会吗?」

这话一说我就急了。

我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占卜术数,阴阳五行是真学不明白,乾坤八卦是一窍不通,三垣四象更是两眼抓瞎。

但是,他季寒唐凭什么说我?

我这一刀又一刀砍出来的,不也是元婴修士了吗!

于是我冷哼一声:

「雕虫小技,确实不足挂齿!那你继续带路吧。」

他牵着我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

「方才被那牛鼻子老道打断了,你继续说说,我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我挠了挠头,回想起我刚认识他的时候。

10

季寒唐不仅擅长阵法。

他是个衍卦师,最擅长的其实是推衍卜算。

我们相识于一场外出历练,那时我们都还只是炼气期的修士。

一日我和师姐出门历练,路上听到消息:

「山里沉睡千年的妖怪苏醒啦,进山的人都被吃掉咯!」

于是师姐带着尚且稚嫩的我直奔深山。

可当我们真深入巢穴,才发现那是个化神期的妖修,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

混战后,我俩掉入了妖修的泥潭中,被困在它的阵法中。

师姐身受重伤,对我说:「皎皎,师姐怕是走不出去了。你快自行寻找出路吧!」

我不肯,咬牙背着师姐向外走。

季寒唐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穿着他山门的弟子服饰,那身玄色道衣因有道法加持,纯黑的颜色却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和乌鸦的那一身毛很像。

他看到我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她注定是要死在这里的,你又何苦救她?」

所以我见他的第一面,就觉得他讨打。

我怒骂:「哪来的乌鸦嘎嘎叫,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给我师姐赔罪!」

即使背着我师姐,我抽刀也要往他头上砍。

他却不躲不避,淡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我。

刀快要到他眉间,师姐却一挥手制止了我:

「咳咳,皎皎不可无礼。我看这位道友服饰应当是卜灵山弟子,我们是紫霄峰的弟子,我们两派素来交好,若是我真的出不去了,皎皎你便随这位道友一块出去吧。」

我本以为他是被我的刀吓住了。

可他的样子又像是早就知道那刀砍不到他。

他对我摇了摇头,又说:「万事皆有定数,何苦强求?」

从头到尾竟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师姐,就像是早已把她当做了一个死人。

我极度讨厌他这胸有成算的模样。

因为如果他真的算准了,我的师姐会死。

泥潭中阵法颇多,相比我的狼狈躲避,季寒唐从容得很,还拿出纸笔勾画像是在记录什么。

我没忍住问他:「喂,你记什么呢?」

他这才告诉我:「这妖兽擅长阵法,我是故意掉下来的,就为了学习阵法。」

那这意思是他有方法能出去了?

可他却摇了摇头:「这里阵法复杂我也看不懂。可我今日起卦是绝处逢生之相,所以我来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就因为一个卦象就敢前往化神期妖修的领地?

他对自己卦象就这样自信?

我不理解,但是我背着师姐跟着他,我偷偷对师姐说:

「这傻子看上去好像比我懂阵法,不管了,先跟着他吧!」

师姐已经气若游丝,她轻声说:「放下我吧,别让我拖累你。」

我没应,红了眼眶咬牙继续往前走。

季寒唐时不时停下来记些阵法图腾,而这时的我就挥着自己的刀劈砍那些阵脚。有时候不知道劈砍到什么,还会跳出来一些怪物,我又是好一顿折腾。

季寒唐便在旁边指挥:「去那个角再砍砍……哦原来这阵法是这样的……」

我们被困在泥潭三日,修士不吃不喝几月都死不了,可我的师姐身受重伤等不了。

她对着我说:「皎皎,师姐真的撑不下去了。你走吧,把我放下走吧。」

我拼命摇头,对着季寒唐指着的一处更加疯狂劈砍。

可化神期妖修的阵法很牢固,我的刀对它产生不了实质伤害。

季寒唐只冷眼看着:「这是她的宿命,你改不了的。」

而我举着刀不服气:「你懂什么!我不信命,我只信我手中的刀!」

谁也没有想到,我日复一日地劈砍,没有劈开阵法,却因劈砍中金光闪烁吸引了高阶修士前来。

——我们得救了。

只是在我们回程途中,师姐还是断了气。

同路的季寒唐有些诧异:

