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余梦雅结婚五年,她始终恨我入骨。
她包养了一个又一个小鲜肉,纵容他们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不惜怀了情人的孩子,只为纪念死去的白月光。
她说:「你害死了他,这都是你的报应」。
后来,她哭着跟我道歉,恳求我和她重新开始。
可是太迟了,我已经要死了啊。
1
拿到癌症诊断书的那天,刚好是高中同学聚会。
我给余梦雅打了好几个电话,想问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她一个都没接。
回应我的,只有微信里的三个字。
【别烦我。】
我独自一人到了吃饭的地儿,大家都打趣。
「你家梦雅当了总裁,忙到连同学聚会都不来了呀。」
「哈哈,该不会是看不上我们这群混得一般的老同学喽。」
「别贫嘴哈,梦雅最是念旧,这些年每年都要给顾琛……」
说话的人忽然住了嘴,有些歉意地看向我。
「不好意思啊,周泽。」
我强颜欢笑:「没关系。」
同学们赶紧你一句我一句地岔开了话题。
自从顾琛死后,余梦雅每年都会腾出半个月的时间,飞回顾琛老家给他扫墓。甚至连顾琛的爸妈,一直都是余梦雅在负责给养老。
她才不管我怎么想,更不理会她爸妈的阻拦,大张旗鼓,一意孤行。
以至于所有人都知晓,即便初恋已经死了,即便余梦雅嫁给了我,可她心里,永远都有那个人的一席之地。
我抿了口茶,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
这时包间门开了,一身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余梦雅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她嘴角带笑,看上去心情很好,我心中一动。
包厢内的人都喊了起来。
「余总!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呢!」
「哇,班花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呀!」
「快快快!你没来你家周泽笑都不笑一个,饭也吃不下!」
只是,余梦雅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我呼吸一滞。
他的脸,和早已死了的顾琛有七八分相似。
2
「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来晚了。」
余梦雅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很自然地叫服务员加把椅子。
「介绍一下,宋如成。」
言简,意赅。
宋如成表情羞涩,略有些拘谨地跟大家打招呼:「大家好。」
众人尴尬极了,没人回应,都只是悄悄地看我。
毕竟姓宋的这张脸,实在和顾琛太像了,再加上这些年余梦雅对顾琛念念不忘,大家不往那方面想都不行。
余梦雅恍若未觉,帮旁边的人拿筷子、拿餐具,语气亲昵:「这里都是我老同学,你不用紧张。」
「嗯。」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我一眼,好像我是个陌生人。
我如鲠在喉。
平日里她在家对我各种冷暴力就算了,今天竟然敢把外头的男人直接带到同学聚会上,她就是存心要让我难堪。
胃突然开始绞痛,喉间有什么东西上涌。
我猛地起身:「不好意思各位,我去一下卫生间。」
「周泽,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没事吧?」
班长关切地询问,我看向身旁的余梦雅。
她正跟宋如成小声地说话,眼神都没给我一个。
我摆摆手,快步地走了出去。
我在厕所吐了个天昏地暗,胃部的疼痛愈来愈强烈,饶是我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冒冷汗,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咦,谁啊?好恶心。」
我转头,宋如成神情嚣张地看着我,跟刚刚包间里畏畏缩缩的样子判若两人。
3
我没理他,漱了漱口准备出去。
他挡住我,晃着手腕上的劳力士冲我道:「这是小雅姐送我的生日礼物,哥哥有吗?不会吧不会吧,哥哥不会连姐姐的礼物都没收到过吧。」
呵,好低级。
我面无表情:「你是第几个到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小三我不记得了,但是呢,你绝对是最肤浅的那一个。」
宋如成变了脸色。
随即他梗着脖子对我嚷嚷:「哼,你就嘴硬吧。小雅姐说最喜欢的就是我,她甚至愿意把我带到你们的同学聚会,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我看着他那张脸,点头附和:「对,你的确还是不一样的。你放心,你很快就能上位了。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的大度让宋如成愣住了。
回到包厢的时候,余梦雅正在剥虾。
宋如成紧跟在我身后,余梦雅把剥好的虾放进他碗里。
「趁热吃,都快凉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回来。
或许只是自己的那一点可笑的不甘心和自尊心作祟,或许是想在离婚前,看看余梦雅到底还能对我羞辱到什么程度。
余梦雅毫不避嫌,包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尴尬,有人忍不住出声问她:「梦雅,他是……」
「哦,小宋现在是我的秘书。」
宋如成抿着嘴笑。
秘书?
