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食变小药剂后,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我偷偷溜回自己的葬礼。
却撞见向来跟我感情不合的联姻老公喝醉,抱着我的遗像边哭边吐。
我怕他弄脏我的照片,大声制止。
不料,联姻老公看着我,突然止住哭泣:
「这小手办怎么跟我亡妻长得一模一样?」
「不管了,先拿走再说。」
被他偷偷摸摸揣进兜里的我:?
1.
睁开眼,那股猛烈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
我躺在地上,脑子有点懵。
「嗷呜——」
一颗硕大的白色狗头忽然凑近。
它歪着头,好奇地打量我。
「来财?」
我很快察觉到一丝异样。
来财虽然是只萨摩耶,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它的脸被放大了无数倍。
整只狗也变得巨大无比,四条狗腿粗如柱子,比我高出许多倍,体型宛如变异。
此刻,来财正俯视我,尾巴快摇成了螺旋桨。
等等!
有点不对劲!
我站直身体,伸出双手。
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变小了。
2.
几天前,我误食了自己实验室研发的新药剂。
本来以为是减肥药。
可我没想到,那居然是变小剂。
我现在只有来财的狗腿那么高。
地面传来轰鸣的震动。
我吓得抓住来财站稳,发现是我的手机在响。
巨型手机躺在十米开外的地上。
肯定是家里人在找我!
心底升起一丝希望。
可对于我现在的体型来说,怕是要走上小半天,才能拿到手机。
看着张嘴傻乐的来财,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抬手指向手机:
「乖宝宝,去那边!」
聪明的来财立刻会意,迅速俯冲过去,叼回手机。
我一边用胳膊抵抗着某只巨狗的热情舔舐,袖子湿了大半,一边艰难地解锁手机。
果不其然。
我的微信消息已经炸了。
一半是合作方跟下属发来的,另一半 99+,则完全来自温叙白——
那位讨厌我的联姻老公。
3.
【……陈梨昭,你这几天去哪了?】
【你家里人找你快找疯了。】
【能不能收一收自己的大小姐脾气,不要给别人的生活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请不要消耗掉我最后的耐心。】
【昨天新闻上失足坠海的女人是你吗?】
……
隔着屏幕,我仿佛能看见温叙白那张不耐烦的冰山脸。
我和温叙白是商业联姻,见面第二天就领证了。
婚后,我们还是不太熟。
由于作息不同,每天几乎不碰面,还一直分房睡,毫无感情可言。
偶尔几次交集,我们还差点吵起来,闹得十分不愉快。
从那以后,我和温叙白就像是借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陌生人。
要是知道我现在这副样子,温叙白估计脸都快笑烂了,连夜起草离婚协议书。
我不屑地撇撇嘴。
将对话框的消息拉到最后,我脸色骤变——
【明天就是你的葬礼了。】
【陈梨昭,你还是不打算回家吗?】
4.
我骑着来财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跳下狗子,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被颠疼的屁股。
灵堂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爸妈和弟弟不知所踪。
只有正中央放置着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
配上偶尔吹拂过的晚风,还有点瘆人。
照片里的我,穿着没来得及脱下的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门口,笑得特别傻气。
我记得很清楚。
当时实验室第一个自研自发的产品上市,我不眠不休地干了七天,纯素颜,满面油光,还没洗头。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
以为我死了就算了,还选了一张这么丑的照片。
我被气笑了。
正准备走上前,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哭。
谁?
我警觉地站住脚步。
5.
黑色西装的男人弓着背脊,胸前是一朵快要枯萎的小白花。
他颓败地跪坐在地,衣袖和裤脚沾满泥土,却浑然不在意。
男人颤抖着抬起手。
他轻抚那张巨大的遗像。
隐隐抽动的肩膀,暴露出此时他在哭。
我示意来财等在原地。
自己则蹑手蹑脚走上前。
绕到正面之后,我惊了。
怎么会是温叙白?
6.
头顶上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掉落,跟下雨似的。
我赶忙用手挡住,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我们只是商业联姻而已,又没有感情。
就算是我真死了,温叙白至于哭得这么惨吗?
男人眼窝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他面色疲惫憔悴,眼眶却红得骇人,死死盯着眼前的照片,再用指尖描摹我的眉梢,一点一点向下,直到唇角。
就像是,在努力记住我最后的模样。
而我的遗像下,摆满很多零食。
有薯片、刚切好的香水菠萝、脆桃子、蛋黄酥,各式各样的小零食全都搜罗在这里。
全都是我爱吃的。
我瞠目结舌。
这该不会是温叙白给我准备的吧?
他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我仰起头。
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温叙白满下巴的胡茬。
他兀自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刺鼻的酒气萦绕在四周。
我意识到,温叙白好像喝醉了。
不过,他这是为我流泪吗?
「陈梨昭,我讨厌你。」
温叙白喉咙间忽然挤出这样一句话。
我挖挖耳朵,讽刺地「切」了一声。
差点就误会了。
看来,他不是为我而哭。
或许只是在利用我立什么人设。
等明天记者拍到这一幕,股票涨了不说,还能给自己搏个好名声,简直一举两得。
啧啧,心机男。
温叙白的额头抵住我冷冰冰的照片,眼眶更红。
他攥紧相框的指节泛白,喃喃自语:
「这是我亲手挑选的照片。」
「你还记得吗?这张照片是我……」
好啊!
