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秦钊为了我跟家里决裂,我们约好一起私奔。



五年后,他带着漂亮的女朋友回来了。



再次见面,他笑着跟我握手。



「当初年纪小不懂事儿。」

「还得多谢你,让我清醒。」



01



再见秦钊,是在公司的年度总结会上。

在会议室坐下后,同事八卦道:「新来的总裁是耶鲁毕业的,老年轻了,好像才 27,真牛逼啊!」



「人家的 27,真·精英,我的 27,真·咸鱼。」另一个同事笑着搭话。



我正要说话,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身边的琳达激动得直抓我胳膊,小声道:「靠靠靠,真霸总!偶像剧照进现实了,帅得我合不拢腿了!!」



我笑着抬头,在撞进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新上任的大领导是被我甩掉的前男友怎么办?

在线急,挺等的。

02



两个小时的会议,我如坐针毡,浑身上下爬了蚂蚁似的坐立不安。



琳达纳闷儿:「你长虱子了?」



我没说话,窘迫不安。



然而坐在上首的秦钊倒从始至终都没往我这边看一眼,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他面色从容沉稳,看起来早已从那段关系里走出来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急匆匆地想要跑路,以免遇到秦钊。

却没想到冤家路窄,一出公司门口我就看到他正站在街边,好像是在等人。



他身上的高定深黑西装更衬得整个人高大挺拔,背景是身后的车水马龙和万家灯火。



只是懒懒地插兜站在那里,都像一幅画报。



我用公文包挡住脸,打算悄悄溜走。

「温雯。」



他的声音疏离,好像是在叫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我顿住,只能放下公文包尴尬抬头。



「好巧啊。」



秦钊嗤笑一声,走了过来。



「躲什么?」



「没有。」被抓包的我有点不好意思,找借口道,「风有点大,我挡挡。」

秦钊微微挑眉。



「怎么,你不会以为我还放不下你,还会纠缠你吧?」



「没有没有,」我干笑道,「怎么会呢,你现在事业有成,成人生赢家啦,我早配不上你了。」



秦钊没说话,只是注视着我。



夜色渐深,整个世界被明暗划分出清晰的界限,他精雕细琢般的五官隐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就在我要找借口溜走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了柔婉的女声:



「阿钊。」



秦钊回头,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穿着 LV 大衣的年轻女孩儿,一头海藻般的大波浪披在肩上。

她弯起眼睛ṱü₀三两步跑过来挽住秦钊的胳膊:「一会儿去哪吃饭啊?」

半秒钟后,她像是刚发现我似的,扫了我一眼问道:

「这位是……」



「我前女友,」秦钊随意道,「就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



「哦~」



女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伸出素白的手:「你好啊,我叫尹恬雅,是秦钊的现任女朋友。」



现任两个字加重了语调。

她真的很漂亮,一头亮泽的卷发垂在胸前,说不上名字的高级香水味若隐若现。

倚在秦钊身边时两人宛如一对璧人。



我看了一眼自己没时间打理已经干枯分叉的发尾,抿了抿唇跟她握手。



「你好,温雯。」



「很高兴认识你啊,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了。」尹恬雅挽着秦钊就要走。



秦钊手臂垂下握住她的手,低头看向我。

「哦对了,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希望不要影响你的本职工作。」



「还有,多谢你。」他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眸子沉沉,「当初我年纪小不懂事儿,要不是你让我清醒,我还找不到这么好的女朋友。」



03

回家后,我在美团上划拉了半天也没想好吃什么。



明明下午就很饿了,这一刻屏幕上那些色彩浓艳的美食却都好像失去了吸引力。



我随意吃了一碗泡面,洗漱后就上了床。



这几天年末各种汇总,连轴转地加班,已经很累了。



然而闭上眼睛,我却怎么都睡不着。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秦钊那张脸,带着轻讽。

五年不见,他变了好多。

整个人都褪去了那种少年气,全然沉稳了,好似一个天生的上位者,连眼神都带着压迫。



可他曾经红着眼求我别不要他的样子好像还在眼前。



20 岁的秦钊还远没有这样成熟,那时候我跟男同学多说了几句话他都会恶狠狠地瞪我。



像一条故作凶狠的小狼狗。



22 岁生日那天,他买了一个 30 分的钻戒,藏在鸡翅里跟我求婚。

我差点儿被硌掉牙,气得打他:「人家都放蛋糕里,你塞鸡翅儿里,你有病是吧!」



「那多老套啊!」



秦钊笑着躲开:「笨死了你。」



我还记得在那个几十平的小房子里,他眼里碎光潋滟。



「钻石有点小了哈。」



「我本来想多攒一阵Ṭü⁼子,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以后挣了钱再给你换个大的吧。」