以前的那些男人她都是玩玩就算了,这个竟然直接安排进了公司。
她对宋如成,或者说,她对顾琛,还真是用情至深啊。
那我呢?
跟她结婚五年的我,又算什么?
余梦雅坐了不到十分钟,便起身要走,原本期待她出现的老同学们看着她身边的那个男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挽留。
门被合上,有个人忽然道:「你们知不知道,听说顾琛死之前,是有人给那些债主透露了他的地址,所以他才被找到的。」
我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洒出了大半。
与此同时,忘记拿包的余梦雅折返回来,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阴沉无比。
4
五年前,顾琛被债主追债,成天东藏西躲,他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
他跟我借钱被我拒绝了。
再然后,就是第二天他被人发现,坠亡在一处废弃大楼下。
死的时候,浑身伤痕,显然是被凌虐致死的。
余梦雅知道这件事后,崩溃地大哭。
尤其是当她从警方那里得知,顾琛死之前求助过我,但被我拒绝以后,她直接恨上了我。
她认为,是我间接害死了顾琛。
所以这些年,她用冷暴力、在外头找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来报复我。
我越痛苦,她越解气。
确诊癌症的时候,我甚至赌气般地想:等我死了,余梦雅终于能满意了吧?她大概会说,死得好,死得活该。
余梦雅跟我回了家,把家里能砸的东西统统地砸了个稀碎。
「周泽!是不是你?是你把顾琛的行踪告诉了那些人!他只给你打了电话!
「就算我心里还记着他,可我也只是给我跟他的过去留一点回忆罢了!我都已经嫁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余梦雅歇斯底里地对着我大喊,好像我才是那个亲手杀死顾琛的凶手。
我看着满地狼藉,一件件全部都是我为了这个家精心置办的。
可余梦雅没有一点儿犹豫,不管多贵重的,拿起来就砸。
也对,对她来说,这里可能从来都不算个家。
我淡淡道:「即便他是个赌徒?即便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被他一次次地欺骗?」
「你闭嘴!」
余梦雅气得发抖。
她很久没在我面前这么激动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眼神中淬着恶毒。
「你是不是以为他死了,你就赢了?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我今天的局面,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说罢,她夺门而出。
5
第二天余梦雅爸妈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犹如飓风过境的凌乱场面。
她爸气得浑身发抖。
「是梦雅对不对?」
我没说话。
看我默认,她爸对着她妈道:「现在就给那个死丫头打电话,让她立刻,马上滚回来!」
我想劝他说没必要。
余梦雅自从当上了总裁,越发有理由不回家不接我电话了。
我包容过、理解过、质疑过、吵闹过,最后,只剩下了麻木和无所谓。
正要开口,喉咙忽然痒得要命,我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爸妈又是给我拍背,又是帮我倒热水。
我咳得蜷缩在沙发里直不起腰,余梦雅她妈红了眼眶。
「小泽,都是梦雅的错,我们做父母的也难辞其咎。」
「妈……咳咳……你别这么说……咳咳……」
她爸也说:「小泽,这几年委屈你了。我跟她妈也没想到,梦雅结婚后会变成这个样子。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
「爸!」我打断他的话,「咳咳,当初是我自愿娶梦雅,到现在我也不后悔。咱们说好的,那件事永远瞒着梦雅,否则我们当初所有的努力,以及我这些年的忍耐,就都白费了。」
好半晌,她爸幽幽地叹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泽,你跟梦雅离婚吧。」
我一惊。
「我这个女儿,是个眼瞎心盲的。你不用有任何负担,你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将来无论她是什么造化,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妈眼泪掉得更凶,却也跟着点头。
「阿泽,你的人生又有几个五年可以浪费呢?和梦雅把婚离了,去找个更适合你的人,好好地过日子,重新开始。
「终究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6
我苦笑。
诊断书依旧在口袋里藏着,指腹按在纸尖处,微微地有点痛。
现在的我哪里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呢?