原来是你小子选的照片!
心里涌上怒火。
可头顶的温叙白话没说完,忽然皱眉,歪头干呕了一声。
我脸色骤变。
几乎是下意识跳上他胳膊,大声呵斥:
「温叙白!你别吐在老娘照片上!」
7.
温叙白听见我的声音,浑身一震,愣在原地。
他怔怔地凝视那张黑白照片,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又仰起头,看向虚无的空气:
「陈梨昭,是你回来了吗?」
我:……
抬起腿,准备趁着他神志不清溜下去。
就在这时,温叙白忽然低头。
我躲闪不及,视线与他相撞。
心脏开始狂跳,快要盖过耳边风声。
完蛋。
他发现我了。
8.
我眨眨眼,四肢僵直地停留在原位。
不敢动,怕被他看出端倪。
温叙白伸手将我整个人提起来。
揉揉眼睛,小声念叨:
「我一定是喝多了……」
「哪儿来的小手办,怎么跟陈梨昭长得一模一样。」
「不管了,先拿走再说。」
他环视一圈,见四下无人,偷偷摸摸将我拿起来。
下一秒,眼前一黑。
我试探着摸了摸周围的环境,发现手上是西装布料的触感。
温叙白好像把我揣进了裤袋里。
蹲守在门口的来财发现我不见了,警觉地站起来。
正是这一下,温叙白发现了它。
他一把抱起来财,小声呢喃:
「小淘气鬼,这几天跑到哪儿去了?」
「你也在找妈妈,对吗?」
把我当手办偷走就算了,怎么还偷我的狗?
好卑劣的男人!
等我变回去了,一定要跟他离婚!
我在口袋里骂骂咧咧。
来财嗷呜一声,小眼睛瞟向他的口袋,暗示他妈妈就在口袋里。
可惜温叙白看不懂来财的意思。
他黯然垂下眸子,苦涩一笑。
「你放心,爸爸一个人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狂翻白眼。
叫得可真亲。
来财是我养的狗,凭什么喊他爸爸?
他喊来财爸爸还差不多。
可此刻,我要面临另一个更尴尬的问题——
我与温叙白之间,仅仅隔着一层布料。
随着走步动作一起一伏,专属于温叙白的温度,时不时地贴上我的肌肤。
狭小的口袋空间变得有些燥热。
我极力撑住身体,尽量避免和他的亲密接触。
可温叙白一个急刹车。
我根本来不及站稳,直接扑倒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硬邦邦的肌肉带着喷张欲发的力量,撞得我眼冒金星。
……好想死啊!
9.
我和来财,一人一狗,就这样被温叙白拎进了卧室。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足他的私人领地。
我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
温叙白的房间由黑白灰三种极简颜色组成,整洁干净得令人发指。
本以为能看见什么劲爆的隐私内幕。
可看了半天,唯一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的地方,应该就是他床头上挂着的那张婚纱照了。
严格来讲,那甚至不能算是一张合格的婚纱照。
当年联姻的消息太过突然,实验室那边又忙。
为了应付新闻发布会,我硬是抽出二十分钟的时间,完成了这场拍摄。
照片上,温叙白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眉眼深邃,鼻骨高挺,薄唇紧抿着,似是按捺着几分不悦。
而我一身露肩的鱼尾婚纱,拿着手捧花,假模假样地尬笑。
两个人之间隔了老远,看起来根本不熟。
后期修图师只好把我们 P 到了一起。
这张婚纱照,简直是我们这场拧巴婚姻的真实写照——
真不明白,这么尴尬的照片,有什么可展示的?
我的那张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了,他居然还挂起来。
为了立夫妻恩爱的人设,真的要努力到这个地步吗?
我不由得咂舌。
忽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温叙白。
「噗通——」
浴室里忽然传来巨大声响。
我这才记起,刚才温叙白好像把来财提了进去,还带上了门。
他不会是在虐狗吧?
心中一紧,赶忙朝着浴室的方向跑去。
10.