他红着脸笨拙地单膝跪地,磕磕巴巴:「温雯,我现在没钱了,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我顿了好一会儿,眼眶酸涩地抱住他,心脏里的幸福多得要装不下,满溢出来了。



现在想想,我们那时候虽然穷,但真是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了。

只是当初以为能天长地久。



没想到才短短五年,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



接下来几天我都很怕碰到秦钊,毕竟当时我们实在算不上好聚好散。



却没想到我一次都没碰见过他。



他好像真的放下了,只当我是普通下属而已。

晚上回家的时候,大学同学群里突然来了消息,我随手点开,一下子愣住了。



秦钊:「这周五我订婚,大家有空赏光。」



底下有的同学不明所以,恭喜道:「祝贺祝贺,你跟温雯这在一起多少年了,终于修成正果了,不容易啊!」



秦钊回道:「我女朋友叫尹恬雅。」



群里静默了一瞬,消息继续若无其事地刷了上来,冲散了刚才的尴尬。



「恭喜恭喜!」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秦钊让大家参加的说一下,他好安排座位。



我没回复,想来他也不会特意来邀请我。



这样大喜的日子,当初闹得那么难看的前女友到场,也太晦气了一些。



却没想到我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我接起来:「喂,你好?」



电话那边没说话,片刻后秦钊低沉的声音响起:



「温雯,我订婚你不来吗?」



我没想到他会特意打电话叫我,勉强道:「我就不去了,祝你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秦钊轻笑,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吧,我还得多谢你当初让我清醒过来。」



「没有你,我秦钊就没有今天。」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说话的时候阴恻恻的,有种咬牙切齿的狠。



「我给你留位置,那天特批你不用上班。」



04

秦钊的订婚办得很隆重,市里最豪华的酒店直接包了场,四周都是粉白色的玫瑰跟气球,香气袭人。



我在同学那桌坐下时,明显能感觉到四周人异样的视线。

这一桌都是我们的大学同学,当初我跟秦钊爱得轰轰烈烈的时候他们都是看着的。

现在他订婚了,未婚妻却不是我,多少有些戏剧性。



场布很美,大厅里吊着无数水晶,听说都是捷克空运来的,四周的地毯上荡漾着破碎的光影。



就差把财大气粗四个字儿写脸上了。



秦钊真是跟当初不一样了。



我有些酸溜溜地想,当时跟我求婚就用三十分的钻戒,如今恐怕只是这场布就能买几克拉的钻石了。



悠扬的音乐里,秦钊带着尹恬雅来敬酒。

尹恬雅一身银色鱼尾裙,裙摆镶嵌着无数水钻,美得惊艳。

同学们都很给面子:「新娘子真是太漂亮了,秦钊,你好福气啊!」



「是啊,比明星还好看啊,上哪儿拐来的?」



尹恬雅面如桃花:「哪里,是我有福气。」



说着,她举杯向我,手上的鸽子蛋闪耀夺目。



她笑得意味深长:「说起来,还都得多谢温雯。」

「要不是你,我们说不定还不能在一起呢。」



她眼里的敌意太过明显,桌上的人都不是瞎子,大家彼此交换眼神,安静下来。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哪里,你们是天作之合。」



尹恬雅勾起嘴角。



……



进行到后半场,我实在有些忍不下去了,起身打算先离开。



经过走廊的时候,我却撞上了另一头的秦钊。

他还穿着订婚的那套西服,整个人英俊得不像话。



我扯了扯嘴角:「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儿,先回去了。」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秦钊却挡在我面前,没有让路。



我站住,没有抬头。



片刻后,微凉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秦钊看着我泛红的眼眶,有些惊异地笑了。

「你哭了?」



「沙子进眼睛了。」我胡乱敷衍着就要走,却被他拽住手腕。

秦钊的话里带着报复的快意:「温雯,看见我订婚你不该开心吗,当初不是你说祝我幸福吗?」

「你哭什么?该不会是看到我现在功成名就,后悔了吧?」



我窘迫难堪,他从容不迫,当初的角色好像倒转了。



我看着秦钊,突然想起五年前在机场的那一幕。



那时候在机场他等了我很久,却只等到了他妈带来的保镖。



我从一边走出来,站到了他妈的身边。

秦钊被反剪双手,目眦欲裂地看着我。



「温雯!」

他妈戴着墨镜,从兜里掏出支票本来唰唰写了个数递给我。



秦钊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哑着嗓子哀求我:「温雯,你别接!」



那时候他多卑微啊,跪在地上,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我以后会挣很多很多钱给你好不好,算我求你!」