三个人齐齐地陷入了沉默。
那是一段谁都不愿意再想起的黑暗记忆。
五年前,顾琛为了钱,把刚刚跟我订婚的余梦雅骗到了他的住所。
丧心病狂的他,给她下了超大剂量的迷药,然后让不同的男人轮流欺负了她。
余梦雅醒来后大受刺激,精神几乎失常,数次自杀。
一个从小品学兼优获奖无数,在艺术创作上极有天赋,才刚刚硕士毕业的新星,因为一个人渣即将陨落。
她的爸妈快要哭死过去。
最后我们不得不找了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和催眠师,花费了极大的努力,成功地让余梦雅忘记了被欺负的那段可怕记忆。
可相应的,她也忘记了顾琛骗她出去给她下药这件事。在她心里,顾琛依旧是那个,她即便结了婚嫁了人还是会在心底珍藏的白月光。
事后,我依旧按照婚约娶了她,我对着她爸妈保证,会保护她一辈子。
为了不刺激余梦雅,我们不得不放弃起诉顾琛。
我费尽心思地找人做局,让顾琛在赌桌上欠下巨款。等到他走投无路,我故意让那些人找到了他。
最终如我所愿,他死得很惨。
但是,就算他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谢罪。
余梦雅她妈打通了电话。
接电话的却是宋如成。
「伯母,余总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我是她的新秘书,有什么事您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7
余梦雅她妈挂了电话嘀咕:「梦雅什么时候换了个男秘书?」
我没有多嘴。
说了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徒惹他们生气罢了。
而且,我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不甘心呢。
公司新品发布会安排在月底。
我其实不想去。
从拿到确诊书那天开始,我就没去公司了。
刚好,也不用天天看到宋如成那张讨厌的脸。
公司同事劝我:「周总,这次公司还邀请了很多您之前维护的客户,您不出席的话,不太好呢。」
是啊,作为元老,很多大客户一直都是我一次次的应酬里拿下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
就当我为余梦雅,为我们一起奋斗过的事业,再做最后一件事。
余梦雅果然还是带着宋如成。
他狗仗人势般地冲我挑眉:「周总,又见面了。」
我还没说什么,余梦雅叫走了宋如成:「走,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人。」
我强打着精神跟老朋友们寒暄了几句,便走到角落喝闷酒。
「对,我爸有病,非要把我带过来。」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坐在我身侧,拿着电话吐槽。
我没怎么关注她,接着喝我的酒。
「大叔,这两种酒不能混着喝,你不知道呀?」
小姑娘挂了电话,忽然对我大声地问道。
哦,我知道啊。
然后我又给自己灌了一杯。
小姑娘撇了撇嘴给了我一个白眼,准备走的时候我喊住她。
「小妹妹,我很老吗?干吗叫我大叔?」
跟宋如成这种货色比起来,我是大一些,但那是成熟好吧。
8
小姑娘转身,对上我郁闷的眼神,觉得有些好笑。
「你一个大男人,真在乎年龄干嘛呀?」
这时宋如成过来了,一张嘴就喷粪。
「余总忙着招呼客人,你一个人躲起来干什么?瞧你现在,啧啧啧,怎么跟个丧家之犬一样?哎。」
我有些微醺,宋如成的五官在我眼里开始扭曲放大,让人恨不得想给他撕烂。
「滚开,别碍眼。」
「周总,我知道余总提拔我做秘书你不开心,可是余总她就是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看我不理他,他继续犯贱:「周总也知道自己碍眼啊,我如果是你,根本就不会来,免得丢人现眼!」
妈的,这到底是哪来的苍蝇?
我握紧拳头,只是还没出手的时候,旁边的人先忍不住了。
「喂,这种地方你一个牛郎怎么溜进来的啊?」
噗。
我差点笑喷了。
还真别说,宋如成这个小白脸,身上气质还真像个牛郎。
「怎么说话的!老子是企强集团余总的秘书!不是什么牛郎!你才是牛郎,你全家都是牛郎!」
小姑娘叉着腰丝毫不怵:「得了吧,谁信你的鬼话啊。听说余总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品味也是一流,会找你这种人做秘书?除非她瞎了眼。」
我一挑眉,忍不住去看这个小姑娘,古灵精怪的大眼睛,狡黠又刁顽。
真是句句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余梦雅,她可不就是瞎了眼吗?
