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齐梁相恋十年,最后他却碍于世俗,结了婚。

分手那天,他给了我一巴掌,骂我死同性恋。

只是为了给他的父母证明,他是直男。

我心死,醒来却回到了高中课堂。

在他第一次问我「你不会喜欢男生吧」

我笑了笑:「小谢,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余光里,他眸中的慌乱一闪而过。

1

外面雨大了起来。

土腥气味升腾。

谢瑜坐在我对面,台上摆着一只黑色的录音笔。

齐梁出现在我视野里面的时候。,录音笔正好播到:

「我和程宴只是玩玩。」

「你知道的,同性恋恶心死了。」

轻描淡写,将所有都揭过。

谢瑜看着我的眼神都是同情。

作为齐梁的未婚妻子,她找到了我,告知齐梁的另一面。

但作为我的青梅,她现下却不知道怎么言说。

我抿着唇,不肯开口。

我一贯自诩自持,可此情此景,像是在我心脏挽了个口子。

谢瑜斟酌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宴哥,你怎么想的?」

该怎么想。

能怎么想。

脊背凉意爬升而上,我勉强扯出一个体面的笑容。

说来也巧,我那Ṫũₔ个藏着掖着这么多年的恋人,居然那么巧地和谢瑜相了亲。

十年前,是齐梁和我说,他做好了对抗世俗的准备,所以我才出柜。

而现在,也是齐梁亲手背弃了这段关系。

「就这样吧。」

心脏钝痛,呼吸困难。

我看着面前的谢瑜,由衷告诫:「他并非良人。」

谢瑜莞尔:「我知道。」

「今天就是来给他摊牌的。」

倒是我多虑了,她向来比我洒脱。

到时候,现在束手无策。

话音刚落,我就清楚地听到齐梁欢欣雀跃地叫着「小瑜」。

然后他看到了我,于是后半段话生生顿住。

他的眸光情绪复杂。

像是生气、失望、愤怒,还带着几不可查的慌张。

——他是该慌张的,毕竟昨天还在我的床上。

他质问我:「你来干什么?」

没等我说什么,谢瑜已经挽上我的手,笑。

「这是我小时候隔壁的哥哥。」

齐梁的表情沉下来,半晌他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目光近乎是怨毒的盯着我。

「我和程宴也认识。」

「程宴,你现在方便吗?我正有些事想和你说。」

2

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一直流。

我看着齐梁,问:「你不打算解释吗?」

他在拿沉默压迫我。

半晌,倒是他先受不住这难言的寂寞,叹气:

「宴哥,我总要结婚的。」

「我不能和男人过一辈子。」

男人。

最开始他可以没过这个话。

我扯了旁边的纸,擦干手,然后把纸扔到了他的脸上。

「所以呢。」

他咬了牙,一副不服的样子。

「我说我要分手了吗?跟她在一起只是缓兵之计,不懂你在闹什么。」

「我为什么要和你闹?」

我抬起眸子,端详着他的脸。

齐梁,是什么时候开始烂掉了的呢?

「那你为什么要找她?!你不就是想毁了我吗?」

我抬眸看着他,将我手腕上面的皮筋去绑水龙头。

依旧没好。

我抬手摸上齐梁的手,将那个同款的皮筋扯了下来,重新绑了上去。

水龙头好了。

但似乎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齐梁:

「程宴,你到底发什么疯。」

他抬了手,像是要打。

这几年,他的压力越来越大,攻击性行为也越来越多。

——只是那手在半空中被我截停。

「分手。」

「我的意思是分手。」

几乎是听到了这两个字的一瞬间,齐梁的态度就软的下来。

他看着我:「哥...哥你别生气。」

他拍着胸脯:「哥,我找她还不是因为他家里有个出了柜的儿子,到时候只要生了儿子,我就和她离婚,她肯定能理解...」

啪——

一个巴掌响彻了卫生间。

人来人往之间。

齐梁和我站在了话题中心。

没人围过来,都是探究和吃瓜的目光。

「齐梁,我从没想过你这么恶心。」

「恶心?」

这个词似乎点燃了齐梁。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出来:「程宴,你他妈就不恶心?」

「当年不是你明里暗里表示你喜欢我,我至于变成这种恶心的同性恋吗?」

他指着我的鼻子,叫骂:

「程宴,我告诉你,你不准和我分手。」

他的声音奇怪极了。

每每到了涉及他取向的词,他就会压低了声音。

「齐梁,分手不需要你同意。」

我的声音颤抖着,但是我直着身子,挺起了脊背。

就算在这种事情上,我也不愿气势落了下风。

齐梁看着我,打量着我。

似乎是真的察觉到了我的去意已决,他哼笑一声。

他抓着手机,只是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很快,从手机的扩音孔里面传来的声音。

低沉的、情欲的。

我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攥紧了手。

那是我的视频。

曾经齐梁出差半年,临行前要拍的。

情谊正浓,我虽然抗拒,但最后还是纵容了他。

我咬着后槽牙,来抑制我想破口大骂的心。

「你和我分手,我就把这个发出去,程大影帝的荧幕初脱,肯定很多人感兴趣。」

我终于失态:「你敢!」

齐梁看着我的样子,终于露出了笑容。

是抓到人把柄的、威胁的笑容。

他当着我面,发到了他自己的微信里面,又在转发里面选了几个熟悉的人。

只差发送。

我全身都在颤抖,命门被人握在了手里。

——凉意从脊背攀升。

半晌,我听到自己笑出了声音:

「你发吧,我要分手,没得商量。」

若一个视频,就要我和他绑定,这也太荒谬了。

闻言,齐梁愣住了。

他看着我,瞳孔剧烈颤抖。

他在慌张。

直到这个时候,齐梁才真真正正地慌了。

在我转身之际,他像是哭了。

他猛地抓着我的手,在祈求我。

我把他的手甩了开来,身后人沉默半晌。

他下一句是:「不要后悔。」

不会后悔的。

我走了出去,几乎同时。

我收到了那个视频。

随后是无数信息的响声。

我不敢去看。

我不愿去看。

3

K 城一向是多雨。

路上灰蒙蒙的,水汽带着土腥味蒸腾进入鼻腔。

消息登登登地弹出来,我索性开了免打扰。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我却仿佛瞬间坠落。

一阵强烈的耳鸣声音过后,接踵而至的是货车的声音。

鸣了三下铃,声音大的要命,引得我过去看。

马路中间,有个小女孩。

那一瞬间,似乎是热血上涌,我冲了上去。

货车刹车蜂鸣声无比刺耳,但雨天路滑——

于是就那么压了过去。

我能听到周围有人围过来的声音。

黄色的警戒线,喧闹的雨声,小女孩哭泣的声音。

还有耳边血液融入了雨水的声音。

它们一起溜往了别处。

真难看啊。

程宴。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都说胎记是上辈子的致命伤,那我被车撞死了,岂不是到处都是胎记。

很滑稽了。

原来耳朵真的是最后死掉的器官啊。

都不知道能不能有下辈子...

4

我和齐梁,相识于高中。

彼时我古板不懂变通,在那个古惑仔文化还没结束的年代开罪了几个「老大」。

被欺负最惨的一次,是齐梁救得我。

阴郁潮湿的厕所间。

水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刷新。

滴答、滴答。

气味难闻得要命,窜入鼻腔,腥臭恶心。

我敲着门。

但那天恰好是周五最后一节课。

没人。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感官会无限的放大。

一会是楼顶的声音,一会又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骇人的想法是在齐梁进来的瞬间结束的。

恐惧彻底停止。

我看着少年人的下颚,第一次察觉到心动。

5

......

「宴哥!宴哥!」

「喂喂喂快起来,我哥他们打起来了呜呜呜。」

「宴哥,没了你我怎么活啊~」

意识回笼之际,就是旁边人的声音。

我抬起头,光猛地扎进眼睛,硬生生出了几滴眼泪。

面前的人是谢瑜。

她脸上有些红,显然是被气的。

见我醒了,她激动得要跳起来:

「宴哥,快走快走,我真的服了那个龟孙!」

我脑袋里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瑜拉着走。

经过一长串的人流,我终于在尽头看到了ťūₕ对峙的篮球队。

齐梁和谢衡对立站着。

见我来了,齐梁笑着迎了上来。

「宴哥。」

得意洋洋。

我皱了眉,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身体却不动声色地偏移几分。

胃里翻涌。

齐梁的动作愣住,瞳孔微缩。

若我记得不错的话,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我和齐梁暧昧升温的时候。

我冷淡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谢瑜连忙蹦上来:「宴哥你不知道,我哥不知道和齐梁起了什么冲突,两人本来打篮球,打着打着就开始打架了。」