「我求求你了温雯,你他妈别不要我!」



我冷眼看着他,当着他的面接过那张支票。

「我们不合适,祝你幸福。」



而现在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眼神淬毒:「你这种眼里只有钱的女人也会伤心吗?」



「还是这又是你的什么把戏,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就在我几乎难以承受的时候,他身后赶来的尹恬雅突然叫他:

「阿钊,我们该去长辈那桌敬酒了。」



秦钊冷然扫了我一眼,干脆利落地抽身离开。

尹恬雅给了我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似乎是在警告我,不要离秦钊太近。



两个人牵手走远。



05



再回到公司的时候,我在工位旁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尹恬雅把东西搬到一边,跟同事们打着招呼:



「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啦!」

我没惊讶,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儿。

她是秦钊的女朋友。



能进公司也是理所当然。



没多久秦钊就打来电话:



「来一下我办公室。」



我推开门,看到他背对着我倚在巨大的真皮座椅上。

「秦总?」

我轻声开口。



秦钊慢慢转过来,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子上。



「刘总那个单子是你在跟吧?」



刘总是我最大的客户,他马上就要购置一批设备。



我们已经谈好了,就差走程序了。



「恬雅刚来,手头没资源,这个客户你让给她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

我一怔,勉强道:「秦总,这个合约我马上就要谈下来了,现在换人刘总可能不会同意,要不换一个客户行不行?」



秦钊冷笑:「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



「他不同意?怎么,你们是睡过了还是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关系,你还以为他真非你不可了?!」



他的话像是最锋利的刀剑,我脸色煞白。



可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合约,我需要这笔合约完成后的奖金。

我低声恳求道:「秦总,我真的很需要这笔单子,我手头还有很多其他的优质客户,算我求求你,这个刘总就留给我吧。」



秦钊扬眉:「求我?」



「温雯,没想到你也会求人啊。」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眸子里一片冰冷。



「那当初我他妈像狗一样求你别离开的时候,你怎么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的声音像是浸在冰水里,冷得我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看着他眼里深沉的恨意,我终于明白过来。

我早该知道的,秦钊恨我。



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当初却那样低三下四地挽留。

而我丝毫没有心软,像抛弃一条流浪狗似的随意扔掉了他。



如今他功成名就了,回来报复我也是理所应当。



我该立刻离开这里,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那笔钱,脚下生了根似的,摇摇欲坠却还是卑微哀求:



「秦钊——」



他却已经坐下,低头漠然道:



「我不想再听你的废话了,出去。」

我站了几秒钟后,挪着步子转身离开。



没想哭的,但我还是忍不住在茶水间偷偷掉了泪。



秦钊他根本不知道我为了谈下这个客户付出了多少,刘总是个很难缠的人,当初没人愿意接这个客户。



我跟了他整整一年,几乎是随叫随到,他家老人生病住院我去陪床,他闺女上幼儿园我去接送,刮风下雨无阻。



他一个电话我就能横跨半个中国飞到他家门口,寒冬腊月的在他楼下等了整整一夜,只为了早上给他送一份文件。



第二天我高烧不起,肺炎直接进了医院。

这才终于感动了他,决定跟我签约。



这是我千辛万苦才拿下的客户,我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那一笔十几万的奖金。



又或者说,秦钊知道了也不在乎。



现在尹恬雅才是他女朋友,他的心头肉。



我又算什么呢,我擦掉眼泪,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



一个过季的劣质品罢了。



只是虽然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我还是觉得悲哀。



当初那么爱我的秦钊,原来真的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

06

下班后,我给栾医生打了个电话。

我故作轻松道:「栾阿姨,那笔钱出了点问题,我可能一时半会儿凑不到了,接下来的药我用便宜些的吧。」



栾阿姨急道:「出什么事儿了?钱不是问题,我可以先给你垫上。」



我抿唇:「没事儿,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做不了手术,我现在状态还行,再自己想想办法吧。」



挂了电话后,我漫无目的地在走在街边。



秋日的夜已经泛起凉意,路上人来人往,都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街边干枯的黄叶,被踩出破碎的声音。