「我的卦说她会死在泥潭里,可她却在走出泥潭才断了气。是你破了我的卦,我从未见人能破我的卦象。」

人都死了,他却只关心自己的卦象。

我满脸是泪地吼他:「你这修士是天生就这般凉薄的吗?」

他被我吼得一愣,低声喃喃:

「凉薄?是啊,若是早就知道命运,哪还有力量挣扎呢?」

……

想起师姐让我眼睛有些酸涩,我眨了眨眼,对此刻失忆的季寒唐说:

「你天生擅长推衍卜算,在凡间已经能卜王朝兴败。后拜入卜灵山做了衍卦师,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你天生凉薄自私自利,所以我抛弃了你。」

季寒唐皱眉:

「可是你方才说是因为我不擅双修才踹了我。」

我:「哦,那就是既不擅双修又凉薄自私吧,反正我挺讨厌你的。」

他望着我半晌,最终伸出手拭去我滴落的泪,说:

「看来我之前确实对你不好。不过今后弥补你好不好?你别哭了,看你哭我的心里也不太舒服。」

我顿时瞪圆了眼。

他在说什么呢?谁不舒服?

11

我拽着他的手,无比诚恳地说:

「肯定是错觉。你狼心狗肺,你真师尊道陨的时候都没掉一滴泪,怎么可能因为我难过而心里不舒服呢?」

他的师尊也是在元婴期道陨的。

如今修仙界灵气稀薄,修炼到金丹期就已经是佼佼者,元婴就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大能了。

包括他师尊在内,许多大能都是在元婴期再破阶时道陨了。

是以,修仙界竟没有一个高于元婴的大能。

而据说他师尊要破阶之时,他曾劝诫:

「元婴再修炼必将道陨。若师尊执意修行,不过是一个死字。」

他师尊没听,所以真得死了。

而他因为这箴言被赶出了宗门,他的师兄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借此机会直接说他乱了师尊道心害死了师尊。

我当时还千里迢迢赶着去好好嘲笑了他一番: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你宗门都不要你咯!」

他既不悲伤亦不愤懑,还有闲情跟我说:

「宗门中唯一与我命运纠葛者死了,我离开也是清静。宗门人太多,与那些阿猫阿狗的命运产生纠葛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离开了卜灵山,就开了山门独居,连个山童弟子都没有。

我觉得他就是死鸭子嘴硬。

说不定他害怕和人接触,有什么心理疾病,所以才找个地方隐居。

越是觉得这样我就越要去烦他。

他不高兴我就高兴了,谁让他之前说死了我的师姐,我可是很记仇的。

于是三天两头我就去嘲笑他。

后来发现他找的秘境寻宝一绝,我更是总跟踪他寻宝。

若说命运纠葛,恐怕也就我和他最深了。

所以说,如今他都失忆了,我把他的宝物全部继承了,这相当合理嘛!

……

而此刻,他反握着我的手贴在他心口,一脸认真地说:

「月皎,可我此刻确实心如刀绞。」

我可去你的吧!

你踩自己的阵上了,你中阵法了你知道吗!快放手别拉我陪葬!

12

我此刻是真相信他失忆了。

之前的他肯定不可能踩了自己的阵法晕了。

就算是苦肉计,他也不可能选择这么丢人的。

我蹲在他面前陷入沉思:我是怎么会相信他失忆了还记得阵法的?

肯定是因为他太自信了。

可那张自信的臭脸第一次翻车了。

失忆前,他做过无数次预言都成真了,所以我对他的某些判断也有些盲目信从。

我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得靠自己。」

我背着他往前走。

我遇到岔道喜欢走右边,看到没路的地方就喜欢挥刀乱砍。

可没想到,我乱打乱撞的竟然真的通过了这护山阵法。

我大喜。

其实之前我闯过一次山门,不过那次被困住了,还被困在我最害怕的蜘蛛阵里。

等到凌渡仙尊发现我被困来找我时。

我已经含泪砍了一地蜘蛛了。

我哭唧唧地对他吼:

「有本事真刀真枪打呀!你放蜘蛛算什么好汉!」

他冷着脸挥手收拾了一地蜘蛛,然后拎着我的后衣领将我丢了出去。

还不忘嘲讽:「谁让你自己乱闯的。还有,遇到事情了不会喊我吗?」

嘁,我堂堂月皎仙尊怎可向他人呼救?

