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粗鲁大将军的粗鲁小女儿。
我有两个哥哥,他们和爹一样,战时杀敌,闲时操练,很少留在府中。
娘在将军府里觉得孤单,央着爹再生一个。
爹心疼娘生孩子辛苦,对娘说:「夫人,咱有两个儿子,已经足够,咱不再要了,夫人身体要紧。」
娘劝不动父亲,就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对父亲撒娇:「夫君,你难道不想看到一个缩小版的我吗?」
我爹大脑不动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从产婆手里接过我,见果真是个女孩,娘欢喜异常,她一直都想有一个缠着她,和她撒娇,温温软软的小姑娘。
可事与愿违,我长得像娘一样娇美,性子却像爹十足地糙。
不喜欢手工女红,也不喜欢胭脂水粉。
不喜欢围着娘撒娇,喜欢围着哥哥转,哥哥拿枪我拿枪,哥哥大口吃肉,我也大口吃肉,哥哥与人对打,我拎个男生出拳。
看着粉粉嫩嫩,却一脸汗水和着泥水混着往下淌的我。
娘哭了。
这是她嫁给爹多年,第一次抹眼泪。
爹视天地为无物,却视娘为唯一珍宝。
娘哭,他瞪我,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吓得我钻狗洞跑出了将军府。
一个人在外晃荡到天黑,也不敢回去。
一想到我爹炸裂的样子,我就往远离将军府的方向挪。
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一天下来,又累又饿又乏。
不知不觉间,靠在一个土堆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人在将军府。
我自己床上。
我娘坐在床边流泪,我爹看着我,眼神复杂,嘴巴颤动,这是他要骂人的迹象。
我赶紧爬起来,给爹磕头,说错了。
娘一把把我搂在怀里。
她阻止爹:「别责怪子卿了,她已知错,况且她都被吓成这样,夫君,你就饶过她吧。」
我爹胸脯起伏,见我娘心疼我,压了又压,把怒火压了下去。
1
晚上开席。
我才知道,我是被他人救回来的。
晚宴是为了感谢救我的恩人特设。
边疆吃食简单,但今晚的桌子上,摆满了我没见过的吃食。
花花绿绿,看起来特馋人。
我一口一口地咽着唾沫。
二哥见我这模样,把我拉到他身旁。
在我耳边悄声说:「样样都给你留了一份,小妹,咱们今天装装淑女,别让恩人看了笑话。」
我点头。
笑话怕啥?但给我留了备份,我就可以给大家面子,装装淑女。
整个用餐过程中。
我感受到两个视线不时向我这边扫过来。
一抬头,是救命恩人身边坐着的两个男孩,他们坐得板板正正,年纪看着比我大。
从衣着看,不是我们这边的。
我估计,他们没见过我这样的女孩。
想吃啥就去拿啥。
不理会他们打探的目光。
我觉得我自己很好,把自己照顾得也好。
但我爹不这样认为。
整场,我爹除了感谢恩人,就是诉说对我的担忧,说他自己就是个糙人,把女儿也带糙了,又说他夫人太疼女儿,狠不下心来管教女儿,导致女儿越来越糙。
他无比担忧女儿,将来没个女孩样,会没人要。
爹娘不教,女儿到时候成了老姑娘,他们做爹娘的,罪过大啊。
说着说着,还流了眼泪。
我娘在旁边附和,不时ẗū́⁻拿起帕子拭眼角。
我心叹,咱们糙人流汗不流泪。
哭得一把又一把鼻涕的,干啥?
担心我嫁不出去?不能吧。
难道爹忘了?
与他交好的富商沈老头,早就和爹许诺,等我长大,他就带他儿子来求亲,他只有一个孩子,万贯家财都只留这根苗。
独苗虽然身子较弱,武艺也不好,但长得好啊,性子也好,还有钱。
和他做夫妻,我愿意。
爹不是也没驳了沈老头吗?