路过一家咖啡店的时候,我微微侧身。



这家咖啡店已经关门了,车灯映在玻璃门上,倒映出神情萧瑟的我。

五年前,就是在这里,秦钊的妈妈找上了我。

昏暗的灯光下,她递过来一张支票。

我刚要说话,就被她打断:「温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是在花钱让你离开我儿子。」

「只是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继续跟秦钊在一起,这个钱是我感谢你照顾了我儿子这么久。」

我咬住下唇:「阿姨,我不是图你家的钱,我是真的喜欢秦钊。」

「我知道。」

秦钊的妈妈喝了口咖啡。

「我不是那种喜欢棒打鸳鸯的老古董,事实上我认为秦钊的眼光很好,如果你不是这种情况,我会很乐意他娶你进门。」

Ťū́₇

我眼眶泛酸,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狼狈的表情。

秦钊妈妈叹了口气。

「温小姐,你也别怪我狠心,你的这种病说时间长也长,说短,也真的说不好能活到什么时候。」

「我说话比较直你别介意,但是秦钊是我儿子,我了解他。」

「他从小就专情得很,我记得他小时候养了一只小白猫,他特喜欢那猫。结果后来那只猫偷偷跑出去淋了雨生病死了,他难受了很久,整整三天没吃东西,差点儿进了医院。后来我又给他买了很多猫,可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

她苦笑道:「他说这些都不是他的那只猫。」

「温小姐,你跟秦钊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很了解他,将来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儿,以他对你的感情来说,他会活不下去的。」

「作为一个母亲,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走到那个地步,所以我恳求你,你放手吧。」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泛起青白,哑声道:「可我真的舍不得。」

我那么爱他。

秦钊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那你就忍心看着你死后,他跟着你一起死吗?」秦钊妈妈闭上眼。

「他才 22,他的人生还有很长。」

……

那天的风很大,我的眼泪很快被风干,到家的时候,脸上已经一塌糊涂。

我没要秦钊妈妈的支票。

我跟她说,我会把秦钊约出来,到时候再让她当着秦钊的面把支票给我。

07

再次上班的时候,我比之前更拼了。

我手里最优质的客户已经都被秦钊送给了尹恬雅,剩下的这些我要比之前更努力才能谈得下来。

我开始加班,晚上熬夜做方案。

本来身体就很差,再这么一折腾,身体很快就垮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了不少。

我以为这样秦钊就会解气,可他似乎还是没放过我。

公司年会的时候,秦钊来到我们这桌。

我垂在桌下的手指微微颤抖,却还是不得不跟着领导站起身来。

「今年大家工作都完成得很出色,希望新一年大家能再接再厉!」

尹恬雅靠在他身边,一身红色长裙更衬得她身姿窈窕,气色红润。

反观一边的我,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身上是干巴巴的瘦。

我有些自卑地低下头,尹恬雅优雅举杯:「也感谢大家这些天对我的照顾,这杯我干啦!」

秦钊刚要喝酒,却在看到我手里的茶水时拧起眉来。

「温雯,你这是不给恬雅面子了?」

部门经理赶紧帮我解释:「温雯身体不好,一直就喝不了酒,秦总,这杯我替她喝吧。」

说着,他把自己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秦总却冷笑一声,轻蔑道:「我跟你说话了吗?」

部门经理脸色一白,不敢再出声了。

秦总死死盯着我:「怎么,我女朋友不配你喝一杯吗?」

我强笑道:「秦总抱歉,我是真的喝不了酒,我——」

他打断了我:「你怎么,你得了什么绝症吗?」

我看着他阴沉的脸色,怔住。

奇怪,明明之前就已经很难过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脏竟好像万箭穿心一般,疼得我甚至要弓起身子才能对抗那种痛楚。

「我……」

我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秦钊漠然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不喝,明天你就收拾东西走人吧。」

「温雯,你很需要钱吧,你可以选择。」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异样ŧũ⁺地朝我们这边看来,大家都感受到了秦钊对尹恬雅的重视,只是一杯酒都不肯让步。

他把酒杯递到我面前,我看着那满满一杯白酒,抬起手僵硬地接过。

片刻后,我抬起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刀子似的顺着我的食道滑落,我被呛住了,面色涨红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这具孱弱的身体不能承受如此猛烈的刺激,我感觉到腹部传来的剧痛,好像有一只手在撕扯的内脏。