我趴在门缝上往里面看。
偌大的浴缸里,水面上浮着几只小黄鸭。
狗子一会儿拱一拱这一只,一会儿抓一下另一只,玩得十分开心。
水花不时地溅出来。
而温叙白被来财弄了一身水。
他看上去毫不在意来财的顽皮,随手擦掉溅到额头上的水。
赤裸着精壮的上身,蹲在浴缸旁,给来财洗澡。
我眯起眼,在那宽肩窄腰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会儿。
才慢悠悠看向脏兮兮的来财。
驮我回来的一路上,它横冲直撞地飞奔,有好几次带着我一头栽进水坑,全身脏得不像样。
放在平时,连我这个亲妈见了都要抡上一巴掌。
可温叙白没有半点嫌弃的神色。
他撩起水,打湿来财的毛,轻轻揉搓。
见它没什么应激反应,才逐渐加大动作。
只要来财有一点异常,他就会停下,耐心等它重新适应。
「上次给你洗澡的时候,你表现特别好,这是爸爸答应你的奖励。」
温叙白摸了摸来财的头。
他拿起一只小黄鸭,按出叽叽的声音。
来财双眼放光,前爪搭在温叙白身上,尾巴摇得更欢了。
那认贼作父的样子,真没出息。
我恨铁不成钢地怒视来财。
此时来财已经被成功收买,满心满眼的小黄鸭。
但它尝试半天也没能像温叙白那样,让小黄鸭发出叽叽叫的声音。
来财垂头丧气地趴下了。
温叙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又想她了吗?」
「你妈妈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她说,以后你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她不会再骂你了。」
温叙白显然误解了来财的意思。
声音也开始哽咽。
他别开脸,不想被来财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似的,努力深呼吸调整情绪。
来财歪头,困惑地看着他。
它清澈的目光越过温叙白抽动的肩膀,敏锐地捕捉到正在偷窥的我。
「汪!嗷呜!」
来财兴奋地冲刺过来。
一口把我叼进嘴里。
11.
我被来财带进了浴室。
温叙白止住眼泪,手指轻轻撩过我的刘海,怔怔地看着我:
「长得真像……简直就是等比例缩小。」
「是陈梨昭定制的吗?」
「既然是她的东西,不能弄脏,她会不喜欢的。」
本想继续装手办,先逃离这里再说。
可看见他那样的眼神,内心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下一秒,温叙白把我和来财一起放进浴缸。
我拼命划动四肢上浮,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呛到了。
「温叙白,你有病吧?」
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我吐出一口水,紧紧扒住旁边的小黄鸭,忍无可忍地骂道。
「谁在说话?」
温叙白震惊地扫视周围。
他甚至怀疑了一下来财,最终才缓缓看向我。
「难道是你在说话?」
温叙白的三观像是受到极大冲击。
满脸写着难以置信,拎起我,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还在我背后抠来抠去地找了半天。
「电池在哪儿?真奇怪。」
没找到电池的温叙白陷入沉思。
就在我以为他终于猜到我真实身份的时候。
温叙白突然开口了:
「难道,你是 AI?」
12.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温叙白解释自己误食变小药剂的事。
实验室的在研项目都签了保密协议,我不可能告诉他实话。
更何况,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没准还会第一个嘲笑我。
算了。
我顺着他的猜测说下去:
「咳咳,温先生,你好。」
「我是陈梨昭小姐实验室研发的新品,AI 小人。」
温叙白的眼中忽然涌现一丝希冀:
「那她……平时是怎么评价我的?」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名存实亡的联姻老公,跟她感情不和,事儿多,还喜欢跟她爸妈打小报告。」
温叙白又沉默了。
他勉强地扯起嘴角,嗓音嘶哑:
「我就知道,她一定很讨厌我。」
「讨厌到,自杀前连半句遗言都不肯留给我。」
头上又开始下大雨了。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温叙白的眼眶,啪嗒啪嗒落下。
我顿觉头疼欲裂。
怎么又哭了,联姻哥。
哭哭哭,福气都给你哭没了。
只好随便安慰几句:
「刚才我是逗你玩的,陈梨昭说还好,只是有一点点讨厌,快别哭了。」
「她真是这么说的?」
这招果然有效。
温叙白哭得连鼻尖都泛着薄红,好像我再不哄哄,整个人就要碎了。
「当然了,我是陈梨昭亲自定制的 AI 小人,怎么会骗你呢?」
「不过,你刚才说的自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13.
据温叙白所说,我已经消失了整整半个月。
家里人报了警,也已经派人出去搜寻我的踪迹。
可监控只拍到我走出实验室,在拐角处消失,再也没出现过。
几天前,澄海打捞上来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虽然已经被泡到巨人观了,但衣着打扮跟我十分相似。
我的家人认定那是我的尸体,悲痛欲绝。
对外宣布我的死讯,很快就举办了葬礼。
「……这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想要自杀呢?这对吗?」
「或许,是我们的婚姻让她太压抑了吧。」
温叙白垂下眼眸,敛不去那抹自责之色。
「陈梨昭的人生向来顺风顺水,唯有这段婚姻,是她最不满意的污点。」
「是我对不起她。」
他看起来很愧疚。
但我这么事业脑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联姻对象不满意就自杀呢。
无力感再次席卷了我。
看来只能赶紧找机会变回去,再跟家里人解释了。
我骑在小黄鸭身上,有气无力地跟温叙白求救:
「那个,商量一下。」
「我不想在浴缸里面洗澡,你能不能帮我找个杯子过来?」
14.