从那以后,我就只敢在山门外转悠,不敢再闯进去了。

可我没想到,这次再来闯山门竟然这么简单,我今天可真是运气爆棚。

季寒唐也在此刻醒了过来:「我们进来了?」

我叉腰嘚瑟:「还得靠我这元婴修士!」

他似乎有些疑惑:

「这里的阵法似乎和平常阵法不一样。这里怎么会是这么摆的?这不是术士之道。就像是——就像是在等着某个人进来一样。」

我听得眼皮一跳。

他一个从不和外界交流的修士,怎么可能等谁呢?

我和季寒唐继续往前走。

可只要是他选的路,必定有埋伏;我选的路却一路平静。

他不解:「这里的阵法怎会如此有悖常理?你又是怎么知道走的?」

我美滋滋地炫耀: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山门的主人是我的老相识了,他一撩下摆我都知道要迈哪条腿!」

季寒唐冷了脸色,转头阴阳怪气地对我说:

「哦?我的好道侣,连我的尺寸都不知道,却对别的男人心思了如指掌?」

??

他在吃哪门子飞醋?

13

我们一同走进他的寝殿中。

出乎意料的,这里早有人到了。

正是刚才和我们产生龃龉的千秋道长,可他身后还有几个披着斗篷的修士。

千秋道长被那几个斗篷修士押着,他正吓得瑟瑟发抖:

「都到这里了,就放过我吧!」

可斗篷修士却掐住了他,不过弹指间,金丹后期的千秋道长竟被吸干了功力化作尘埃。

我心中警铃大作,拽着季寒唐急速后退:「是魔修!」

那几位修士也同时放下斗篷,露出满是奇异纹路的脸,确实是魔修的模样。

其中一红纹魔修笑着:「本来是来找愿石的,没想到还能遇到元婴修士。那我们便一同笑纳了。」

红纹魔修说着,手上积攒出一个大圆球。

我看着招式,立马想起那未化形小妖的形容,这就是伤了凌渡仙尊的魔修!

我挥刀一格挡,然后转身就拉起季寒唐:「快跑!这么多魔修我打不过!」

他失忆之前得罪的究竟是什么人?

竟然还能追到他的山门来。

我跌跌撞撞胡乱奔跑,不知跑到何处踩到了什么阵法,一阵金光后我和季寒唐一同掉落下去。

再一睁眼,我发现了一山洞的珍宝。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就是我费尽心思找的藏宝处嘛!

我大喜,掏出灵物袋就开始装:「赚大了!赚大了!」

可装着装着,我瞟到旁边帮忙装东西的季寒唐,一阵愧疚感忽然涌上心头。

我不由放慢了动作,最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几件:

「我和这里主人也算有几分交情,要不还是给他留点东西吧?」

闻言,帮忙装东西的季寒唐瞥了我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将东西重新塞回我手中,又道:

「我有时候觉得你可真够虚伪的。」

谁虚伪?气死我了!

让我拿我偏不拿!

于是我放他拿来回了好几次。

我俩互相推拒着,却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个盒子蹦了出来。

而盒子里,躺着一块发着金光的石头。

我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

「这就是那块愿石吗?」

而季寒唐在看到这块石头后也突然变了神色,他大声喝道:「别碰!」

可是已经晚了,我已经碰到了那块愿石。

14

愿石上被布下了最凶狠的杀身阵法。

在我触碰的一瞬间,无数杀招扑向我,我拼尽全力也只能脱壳而逃。

修炼至元婴期,丹田中会有一缕元婴神魂,等于修士的第二条命。

因修真界断层久矣,这秘密只有修炼到元婴之人才知道。

我的神魂飘在空中,气急败坏: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就算是元婴,要修出身体你知道要多久吗!」

可眼前的季寒唐看不见我。

他颤抖着上前搂着我的躯体,呆坐在那里半晌,宛如一座失魂落魄的雕像。

我看见大滴泪珠掉落在我躯体的脸上。

我愣住了。

他——哭了?