这会儿,他估计有点犯傻。
我不予理会,收回思绪,专注于食物。
我哥脸色则很尴尬。
他看出来了,糙爹的一阵表演,是为了托女。
我爹要把我托给恩人教养。
恩人是当今太傅,他带来的两个男孩,一个是他独子路瑾瑜;一个是当今太子顾世承,皇上独子。
他在京城把他们教得很好,皇上却觉得不太够。
皇上从马背上得的江山,要求儿子和儿子的辅助大臣也必须懂战。
太傅没办法,带了一队侍卫,穿上私服,领着两个孩子来找我爹。
路上,遇到了睡在土堆的我,把我带回将军府。
没想到救的正是将军的小女儿。
以此因缘,被我爹攀上。
太傅有求我爹,又被我爹一把鼻涕一把泪搞得心软。
他应下了。
2
我成了路瑾瑜和顾世承的小跟班。
成天被迫跟着他们跑。
和他们一块随我哥去了练武场,还去了前线,与我哥一起抓了几个俘虏。
他们刚开始不适应,脸色经常吓得灰白。
时间久了,就和长在我们这里的男生比较像了。
但还是很弱,比沈家小子还弱。
他们让我提不起兴趣。
我想找沈小子玩。
结果,我爹不许,我哥不许,太傅不许。
就连顾世承也不许。
太可怕了!
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可以管我了!
我撒泼打滚,说什么都不要跟着太傅走了。
我就留在边境,我哪都不去。
我嚷嚷:「我就是成了老姑娘,我也不去京城,我就留在这里。」
太傅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爹。
我猜,他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想带我。
我爹有点蒙圈。
看他样子,我知道他担心了。
估计担心我去了京城,父母不在身边,照顾不好自己,会吃苦头;另外我还小,万一生病了想家,见不到父母,太过可怜;还担心女儿太糙,动不动满地打滚,会受到太傅等的严惩。
他是糙,但对女儿的心还算细。
我察言观色,觉得趁他心软,赴京求学的事情能作罢。
但我想多了。
有人不做人,从中作梗。
顾世承说:「子卿妹妹是块璞玉,雕琢后会亮眼世人。」
我爹一听,眼睛随之一亮。
我狠狠瞪了顾世承一眼,他笑道:「子卿妹妹淳朴天真,假以时日,学好礼节,京城的贵女们谁都比不上。」
我爹一听,眼睛亮得发光,他这辈子Ṫŭ̀⁵是糙人,最想把女儿养得精致。
哎,看他这样,我就知道只能投降。
不过,我也没白作。
沈老头闻风而来,给太子献上了十万两白银,请求太子带上沈小子,并承诺在沈小子跟着太傅学习期间,他年年都会奉上白银十万两,太傅听得嘴直抽抽。
太子果断,允了。
我眉开眼笑。
只要有沈小子,去哪里都行。
有他在,就有人听我,宠我。
我要沈小子。
我对沈小子咬耳朵:「你真要去呀。」
沈小子红了脸,也对我咬耳朵:「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太子扫视我们,目光一沉。
怎么了?
不过一想他就一小孩,我就没多虑。
路瑾瑜站在一边安安静静。
3
有了沈小子,我愉快地跟着他们去了京城。
我们住在太傅府上,除了路瑾瑜,太傅还有个女儿,叫作路佳莹,比我大一岁。
每天天刚亮,太傅就带着我们三个去宫里,路瑾瑜陪太子住东宫。
我以为我们都是跟着太傅学。
到了宫里才知道。
我和路佳莹去的和那三个小子去的班不同,我俩去的是女班,有十多个人,包括公主、郡主,以及太傅这样大臣的女儿。
教我们的师傅比较多,教什么的都有。
这样,那样,反正都是贵女该学的。
顾世承、路瑾瑜、沈小子,三个人由太傅单独教学,学的是治国理政之道,君臣之道。
太傅偶尔也会来我们女班,但课节很少,只给贵女们开开格局。
那些贵女学得很认真。
我呢,哪个师傅教的东西,我都不爱学,但我坐得规规矩矩的。
让师傅们想骂我,也不好开口。
我是糙将军的女儿,在边城没人真的严格要求过我,基本上我是怎么恣意怎么来。
现在天高老爹远,没人护着我了。
我自然会收一收性子。
小身子装了老灵魂。
身子不太好用,稳住心态还是可以的。
对此,太傅很惊讶,他不太相信,一个成天玩泥玩枪的姑娘,能够坐得住。
但所有师傅都和他反馈,说我虽然学啥都没什么天赋,但贵在老实。
太傅点了点头。
傍晚,太傅带我们回府。
他会问我们学了什么。
路佳莹记性不错,认真地把当日所学逐一道出。
我嗯嗯啊啊,勉强说出我感兴趣的一两件。
太傅对女儿满意点头称赞,对我一脸严肃无言。
我不在意。
晚上,才是我在意的时刻。
沈小子一定会来我的院子,和我说会话,他说,我很棒,记住了好几件呢。
每每都把我脸羞得通红。
我也问他学了什么。
他说学得并不多。
他也会脸红,说谎说的。
4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虽然有沈小子陪着,我还是想我哥,想我娘,想我爹。
想耍枪弄棍的日子。
我问沈小子:「咱们能不能回北疆?」
沈小子问我:「想家啦?」
我说:「嗯。」
他说,他想想办法。
我看着他比我还白的小脸。
心想,他也不过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能想出啥办法呢?