温叙白很配合。
他拿了杯子过来,又在里面倒上温水,将我放了进去。
「这杯子不会是你用过的吧?我要新的!」
「玫瑰花瓣呢?给我放一些进来,再加点牛奶。」
「还有,把脸转过去,别偷看。」
我一边颐指气使地指挥温叙白,一边义正词严地警告他。
怕引起怀疑,赶紧补充:
「定制小人也是有尊严的!」
温叙白一一照做了。
可洗完澡,新的问题又来了。
我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了,没有可换洗的新衣服。
只能缩在水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水温渐渐变冷。
我冻得打了个喷嚏。
温叙白略一沉吟,当即拿起一条领带给我。
「你先用这个将就一下。」
「我想到办法了。」
说完,他起身找出针线包。
「你这是……要给我做衣服穿?」
条纹领带的长度堪堪遮住大腿根。
我怕走光,身子缩在杯子后面,好奇地打量他。
温叙白居然还会做针线活?
他坐在窗边,阳光散落在认真的侧脸上。
长指娴熟地翻出针线,又取出几块零碎布料,灵活地穿针引线。
「嗯。」
「婚前三个月,我报了家政班、烹饪课和缝纫班,总计十五门科目。」
我惊讶:
「三个月,学这么多?」
温叙白一边用软尺圈住我的腰围,一边淡淡地解释:
「还好吧,结课的时候我每一门都拿了满分,连班上的阿姨们都夸我心灵手巧,想把女儿介绍给我。」
真不愧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学习好就算了,动手能力也这么强。
我还是有点想笑:
「可你一个大男人,学这些做什么?」
温叙白皱眉,将我提起来:
「你一个 AI 怎么也有性别刻板印象?男人也有义务承担家务,没人规定必须要由女人来做这些。」
「更何况……」
他声音渐渐变得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学这些的初衷,是希望能好好经营自己的家。」
「她总喜欢熬夜工作,忙起来的时候顾不上吃饭,连衣服扣子掉了都没时间缝……我想,如果我能替她做好这些,她是不是会更喜欢我一点呢?」
「这个冷冰冰的房子,也会更像一个家。」
「可惜,不会再有什么以后了。」
温叙白苦笑,敛去眼底的真实情绪。
我越听越不对劲。
他口中的这个「她」,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不等我追问。
温叙白摇了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算了,不该跟你说这些。」
「人类的感情很复杂,你一个 AI,是不会懂的。」
15.
不得不承认,温叙白的手艺很不错。
没过多久,我的迷你裙子就做好了。
不仅是荷叶边,还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两侧的腰线,对着镜子转了一圈,上身效果极佳。
温叙白还在床头柜上搭了一张小床,旁边加了一圈薄纱床帐。
我发现温叙白这个人,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至少,他在把我当成「陈梨昭」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非常认真地对待着。
晚上。
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睁开眼,发现温叙白的位置空空如也。
人呢?
又跑去哪儿了?
我揉揉眼睛,从床上跳下来,溜向门外。
客厅没有开灯,偌大的房子笼罩在一片极致的黑暗中,空洞又寂寥。
温叙白手机屏幕反射出冷光,映亮他的脸。
他沉默地坐在地板上,浸泡在无边的黑暗里。
脚边零零散散地丢了几个被捏瘪的啤酒罐,神情怅然。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喝酒?
我不满地皱起眉。
16.(温叙白视角)
温叙白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像个酒鬼了。
明知道陈梨昭最讨厌没有自制力的人,却还是浑浑噩噩,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头像是她灿若繁星的笑脸,明媚得让人心悸。
他贪恋地用视线描摹,一遍又一遍点开、放大。
手指停留在键盘上,不断删删减减,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又总觉得词不达意。
他恨不得把所有未完成的遗憾都塞进那小小的对话框里。
「家里好冷。」
温叙白发出去,又撤回。
好像陈梨昭真的能收到这些信息似的。
他仔细斟酌字句,打起精神,继续发送:
「今天给你的 AI 小人做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是你最喜欢的荷叶边。」
「她说话的口气很像你,总是喊我全名,生气的时候会把眼睛瞪得很圆。」
「我还找到来财了。」
「它今天又滚了一身泥,你别生它的气,我已经把它洗干净了。」
「以后我都会好好照顾它的。」
手机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他把头埋进膝盖,大口喘息,却依旧无法抵抗胸口传来的钝痛。
隔了很久。
温叙白仰起头,灌下最后一口啤酒。
酒精把他双眼烧得通红,也烧断了最后的理智。
他勉强撑住身体,手指颤抖,缓慢地发出最后一句话:
「陈梨昭,我撑不住了。」
「让我来陪你吧,好不好?」
17.
等我气喘吁吁爬上沙发的时候,温叙白已经起身走向了浴室。
我看向温叙白未熄灭的手机屏幕。
才发现,他发送消息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的备注是「1 月 22 日」。
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这到底是什么神秘数字。
1 月 22 日,既不是我的生日,更不是结婚纪念日……
等等!
我看清屏幕上最后一句话,吓了一跳。
他说,他要来陪我。
字字句句,触目惊心。
温叙白要自杀?!
我来不及多想,抓着沙发边缘滑下去,摔了个人仰马翻。
另一边,来财撅着屁股睡得像只小猪,鼾声如雷,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看来只能亲自上阵了!