宋如成差点气疯,指着小姑娘嘴唇哆嗦。
「我看你才是混进来蹭吃蹭喝的吧!保安!保安!把人给我赶出去!」
他说着就要上来拉扯那姑娘。
我把酒杯一放,站起身挡住了他。
「把你脏手拿开。」
9
宋如成生生地比我矮了大半个头,人又瘦,在我面前就像个营养不良的鸡仔。
要不是这张脸,我都要怀疑余梦雅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看上这种货色。
两名保安立刻出现。
动静不小,会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我们这边吸引了。
余梦雅穿过人群,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对宋如成柔声道:「发生什么了?」
宋如成咬着下唇,正欲告状。
「爸!这个男的刚刚骂你是牛郎!」
众人轰然一声。
人群最前面,海盛集团的董事长一脸茫然。
小姑娘跳过去,亲热地挽住他胳膊。
「爸,就是这个小白脸,骂你是牛郎哎!还要把我赶出去,说我是来蹭吃蹭喝的!」小姑娘用手指我,「他也听见了,他是证人!」
宋如成哪儿能想到,自己刚刚得罪的,竟然是海盛的千金小姐,霎时间脸白如纸。
余梦雅笑得不太自然:「许董,这里头肯定有误会。」
「保安都叫过来了,还能有什么误会啊。要不是这位周总,我现在就被人扔出去了!」
宋如成急了:「不是的,是她先说我是牛郎的,我才……」
后半截话,被余梦雅一个眼神制止了。
余梦雅热络地走上前,道:「我这个秘书年纪还小,年轻孩子之间拌个嘴,不是什么大事。这样吧,不管对错,都让他给许小姐道个歉。」
她命令宋如成:
「宋秘书,还不快点道歉。」
宋如成一脸委屈,却不敢不听,不情不愿地开口:「许小姐,刚刚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怪罪我。」
10
许大小姐给了他一个白眼,气得宋如成差点又跳脚。
海盛的许董终于开口了:
「姗姗,得饶人处且饶人。」
余梦雅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了。
到底是老江湖,许董这话,明着在说自己的女儿,实际却是在给女儿撑腰。就是你余总的人欺负了我女儿,道歉那也是应该的,别在这儿做出一副屈打成招的样子。
不过再怎么样,余梦雅总归不能跟人家海盛对着干。
「让许董看笑话了,好了好了,没事了。」
人群散开以后,余梦雅黑着脸让宋如成先离开,宋如成都差点哭了。
她余梦雅本想带着宋如成,给宋如成铺铺路,结果事与愿违,直接丢了个大脸。
许珊珊还没走,凑过来开始跟我叭叭叭。
「我看出来了,你喜欢那个余总,余总喜欢小白脸,所以你只能喝闷酒。小白脸很得意,就来嘲讽你挖苦你。
「不过余总不是早就结婚了吗?你们一个个的,至于吗?余总她老公还真是可怜啊。我看你还是死心吧,我看出来了,余总她对你不但不喜欢,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点讨厌。」
我喝酒的动作一停。
我嘴硬:「小孩子,别乱说。」
她不乐意了,正要反驳的时候,我说:「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余总那个可怜的老公。」
「啊?」
许珊珊呆了。
11
晚上余梦雅没回家。
她的小情人今天受了「委屈」,可能是安抚去了吧。
我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整个人被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了绝症,最近自己越来越容易感伤了。
昏昏沉沉地躺着,胃里又开始绞痛。
余梦雅给我来了个电话,语气不善:「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如成他年纪小,你针对他干什么?」
我没说话,她不满地提高音量:「周泽!没死就说话!跟我保证以后不会找如成的麻烦,否则我……」
「余梦雅,我们离婚吧。」
对面骤然安静。
我捏着手机,微微地松了口气,原来这话,说出来一点儿也不难嘛。
我听到电话头有宋如成怯怯的喊声:「小雅姐。」
似乎是回过了神,余梦雅突然笑了下:「行啊,这可是你说的,周泽。别跟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你不配。
「明天我就让律师起草离婚协议,婚内财产……」
「放心,我不会跟你争,我只拿属于我的那一部分。」
「周泽,」余梦雅似乎咬着牙,「不妨告诉你,我已经在让人调查顾琛当年死亡的真相了。等我找到你害死他的直接证据,就算离了婚,我还是不会放过你。」
电话里传来一阵阵忙音。
我猛地坐起来。
这事严重了。
12
以余梦雅今时今日的能力和财力,恐怕真的会查出我当初费尽心思地要让她忘记的一切。
想了半天,我还是把这事打电话告诉了她爸妈。
她妈顿时急得坐不住了。
「小泽,这可怎么办啊!当初医生可是说了,不能让她受刺激,否则她想起来,咱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我想了想:「顾琛都死了好几年了,那件事的痕迹我已经尽量地都抹掉了,其实梦雅不一定能查到的。」
「小泽,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万一……」
「爸、妈,我……尽量地去劝劝她。」
说到底,余梦雅做这些不就是要报复我吗?她认定是我害死了顾琛,想要的,不就是我给她的白月光偿命吗?