结果,他惊了我。
第二天,我就被叫到了皇后宫里。
皇后有个女儿,比我大一岁,出生后就被封为朝阳公主。
皇后慈爱地看着我说:「你就是徐将军的小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行礼:「回皇后娘娘,我爹是徐将军,我叫徐子卿。」
她看了看我的行礼姿势,点头,虽然不太标准,但勉强合格。
她说:「子卿几岁了,是不是想家了?」
我:「我八岁了,我想我娘了。」
她说,等年关叫我娘他们来京城看我好不好。
我立刻高兴地说好。
一竿子支了很远,但总归有个盼头。
她还说会叫朝阳常常带着我玩。
我假装高兴。
哎。
我是顶着学习的名义来的京城。
但我不傻。
我来这里,我知道,应是太子一力促成。
出发之前,二哥偷偷给我说过。
要离顾世承远点。
我问为什么?
他说,女生大了不能和男生玩。
我说沈小子也不小了,为什么可以和他玩。
他说别问那么多,记住就行。
太傅一直受到皇上信赖,他不是个能被我爹哭哭鼻子就改变主意的人。
但太子能。
太子和路瑾瑜,跟随我哥走遍军营。
目睹我家在军里的威望,也看到了我们的战斗实力。
太子虽然只有十二岁,但谋虑已很深。
他让太傅收我,表面是教我,实际是把我带到京城做质子。
并且放在了让他放心的太傅眼皮底下。
三十万大军就在边境,尽管我爹忠诚,也让人不安。
这也是,最后,我没多闹就跟了来的主要原因。
我是胎穿,自我来到这世界,将军一家待我极好。
他们给了我,在原来世界,所体会不到的原生家庭温暖。
都说,好的童年,治愈一生。
他们给我的童年,足够温暖我两世。
我愿意为了他们,小小年纪就承受与家人分离的苦楚。
当然,我也不会让自己太苦。
我偷偷央了二哥给沈小子通气。
果然,沈小子被沈老头给我送来了。
沈小子是我的。
可我没想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沈小子和朝阳有了联系。
这次,皇后召见,就是他求了朝阳的缘故。
朝阳与太子都是皇后所出。
太子心眼子极多,朝阳与他不相上下。
她不过在和皇后说班里事情的时候,随意提了下我,皇后就马上来安抚了。
晚上,我主动去找了沈小子。
我问他,是不是和朝阳好了?
他说怎么可能。
我说那为什么朝阳会帮他?
他环顾四周,悄悄把我拉到院子的一个角落,咬我耳朵说:因为他给了朝阳一千两银票。
我翻了个白眼。
有钱能使鬼推磨。
银票能使公主做使者。
沈小子,不愧是商人的独苗。
既识人,又会用钱。
管他呢,只要不是用交情办的,就行。
5
天家惯会骗人。
太子「骗」我爹,我会冠绝京城,让我爹高兴地把我送给京城。
皇后「骗我」我娘会来,让我的心安住在京城。
可,过年的时候,我爹娘并没来。
他们无诏不得入京,皇上皇后压根就没想过要召过他们。
无妨,经过大半年,我已经适应了太傅家-宫里两点一线的日子。
而且,虽然我没冠绝京城。
架不住天天耳濡目染,我也学了不少东西。
大差不差,也有了贵女的样子。
虽然与朝阳,路佳莹没法比。
但与我过去相比,变化很大。
我想,我爹看见我,一定很吃惊,我二哥则会惊掉下巴。
我娘看了我,一定喜极而泣。
我依然很想他们,不过变成了甜蜜的忆念。
不再是,想找他们撑腰和求爱护。
转年,沈小子十二岁,太子和路瑾瑜十三岁了。
太傅教他们的东西更深更广了。
沈小子很争气,不显山不露水地入了太子的眼,太子走哪都会带着他。
朝阳悄悄对我说,将来,路瑾瑜和沈小子会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说起他们,她两眼放光。
我不高兴。
我怕她看上沈小子。
但我无力阻止,也无意阻止。
沈小子和我说,光有钱不行,还得与有实权的人捆绑上,才能护住我家和他家。
我问他,要不要自己争个权。
他说不,做个商人,交几个有权的朋友,就行。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除了我爹,没有哪个贵女的爹会把闺女许给一介商人。
这样,他就只能做徐子卿的相公了。
他说得认真。
我听得灵魂颤抖。
6