「这不是能喝吗,装什么,之前也没见你——」

秦钊的话戛然而止,瞪大眼睛。

长时间的操劳和病痛已经掏空了我的身体,这杯白酒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温雯!」

在他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我身体一软。

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10

我是被吵架声吵醒的。

撑开眼皮后,我看到尹恬雅正怒视着秦钊大声道:「这种只知道拜金的女人有什么好,差不多就够了吧,你把太多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秦钊冷然:「尹恬雅,记住我们约定的事,你越界了。」

我虚弱地打断他们:「你们可不可以出去吵?」

这一句话好似捅了马蜂窝,尹恬雅转过身来瞪着我,咬牙道:「既然你当初都抛弃他了,为什么现在还要缠着他不放!」

「温雯,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我皱眉:「我怎么缠着他了,再说我抛不抛弃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尹恬雅脸色铁青,声音尖锐:「你知不知道秦钊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你当初为了那点钱说甩了他就甩了他,这些年他在外面打拼吃苦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妈妈死了,自己一个人披麻戴孝处理后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为了争一口气拼了命地工作,差点猝死进了医院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眼眶泛红,也不知道是在说给我听还是说给秦钊听:「都是我陪在他身边!你凭什么这样轻飘飘地说这句话?!」

秦钊脸色沉了下来:「够了——」

「我偏要说!」

尹恬雅似乎彻底绷不住了,「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刚才她晕倒的时候你吓成那样,抱着就要往医院跑,你到底要多久才能放得下她?!」

我这才注意到秦钊衣服稍稍凌乱,头发也散落下来。

「滚出去!」

秦钊忍无可忍,指着门口大声道。

尹恬雅受伤地看着他。

片刻后她胡乱擦了一下眼角,捂着嘴出去了。

「很得意吧?」沉默了一会儿后,秦钊突然开了口。

「温雯,你是不是在想,秦钊真是像条狗一样,不论我怎么扔掉他他都不肯走,都过了这么久他还放不下我。」

他恶狠狠地抬头:「你现在很得意吧!」

然而我只是咳嗽了两声,轻声道:「秦钊,回去我就会递辞呈。」

「既然相看两厌,那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

秦钊突然暴怒,三两步走到我面前,他的脸色如此难看,我简直怀疑要不是我现在躺在病床上他就要扯着我的衣领子把我拽起来了!

他眼里一片血红,怒吼道:

「你跟我说好聚好散?!我告诉你温雯,我们之间不可能好聚好散,在你把我扔在机场那天你就该想到今天!!」

「那你还想要怎么样呢?」我苦笑。

「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永远都不够!」

秦钊怒气冲冲地一甩衣袖就要往外走,出门口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栾阿姨和他擦肩而过急匆匆地进来,皱眉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尿毒症怎么还能喝酒呢,上次你冻着了那次就差点儿没了,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只能做轻松的文职工作,你怎么还这么拼?!」

「你不要命了!」她是真生气了。

我睁大眼睛。

秦钊的脚步突兀地在门口停下。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刹那都停止了流动。

片刻后,他像是发条失灵了的玩偶,呆滞地转过身子。

他张了张嘴,面上一片茫然:

「你说什么?」

11

「你就是温雯的老板?」

栾阿姨不满道:「温雯不愿意给公司添麻烦就没说,但你们也不能这么不把人当人吧?!」

「她工作做得那么好,喝不喝酒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干嘛非逼她喝,你这是在杀人你知不知道!」

「栾阿姨,你别说ẗüⁿ了。」我咬住嘴唇。

秦钊没看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我,好像突然不认识了我似的。

栾阿姨训够了走后,他才慢慢走了进来,在我床边站定,声音飘忽:

「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叹了口气。

没想到瞒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没瞒住。

不过也好,现在秦钊有了新的生活,也有了新的女朋友。

大概我的死也就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困扰了吧。

当年答应阿姨的话,我也算是做到了。

我扯起一丝笑,抬头看他:「你要带我私奔前。」

……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的凝滞,秦钊的声音开始发颤:

「所以,你才会……」

我摇了摇头:「我没那么伟大,一开始我是真的想继续和你一起的。」

「这个病说严重也严重,但万一找到了合适的肾源,我说不定还能活个几十年呢。」

「那你为什么——」

我低下头,苦笑道:「阿姨来找过我了。」

「就在你要带我走之前,她说我要是死了你可能也没法活了,我这么一想也是。」

「我这样就够惨了,干嘛还要拖着你一起呢?」

秦钊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疑惑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他眼睛通红。