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她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公司。
公司的人看到我都毕恭毕敬,除了一个人――宋如成。
他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拿着一杯咖啡还真有些都市精英的范儿。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你来干什么?」
我沉声道:「就算你是余总的秘书,但是也别忘了,我是这公司的周总。」
虽然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得到背后有无数双吃瓜的目光和竖起的耳朵。
宋如成脸色变了变,终究不敢在公司其他人面前对我太过于放肆。
我不再看他,径直地走进总裁办公室。
宋如成急忙跟在我身后。
「哎,就算你名义上是余总老公,也不能不敲门吧!」
余梦雅正在喝药,看到我进来赶紧把东西往桌子底下收,像是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我只瞄到「叶酸」两个字,余梦雅喝这个干什么?
13
我压下心里的狐疑,淡淡道:「说罢,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能解气?」
余梦雅先是一怔,随即嗤笑起来。
「周泽,你这是什么语气,又是什么态度?你觉得自己有资格来质问我吗?」
我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你对我怨恨很深,所以我觉得不如大家痛快点敞开了说,也免得你为了刺激我,折磨我,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身边带,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说这话时,宋如成正好进来了。
他脸上顿时闪过几分怒意,到底还是忍住,面向余梦雅委屈巴巴。
「小雅姐……」
余梦雅招手示意宋如成过去。
宋如成小跑两步,拉着余梦雅的手,像个胜利者一样得意洋洋地看我。
「周总,你还不知道吧?上周余总刚刚送了我一套华大的房子,还有一辆帕拉梅拉哦。」
我皱眉。
结婚前我跟余梦雅开玩笑,说等她创业成功当上了总裁,我等着她给我车,就买帕拉梅拉,开出去就说是我老婆买给我的,多有面子。
对面两个人却以为我是在心疼钱。
余梦雅道:「别跟我说什么夫妻共同财产这种屁话,我的钱,我想给谁花就给谁花。」
钱?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周泽什么时候计较过这些身外之物?
所以余梦雅故意给别的男人花钱,然后就以为,我会愤怒,会发狂。
她不知道,一个早就死心的人,是不可能介意这些事的。
唯一让我不甘的,是她始终对顾琛念念不忘,让我的隐忍付出像个天大的笑话。
「没关系,我今天来,不是找这位软饭替身男的麻烦的。我就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就满意了?」
余梦雅几乎是立刻,十分肯定地回答我。
「是。」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狠狠一击。
14
胃疼的频率越发高了。
我强忍着不适:「好,我承认,顾琛的死的确跟我有关。」
余梦雅瞳孔一缩,猛地起身。
她声音有些发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直视她:「余梦雅,你不必费心了,顾琛的死,跟我有脱不了的干系。
「顾琛那通电话打给了我,我骗他说我会带着钱去找他,他傻乎乎地把地址给了我。而我呢,转头就把这个地址给了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哈哈,只怕顾琛到死的时候,都以为,我会带着钱去救他呢。」
余梦雅身子发抖,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恨意。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贱人!你这个贱人!」
她的声音凄厉又愤怒,吓得旁边的宋如成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周泽,该死的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她抄起桌上的东西胡乱地向我扔过来,宋如成赶紧劝她:「小雅姐,别这么生气,当心肚里的孩子!」
孩子?
我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余梦雅的肚子。
看我失神,余梦雅似乎觉得痛快得很。
她抬着下巴一字一句道:「对!我怀孕了,孩子当然不是你的。你不是嫉妒顾琛吗?不是恨他吗?我偏要生一个像他的孩子,孩子我会让他姓顾,你又能怎么样呢?周泽,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胸口气息翻涌,头脑一阵阵地发晕,忽然我眼前一黑,忍不住跌坐在地。
余梦雅,你怎么敢的?
