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温,甜度加倍。」
当我又一次指挥郁子琛给我跑腿时,眼前浮现一片弹幕:
【娇小姐女配使唤男主跟使唤自家佣人似的,这熟练度没十年练不出来。】
【笑死,她又搁这指挥上男主了。】
【等会儿真·女主出现,大小姐的好日子就到头喽!】
【全校就只有女主她敢拯救男主,心动预定,撒花!】
果不其然,一道清亮女声劈开人群——
「谢虞!你凭什么霸凌同学?」
新来的转学生正义凛然,一把拽住郁子琛胳膊将他护在身后:
「郁同学别怕!我这就找老师主持公道!」
谁知郁子琛眉心一拧,恶心地甩开她的手:
「你有病?」
他长臂一伸将我拉进怀里,下巴倨傲地朝转学生一点:
「别碰瓷?」
「我未来老婆喝口水我都得试温,轮得到你多嘴?」
1
这男人刚把削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盒推到我面前,闻言,认命地叹了口气,把水果叉塞进我手里,起身就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几行半透明的字突兀地浮现在我眼前,跟鬼片特效似的:
【娇小姐使唤男主跟使唤佣人似的!这熟练度没十年练不出来。】
【笑死,她又搁这指挥上男主了。】
【坐等真·女主出现!大小姐的好日子到头喽!】
【全校就女主敢拯救男主,心动预定,撒花!】
我捏着水果叉的手指一顿,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什么玩意儿?男主?女主?拯救?
我谢虞活了十八年,头一回知道自己活在别人剧本里,还他妈是个恶毒女配?
念头还没转完,一道清亮得有点刺耳的女声劈开教室的嘈杂,精准地砸了过来——
「谢虞!你凭什么霸凌同学?」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女生,顶着张「正义化身」的脸,几步冲到郁子琛面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用力往自己身后拽,那架势活像母鸡护崽:
「郁同学别怕!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不能忍!我这就去找老师主持公道!」
她声音拔得老高,生怕别人听不见。
教室里瞬间落针可闻,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聚焦。
弹幕瞬间刷疯了:【来了来了!名场面!】
【女主救场!打脸开始!】
【大小姐懵逼了吧!】
我慢条斯理地把一块小兔子苹果送进嘴里,甜脆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嗯,郁子琛这刀工,伺候人是越来越到位了。
被「拯救」的对象——郁子琛,那张对别人惯常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此刻眉心紧拧,几乎是生理性地猛地甩开沈胜虞的手。
「你有病?」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沈胜虞脸上正义凛然的表情僵住了,似乎没料到是这种展开。
郁子琛看都没再看她一眼,长臂一伸,极其自然又强势地将我揽进怀里,手臂箍着我的腰,温热的气息瞬间包裹过来。他线条流畅的下巴朝沈胜虞的方向倨傲地一点,眼神睥睨:
「别碰瓷?」
「我未来老婆喝口水我都得试温,」
他顿了顿,低头看我时,眼底那点冰渣子奇迹般地融成了温软的春水,语气却依旧对着沈胜虞,斩钉截铁,「轮得到你多嘴?」
【?????】
【剧本不对啊导演!说好的英雄救美呢??】
【男主剧本拿错了吧!这他妈是恶犬护主吧?!】
【救命!『试水温』是什么神仙操作!琛哥你人设崩了啊啊啊!】
【只有我觉得……这他妈有点好磕?娇小姐×忠犬恶犬,锁死!】
我靠着他,慢悠悠地又叉了块苹果,眼角余光扫过沈胜虞那张青白交错的脸,心里嗤笑一声。
啧,就这?
弹幕还在疯狂滚动,除了满屏的「卧槽」和「磕到了」,一条关键信息被我精准捕获:
【琛哥装穷实锤!豪门少爷隐姓埋名体验生活,就为遇见真命天女(女主)!】
哦豁?
我嚼着苹果的动作停了一瞬。装穷?
巧了不是。
我爸为了他那套所谓的「愧疚教育」,打小就让我跟在捡瓶子的老爷爷屁股后头体验生活。
当年那颤巍巍的老爷爷身后,除了我这颗被我妈喂得珠圆玉润的小土豆,还有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小男孩——郁子琛。
豆芽菜当时嘴可毒了,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戳我心窝子:「都出来捡垃圾了,你怎么还这么胖呀?」
换个人这么说,我早让我爸的保镖教他做人了。
但对着郁子琛……我眼珠一转,「哇」地就哭了,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呜呜呜……我这是病!被迫胖的!」
小豆芽菜果然慌了,手足无措地道歉赌咒发誓。
「那你发誓,」我抽抽噎噎,趁机提条件,「这辈子只跟谢虞一个人玩,只对谢虞一个人好!」
「我发誓!我郁子琛这辈子只跟谢虞一个人玩,只对谢虞一个人好!」
「那你现在应该怎么办?」
小豆芽菜毫不犹豫地把辛苦捡来的大半袋瓶子塞给我:「给你!」
那天晚上,我爸看着我拖回来的「战利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理直气壮:郁子琛的,就是我的!他捡的,怎么不算我捡的?