他声音沙哑:「温雯,你觉得你特伟大是不是?」

「弄得跟电视剧似的,你自己带着病就跑了,自以为是对我好是吗?」

我无奈:「那我要怎么办,万一我死了,你怎么办?」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想?!」

秦钊爆发了,声嘶力竭: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一个人在国外,满脑子都是你,我恨你恨得要命!我他妈一直在想等我有钱了就回来找你,我要让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他妈要让你后悔死!」

「可是……」他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夹杂了一丝哽咽。

「可是我总梦到你,梦里我刚想骂你,你一对我笑,我又骂不出来了。」

「我拼了命地工作,就是为了早一天回到你面前,告诉你,我现在有钱了。」

「现在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骗我的!」

他捂住脸,说不出话来了。

我默然。

过了一会儿,我伸出手去摸他的头,感受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如以前手感好了,我想。

以前秦钊都不打发胶的。

「没关系了。」

我笑道:「你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有了新的爱人。」

「秦钊,你过得很好,继续向前看吧。」

秦钊抬起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只是他眼睛红红的,一点都不吓人,反倒有点可怜。

「少放屁了!」

他张口就是脏话,看来对我怨气真的很重了:「尹恬雅是他妈我找来气你的,我俩压根儿就没有关系!」

说完,他赌气似的转过头去不看我,大概是觉得这种事情说出来太丢脸了。

我怔住,心里涌起酸涩。

原来他没有新的女朋友。

原来他跟我一样,都没有放下彼此。

我手指一顿:「可是我看她好像很在意你的样子。」

秦钊闷闷道:「那是她的事情,我一早就跟她说好了,我只是借她气气你,让你看看我现在早就把你放下了,过得有多好。」

「温雯家属——温雯家属在哪里?」

护士在门口喊人。

秦钊猛地站起来:「在这里!」

然后急着出门去了。

我想了想,翻开被子下了床,慢慢跟在他身后。

秦钊被护士引到医生办公室,栾阿姨蹙眉:「你不是温雯她老板吗?」

秦钊有些局促地解释:「我是她男朋友。」

「小雯哪来的男朋友?」栾阿姨狐疑,「她只有个前男友,几年前就分手了。」

「我就是那个前男友。」

栾阿姨叹了口气:「小雯跟我提起过你,那时候她病情挺严重的,怕耽误你就跟你分手了。」

「那天听她说你又有了新女朋友了,现在过得也挺好的,她还挺开心来着,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钊愣住。

过了几秒,他低下头:「都是误会,我没新女朋友。」

栾阿姨不想和他多说这些,脸色严肃下来:「温雯的病情最近越来越严重了,她这个身体按理说需要好好休息。但你也知道她是孤儿,家里也没什么支撑,这些年透析还有其他的医药费都是她自己拼死拼活挣出来的,不然她也不至于身体这么差。」

「刚才我给她做了检查,」她搓了把脸,难过道,「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肾源,估计她就撑不了多久了。」

我在门口听到这句话,怔了一瞬,竟然意外地没有很难受。

我只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终于要解脱了。

人生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开心的体验。

我幼年就被父母抛弃,一直在福利院长大。

福利院没有虐待我们,只是工作人员肯定不会像父母那样上心,打小我身体就不怎么好,也没人带我去检查治疗过,就这么浑浑噩噩地长大了。

没人爱过我。

我也没爱过别人。

直到我遇到了秦钊。

和秦钊在一起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这五年我就靠着那些回忆一点一点撑了下来。

现在想想,临走的路上还有他陪着我,似乎连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了。

屋里的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我走神了没听清。

过了一会儿,秦钊的脚步声响起,我赶紧ŧû₁躲到走廊的拐角里。

他却没有回病房,只是靠着走廊上的墙停了下来。

夜已经深了,病房里很安静,走廊里的感应灯暗了下来。

秦钊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快要绷断的弓。

片刻后,他慢慢顺着墙壁滑坐下来,蹲下捂住了脸。

我听到他压制的呜咽,嘶哑绝望。

像是什么濒死的动物。

我靠着墙,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这个夜晚,同一条走廊里,我们都在流泪,却无法依偎。

12

秦钊通过了我的辞呈。

他交齐了我的医药费,每天也不上班了,就在我身边陪我。

我笑他:「你公司不要了?」

他把手里削好皮的苹果递给我,瞪我。

「哎,这些年你都干什么了?」我好奇地趴在床头。

秦钊想了想:「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要报复你这个拜金的女人,一心想赶紧接手家里的公司。」