这些年她误会我迁怒我,我忍了,可我想不到,她竟然能狠心绝情到这个地步。
彻底地晕过去之前,我听到宋如成接了个电话。
「小雅姐,一定是私家侦探有眉目了!你快听听!」
他还特意开了免提。
「宋先生,我们查到了一些新的东西。那个顾琛之所以会被人设计,是因为他曾经为了钱,不惜给自己的前女友下药,然后找人实施迷奸。事后那个受害人的未婚夫,他……」
15
我做了个冗长凌乱的梦。
梦里是在医院,余梦雅又要自杀,我死死地抱着她,被她一口咬住了手臂。
紧接着梦境又变成了校园,扎着长马尾、满脸青涩的余梦雅把一封情书递给了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交到顾琛手中。
然后又是婚礼上,余梦雅面如死灰,互换戒指的时候她冷冷道:「周泽,我恨你。」
再然后,哭哭啼啼的余梦雅来找我,说她和顾琛分手了,我抱着她安慰:「别伤心,你还有我呢。」
最后,我梦到大着肚子的余梦雅带着诡异的笑看我,身旁的人不知道是宋如成,还是顾琛。
我猛地惊醒。
余梦雅爸妈看到了,都长出一口气。
「小泽,你昏迷了三天你知道吗?快吓死我们了!」
随后她妈又哭了起来。
「你这孩子,身体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家医院有你的病历,你……」
看来,我胃癌晚期的事,还是被知道了啊。
我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妈,没事,我都不难过,你们也别难过了。」
她爸说不出一个字,背着我偷偷地抹泪。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起来。
「爸、妈,梦雅找的人好像已经查到了……」
她爸拍拍我的手,表情分不清是嘲讽还是什么:「小泽,她已经都知道了。她不是要真相吗?现在如愿以偿了。」
「那……」
「她没事,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受不了刺激的小姑娘了,你别管她了,自己安心地养病才是正事。你听我的,咱们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不管花……」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
余梦雅在怒吼:「你们算什么治病救人的医生!癌症怎么了!我告诉你们,我不在乎钱,只要能把病看好,多少钱我都可以出!」
16
她爸对她妈示意:「快把她拉进来,别在外头丢人现眼了!」
余梦雅先是冲进来的,离我几米远的时候又猛地停住了脚步。
「小泽,我跟你妈先出去给你买点吃的。」随后他瞪了一眼余梦雅,又对我道,「虽然她是我女儿,但是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跟你妈都站在你这边。」
二老出去以后,余梦雅小声地叫我。
「阿泽。」
她有多久没这么叫过我了?可能从顾琛死后就没有了吧。
我静静地看着她,纠正道:「余总,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您千万别这样叫我,会让我感觉有点恶心。」
余梦雅眼圈顿时红了。
她好像没休息好,面容异常憔悴,此刻满脸后悔和心疼地看着我:「不,阿泽,你别对我这么冷漠好吗?是我错了!我错了!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我……」
她一边哭一边向我道歉,我始终不为所动。
她急了,扑过来抓住我的手。
「求求你,别这样好吗?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阿泽,以后我会好好地对你,我再也不故意气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的触碰让我起了层鸡皮疙瘩,我赶紧把手抽出来。
根根骨节突出,我什么时候暴瘦了这么多?