回忆被郁子琛递过来的纸巾打断。他极其自然地替我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果汁,低声问:「还要奶茶吗?我去买。」
弹幕飘过:【小兔子苹果是女主专属啊啊啊琛哥你醒醒!】
【放弃精英教育当保姆,被 PUA 而不自知,惨!】
PUA?付出不对等?
我心底一股无名火窜起。
他为我活得像个保姆,放弃了所谓的精英教育,难道我不是?他郁子琛是少爷,我谢虞还是正儿八经的谢家大小姐呢!装穷这事儿,我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只有一条弹幕深得我心:【娇小姐就该配忠心耿耿的恶犬!锁死,钥匙我吞了!】
没错。
我微微偏头,看向正皱着眉,偷偷摸摸想把书包里那个印着某顶级水果品牌 Logo 的昂贵包装盒毁尸灭迹的郁子琛。
这小子,虽然嘴毒,但……亲起来好像也没把我毒死?
大小姐配恶犬,天经地义。郁子琛,合该就是我的。
2
弹幕的出现,彻底粉碎了我「校园甜宠文女主」的自我认知。
搞半天,女主是那个沈胜虞,男主是我现男友郁子琛。
而我,是那个负责作死、推动他俩伟大救赎爱情的恶毒女配?
更离谱的是,这还是个抄袭缝合怪的世界?我和郁子琛的甜蜜日常,全被原作者偷梁换柱安在了沈胜虞头上?
气得我当天只能喝得下市中心那家排队五个小时起的人气王奶茶。
郁子琛为了维持我俩的「穷学生」人设,天不亮就得去排队。
教室里,沈胜虞看我的眼神跟淬了毒似的。
弹幕倒是温和了不少:
【虽然女配 PUA 男主,但这样的男友请给我来一打!】
【大小姐出书吗?我跪着学!】
【叛变了叛变了!恶犬×娇小姐太香了!】
中午,我爸的微信跳出来:「乖女,晚上林董寿宴,爸爸给你定了条绝美的晚礼服,保证闪瞎他们!」
我ţû²刚要回「好」,弹幕警报拉响:
【别去!去了就触发打脸剧情!】
【女主当服务员把酒泼你身上,你发火,男主护她!】
【大小姐惨变对照组!】
我盯着弹幕,舌尖顶了顶腮帮。
躲?不是我的风格。
放学铃一响,我直接拽住郁子琛的书包带子:「你是不是偷偷接了今晚酒店的服务员兼职?」
郁子琛一愣,眼神有点飘忽:「……嗯,最近……手头紧。」
「哦?」
我拖长了调子,笑眯眯地,「巧了,我也『紧』。带我一个。」
晚上,酒店员工集合点。
当看到穿着同样服务生制服的我和郁子琛手挽手出现时,沈胜虞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瞬间裂了。
「你好呀,沈同学?」
我心情大好地打招呼。
郁子琛却不满地捏了捏我的手指。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的沈胜虞听见:「晚晚,你见我的时候,可没笑得这么开心。」
那语气,活像个被冷落的大狗。
沈胜虞:「……」
她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是我们 play 中的一环,还是那种特碍眼的。
3
宴会厅我端着托盘,时刻眼观六路。
目标出现沈胜虞出现时,我就知道剧情开始了。
她正「柔弱」地端着一杯橙汁,眼神「不经意」地飘向不远处一位珠光宝气的阔太。
就是现在!
在她手腕微抖,准备「不小心」让果汁亲吻阔太昂贵礼服的瞬间,我脚下发力,以一个极其自然又精准的走位,插到了阔太身前!