他低垂着头,发丝遮挡住了所有表情。可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那只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此刻紧紧抓着我的肩膀,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我虚空喊了几句:「喂,你发什么愣呀?待会魔修就要来了,快点跑啊!」

可他听不见。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俯下身去,那微微泛白的薄唇落在我的唇角上。

轻点辄止。

我瞥见我的唇被微微濡湿,竟有几分魅惑之意。

我瞪大了眼睛,羞赧之意灼烧得我神魂都发烫。

他他他、在羞辱我吗?

可我又听见他说:

「你的说辞中分明满是漏洞,也不知有几分是真的。

「我本觉得你虚伪又善变,我不知道之前是如何瞧上你的。

「可当看见你哭时我会心疼,见你如今这般我竟觉天要塌了。

「我想——我之前一定很在乎你。」

又一滴泪落在我的唇上。

而神魂状的我却呆愣地飘着半空中。

此刻真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15

季寒唐破了那愿石上的阵法。

他将愿石捏在手里,我这才看见那愿石表面金灿灿的,却隐隐有红色光彩流淌。

那光让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他对着愿石不停许愿:「让月皎活过来、让月皎活过来、让月皎……」

我想阻拦他,可他却听不见我的说话。

元婴神魂灵力低微,我费了半天力气也只能给了他一巴掌。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摸了摸脸爬了起来,又去对着那块愿石说话:

「是月皎吗?让月皎活过来,我许愿让她活过来!」

我不敢再动手了。

他这样子像是魔怔了。

可很快,那几个魔修跟着闯了进来。

红纹魔修看到我已无灵力的躯体,喊了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不能吸取我的灵力了?

早就听说这几个魔修在到处抓修士练邪功,可真猖狂啊。

红纹魔修又将目光转向愿石,威胁季寒唐:

「把愿石给我,我就给你个痛快!」

季寒唐头也未抬,他依旧搂着我对着愿石许愿,并不搭理魔修。

红纹魔修大怒,挥手斩向季寒唐:

「我问你话听不见吗!一个小小的修士竟敢无视我!」

我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

这红纹魔修境界远超元婴。

他这致命一击直冲他面门,可季寒唐不躲不闪,我连忙上手隔挡了一下。

季寒唐看着面前一愣。

他看不见我,但是能够感觉到有什么在面前。

他低声喃喃一句:「你在是吗?」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魔修又一挥手,这次我没全部挡住,一道红光劈开了他脸上的狰狞笑脸面具。

面具裂成两半掉落,露出他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几个魔修一见他便大惊失色:「你竟然没死!」

而面具之下的季寒唐抬起头来,眼中竟然隐隐泛着红光。

他将我的躯体轻轻放下,再抬头是满脸寒意:「你们找死!」

魔修也震怒:「说什么大话!」

季寒唐周身吹拂起狂风,我的神魂被吹得漫天飞,我在半空中躲在岩石后面睁不开眼。

我怒骂:「季寒唐你在搞什么鬼!我刚才还在帮你,你现在是要把我的神魂都吹散吗?你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很快我就骂不动了。

山洞之中红色光芒闪烁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而山洞之外有雷声阵阵。

我惊诧——是雷劫?

那雷声阵阵竟比我元婴渡劫那日还要响。

是这几个魔修引来的雷劫吗?他们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可我却听到红光中几个魔修的叫喊声:

「他要入魔了!」

「我们围攻他那么久也未入魔,怎么今日说入魔就入了?」

「他将自己的功力封印了许久,若是渡劫成魔我们打不过的!杀了他!」

我又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轻蔑地说了一句:

「——不自量力。」

随着魔修的惨叫声,一道又一道雷劫横劈而下。

我看见有魔修灰飞烟灭,似乎还有魔修遁走了。

我的神魂也被雷扫过,我一闪神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缓醒来,一睁眼就和季寒唐红色的眼睛对视了。