我揉揉屁股,冲向浴室。
盥洗台上,不知名的药瓶被拧开,旁边散落着几颗白色药片。
温叙白浸泡在浴缸里。
紧闭着双眼,下半边脸已经没入水中,还在继续下滑。
他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生病的征兆。
持久的剧烈运动,我体力有些透支,累得满身大汗。
骂骂咧咧地爬上浴缸边缘。
我一手抓住他的头发,一手拉住水龙头作为支点,怕自己掉下去。
温叙白又往下沉了沉。
我咬紧牙关,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拉住他。
「温叙白,你快别自作多情了,谁需要你陪啊!」
「你要是死了,我明天就改嫁。」
可他对这句话毫无反应,看起来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闪过温叙白低垂着眼睫,手指灵活翻飞,认真检查裙子尺寸的模样。
只剩下一个念头——
温叙白不能死。
他还有话没解释清楚,不能就这样死在水里。
体内的力气还在继续流失。
可凭借这么小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是没法把一米八几的温叙白从水里拎起来的。
手指僵硬到失去知觉,浴缸边缘在胳膊上压出浅淡的血痕。
我死死抓住,不肯放手,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温叙白挺拔的鼻峰沉进水面。
「不要……」
身体骤然一空。
整个人栽进浴缸,剩下的话语化作呜咽在水流里的气泡声。
喉咙和骨节一起涌上剧烈的疼痛,像是快要爆裂开。
就当我以为今天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
头居然能够轻松地仰出水面了。
不对。
我变回来了?!
低头一看。
果然。
因为体型突然变大,身上的布料已经被撑爆了,几乎未着寸缕。
可眼下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救人要紧!
我赶紧将温叙白的头扯出水面,拼命按压他的胸口。
温叙白剧烈咳嗽起来。
他睁开双眼,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昭昭?」
手上动作停住。
我也意识到,自己正以十分暧昧的姿态,坐在温叙白的怀里。
18.
温叙白的酒还没醒,神情透着迷蒙。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
他看清我的脸,突然攥紧我的手腕。
喜悦漫上眼角眉梢。
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只有见到我的满心欢喜。
「昭昭,是你!」
我没预料到他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清醒过来。
又羞又窘,身子赶紧往水下缩了缩,劈头盖脸地训斥他:
「你、你赶紧把安眠药吐出来。」
「万一你明天死在浴缸里,我这房子就变成凶宅,卖不上好价钱了。」
「再说了,我们之间没感情,你没必要为了我……」
剩下的话没说完。
大掌揽在腰后,将我拢得更紧。
温叙白又凶又急地吻住我。
另一只手撑在浴缸边缘,小臂青筋乍起,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隐忍到了极点。
水汽蒸腾间,勾勒出他精壮的腰线。
可他的唇舌依旧强势索取。
我节节败退,双手抵在他胸前,脑子快被搅成一团浆糊。
「有感情。」
尽管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抗议,但温叙白语气中还是难掩不满。
「嗯?」
「是你对我没感情。」
温叙白声音发闷。
「陈梨昭,你很讨厌这段婚姻吧?可如果我告诉你,这是我机关算尽求来的,你会怎么看我?」
当初明明是我亲手抽签选的联姻对象,怎么成了是他求来的?
我困惑地看温叙白。
「你抽签的那天,我花钱派人做了手脚。」
「那个签筒里面……全是我的名字。」
「我是不是很卑劣?可我永远都会记得 1 月 22 日,那是你选中我作为丈夫的日子,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天。」
我从未觉察过,温叙白故作冷漠的外表下,是隐秘已久的暗恋。
换做以前,我一定觉得这是个笑话。
可现在,我亲眼见证了一切。
「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望着那双快要破碎的眼睛,我发现自己说不出狠话。
温叙白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吸了吸鼻子,眼泪大滴大滴地落进我的掌心。
我像是被烫了一下,想抽手,却听见更炽热的表白:
「我好喜欢你,陈梨昭。」
「求你,不要讨厌我。」
「……行行行,以后不讨厌你了。」
「但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老为了我寻死觅活的,好歹也干点正事儿……」
没等我说完。
温叙白微一蹙眉,整个人向后仰去,忽然就没了声息。
19.
第二天,温叙白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有些难以分辨自己置身何处。
我抱臂坐在他枕边,阴阳怪气道:
「殉情哥,你醒了?」
昨天温叙白药劲上来后,直接晕了过去。
是我打的急救电话。
可刚打完,又神奇地变回了原来的大小,仿佛恢复原状只是我的幻觉。
「我昨晚见到昭昭了。」
我心里一紧。
就在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的时候,温叙白自顾自地说下去:
「是她救了我。」
温叙白浅浅勾起嘴角,把自己给哄好了。
「她说,她不希望我死,其实她对我也还是有一点感情的。」
要不是昨天亲身经历了现场,我都快对他的说辞信以为真了。
「然后呢?」
「然后……咳咳,小孩别瞎打听。」
温叙白不说话,脸却越来越红。
他坚定地看向前方,像是受到某种激励:
「我不会再寻死了。」
「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病房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冲过来一个人影。
那人大力扯住温叙白的领口,语气嘲讽:
「温叙白,你竟然还敢自杀?」
「别装痴情了!谁不知道你才是害死我姐姐的凶手。」
「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就把自己那份遗产吐出来!」
20.