「先去国外读了个研,结果后来我妈……我刚毕业就接手了公司,这些年一直在忙着工作。」

他说得轻松,但我却能想象到二十多岁的秦钊跟我分手后又突逢至亲去世,身上一下子压上了这样的重担,他那时候的压力该有多大。

该有多难过。

远不是这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我勉强扬起笑脸:「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些年都干嘛了?」

秦钊手上的工作停下,眼睛被碎发的阴影遮挡。

「我不想知道。」少顷后,他低声道。

「我怕了我听了会难过,这些年我本该在你身边陪着你的,结果都要你自己一个人,连医药费都要拖着生病的身体去挣。」

他拳头骨节泛白:「我还抢你的客户,还逼你喝酒,还带着女人在你面前炫耀。」

秦钊看起来难过极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我抿起唇线,握住他的手。

「都过去啦。」

……

五年的时光似乎停滞在我们之间了。

我和秦钊这么久没见,再在一起却还是像之前一样,好像从来没分开过。

我理直气壮地跟他伸手:「你不是说挣了钱就给我买大钻戒吗,我的钻戒呢!」

秦钊白我:「我看你像大钻戒。」

话虽然这么说,他下午还是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包肯德基。

我撕开纸袋,发现里面只有一盒鸡翅。

我骂他:「有病吧你,又来这套?」

他却在我面前单膝跪下,从兜里掏出一个天鹅绒的蓝色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闪耀的大钻戒,不知道具体多少克拉,反正浑身上下的光芒都好像在说:「我很贵。」

秦钊面色微红,有些难为情:「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索性买了个最大的。」

「你赶紧好起来,好自己去挑。」

我想笑,眼眶却难以自抑地发热。

我伸出手,秦钊给我戴上戒指,他低声道:「温雯,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擦掉眼泪:「我愿意。」

13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本来如果好好保养,还不至于恶化得这么快的。

也怪我当时蠢,从机场出来后就哭着把那张支票撕碎了。

Ṭŭ₀当时我想的是,这是卖掉秦钊、卖掉我感情的钱。

我不想花。

可是现在想来,早知道秦钊还会回来找我,倒不如用那笔钱来交医药费,或许我还能多陪他一段时间。

我开始频繁地透析,甚至会无端陷入昏迷。

一开始只要一会儿就能醒过来,后来时间慢慢变长,我吃不下饭只能插胃管喝流食,身体迅速消瘦下来。

清醒的时候,我让秦钊给我拿镜子来。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曾经鼓鼓的苹果肌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支棱的骨头被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着。

「好丑。」

我抱怨道。

秦钊居然点了点头:「是有点,比以前差远了。」

我生气:「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继续道:「所以赶紧好起来吧,你再这么丑我可能真要不喜欢你了。」

我们都知道他在开玩笑。

但两个人都笑不出来。

老天爷很慷慨,还给了我们最后的时光。

却又很残忍,片刻温存后就是永久的别离。

时间好像是算好的,刚好够我们解开误会重归于好。

然后就要告别。

……

每一天对我来说,可能都是最后一天。

我把每天都当作末日一样珍惜,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和秦钊在一起。

可是他最近似乎越来越忙了。

以前他都亲自照顾我,现在却请了护工,自己经常失踪。

好几次我昏迷醒来的时候,病房里都空荡荡的,只剩下夕阳的余晖,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寂寥。

我开始怀疑大概真的是因为我变丑了,他不喜欢我了,懒得在这看着我了。

但是每次他回来态度又没什么变化,还是会躺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

清醒的时候,我有时候会问他:「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秦钊很不高兴:「瞎说什么呢你?」

我推他:「你说嘛」

「我会立马忘了你,然后找个老婆结婚!」他没好气儿。

我生气起来,伸手去扯他的脸:「你这狗男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所以你,」他的声音突然落寞起来,「尽量不要死啊。」

我沉默片刻,收回了手。

半晌后,我低头,强笑道:

「算了,允许我死之后你再找女朋友。」

「但不能太快啊。」

……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我就没有心力去关注这些了。

因为栾阿姨突然闯进来,眼里满是喜色:「肾源!」

她气喘吁吁道:「有合适的肾源了!!」

我一惊,浑身不自觉地战栗,脑中猛地炸开狂喜。

合适的肾源我等了这么多年都没等到,现在终于有了!

这意味着,我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我可以继续和秦钊在一起了!