我淡淡道:「余总,你觉得,我还有时间跟你重新开始吗?」
余梦雅摇着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一定可以的,阿泽,我可以带你去国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陪着你,把病看好!你忘了,结婚的时候,你说会保护我一辈子的呀?」
我只觉得一阵恶心,说出的话也不留情面。
「你陪着我,宋如成怎么办?你俩的孩子怎么办?」
余梦雅像是被猛地击中,脸色瞬间白得可怕。
17
余梦雅直接消失了几天。
我自然也不在意她去了哪里。
任由余梦雅爸妈如何劝说,我坚持办理了出院。
我可不想生命的最后时间,是在痛苦地化疗中度过。
出院那天,碰到了许珊珊。
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大眼睛里笼上一层落寞。
「大叔,你……」
我冲她笑了笑,像长辈交代遗言一样,让她好好地跟着她爸学做生意,以及保重身体,按时吃饭。
我回家的第二天,余梦雅回来了。
她脸色蜡黄,看上去精神很差。
她幽幽地开口:「阿泽,那个孩子,我流掉了。」
我充耳不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那又不是我的孩子。
「我跟宋如成断了,他现在也不再是我的秘书。」
我笑了:「他和顾琛那么像,你真舍得吗?」
余梦雅急忙跟我保证:「阿泽,我发誓,这是真的!」
宋如成那张惹人嫌的面孔出现在脑子里,我不满道:「那又怎么样?人家收了你那么多礼物,还有一套房和一辆车呢,不亏哦。」
余梦雅听我这么说,忙道:「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想办法全部追回!」
她一改从前冷漠的态度,低三下四地开始讨好我。
我却一阵反胃。
身上越来越痛,让我开始喜怒无常。
积攒数年的委屈和怨意忽然都涌上来,我嘲讽道:「这些年,你给这个男人送东西,给那个男人送东西,给我送过什么吗?」
她脸上是悔意和尴尬,然后人就出去了。
晚饭的时候,余梦雅回来了。
上百件奢侈品被她买回了家,客厅里摆得满满的。
「阿泽,过去我欠你的,我都补偿给你。新车我也给你提了,就在楼下!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我一脚踢开 H 家的一套碗碟,道:「要不还是都砸了吧,就像你那天一样。」
余梦雅脸上讨好的笑立刻都收了起来。
18
这几天,余梦雅每天都在家陪着我。
她总是见缝插针地跟我讲我俩曾经的事,试图用旧情和回忆打动我。
「阿泽,你还记不记得,你说你的梦想是当宇航员,当时我还笑你呢,因为你恐高。」
我恐高,我当然记得了。
所以余梦雅能想出带我去蹦极这种办法来折磨我。
那次是她的生日,她要求我必须陪她去蹦极,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陪她站在了台子上,坠落的前一刻,我已经开始心跳加速,呼吸不畅。
我怂了,我说我没办法做到。
余梦雅不屑地看着我,凑到我耳边说:「顾琛的胆子就不会这么小,他能陪我做的,你永远做不到。」
余梦雅似乎也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她略微尴尬地轻咳一声,僵硬地转换话题。
「阿泽,我打听过了,A 市最近有位非常权威的医学界大佬来开会,我们可以找他……」
我打断她:「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在我面前提醒我,我快要死了。」
「……对不起。」
「对了,离婚协议你那边已经弄好了吧,我们尽快地去把婚离了。」
余梦雅吓了一跳。
「我不!阿泽!我不要离婚!
「我求你了,不要再提离婚的事,你现在需要人照顾,我不能离开你!」
余梦雅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烦躁地挂断。
「余总,对小情人这么绝情,不太好吧。咱俩离了,正好他上位。」
余梦雅当我的面拉黑了宋如成的电话,受伤又哀求地看我。
「阿泽,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我没回答。
我想,是没办法原谅的吧。
19
余梦雅坚持不肯跟我办离婚手续。
我琢磨着,死之前干脆到处走走看看。这几年忙着公司的事,忙着和余梦雅耗费心神,好像一刻都没放松下来过。
余梦雅看我突然在收拾行李,开始自作多情:「你想出去旅行?也好,反正公司那头的事我暂时都推掉了,我来买机票订酒店,你什么都别管。
「让我想想,去北边儿?不好,现在去可能太冷了。南边儿?不好,又有些热。干脆出国吧,顺便我们可以……」
全程都是她在说,我一句都没接。
这时候门铃响了。