无风无波,迎来了在京城的第五个年头。
这期间,我和太子他们几乎见不到。
他们被皇上撵出京城,走南闯北,到各地走访探查。
这是皇上对储君的要求。
皇上是实践派,尽管他只有一个儿子,他也忍着风险,让顾世承出宫践行。
沈小子和路瑾瑜不离太子左右。
我十三岁了,言谈举止,越来越像京城的贵女。
我、路佳莹、朝阳成了朋友。
这几年,路佳莹和朝阳发育得很快。
十四岁的她们,胸和屁股都明显鼓了起来,已初具成年女性风姿。
只有我,还是个干瘪的豆芽菜。
不过,我也不着急。
我的容颜越发娇美,要不是身材没法看。
朝阳说,她都不会带我去参加各种宴,否则我把她堂堂公主比下去,多难看。
路佳莹就笑,她说我确实长得好。
要不是一看像个小孩子,不知道会被多少公子少爷惦记上。
我说不会。
她们问为什么。
我说:「我才德都太普通了。在整个班里,谁不知我徐子卿门门功课都一般般。」
她俩哈哈大笑。
尤其朝阳笑得最大声,她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确实如此,母后就曾评价,子卿年纪如此小,容颜就如此出众,待及笄时,恐怕京内无人能比,就是德才太不出众,否则太子妃是当得的。」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幸亏,幸亏!我心想,幸亏一开始我就选择普普通通地苟着。
但我不显,只装着被苦到。
见我做苦状。
朝阳笑个不停。
路佳莹也在笑,但我抓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联系到朝阳刚才的话,我猜,路佳莹应该是对「太子妃」三个字有了反应。
她喜欢的应是太子顾世承。
路佳莹曾悄悄给我说,朝阳喜欢她哥。
她见过朝阳给皇后撒娇,说等路瑾瑜回来,就给他俩赐婚。
我的心一下子放到了底。
我的两个朋友,都不喜欢沈小子。
阿弥陀佛,我可以放心把她们发展成闺蜜了。
7
女孩都是爱美的。
想想她们说我像小孩子,我有点不甘心。
我写信给沈小子告状,说路佳莹和朝阳笑话我,说我还是小孩身材,她们都有大姑娘样了,我妒忌。
沈小子回信说,甚好甚好,在他不能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像个孩子他最放心。
我马上回信问他,那我不在他身边,他怎么让我放心?
还没等来答案。
他们回来了。
他们不仅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惊吓。
我们三个都被吓了好大一跳。
他们不仅把自己带回来,还带回来一个郡主,南疆王的孙女赵祺。
南疆王是先皇封的异姓王,驻扎南疆,手握二十万大军。
赵祺长相明艳,个性火辣。
一袭红衣,衬得她靓丽极了。
初次见面,她就大大方方地对皇上说,她祖父请皇上给她赐婚。
赐给太子,赐给太傅之子都行。
两个人,她都喜欢。
我们三女孩都在现场。
路佳莹和朝阳脸色瞬时惨白。
我看向刚刚远归的三人。
顾世承,高贵端方。
路瑾瑜,芝兰玉树。
他们两个对赵祺求圣上赐婚,都没显露出什么情绪。
唯有我的沈小子表情丰富,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见我向他看来,立刻所有五官都笑起来,连连用口型唤我:子卿,子卿。
我禁不住扬了扬嘴角。
沈小子,长得越发好看。
皇上没有现场答复赵祺将ṭṻ⁼她赐给谁。
反倒问她:一共三人,都是朗朗君子,她喜欢上两个,为何独独漏了沈家的?
赵祺一听,翻了个白眼,抱怨开来,她说:「回皇上,可别提那姓沈的了。
「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却比小娘们还抠搜。
「我们一行,太子哥哥让他掌钱。
「我想吃个萝卜米糕,他都给我细算,挑最小最瘦的买。
「我看中一个钗子,太子哥哥同意买了,他却说不符合预算,若要买,只能买最便宜的,最便宜的就最便宜的吧,他硬是与人讲了一个时辰的价。
「难道我堂堂一个郡主,配不上一个贵点的钗子?