他的手正贴在我的丹田处,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掌处输送过来。

他自嘲了两声:「愿石,呵,愿石。本就是魔修之物。可谁又能忍住向愿石许愿呢?第一次是,第二次亦是。」

我慌张坐起来:「季、季寒唐你你你、魔魔魔——」

或许我不应该再叫他的俗名了。

那张脸上是熟悉的臭脸神色,他轻笑:

「师尊的乖徒儿?双修术不精进的道侣?还是凉薄的负心人?」

「月皎,我竟不知你平日里玩得这般花样多。」

我心里咯噔一声。

他果然恢复记忆了,现在的他不是季寒唐,又成了那个凉薄的凌渡仙尊。

或许更糟,因为他入魔了。

该叫——凌渡魔尊?

16

我把脖子一横,对他说:

「要杀要剐随你便!」

他冰凉的手掐住了我脖颈缓缓收紧,在我感到窒息疼痛皱眉的时候,

他却又忽然松了手。

微凉的唇贴住了我的唇角。

我愣住,此刻才反应过来——我回到了自己的躯体。

可是他又在做什么啊!方才羞辱我的躯体不算,现在灵魂入壳后还要再来一遍?

怎会如此阴险!

他问:「月皎,你在想什么?」

我张嘴刚要说话,他的唇又贴了上来。

不同于方才的浅尝辄止,他含得更加深入,方才还带着凉意的唇渐渐变得炙热,就像是要将我拆吞入腹一般。

我手忙脚乱地推阻他。

却引来了他更加激烈地进攻,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抵在了山洞壁上。

身前是他炙热带着魔气的躯体,身后是坚硬硌人的山岩。

他还要逼近我,轻声咬着我说:「我为你堕了魔,逆天改了你的命,收些报酬不过分吧?」

我我……我用元婴神魂生活也不是不行的!

别咬那里啊!

我要……要疯了!

……

我贴着山岩粗喘着气,怒视他:

「咱们说好了啊,你失忆时候我骗你的,你方才这样那样就一笔勾销了。」

他本是餍足的神色,一听我这话顿时又变了脸。

他紧盯着我,一字一顿重复:「一、笔、勾、销?」

我吓得紧贴山岩。

他这堕魔太过突然,直接晋升为大乘期修士,我打不过的。

我只能无能怒吼:

「那你还要怎么样!都大乘期了做人不要这么小气!」

可是他如今已经是魔修了,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掐住我的下巴再次欺身上来:

「月皎,我说过的。我本不愿和世人命运纠缠,是你自己非要贴上来的。既然来了,就不要想逃走。」

我再次被堵住了嘴,只能眼泪汪汪地承受他的怒气。

……

我再也不说他双修技术不精进了。

求求你别再自证了。

17

我捂着腰从一堆衣服中爬了起来。

我的眼神有些发愣,短短半日,我经历了元婴出窍。

方才几个时辰又经历了元婴出窍、进窍、再出窍进窍……

我感觉我的元婴都精炼了许多,隐隐有化实体的征兆。

果然是大补的修炼啊!

我蹑手蹑脚地要去穿衣服,身后一只手臂环绕过来:「皎皎去哪?」

我浑身僵硬。

他在乱叫什么?

我俗名李月皎,道名月皎仙尊。

在这修仙界只有带我的师姐这般叫过我。

想到师姐我神色凝重了些,我转头对他说:

「之前欺辱你的,我这元阴之躯也够还了吧。凌渡仙尊,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魔修之道和人修不同,我们注定要走向不同的路。

可堕魔的他似乎比之前更加肆意张狂,他不再压抑自己的任何负面情绪,他强硬地拉着我抱入怀里:

「道不同又如何?你若不缠着我,便换我缠着你。」

他的吻细密地落下来:

「皎皎,你不是要修炼吗?我帮你好不好?」

18

他将山门阵法换了,不多时那些寻宝修士就陆续跑了。

「之前为了让你进来改换了阵法,没想到被这群宵小钻了空子。」

所以这阵法真的是为我而设的?!