陈良行吼得太大声,把我吓了一跳。
印象里,这个继弟虽然不学无术,但心地还算纯善,对我一向彬彬有礼。
他从来没跟温叙白红过脸,对这个姐夫算得上客气。
可温叙白撑住身体,神情冷淡至极。
「如果我是凶手,那你们这些刚捞上来陈梨昭尸体就匆匆下结论的人又算什么?」
陈良行一怔。
「你什么意思?」
「众人皆知你跟我姐感情不合。我们才是她的亲人,你没资格评判我们家的做法!」
陈良行说得大义凛然。
可他的话跟前几天的葬礼联系在一起,怎么都透露着怪异。
我手脚发冷。
有点不敢相信心中冒出来的猜测。
温叙白冷笑一声。
「自从陈梨昭出事,你们不断向我施压,企图让我相信她自杀是为了抗争这段婚姻,我才是罪魁祸首。」
「可她热爱自己事业,更愿意将自己一生都奉献给科研。拥有这种伟大理想的人,怎么会因为我这个无足轻重的联姻对象放弃生命?」
他说这些的时候,嗓音微颤,眸色猩红,脸上病态的苍白尚未褪去。
眼神却无比坚定。
温叙白对这段婚姻没有任何信心。
他很清楚自己在我心里没什么分量,却依然相信我、肯定我。
即便是知道我讨厌他,也心甘情愿成为最后一个为我辩驳的人。
我鼻腔发酸。
心头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堵得慌。
「就算那真的是陈梨昭……她如今尸骨未寒,你们却在这种时候步步紧逼,催促我放弃夫妻共同财产。」
温叙白嘲讽地勾起嘴角。
他把陈良行拉得更近,又逼视着陈良行的双眼,一字一顿:
「想要我手里这份遗产,就拿尸检报告来换。」
陈良行凝视温叙白。
忽然笑了。
「好啊,听你的。」
「三天后,我会准时带来体检报告,温叙白,你最好说到做到。」
21.
温叙白提前出院了。
回家后,他把自己关进书房,整个人扑在电脑前,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我猜,应该是跟陈良行说的尸检报告有关。
当年陈家濒临破产,我爸选择用联姻扭转局势。
从那一刻起,我清楚地意识到,就算他再疼爱我这个女儿,也还是会在家族利益面前退让。
因此,我努力发展自己的事业。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重新把人生的选择权握在自己手中。
我希望我有足够的底气和经济来源支撑理想,不再依附家里。
后来我带头研发的几个项目顺利上市,实验室名声大噪。
我以为我走出了曾经的困境。
却通过这场乌龙葬礼发现,就算我飞得再高,血缘就像那条随时能把我拉进泥土的线。
陈良行这么做,背后不可能没有爸妈的授意。
在我下落不明的时候,这么急着给我的死因盖棺定论,甚至举办葬礼。
我早该想到其中原因的。
「连陈梨昭的家人都放弃她了,你还在努力什么?」
我垂下肩膀,很丧气。
不用想,陈良行给的肯定是假报告。
只要我不变回原样,这件事就是个死局。
有那么一刻。
我真的很想告诉温叙白,我没有死,而是变小了。
可连家人都会在我死后变成这副模样,那温叙白呢?
我……真的可以信任他吗?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温叙白将我放在电脑旁边。
他拿了块水果干给我。
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小人,对不起,前几天是我不好,太过于沉湎在负面情绪里。」
「可我们现在得打起精神。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了陈梨昭,我们也要努力到最后一刻,守好她的东西。」
从低迷情绪里走出来的温叙白,变得很有安全感。
「我之前就怀疑尸检报告被人做了手脚。但由于当时太过伤心……导致我忽略了很多细节。」
「那你就不怕陈良行拿给你的报告是假的?」
温叙白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是假的,那就说明昭昭可能还活着。」
「只要她有一丝活着的可能,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她。」
那双黑眸认真得发亮。
心里的弦像是被风吹拂而过,微微一动。
「喂,你这小人,怎么又哭了。」
温叙白叹气,拿纸巾给我擦眼泪。
又小声念叨:
「你再哭,我可真把你电池扣了啊。」
22.
第三天。
陈良行不请自来,一起上门拜访的,还有爸爸和继母。
刚进屋,继母就先捂着脸哭了一通。
「我们昭昭活着的时候,老公就不喜欢她,对她衣食住行也都不放在心上。」
「现在她去世了,这屋里就更冷清了。」
陈良行安慰她:
「妈,等咱们把这房子收回来,就把姐姐照片挂在客厅,让她继续陪着我们。」
继母连连点头。
我将目光看向爸爸。
他全程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也没有对继母和陈良行出声制止。
我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陈良行把尸检报告摔在温叙白的面前。
「这就是你要的报告。」
「上面有送检机构的公章,还有基因相似度,温叙白,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姐,让她安息?」
温叙白神色自若,翻开报告。
唯独在看到「相似度接近 100%」的时候,有些愣神。
陈良行愈发得意。
「怎么样,我早就说了,那天跳海的就是我姐。」
「我是她弟弟,更是她家人,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说完,他递上财产放弃书。
我躲在温叙白的笔筒里面,听得心急。
现在那具坠海的女尸肯定已经火化了。
DNA 在高温中会变性或是降解。
骨灰是没法验出 DNA 的。
陈良行这份假报告很难被推翻。
「不要签,那不是陈梨昭。」
我趴在笔筒的边缘,对温叙白疯狂做口型。
可他还在看报告,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就在我快放弃的时候。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如果我能证明你们这份报告是假的呢?」
23.