「要不是太子哥哥、瑾瑜哥哥都把他当朋友,我要一刀宰了他。」
她说得无比凶狠,满脸愤愤不平。
把皇上逗笑了。
其他臣子也跟着笑。
我心说,沈小子,真是好样的。
我跟他说想家,他想都不多想就拿出一千两银票去贿赂朝阳。
而面对美如火焰的赵祺,几文钱他都不愿掏,还是公家的钱。
他,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明白。
这世间,唯我贵逾钱。
我好放心。
看着他,学着他做口型:沈小子,沈小子。
时光带来的隔阂?不存在的。
8
皇上到底也没给赵祺赐婚。
他说赵祺与朝阳同样大,不着急。
待她及笄后再考虑也不晚。
赵祺不太高兴,但也没太执着。
她信心满满。
一天天不是围着太子转,就是追着路瑾瑜跑。
她认为,总有一个是她的。
朝阳和路佳莹偷偷难过。
她们被教得太好了。
她们不敢像赵祺那样明目张胆地追求自己喜欢的男人。
我问沈小子,皇上会把赵祺赐给谁?
他说皇上在权衡,现在还看不出来意向。
他问我,为什么关心这个?
我和他说,我和路佳莹、朝阳是闺蜜了,路佳莹心仪太子,朝阳中意路瑾瑜,我希望她们能得偿所愿。
他温柔地看着我说:「那卿卿,想帮她们一把吗?」
我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摇头。
我说:「你是抠搜的沈公子,我是平凡的将军府质子姑娘,咱俩能量很小,凡事都要量力而行,她们无论哪个,都不是一般人,咱就不去掺和了。
「到时候,别ṭůₑ帮不到她们,反倒连累了咱们。」
沈小子点头称是:「卿卿可真让我惊喜。」
他说,「事情就是这样,无论是太子,还是路瑾瑜,若他们不想娶,谁也强迫不了他们。就算圣上赐婚,他们也有办法应对。
「我俩旁观就好。
「需要出钱时出钱,需要出耳朵听时出耳朵。」
「嗯。」男人如此理智,我当然夫唱妇随。
9
在赵祺的恶意宣扬下。
沈小子虽然是顾世承的红人,是顾瑾瑜的好友。
他本身富有,又俊美无傥。
可没有一个像样人家的姑娘爱慕他。
连一根几文钱的钗子都不肯掏钱,谁家敢把姑娘交付给他?
远在北疆的沈老头听说后,赶紧给他送来了一摞银票。
要他万万守住徐子卿。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不嫌弃他的姑娘了。
我二哥也给我传了口信:干得不错。
我们两人,沈小子身边是彻底干净了。
我这边,尽管我很努力地泯灭于众人,还是被惦记上了。
惦记我的是皇后。
她最先记住的是我的容貌。
后来,她暗暗思忖,觉得我那么小的年龄就来京城。
却没受到什么欺负,还与两个尊贵至极的女孩成了至交。
凭直觉,她认为我应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平常。
作为顾世承和朝阳的母亲,她不是个好骗的。
她派人在暗处跟踪我,观察我。
发现了我一系列秘密。
她发现我,明明很有钱(沈小子给的),却衣着朴素,吃食家常,剩余钱财皆拿去资助贫苦读书人,且不求回报,只在赠金时说一句,若有机会,便去做个好官,没有机会便做个好人,做不了好人,也要尽量少伤害他人。
她发现我,看似冷心冷肺,不重亲缘,实则每晚沐浴焚香,念佛诵经,回向给边境的父母家人,春夏秋冬,一日不落,赤诚之心,撼天动地。
她发现我,作为朋友,从不与朝阳、路佳莹争长短,比高低,明明我貌美至极,却总是尽量淡化,各种场合,甘心做她俩的陪衬。
她还发现我,是京都姑娘圈流行的话本作者,在话本中,我教女孩,人生不如意常有,但遇到再难的事情,也不要轻易放弃希望,生活给的难题,能改变的就努力做出改变,不能改变的就尽量调节心态。心态好,身体好,就还有无尽希望。
不抱怨,不激进,唯有一片脉脉真情。
据说,她看完我写的话本,泪止不住地流。
她说,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能比徐子卿更胜任太子妃?
「除了有沈小子那个障碍,徐子卿身上找不到任何缺点。」她对皇上这样说,劝皇上选我为太子妃。
皇上说考虑考虑,太子妃关系到国运,毕竟是未来国母,还得多慎重
沈小子听说了,立马连夜求见皇上,把三分之二家产奉上,国库因而充盈。
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不缺钱了,是想做官吗?