我起身去开门,许珊珊站在门口,热情洋溢地大喊:「大叔,你快点吧,司机都等好久啦!」
我点头:「我再装条秋裤就好了。」
是的,我和许珊珊约好了。
她听说我想回老家住几天,又听我说老家有很多可玩的东西,就兴奋地嚷嚷着也要跟我去玩一玩。
小姑娘的热情让人招架不住,我无奈地同意了。
余梦雅看到许珊珊面色大变,不顾形象地大喊起来:「不行!你是他什么人啊,你就跟他一起去!小姑娘家家的要点脸吧!」
我不悦,正要开口,没想到许珊珊毫不示弱。
「余总,我把周泽当我大哥,我出去玩我爸爸也知道的,还有我家的司机跟着!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请你思想和嘴巴都放干净一点!」
余梦雅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呛过,当场黑了脸。
可许珊珊是什么人,海盛集团大小姐,根本不怵她,又是一记暴击:「不是所有的异性之间,都像你跟你那个秘书一样好吗?对了,我刚刚来的时候,好像在楼下看到他了哦,一定是在等你吧,啧啧啧。」
20
余梦雅一听宋如成这三个字,气得发狠。
我拉着箱子绕过了他。
宋如成果然就在楼下,身后是那辆帕拉梅拉。
他看到我,不服输地抬起下巴,眼里射出恨意。
他的嘴还是很贱:「周总要出门啊,怎么连车都不开?还要蹭别人的车。哦我忘了,周总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呢。」
我停住脚步,忽然转头问许珊珊:「遇到绿茶怎么办?」
许珊珊会意:「还能怎么办,打喽。」
「不行啊,打人是不对的。」
「那就砸车吧,我看他挺宝贝那辆破车的。」
我失笑,也就许珊珊才敢说这是辆破车。
许珊珊示意司机从车上拿来两根高尔夫球杆,我俩人手一根,气势汹汹地向宋如成走过去。
他慌了。
「你们要干什么?打人犯法啊我告诉你们!我报警了!这里有摄像头的!哎哎哎――」
「哐哐」几声巨响,帕拉梅拉的车玻璃碎了。
宋如成气得大叫就想报警:「疯了吧你们!老子立刻报警!」
我趁他不注意,敲掉了他的手机,手机「哐当」摔地上,也砸了个稀巴烂。
宋如成急眼了,面目狰狞地冲过来要跟我干仗。
我就算病痛缠身,也不是小鸡仔身材的宋如成能打得过的,更何况我还有「武器」在手。
我一杆子抽他腹部, 痛得他当场蜷缩在地上。
我对着看热闹的邻居解释:「大家看到了,是这个人要先来打我的, 我只是正当防卫。」
许珊珊砸车砸得正痛快, 立刻附和我:「这个男的就是个小三、软饭男, 调戏、勾引别人老婆, 现在还敢上门挑衅,大家说该不该打!」
「我靠, 我就说年纪轻轻的, 怎么开得起这么豪的车?」
「妈的,小三都该死啊, 老娘最恨的就是小三!」
「该!这种人打死也不冤!」
教训完宋如成,我心里觉得畅快了不少, 但是全身痛得厉害, 终究还是没撑住, 又倒了下去。
21
我听到医生说什么「时间不多」「只能用镇痛药物」「尽量满足病人心愿」之类的话。
许珊珊眼睛哭得红红的。
余梦雅赶来的时候,她本来拦着不让进, 我制止了。
余梦雅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事到如今,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
「阿泽你说, 不管是什么,我都帮你办到!」
「离婚。」
她一惊, 随即眼泪像决堤的水,再也止不住。
许珊珊恨恨道:「早干吗去了,现在才来装深情。要我说, 你其实根本就没爱过周泽哥, 现在也不过是愧疚心作祟,既然这样,放过他不行吗?他又不欠你的!」
我闭上眼。
果然,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我对余梦雅的感情, 早就在五年的婚姻中消磨殆尽。
而她, 自始至终,并没有爱过我罢了。
余梦雅终于同意了和我离婚,我俩直接诉讼离婚, 无须冷静期,用最快的方式解除了婚姻关系。
离婚那天, 她整个人失魂落魄。
她爸妈跟她说了许多话,也骂了她很多, 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许珊珊帮我找了个山清水秀的高级疗养院,不轻易接待访客的那种。
我听说, 宋如成本来找了律师,想起诉我俩故意人身伤害以及破坏他人财物, 但是又不了了之。
因为余梦雅也找了他麻烦。
余梦雅更狠,不但找律师收回了曾经送给宋如成的所有东西, 还能倒打一耙,反而让宋如成最后还欠了她几百万。
许珊珊把这些消息带给我,希望我能开心起来。
余梦雅几乎每天都来,但是进不来。
「她真像个苍蝇,怎么赶都赶不走。」
�悖�随她便吧。
我躺在摇椅里晒着太阳, 困意一点点地侵袭全身。
我缓缓地闭上眼。
余梦雅,来生,大家不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