我走上去,看着谢衡。

「谢衡,你说。」

我们从父辈开始就交好。

两家都是书香门第,如果不是上辈子我不顾爸妈意愿进娱乐圈又出柜。

最后也必然不会闹到那么僵。

谢衡本来气呼呼的,见我一问立马偃旗息鼓。

他闷闷地说了一声:「哥。」

「我没错。」

他低着个脑袋,叫他说什么也说不出所以然。

我压了压眸光。

谢衡这副样子,倒是像是小孩子来告家长。

旁边的齐梁也不敢示弱:

「宴哥,都是这小子的错,他嫉妒我俩关系好。」

他声音一出,旁边谢瑜连带着谢衡都不说话了。

我余光扫了一周。

怪我。

我以前总是帮着齐梁。

这次,他俩估计仍以为我无论如何都会帮齐梁。

我抬了眸子,看着齐梁,齐梁便马上露出了笑容。

他上前两步,怀里的篮球啪嗒几下掉在地上。

下一秒手腕上面被齐梁手心炙热的温度包裹。

他几乎是带着几分挑衅地看着谢衡。

我在这里,在齐梁的视线中充当了战利品。

我嗤笑一声——更加恶心。

于是就在齐梁兴高采烈地喊哥的时候,我止了他的话头。

问谢衡:「你觉得我和齐梁关系好?」

谢瑜加在中间有些尴尬,连忙找补:

「宴哥,我哥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说出来,是为了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

按照齐梁的说法,就像是谢衡小肚鸡肠。

我和他的关系不过是青梅竹马。

在这个人人都觉得同性恋不好的时代,齐梁是带了泼脏水的意思的。

谢瑜还忙不迭地想解释,却没料到谢衡很快地承认了。

——「是。」

我下一秒就对上了谢衡的眼睛。

是一双带着几分委屈的眼睛。

我甩开了齐梁的手。

在齐梁失落和震惊的目光中,看着谢衡。

「我和他,关系一般。」

「但你这种言语讨不到好就开始打架的行为——」

我顿了顿,正考虑着对他的惩罚。

谢衡就已经开口了:

「我坐你的车回去。」

「哥,你训我。」

像是在讨教的小狗。

快到一米九的男生,就那么把耳朵耷拉下来,抱着个篮球,低着脑袋。

要你训他。

气氛瞬间凝滞。

连带篮球场的热烈一齐停了下来。

我应:「好。」

下一瞬。

手腕再次被炙热的温度攥紧。

我偏头。

依旧是齐衡。

他的目光锁在我身上。

想在问我为什么说和他关系一般。

他那表情要哭不哭。

而我对此感到无比厌烦。

下课铃声响起,热烈气氛结束。

我一点点地把齐梁的手掰下来,才看见齐梁抬眸,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宴哥,老师说让我和你去还篮球。」

6

器材室里面有灰尘的味道。

二中是重点中学。

不比十年后每节体育课都落实到位,二中重在让学生冲刺好学校。

体育课被压缩得很死,因此器材室的看管就很松。

但里面东西很齐全。

我和齐梁将借的十个篮球放在了篮子里面。

「老班真烦。」

齐梁喊了一句,随后像是条死狗一样往我扑过来。

他很喜欢靠在我肩膀上。

放在以前,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这次,我避开了。

齐梁早已放了中心,但按照他的身体素质,不可能会摔倒。

但是他就是摔倒了。

摔在地上,膝盖上划了道口子。

然后他哭丧着个脸:

「宴哥,疼。」

他总爱如此,撒着娇,然后就像是所有事情都过去了。

我看着他,抿着唇,不悦:

「我去找校医。」

「宴哥,你能不能背我去。」

他惯会装乖卖可怜。

我看着他,冷淡拒绝:「不行。」

他的眸底露出一丝慌乱。

他没有料到我会拒绝。

气氛沉默半晌,他像是打圆场似的兀自地笑:

「哥,你是因为当时你问的那个问题,我没回答生我气吗?」

问题。

这两个字兀自出现倒让我有几分惊讶。

我眯着眼睛想了半晌,终于在眼前人含笑的眸光下反应过来。

7

年Ṭű⁴少的感情,总是试探居多。

尤其是我这种。

初次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他来程家玩。

齐梁是个闲不住的人,一不小心就在抽屉下面翻出了一抽屉的日本漫画。

黑白的,还有几本彩色的。

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箱子里面。

若是翻开几页,想像出的入骨的声音几乎能在黑白纸张的翻动间响彻整个房间。

我尴尬极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

齐梁抬头看我,目光清冽:「宴哥还看两个男的谈恋爱?!」

那语气,像是调侃,更多试探。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的目光像是刺在我身上。

但我梗直了脖子,讪讪笑着,还是问:

「你……接受不了了吗?」

问的是是否能接受看这个漫画。

实际上是在问是否能接受同性恋。

如此扭曲的心理。

齐梁定定地看着我,半晌转移了话题。

「我该走了。」

就这么一句话,我就知道了答案。

但我没死心。

准确来说,少年的感情在没有得到明确的拒绝之后,都是死不了心的。

8

「宴哥。」

齐梁进一步逼近,「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我往后退了一步。

视线不自觉定格在他还在流血的腿上。

我关心他,早就成为了习惯ẗũ₊。

齐梁也发现了。

他像是个得了新奇玩意的小孩。

在我的态度里面试探到了他问题的答案。

关于今天我为什么这么反常的答案。

——是嫉妒心作祟,亦或是吃醋。

所以他在想,是我故意表现得冷淡,欲情故纵。

他放心地坐了回去,嘴角咧出笑容,像是恩赐。

「宴哥,背我去医务室,我就告诉你。」

这句话里不无命令。

居高临下,像是恩赐。

我皱了眉,直了身子,冷淡道:「我会帮你叫校医,至于那个答案。」

「我想我不需要了。」

齐梁愣住了。

他胜券在握的表情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那只伸出来的手也停顿住了。

他扯出了个难看的笑容,生气了:「程宴。」

「你今天走了,我就再也不会和你说话了。」

「你考虑清楚。」

他只有起了情绪才会叫我全名。

但这是多么无力的一句威胁。

我看着他,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冷嗤一声:「齐梁,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

我一直想知道,究竟是他不懂,还是他在装。

齐梁看着我,没吭声。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所以你就钓着我是么?」

齐梁像是被点燃了:「我没有钓着你!我为什么要钓着你???」

我看过去,释然笑笑:「那就很清楚了。」

「齐梁,我们是好朋友。」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了齐梁的眼睛亮了一下。

这是他惯常的说法。

「朋友」。

所有看起来稍微逾矩的行为只要套上了这两个字,就好像变成了关系好的托辞。

但很快,我蹲下来,和他平视。

「但很抱歉,我有洁癖,就是不和脏孩子玩。」

我环顾了四周,灰尘遍布的器材室里面,齐梁坐在最中间。

「这里太脏了,你也很脏。」

我起了身,往外走。

「我会叫校医过去的。」

在即将出门的时候,我听到了齐梁狠狠地砸了一下地板的声音。

那是不甘。

9

体育课是最后一节课。

我去了校医室帮他叫了校医。

我在踏出教学楼的那一刻就看到了谢衡。

他背着书包,倚在教学楼边。

有几个低年级的女生已经拿出手机偷拍了。

他一副臭脸的样子,谁都不敢上前。

我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他甚至不需要转头,鼻子一动,很快转身咧出一个笑容。

「哥。」

他的样子太过高兴,几乎不像是去挨训的。

像是去讨赏的。

三两步跑了过来,接过我肩上的书包,又将小风扇对准我。

细细的风三两下吹过来,他笑得开心。

「哥,你训我,我妈叫我睡你那。」

谢衡妈妈是个制片,需要到处飞。

他爸又是个老婆奴,老婆去哪就去哪。

导致谢衡谢瑜两兄妹都是我家管。

——更准确的是,我管,或者我妈管。

「小瑜呢?」

谢衡有些心虚地抖了两下眼珠子,挠了挠头。

「她……她说先走。」

「还把司机叫走了。」

我起了疑窦,只是笑笑。

少年人的心思太过好猜。

我正想说什么,下一秒,齐梁的声音将氛围全然撕裂。

「我说呢,程宴,怪不得。」

风呼啦地吹起地上的枫叶,耳边声音吵闹窸窣。

我和谢衡同时转头,就是背着书包的齐梁。

他的左手小指连带着腿上,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血痕。

他看着我,笑的不羁。

「我说为什么突然要和我划清界限,原来是有下家了。」

下家。

这词太过难听,我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谢衡。

谢衡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清冽的眸子里面似乎带着几分……期待?