反转来得太过突然。
温叙白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纽约生物研究所昨天刚寄回的基因检测报告。」
他打开文件。
上面得出的结论,跟陈良行手里那份截然相反。
继母小声啜泣:
「叙白,要是你不想让出属于昭昭的东西,可以正大光明告诉我们呀。但你怎么能用这件事大做文章,质疑我们一家人的感情呢?」
温叙白整个人向后靠去。
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调不疾不徐:
「你们送样本去做尸检的那天,我也留了几根头发。」
「我手中有视频,可以证明送检的样本来自那天坠海的女尸。」
「各位在那段视频里,哭得情真意切,感天动地。」
「需要我重新播放视频,帮你们回忆一下那天的演技吗?」
这下,继母的脸色变得煞白。
周遭鸦雀无声,陷入死寂。
一向沉默的父亲打破宁静。
他霍然起身,略显苍老的脸上充满震惊之色:「你的意思是昭昭没事?」
继母幽怨地拉了拉我爸的衣角。
「老公,你可不能随便听信外人的挑拨。」
「我嫁到这个家已经有六年了。我虽是继母,但我这六年怎么对昭昭你是知道的。她的衣食住行都是我一手操办,哪怕昭昭总是在我面前提起姐姐,我也从未表达过半分不满。我和良行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我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温叙白轻笑。
他挑眉,身子微微前倾,眼神愈发锋利。
「纪女士,上次家宴,你给她熬的那碗杨枝甘露,害她浑身起了红疹。」
「如果你真是个合格的继母,会连她芒果过敏这种小事都不清楚吗?」
继母和陈良行哑口无言。
温叙白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份报告足以说明坠海的人不是陈梨昭。」
「至于她的失踪是否有人故意为之,我会继续追查下去,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岳父,您怎么看?」
他笑吟吟的,看似谦卑,周身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戾气。
24.
在继母和陈良行不甘的目光中,我爸开口了。
「叙白,我理解你的心情。」
他叹了口气。
「当年昭昭妈妈去世,我也是这么想的。是命运垂怜我,让我又拥有了幸福。」
「可要是一直没找到昭昭,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你还能找她一辈子?你就不会结婚另娶?」
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
临走前,陈良行似乎觉得自己有父亲撑腰,气焰更加嚣张。
他小声阴阳怪气:
「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懦弱无能,连妻子都保不住。」
声音回荡在书房里,像利刃刺入心中。
桌面传来一声巨响。
笔筒都跟着震动。
温叙白死死攥住拳,骨节泛白,面容布满阴戾。
我心底泛起酸涩的疼。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被他们这样对待?
被我压抑下去的念头再次涌现——
我不想再瞒着温叙白了。
目前看来,他是唯一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或许我们合作,也能找到让我变回去的办法。
我从笔筒里爬出来,鼓起全部勇气。
「温叙白,我们谈谈。」
「其实……我不是什么 AI,我就是陈梨昭。」
25.
听完我的叙述,温叙白僵在原地,久久不语。
他努力消化我所说的事实。
隔了好久,他终于确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那天在浴缸里的人是你?」
「原来你没死,你只是变小了。」
「那药苦不苦?吃下去会疼吗?有没有什么副作用?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差点就……」
温叙白有些语无伦次。
他突然哽住,表情流露出一丝后怕,眼圈再度泛起薄红。
我现在已经非常了解应该如何对付这个爱哭的男人,故意逗他。
「以前装得那么高冷,背地里却暗恋我这么久,还喜欢哭鼻子。」
「啧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温叙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记起自己在葬礼上的狼狈模样,还有酗酒的丑态,脸色窘迫。
「但你哭起来还挺好看的。」
我轻咳,故作不经意地夸了一句。
这招果然有用。
温叙白双眼亮晶晶的,把我捧在掌心上。
「真的?」
「……嗯。」
「那你之前说,没有那么讨厌我……也是真的?」
「骗你干嘛!不信就算了!」
温叙白唇畔漾起笑意。
他小声道:「早知如此,我一定天天对着你哭,这样你才舍不得骗我。」
那双浸润泪水的眸子像是要看进内心深处。
我心跳加速。
慌乱移开视线,头上却落下一枚很轻的吻。
我听见他感激又满足的叹息:
「陈梨昭,你没有消失,真好。」
26.