沈小子说不求一官半职。
他只求圣上给他和徐子卿赐婚。
他许诺,他与徐子卿婚后,只要保家卫国要钱,他就捐。
皇上允了。
沈小子给得太多了,足够灭了南疆王。
更深露重时,沈小子拿回来了赐婚圣旨。
他笑盈盈地说,待我及笄后,我俩便成婚。
我俩反复端看圣旨上的文字「沈小子与徐子卿结为百年之好」,喜极而泣。
10
圣上赐婚我俩的事,并没有声张。
圣上说,皇后选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给太子选中徐子卿。
结果,他把徐子卿赐给了沈小子。
她会受不了的,让她缓缓。
我们自然答应,毕竟,圣旨已在手。
我们俩算是尘埃落定。
朝阳就不好了。
经过比较,赵祺发现,如果做太子妃,意味着她要和一群女人共享夫君。
怎么会这样呢?
她祖父是南疆王,除了王妃奶奶,没有别人。
她父亲是世子,也只有一个世子妃。
怎么到了太子这,除了太子妃,还有太子侧妃、太子良媛、太子良娣、太子侍妾……
搞什么鬼?故意骗她的吗?
她是郡主,她祖父是南疆王,她地位高贵,只娶她一个不行吗?
她信任顾瑾瑜,去问顾瑾瑜,有什么办法让太子只娶她一个,顾瑾瑜摇头。
她不甘心,求助祖父,南疆王告诉她,若她选择太子,这是她必然面临的局面。
太子是一国储君,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这关系到社稷安稳。
太子妃是谁都一样。若她无法忍受,就另择他人。
赵祺决定选择路瑾瑜。
南疆王关系到半壁江山安危。
只要不太过分,他孙女想选谁做女婿就是谁。
朝阳虽贵为公主,再喜欢路瑾瑜,也只能出让。
路瑾瑜也没有说不。
我有点摸不透路瑾瑜,对赵祺到底是什么态度。
喜欢吧,没见得回应。
不喜欢吧,却由着她跟着。
我也摸不透,路瑾瑜心里有没有朝阳,他们在一起的场合很多,看起来相处得不错,但从没见他主动邀约过朝阳。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主动与他在一起吗?
就像我即使背井离乡,也要带着沈小子。
而他,总是安安静静的。
安静什么呢?
守株待兔吗?
想不通。
后来我就不想了,管他喜不喜欢赵祺,心里有没有朝阳,只要沈小子不在意她们就行。就在我和沈小子坐等吃席的时候。
赵祺遇刺身亡。
赵祺太高调了,自她入京,走到哪里都是一袭火焰般的红衣,美则美矣,却也太容易成为目标。
她被当街乱箭射死。
与她爹的死法一样。
凶手是南疆王的宿敌。
南疆王子嗣缘薄,一生只得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女,仅有的这两个骨肉还都被宿敌杀死。
他一口气没上来,走了。
皇上紧急将我二哥宣入京城,欲封他为新的南疆王。
我二哥拒绝了,他说他只善战,不善谋,做不了一疆之主。
我二哥丰神俊朗,谦卑有节,至今未婚,是被战争耽误的至好男儿。
有我作背景资料,他一现身,便被皇后相中,她当堂请求圣上,为朝阳和我二哥赐婚,将南疆封给朝阳,朝阳为新的南疆王,我二哥为驸马,夫妻共同驻守南疆,无诏不得回京。
事急从权,皇上当堂封王赐婚。
整个朝堂没有反对之声,我二哥骁勇善战的ẗŭ⁸名声早已传遍,有他在,南疆稳矣。
除了顾世承,皇上再没有其他儿子,南疆王封谁?皇后嫡出的朝阳公主自是不二人选。
太傅亲自作保,朝阳虽为公主,却有男子格局和能力,足以担得起南疆王之位。
就这样,朝阳的王位和姻缘皆落定,只是谁都没想到,附马是我二哥。
他们出发前,我和沈小子去送。
朝阳含羞带怯地站在我二哥身边,别提有多般配。
让我不禁怀疑,路佳莹说过的朝阳喜欢她哥,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也不用多想了,老天爷早就做好了安排。
皇后招了我哥做驸马,便不能再将我封为太子妃。
皇上趁机宣布,赐婚我于沈小子。
皇后遗憾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我哥娶了天家公主,我只能低嫁,再也没有比商户之子更低的了。
对此,所有人都觉得正正好。
11
唯有太子,觉得不好。
他单独找了我一次。
趁沈小子不在,他把我叫到东宫。
站在东宫静心湖边上,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背对着我,清冷地说:「徐子卿,你怎么就成了沈小子的妻了呢?明明我已筹谋这许久,等了这许久。」他说,「当初,我跟着太傅去北疆,一路上到处看见沙尘和土堆,毫无吸引人之处,直到在城郊,看见了一个小姑娘,躺在土堆上,粉嫩的小脸粘着土,像一个落入凡间的小仙子,当时我就心动了。
「皇室婚姻多不幸。母后只有我和朝阳两个孩子,她给我们向父皇争取了,各自一次选择配偶的机会。
「见到你之前,我观察过不少姑娘,但我不能确定选谁,直到见到你那一刻,我觉得我找到了。
「当时太傅吩咐侍卫背上你,我不同意,是我背着你回的将军府。
「一路上,路瑾瑜担心累到我,要替换我,我没同意。我觉得背上的姑娘,将是我的小新娘,怎么可以让别的男子接触呢?