「程宴,你不怕我把你是同性恋的事情捅出去吗?」

「我告诉你,现在一人一口唾沫——」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在校门口响了起来。

就和上辈子在洗手台前面一样,无数人的目光集中过来。

我抓了他的衣领,给了他一巴掌。

用了十成的力气,齐梁整个头都偏了过去。

我不得感叹,太好了。

这是十年前。

十年之后,我学了散打,我怕把这个人给打死。

我松了衣领,齐梁捂着脸,震惊极了。

破口大骂:

「程宴,你要是这么欲求不满,我可以满足你啊。」

「你玩这种小把戏有意思吗?」

「选他这种没技术的处,你还不如自己找根棍子。」

「毕竟没人比你更知道自己的点。」

齐梁张狂地笑起来。

寒意猛地在我的脊背攀升而上,引起后颈的一阵酥麻。

我突然意识到。

齐梁并不是在十年间,被他父母的催婚之下而潜移默化地变坏了。

他在我的学生时期,在最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烂掉了。

只是我。

——只是我孤独的时候,被他给予的那些温暖瞬间给入侵了。

然后我给他加了太多滤镜,太多光环,所以一直忍受。

上辈子的程宴,就那么败给了那些瞬间。

好笑。

我真是觉得好笑。

我抬眸看着齐梁,勾起唇角。

升腾的恶意将我整个人吞没掉了。

我抓着旁边的谢衡的手。

「齐梁,他不是下家,我当时接近你,是因为他和你一样打篮球。」

「我想从你知道,知道他喜欢什么。」

「我想送他礼物。」

都是谎话。

但我太知道少年时期的人在乎什么了。

我看着齐梁。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层层崩裂。

他引以为傲的所有筹码都被扔下了牌桌。

而他像个绝望的赌徒,发出一声没人在意的悲鸣。

瘫坐在地上。

我拉着谢衡,像是得胜的将军。

但我不敢看谢衡。

因为我在利用他。

10

一路无言。

谢衡和我回了家。

谢家两兄妹来我家是常事。

小区门口,谢衡跟在我身后。

手心传来的温度炙热,我只管闷头往里走。

太冲动了。

太冲动了!

脑袋像是个电力发动机,机油呼呼工作,我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想要气他」?

还是「你不要误会」?

越说越像是欲盖弥彰。

越说越掩盖不了自己利用了他的事实。

重活一世,明明虚长了他那么多岁,却如此不成熟。

将要踏进门之际,那双一直牵着的手离了掌心。

温度陆离,晚上的冷风窜入。

我下意识地往后看,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眸子。

——谢衡捧着我的手,贴到了他的脸上。

手心的皮肤触感温柔。

加上谢衡带笑的表情。

像是猝不及防被触碰了灵魂,连带着心神发颤。

「哥。」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呢喃。

「我担心了好久,我的性向丑陋,但是我喜欢你。」

「没关系,利用我吧。」

他眼里透露着决绝。

那双黑眸看着我,笑意渐深。

我本来年龄长他半岁,又比他多了一辈子。

像是一个成年人在哄骗他。

「我们不可能——」

「没事,哥。我会等你的。」

「要是你喜欢上别人,我也会等你的。」

脑海中忽然闪过他上辈子。

谢瑜和齐梁相亲,齐梁说的那句:

「哥,我找她还不是因为他家里有个出了柜的儿子,到时候只要生了儿子,我就和她离婚,她肯定能理解……」

谢衡,上辈子出了柜。

他从小早慧,是谢家骄傲。

是因为什么。

一个从未设想过的可能在我心中浮现。

眼前少年退了一步,话语一下子窜进了我的耳朵。

「哥,就当可怜可怜我。」

明明他在往后退。

在我这里却一直在往前进。

拙劣的手段。

撒娇讨巧。

我能拆穿他的。

我应该拆穿他的。

但是我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最后叹了口气。

「行。」

算是可怜。

算是让步。

也算是允许。

10

高考那天,气氛压抑无比。

地上掉落的纸条,头顶吱嘎作响的风扇。

又有人传闻说,学校是在坟山上面建造的,最近有人撞鬼了。

反正我从那天之后,我很少再见谢衡。

我明白,年少时候躁动的心脏似乎能通过距离全然抚平。

谢瑜和我一个班的,倒是常见。

她总是叽叽喳喳。

只有在她身边,我能感受到少年人的蓬勃气息。

她说谢衡在用功读书。

然后又说,他差点要超过我了。

谢衡前段时间成绩下滑得厉害。

却在那晚之后开始突飞猛进。

与此同时,齐梁有意无意贴过来。

他一直是过分要面子的人,在被我打了一巴掌之后还能如此坚持。

——实在是个稀罕事。

那天出了考场,我爸妈都来了。

他们两个都是大学教授,最近忙课题,也是抽了时间来的。

我抿着唇,抱着爸妈特意给我买的花,目光环顾四周。

猝不及防地和谢衡对上。

他歪头朝我笑。

眯着眼睛,抱着向日葵。

我站在原地,谢衡就往我这边冲过来。

人流如织。

「哥,晚上同学聚会去不去?」

「我陪你去。」

谢衡絮絮叨叨:「是我班上和你班上一起办的。」

「我去接你。」

他决定好才知道补一句:「行不行?」

我犹豫了片ṱů⁵刻。

「行。」

11

若说我和齐梁的感情发展按照节点来划分的话。

高中时期暧昧涌动,到后面毕业时候,他方才和我告白。

并不是他有多喜欢我,只是因为那时候毕业。

气氛正热,我收到了两三个人的表白。

他不过是占有欲作祟。

当时沉浸其中,现在才意识到。

我叹了口气,坐在谢衡的自行车后座上面,下意识抓紧了衣服。

如今,必然不会如此。

「哥。」

身前人犹犹豫豫地开口。

「你要不搂住我的腰吧。」

「前面路上……很崎岖。」

骗人。

明明是年前新铺好的柏油路。

我有些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腰。

少年人的蓬勃气息和僵硬的身体,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自行车驶过商铺,停在学校门口。

学校给了毕业生一整天,让他们庆祝人生的结束和开始。

往里进去,聚会场所在最里面的体育场。

——而齐梁,坐在体育场的最里面。

12

齐梁早早地来了。

他坐在最里面,喝着几瓶啤酒。

他是被程宴那一巴掌扇醒的。

那一瞬间,记忆纷至沓来。

脑袋中的所有画面再提醒他。

——原来程宴上辈子就是他的东西。

他怀揣着一腔的怅然若失,像个笑话。

不过是自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东西。

还想骑在头上当主人。

齐梁无比肯定,他甚至能够拍着胸脯保证。

如果当时程宴没被撞死。

他一定会乖乖摇着尾巴过来找自己。

而不是让他在那个谢瑜面前被羞辱。

谢瑜——

这女人更加不识好歹。

他都屈尊降贵、伏低做小地给她好脸色。

这女人最后居然给了他两个巴掌让他滚。

真是好笑。

如果程宴是个女人,他估计早早地娶了他。

毕竟后面自己没工作的时候。

程宴也任劳任怨地养着自己。

对。

他想着。

把程宴哄回来吧。

就和他当时勾引程宴一样。

只要给程宴服点软,刻意制造一点偶遇。

程宴便会乖乖地滚回来。

到时候也不用讲什么情分了。

他盘算得无比清楚。

到时候让谢衡看看,程宴是怎么乖乖滚过来的。

然后终于在聚会将要结束的时候,逮到了程宴。

——但先来的,是谢衡。

13

行至一半,手机提示音响过了三次。

「陌生号码:程宴,你还记得那个视频吗?老地方见。」

虽然是陌生号码,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齐梁。

上辈子烂熟于心的号码,这辈子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视频?什么视频?

几乎一瞬间,我的手开始颤抖。

一个可能性在我脑袋里炸响,紧接着他的下一条信息就发了过来。

「陌生号码:程宴,我回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往三楼卫生间冲了过去。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不信那个视频回到这辈子。