我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脸,装作没有听见。

心里却不由想:「他不会早就想让我来然后对我这样那样了吧?真是好阴险狡诈啊!我就知道他修炼想走捷径!」

就像此刻我跑不掉,被他的阵法留在了他的山头。

他每日都要拉我修炼功法。

我腰酸地哭唧唧往外爬:「不练了不练了!」

却又被他拽回床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不就是修得同道了嘛。」

数月后,我照镜子时候发现自己容颜愈发娇媚,功力涨到了元婴后期。

我真欢喜着。

他从身后替我绾着青丝簪发,可我却从铜镜里瞧见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这是——

我以为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大喜:

「我就说我们不是同道中人吧!你非强求同修,报应来了吧!」

他额间似乎有青筋跳动了两下。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梳,用力呼吸了两口气,随即长叹:

「算了,我跟你计较什么。你若是真有脑子,又怎么会坐在此处。」

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谁没脑子?

于是晚上修炼的时候我和他打了起来。

他那双红色的眼睛却更亮了:「原来你喜欢这样。」

……

后来那成了我经历最丰富的一个夜晚。

19

在我即将从元婴期进入化神期的时候。

八大魔头又卷土重来了。

他们劈开山门:「将那快化神的修士和愿石都交出来!」

凌渡魔尊出山门迎战,他的眼里盛满了怒意:

「是谁给了你们胆子叩我的山门!」

那被他打落的红纹魔修第一个站了出来:

「凌渡,我承认你很强。可你不愿按照魔修的方式修炼,一个吃不饱的修士哪有力气打架?我劝你还是把人交出来,看在同为魔修的份上我们不杀你。」

他轻蔑:「那你来试试!」

大战一触即发,他一人对八大魔修也不落下风。

有魔修被打落,在地上怒吼:

「你堕魔了,你知道这修真界的秘密!你明白我们的选择是没错的,又为何要阻拦我们!」

凌渡魔尊被击中一掌,吐出血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惨白。

我在山门里被阵法阻隔出不去,只能着急地看着。

不过还好,最后凌渡魔尊将八大魔修都赶跑了。

他也受了重伤跌回阵法之中,我拖着他回了大殿。

他拽着我直喘气:

「你不是想走吗,现在有多远就走多远!别再回来了!」

还有这种好事?

于是他再一转眼就不见了我的踪迹。

等到我端着灵药汤再出现的时候,只见满地狼藉,我诧异望着他狼狈的脸,问:

「打架打输了发脾气呢?」

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渐渐红了,他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理我了。

我拉过他来:「把药先吃了啊,我煎了好久的。」

他冷着脸端起碗就喝。

我大喜拍手,谁说我脑子不好使的,我给他喝的可是「真话药」。

可仿佛是我的喜色太浓了,他察觉到了什么。

他一把将我抓了过去,将口中药渡了过来,还要强硬地逼我咽下。

他问:「你喂我喝的什么?」

我一脸想死地回答:「真话药。」

这下笑容从我的脸上转移到他的脸上了。

他拽着我,轻蹭我的脸又问:「皎皎,你喜欢我吗?」

「有时候喜欢,有时候讨厌。」

我一巴掌捂在自己的嘴上,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脸上又开始燥热起来。

我在说什么啊?

我怎么会喜欢他!明明他那么讨厌!

他自私凉薄又高冷。

虽然他之前会纵容我跟着他寻宝捡漏,虽然他会为我改山门阵法,虽然他还为我堕了魔。

……想到这里,我都想给自己一个巴掌,相比之下好像我不太是人。

相比我的无措,他却显得更高兴,他将我抱上塌:

「我的问题问完了。皎皎,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于是我用两句话交换了这个修真界最大的秘密。

原来修仙是个骗局:

「我们所在的世界被天道封住了无法飞升。」

「而那几个魔修之前都是鼎鼎有名的宗门修士,他们无法飞升又舍不得去死,所以不停抓修士吸取灵力换长生。」

「而修真界之所以没有元婴以上的修士,是因为他们逐渐贪婪吸干了高阶修士。」

20

我还沉浸在这足以颠覆修真界的大秘密中。

凌渡魔尊的脸色却愈发苍白。

那些红纹在他的皮肤下游走着,像是时刻要吞噬他。

我连忙问:「魔修究竟是如何修炼的?是不是要吸干修士灵力?」

他不能说假话,却紧咬着牙不让自己说话了。

我忽然想起他失忆时,许多人来他山门洗劫。

他也不过是用阵法赶走了那些人。

他从未想过用魔修的方式修炼。

我咬咬牙,将自己的功力输送进他的身体,可我本还算雄厚的灵力一进他的身体就像是泥牛入海。

他推开了我:「皎皎,没用的。我如今已经是大乘期,你不过元婴期,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我本焦急, 听了这话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嫌弃我弱鸡!