「本来,我担心你身份不够,一路上我都在想怎么去劝服父皇接受你,没想到你却是徐将军的嫡女,身份上完全配得上太子妃之位,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欢喜。
「当你爹要把你托付给太傅的时候,他很犹豫,是我劝太傅将你带回京教学,我私心里,想让你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他要看着我慢慢长大。
「后来,发现你与沈小子不一般,我就把他安置到我身边,我天天看着他,让你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把发小之谊发展成男女之情。
「等你大了,也是我透给母后你隐秘行踪的线索,让母后发现你的好,推动她,为选你做我的太子妃做铺垫。
「徐子卿,你合该是我的!」他的语音里带上了哭腔。
见我不为所动。
他转过身来面对我,表情极其温柔,他说,「子卿,只要你嫁给我,我许你,我做太子时,你是太子妃,我为你空置后院;我将来登基为皇时,那是皇后,我为你空置后宫。」
他说,要相信他,他一定能做到。
这些年,他没有通房,没有妾室,没有红粉知己。
他的心里,只放了我一人。
看着他,我有些恍惚。
原来,他看上我这么多年了。
打开记忆通道,沿着他所说的时间线,在他所说的那些事件中,我清晰看到了,一个太子的谋妻计划。
可我也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我该怎么做呢。
组织了下语言,我无比认真地对他说:「太子殿下,你倒是很会模糊做人,你说心中只放我一人,但你从没拒绝过路佳莹向你靠近;你也成为赵祺的备选之一。」
「而且,」我顿了下,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不是你,为了牵制我爹,我小小年纪怎会承受离亲之苦?」
他眼睛中的光芒刹那散去:「你果然慧极。」
「太子殿下,慧极必伤,我很健康,所以我只是不傻。」
不管他碎裂的表情,我转身就走。
身后隐约传来一句:「你为何要如此清醒。」
12 知道太子找了我。
可把沈小子紧张坏了。
他详细问了我们会面的每一个细节。
我绘声绘色地学了。
他更紧张了。
他说:「顾世承好像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他说得还挺好听的,可不能让他再见你了,万一他控制不住,去找他爹,他爹反悔怎么办?」
我说:「要不再给他点钱?」
他笑:「可行。」
我给他分析,第一次沈老头用钱和顾世承交换,让他跟着我进京,他能同意,就说明了,他是可收买的。
沈小子点头:「是,他爹也是可以收买的。」
然后,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们认钱。」
所以,只要钱到位,就不怕顾世承和他爹反悔。
沈小子的紧张度下降了。
但自那以后,他走哪都带着我。
有人说他,到哪都带着徐子卿,做事不太方便。
他说,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会的东西,都要教会徐子卿。
夫妻合力,其利断金,财运才能滚滚来。
人家就笑他:「你还缺钱啊,放眼我们这些人,就你钱最多!娶十房八房都养得起;何况你连根钗子钱都舍不得掏,赚再多钱你给谁啊?」
他狠狠回怼:「我像你们格局那么小,就知道找小老婆!我和子卿努力赚钱,那是给我们自己吗?
「我们是要保家卫国的,你没看东西南北四疆,哪面没有敌人盯着?我们就得随着准备打仗,打仗哪不需要钱?