但我不敢赌,我不țų²可能让他再毁了我这辈子的。

熟悉的隔间。

依旧是无比难闻的味道。

我进了厕所隔间,下一秒外面就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是齐梁轻佻的声音。

「别气啊,谢衡。」

「你真以为他有可能喜欢你么?」

谢衡的声音咬牙切齿:「我不需要他喜欢我。」

「不需要?你这幅败犬的样子真难看。」

「他不喜欢你。」谢衡的声音接着响起来。

齐梁叹了口气:「他这样只不过是在闹脾气,我们上辈子经历那么多,他怎么可能放弃我。」

「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他回心转意,不信你看着。」

「上辈子?」

「呵。」自觉自己说漏嘴的人止住了话头。

「你信不信,等一下他就会跟狗一样到这里来,向我摇尾乞怜。」

脚步声音想起,齐梁像是围绕着谢衡转了一圈。

谢衡问:「他的视频呢?」

齐梁脚步顿住一瞬,下一秒突然开怀大笑:「他都和我上过了,你还喜欢他。」

谢衡没理这句话,只是重复了一遍:「视频呢?」

齐梁哼笑:「你不想问问视频是怎么来的?」

「我告诉你,谢衡,是他为了勾引我发的,你真该看看他那个视频里面的骚样。还是说,你们这群同性恋都这么喜欢发骚?」

谢衡的声音停住了。

我几乎是愣在原地。

我想冲出去给齐梁一拳,但是他的下一句话让我浑身凉透。

「谢衡,你争不过我的。」

「你没想过为什么你出去比赛结束, 他就突然喜欢上我了吗?」

当时最初遇见齐梁的时候, 确实是谢家两人都去比赛了。

我一个人,并不明白那些「校霸」为啥招惹上了我。

谢衡咬着后擦牙:「我不想知道。」

谢衡的表情似乎取悦了齐梁,他的笑声更大:「不过是请人演了出戏。」

「谁知道他那么好到手。」

我想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

滔天的恨意一下子席卷了我。

我第一次如此失去控制。

我冲了出去, 在齐梁得意的目光中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是假的。

原来都他妈是假的。

我没办法抑制自己的怒火。

我甚至没有想过视频的事情。

就那么去拳拳到肉。

直到谢衡抱住了我。

「哥,别打了。」

我不敢回头, 我不知道谢衡究竟信了ťű̂ₘ多少。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我曾经干过的出格事。

被我按在地上的齐梁喘着气。

他彻底没了掩饰,仍在威胁我:「程宴, 你如果不想被发出去,就求我。」

「我当时为了你去闹的事情,给谢瑜跪下来了, 你也得跪下来。」

「我现在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你这么贱,我只是要结个婚而已。」

我看着身下的人, 我攥着拳头。

无措极了。

「没有视频,哥, 你清清白白的。」

齐梁愣在原地,看着谢衡的方向。

谢衡拿着他的手机, 低着头。

「哥, 我报警了。」

「哥, 你不能被他困死。」

「哥.....」

「哥.....」

谢衡一句句说着, 我一句句听着。

明明是我的事情,他反倒是先哭了。

他抱着我,泪水浸湿了我的衬衫。

他呢喃着无数句话。

我回头看过去。

少年的脊背弯着,看向我的眼睛红彤彤的。

他有点不自在地抹着眼泪, 尽全力挤出笑容。

「哥, 我喜欢你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

我这个时候才知道, 原来他也重生了。

14

警察把齐梁带走了。

他以教唆犯罪的罪名被逮捕。

他父母想捞他,最后被谢家和程家一齐压下。

让我在意的反而是谢衡。

他的爱意太过浓烈, 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爱上的。

后来我几次战战兢兢地试探,换来了他满腔热爱。

但我依旧疑惑。

高考成绩的出来,我和谢家两个都考了不错的分数。

谢瑜出分的时候狗狗祟祟地过来, 问我能不能填 Z 大。

我依稀记起来, 他和她哥最后都去了 Z 大。

我皱了眉, 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思。

「谢衡为什么不来问?」

谢瑜做了个合十的动作, 「哎呦,他现在在被家法处置呢。」

「哥哥哥哥, 我的好哥哥。」

「怎么了?」

谢瑜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出柜了出柜了。」

「哥, 你要不去看看。」

我转了头没看了周围的爸妈。

我妈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摆了摆手, 「去去去。」

「小衡这孩子从小看到大,我放心。」

谢瑜拉着我, 忽闪忽闪眼睛, 立马改口。

「那我叫啥,我也跟我哥叫妈妈吗,干妈?」

「去去去,就你最滑头。」

我看着父母。

原来但是他们并不让我和男生谈。

只是他们看不惯齐梁罢了。

等我回过神, 就听见谢瑜喊道:

「宴哥,快走啦~」

我和谢衡,总会有个答案的。Ṱ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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