我气!

他吐出一口血来,却又露出清澈笑意:「还死不了。」

说着手又不老实地在我身上摸索起来, 他咬着我的耳垂问:

「今日你在上边好不好?」

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想这些!

……

当我再次从床榻爬起来时, 他已经睡沉了, 可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我竟然有一丝心疼, 甚至动了念头想去问问愿石如何帮他治疗。

21

有的念头一旦动了就停不下来。

我想起曾经听过他说,他对愿石许过两个愿望。

他的第二个愿望是让我活过来。

那第一个呢?

他醒来后告诉我:「没错, 就是告诉我元婴死亡的真相。」

他却告诫我:

「皎皎, 不要对着愿石许愿。这块石头很邪性,每当我的愿望达成的时候, 我总会付出些什么。

「第一次我知道那个真相后,就遭到了八大魔修的围攻并失去了记忆, 如果不是你救了我, 我或许真的会死。

「第二次为了救你, 却让我堕了魔。」

我这人骨子里有些叛逆。

他越这么说我越是想试试。

于是我半夜偷偷溜进山洞向愿石许愿:「告诉我魔修的修炼方法。」

愿石告诉我只要是在其他修士身体里运转的灵气,魔修都可以吸收的。

我忽然想起来, 双修不也是灵气在我的身体里运转完再去他的身体运转吗?

我倒吸一口气,好恶毒的回答。

而我一转头, 一双红色的眼睛正在背后发光。

糟糕,偷问愿石被发现了。

更糟糕的是他也听见了, 他喃喃道:

「原来如此,除了第一次我都只按照寻常夫妻方式修炼,原来用修士方式更好啊。」

于是那晚我被拖回了床榻, 以真正修士的方式打了一晚上。

每次我求饶着往帐外爬:「不练了不练了!」

又会被他拖回去:「皎皎, 你难道不想我早些痊愈吗?」

第二天他容光焕发地下床了,

而我捂着被子哭唧唧:「愿石果然邪性!」

经过我俩坚持不懈地修炼,我终于迎来了化神期的雷劫。

八个魔修蹲在阵法外叫阵:「把人交出来!」

人没交,我把愿石丢出去了。

这破石头这么邪性, 还是给敌人用吧。

果不其然, 后来听说一魔修许愿飞升, 然后他升至半空中炸开了成了绚烂的烟花,此后那一片只要有人放烟花就会出现一张魔修的脸,谁说这不是飞升呢。

又一魔修许愿长生, 结果他当场嗝屁了,身体化作星光滋润万物, 无数山林水草都因他的陨落而生长,他成了那片山林的守护灵, 也算另一种意义长生了。

还有一魔修……

总之这愿石,谁爱用谁用吧。

22

修真界依旧没有元婴以上的修士。

我进阶化神期失败, 还是个元婴。

唯一的大乘期魔修凌渡魔尊修为也在每天倒退。

他告诉我:「这世间的灵气在逐渐消散,或许再过些年, 没有人能够再修仙了。」

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人们不再追求长生,不追求修仙问道, 而是将目光着眼于当下。

百姓的生活似乎比之前更加富足了。

他擅长推衍卜算,我问他有算到过如今吗?

他笑了笑,只对我说:

「我出生时曾被断言为孤煞命。」

「我被八大魔修盯上时,算出自己十死无生。」

「我堕魔,亦曾算出自己时日无多。」

「可皎皎,你是我卦中唯一的变数。」

他说我总是一次次打破他卜算的结局。

因为每次他绝望的时候, 多年前那个持刀的坚韧少女都会出现在他面前,一次次改变他的命运。

从此,这位衍卦师不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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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YXXBxXrWJA9xJ8s6GyW4LSy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