我把变小剂的配方交给了温叙白。
他找到我最信任的助手,寻找让我恢复原状的办法。
可助手表示很为难:
「这瓶变小剂本来就是误打误撞配出来的,我只能尽力一试。」
「更何况,新药从实验到上市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就算是我研制出来,也不敢直接用在您的身上啊。」
温叙白沉声道:
「我可以试药。」
我扯了扯他的袖口,表示抗议。
「你疯了?这很危险!」
他安抚地拍拍我的头。
「没关系。」
「只要能让你变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晚上。
温叙白服下助手给的试剂。
我趴在他枕头上,忽然问:
「温叙白,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躺在我旁边,温和地笑笑:
「我想你大概率不会记得了。」
「第一次注意到你,是你举报有同学捏造虚假材料伪装成贫困生,蒙骗助学金。」
「主任不想管这件事。可你说,这对真正需要这笔钱的人不公平。」
「那时候我家里破产,我连业余时间都要去跑外卖给家里还债。正是那笔助学金,让我撑了过去。」
我绞尽脑汁,怎么也没想起来以前隔壁班有个这么帅的男生。
害,怎么没早点发现呢!
温叙白撇撇嘴,有些幽怨。
「你不记得很正常,高中的你满心学习。我都快把你班级门槛踏烂了,你也始终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
「好不容易熬到高三,我们两个班能一起上生物公开课,我们被分到了一个组。我却因为太紧张打翻了烧杯,你气得骂了我一顿。」
「从那天起,我怕你烦我,更不敢光明正大靠近你了。」
「后来,我拼命努力,终于能触碰到你的衣角,又重新站在你面前,拥有被你筛选的资格。」
他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又掰手指算了算。
「这么说来,我暗恋你应该有八年了。」
我冷哼:
「那你之前怎么还跟我爸妈打小报告!」
温叙白委屈极了。
「我那时不知道他们是在套我的话,只当他们是真的关心你。」
「你骂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说过了。」
他顿了顿,解释说:「昭昭,我真的很听你话的。」
我听得心里甜滋滋的。
可看见自己小小的身体, 不由得垂头丧气。
「假如我永远都这么小了,该怎么办啊?」
他仰头喝水的动作顿住。
放下杯子, 认真地回答我:
「你别忘了,我可是三个月就把家务课全都考到满分的男人。」
「如果你一辈子都这么小了, 我就学着怎么照顾更小的你。」
我愣住,笑得前仰后合。
忽然记起前几天在他书桌里发现的微型庭院设计图, 还有做好的各种笔记。
他虽然没有明说, 却也早就细心地考虑到了这一点。
眼眶有点酸。
明明很感动,却还在嘴硬。
「那你太亏了, 岂不是要给我做牛做马一辈子。」
「要不我们……」
他眉眼间凝着温柔,打断我的话:
「昭昭, 我爱你。」
「你是什么样, 我的世界就是什么样, 别再推开我了。」
「离婚」两个字迟迟没有说出口。
我发现自己不想离开温叙白。
我好像,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嗯。
只是一点点。
27.
温叙白尝试到第四种新药的时候, 新药的研发终于有了眉目。
在这期间,他还短暂地变成了一只柴犬。
最激动的就是来财了。
它以为家中来了新的狗子争宠,对着温叙白狂吠, 逮住机会就欺负他。
温叙白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只能默默忍受来财的「霸凌」。
变回人之后,他黑着脸饿了来财三天, 还没收了全部小黄鸭。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 我刚喝完药,正紧张地等待着身体的反应。
骨骼深处传来剧烈的生长感。
等我重新穿好衣服走出去, 温叙白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他嗓音低哑, 压抑着颤抖。
「陈梨昭, 你辛苦了。」
我也紧紧抱住他, 哽咽得说不出话。
这个笨蛋。
辛苦的是他才对。
28.
我恢复的第一件事, 就是找到媒体, 直接曝光了陈家的所作所为。
网上的舆论足以把陈家架在火上烤。
我还向法院提出申请, 撤销死亡宣告,主动宣布放弃家族企业继承权, 只保留了个人名下的实验室。
温叙白那边也停掉了对陈家的支持。
如此一来, 我处理掉累赘资产,净身出户,在经济上跟陈家彻底割席。
陈家一夜之间失了势。
回去收拾东西那天, 继母对我冷嘲热讽,说我是白眼狼。
陈良行喝得酩酊大醉。
大概是因为他的富二代梦碎了一地吧。
而我那向来以沉默为名美美隐身的父亲, 和往常一样,站在书房门口。
他看上去有些愧疚。
「昭昭,不要恨爸爸, 爸爸也都是听信了纪春她们娘俩的话。」
要不是我亲耳听见,或许还会动摇。
可如今, 他的嘴脸只会令我更恶心。
「爸爸现在很后悔, 你能原谅我吗?」
我没有回答他。
这不过是博同情的手段罢了。
最后,我什么都没带走。
只带走了跟妈妈的合照。
29.
门外。
温叙白等着我。
来财乖乖蹲在他脚边。
见到我出来,尾巴又开始摇成螺旋桨, 眼睛快要冒出星星。
一人一狗都眼巴巴的,脸上仿佛刻了四个大字——
「等你回家」。
我扬起笑容,朝着温叙白飞奔过去。
就像是大步迈向无尽的春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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