「哪来的肾源?」

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激动的心情:「之前不是一直说没有吗?」

栾阿姨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又很快掩饰过去:「刚来的,你正好排上了。」

我没多想,她走后我又哭又笑,抱着刚回来的秦钊哭得不能自已。

「我有肾源了,我能活下去了!」

「秦钊,我能活着了!」

秦钊沉默片刻,在我没看到的地方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摸着我的头发,声音温柔:

「是啊,真好。」

「你可以活下去了。」

14

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不能再拖了,手术安排得很急。

第二天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麻醉推进身体,顺着我的手臂向上,几秒钟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像是消失在了世界上,没有梦,也没有任何知觉。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已经在醒麻醉室里了。

被推出来的时候,我以为秦钊一定会守着我,可他又不知道哪里去了,一直都没回来。

我问栾阿姨:「秦钊呢?」

栾阿姨一怔,随即故作随意道:「不知道,好像听他说公司有事儿要忙,大概回公司了吧。」

我有些不高兴:「什么人啊,这时候还想着工作。」

一直不太喜欢秦钊的栾阿姨却第一次替他说话:「人家也不容易,操劳那么大一个公司,还得来照顾你,你就别怪他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第二天秦钊还没有出现。

第三天,第五天,第七天……

秦钊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我咬住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给他打电话,秦钊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却还是耐心地安慰着我:「公司有一个紧急的投标需要我去外地,这些天委屈你了。」

「有什么事儿你就跟护工说,或者告诉栾阿姨,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我沉默着挂上电话,颤悠悠地坐起身来。

护工急道:「慢点慢点,医生说你现在只能下床慢慢走,千万别着急!」

我扶着她的手,在走廊里一步一步地挪动,手里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两秒钟后,走廊最尽头的病房里响起了微弱的电话铃声。

我ṭŭₑ走过去,在门口停住。

秦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隐隐约约:「都跟你说过几天就回去了,你怎么这么黏人啊?」

我没说话,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喂?喂?怎么不说话?」

我哆嗦着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秦钊正拿着手机躺在床上,穿着一身病号服,头顶上还挂着吊瓶。

看我进来,他呆住了。

然后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前几天——前几天阑尾炎犯了,我怕你担心。」

我却哭着打断了他:「肾源到底是哪儿来的?!」

「是不是,是不是……」我说不下去了,哽咽道。「是不是你的肾啊?」

秦钊顿了片刻,终于无奈地笑了。

「哭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你有病啊,你知不知道少了一个肾意味着什么,你干嘛要这么傻逼啊!」

「我知道啊,」秦钊无所谓道,「以后我可能干不了重活儿了,不过我有的是钱,本来也不需要干重活儿。」

我哭得口齿不清:「你放屁!」

「别哭了,」秦钊哄道,「不就是一个肾嘛,又不是没了,我这不是还留了一个?」

「挺好,咱俩天生就是一对,连肾都是一对。」

「可你以后怎么办啊,本来好好的一个人。」

我颤抖着去摸他失了血色的脸。

秦钊浑不在意:

「别的都好说,就是我现在只剩一个肾,出去找老婆人家肯定也不愿意跟我,只能你来负责了。」

我难过得要命:「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却笑了,握住我的手。

「大概是老天把我送到你身边的,我当时就是去试一试,没抱希望的。」

「没想到这么小的概率都匹配上了,跟中彩票似的。」

正午的阳光落进秦钊眼里,泛起琥珀色的光,盛满笑意。

「温雯,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能救你,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15

我和秦钊是同一天出院的。

出院以后第一件事,他就要拉着我去买钻戒。

我拽他:「我就一个指头戴戒指,买那么多干嘛!」

秦钊皱眉:「今天情人节啊!你这个女人能不能浪漫一点!」

「走,哥带你去买个你喜欢的,这次一定得你自己挑!」

我这才恍然,原来竟然已经到了情人节。

「这么多年没给你买礼物了,」秦钊握住我的手絮絮叨叨,「这次都给你补上!」

冬日的街上,大概是因为情人节,出双入对的小情侣很多,年轻的脸上都是笑容。

四周有人摆摊卖着鲜艳的玫瑰。

车流的灯和四周的霓虹交织,连夜色都带上了一丝浪漫。

突然刮过一阵寒风,我面上一凉。

抬头一看,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际落下,被四周的路灯映成金色。

我伸出手,接住一朵雪花。

「你已经送我过礼物了。」我笑道。

秦钊纳闷儿:「什么礼物?」

我没说话。

在心里默默道:谢谢你,送我一场新生。

往后的路,我们终于可以互相依偎。

不必再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