「我省下一根钗子钱,就能给士兵换几个白馒头;我少养一个妾,就能让十个士兵天天有肉吃;我……」
「别我了」,我拉着他就走,边走边说,「低调,低调,继续低调,咱们现在还在天子脚下,到处是耳朵啊。」
他连连点头:「被顾世承给弄降智了,幸亏卿卿提醒。」
他说的话都发自内心,但被皇上听见,很容易联想到是我爹不满军资,借着沈小子的口在抱怨。
虽然军资确实不足,否则我爹的朋友怎么会以富商为主呢,他怎么会和最富的沈老头关系最好呢。
但犯不着公开说。
对我们来说,首要的永远都是自保。
好好活着,就有希望。
13
两年后,太子顾世承与百年世家王氏嫡女大婚,路佳莹以侧妃身份同日入东宫。
我很惊讶,我问沈小子,路佳莹是太傅嫡女,也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么舍得让她去做太子侧妃?
完全可以选个世家子做正妻啊。
沈小子说,应该ƭů₈是路佳莹自己选的。
哦,那她是真的喜欢顾世承了。
顾Ṱű⁺世承长得不错,虽然心眼多点,人虚伪了点,能装了点,总之也还行吧。
沈小子被我说得直乐。
他说,堂堂一国太子,在我家卿卿心里,是个伪君子!
我用手捶他,警告他,在家里说行,不能在外面也讲真话哦。
他哈哈大笑。
自他游历回来后。
我的心一天比一天踏实。
和他在一起,一天比一天确定,他就是我要相守一辈子的人。
我全然信任他,啥都跟他说。
成婚前,我又说想家了,不知道成婚的时候,能不能见到我爹,我娘,我大哥以及沈老头。
沈小子一听,也流泪了。
他说,沈老头年纪确实不小了,这么多年,躲在北疆不敢出来,一直老老实实地给沈小子赚钱攒老婆本,无论如何得让他亲眼看到儿子娶到了媳妇。
不久,沈小子又去了趟宫里。
回来后,我们被允许回了一次北疆。
我们见了我爹、我娘、我大哥及沈老头。
我们把这些年详情给我爹说了。
我爹沉思很久。
不久,他就交了兵权。
自此以后,我们可以随时相聚了。
我娘说,在一起是好,就是以后日子怎么办呢?
我爹指了指我们说:以后投奔他们。
大哥听了说, 那我也跟着他们吧。我和沈小子乐坏了。
不仅亲人相聚。
有我爹坐镇,那生意得多兴旺啊。
用不了多久,捐给皇上的钱就能都赚回来了。
毕竟, 我们还有一个亲人需要保。
他也在守护着我们。
大哥回来了, 他还在前方。
大哥在战场上伤了根本, 虽生子无碍,但他无意娶妻,趁此捡起来年轻时的兴趣,专心修道。
在我看来, 大哥干啥都行, 只要他在, 就觉得安心。
他比我和二哥年纪大不少, 在二哥犯浑的时候,他已经和爹在前线了,在我犯浑的时候,他基本上全权代替我爹驻扎在最前线, 我很少能见到他, 但我知道没有他,将军府不会如此安稳。
但这些人中, 最高兴的要数沈老头。
他年轻的时候就和我爹交好。
我爹只娶了我娘,他也有样学样, 只娶了沈小子的娘。
可我娘生了三个还活着,沈小子的娘只生了他就撒手人寰了。
沈老头很孤单, 又只有一个独苗,成天让沈老头心惊胆战, 生怕一不小心就没了。
他最盼的就是沈小子和我早点成婚,早点生孩子。
我小时候不喜欢女孩子的东西,喜欢像男孩子那样耍。
我爹为了我娘,管过我的。
是沈老头说, 糙点好, 皮点好,将来身子骨好,不至于过早就没了。
我爹听了很伤感, 就由着我了。
我娘虽然不乐意,但她也更想我活久点。
只要不糙得过分, 她都睁只眼闭只眼。
父母之爱子女,都为之计长远。
沈老头计到了孙子辈。
他把他那套老奸巨猾的治家和经商功法交给了我和沈小子。
我们成婚后,他即刻宣布,管家权给儿媳妇徐子卿。
生意全权给儿子沈小子。
沈小子问我, 要不要离开京城远点?
他说顾世承登基,对我们不一定有利。
我说,确实应该考虑到这一点。但去哪ṱŭ̀₌呢?
他说南疆附近吧。
我立刻就同意了。
好想二哥啊。
沈小子提议,与大家商量后,全票通过,我们把财富分流, 北疆留一部分,京城留一部分,大部分挪到南疆附近的都市。
我们把家安置在了离南疆只有一天车程的地方。
我们不想离任何一个挚爱的亲人太远。14
洞房夜,沈小子颤颤巍巍地脱了我的外衣、内衬、胸衣、裹胸, 然后,他的眼睛瞪圆了。
他说:「什么时候,不再是小孩子的?」
我笑:「从来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