下一秒橙汁尽数泼在了我的白衬衫上。
胸前顿时洇开一大片狼狈的污渍。
「啊!」
沈胜虞惊叫一声,随即立刻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转向我,眼泪说来就来,声音带着刻意提高的哭腔,「谢同学,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家里条件不好,父母下岗,弟弟还在读书,全家就指着我这点工资吃饭呢!我赔不起的……」
她一边哭诉,一边用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向……我身后的郁子琛。
主管闻声赶来,脸色铁青。
沈胜虞见我看她,立刻把「柔弱无助」发挥到极致,身体微微颤抖。
主管劈头盖脸就骂:「沈胜虞!你怎么搞的?!眼睛长头顶上了?这么惨你更该珍惜工作!道德绑架谁呢?」
他指着我湿透的前襟,「这制服清洗费你出!还有,万一你泼到的是客人,几十上百万的衣服,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沈胜虞的哭声噎住了,大概没想到火力全冲着她去了。
她不甘心地继续用那种求助的、水汪汪的眼神看向郁子琛。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
郁子琛非但没上前,反而皱着眉,极其嫌弃地后退一步,躲到我身后侧,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老婆,她老盯着我看干嘛?怪瘆人的。不会想让我替她背黑锅吧?」
他啧了一声,下了结论,「心思不正,难怪倒霉呢。」
主管气结,懒得再看沈胜虞表演,一挥手:「行了行了!别杵这儿丢人!后厨垃圾满了,你赶紧去倒了!」
沈胜虞脸色煞白。
后厨又脏又累,更重要的是,远离了宴会厅,远离了郁子琛。
她站着没动。
主管冷笑一声,补刀:「把饮料泼到同事身上,清洗费五十,从你工资里扣。」
沈胜虞身子晃了晃,死死咬着嘴唇,最终在主管不耐烦的目光和扣工资的威胁下,灰溜溜地走了。
背影都透着不甘和怨毒。
4
捏着到手的二百块兼职工资,沈胜虞吃瘪本该让我心情舒畅。但一丝不安却像藤蔓悄悄缠绕上来。
我能赢,全赖那作弊般的弹幕。
如果……弹幕消失了呢?郁子琛他……
「怎么了?小虞?」
郁子琛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敏锐,立刻捕捉到我的情绪低落。
我垂着头,盯着自己鞋尖,声音闷闷的:「郁子琛。」
「嗯?」
「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觉得,你对我好,都是因为我……『PUA』了你?」
这个词说出来有点艰难,「会不会有人告诉你,我们的付出从来不对等?我一直在享受,而你……」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下一秒,我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进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
郁子琛的手臂收得很紧,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从胸腔震出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谁敢到你面前胡说八道,我让她滚。」
他稍稍退开一点,双手捧起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笃定:
「谢虞,你给我听清楚。」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想,我乐意,我他妈觉得你值得!」
「什么 PUA,狗屁不通!」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点凶狠,「就算哪天我脑袋被门夹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本能也会告诉我——」
他俯身,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气息灼热,「你才是我的人,刻在骨头里的那种。」
他的眼神太烫,话语太重,砸得我心头发颤,那点不安被奇异地压了下去。
我眼眶有点热,刚想说什么,他却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触感丝绒的首饰盒。
「喏,」
他塞进我手里,耳根可疑地泛着红,「打工钱买的,别嫌弃。」
我打开盒子。
黑色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对祖母绿的镶钻耳环。
一看就是顶级货色,没有七位数下不来。
弹幕瞬间高潮:【名场面预警!女配嫌贫爱富以为是地摊货!】
【传家宝啊琛哥!女主打脸预备!】
【坐等女配翻车!】
我叹了口气,这傻子!
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随便塞给我?也不怕被人惦记?
果然,我的沉默和叹气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嫌弃」。
「谢同学!你太过分了!」
沈胜虞闻着味猛地从角落冲出来,声音尖利,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义愤填膺。
「你知道这对耳环对郁同学意味着什么吗?这是他熬通宵打工、省吃俭用才买下的心意!你怎么能露出这种表情țù₀?」
她眼中闪烁着贪婪,目标明确地伸手就想朝我刚放在课桌抽屉里的丝绒盒子抓去!
「你不稀罕,有的是人懂珍惜!礼轻情意重,你不配!」
她的手又快又急。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我眼皮都没抬,在她爪子碰到盒子前一秒,快如闪电地抬手,狠狠拍在她手背上!力道十足。
「啊——!」
沈胜虞惨叫一声,触电般缩回手,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她捂着手,又惊又怒地瞪着我,像要吃人。
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起来:
「沈胜虞疯了吧?明抢?」
「郁子琛送谢虞的东西,关她屁事?戏真多!」
「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
弹幕更是一针见血:【666 当众抢劫还理直气壮!】
【礼轻情意重?女主你倒是说说这『轻礼』值多少钱?】
【作者智商被狗吃了?贫民窟女主认识顶级珠宝?】
郁子琛慢悠悠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看都没看沈胜虞,目光落在我身上,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嫌弃:
「我老婆嫌弃这ṭù₂玩意儿,不是很正常吗?」
他拿起那盒子,掂量了一下,像是在掂量一颗大白菜,然后随手又丢回我抽屉里,一脸「这破东西确实配不上我老婆」的坦然。
接着,他转向我,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到我头上ťůₓ:「老婆乖,别生气。这个不行,下次老公给你淘个更好的。鸽子蛋,怎么样?」
围观同学被这波操作秀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琛哥牛逼!」
「谢姐威武!」
掌声和笑声像一个个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沈胜虞脸上。
她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精彩纷呈,最后彻底扭曲。
她再也待不下去,狠狠剜了我一眼,带着哭腔放狠话:
「谢虞!你给我等着!郁子琛一定是我的!」
5
弹幕突然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新,信息量爆炸:
【惊天大瓜!这破书是抄的!抄袭实锤!】
【原书《骄阳似她》男女主就是谢虞和郁子琛!餐厅打工护妻、小兔子苹果、祖母绿耳环都是原书糖点!】
【抄袭狗作者把原女主高光全偷给沈胜虞了!连名字都碰瓷!沈胜虞?胜你妈!】
【难怪剧情这么割裂!琛哥和大小姐才是官配!锁死!】
【作者抄都抄不明白!还是原版娇小姐×恶犬带感!】
【沈胜虞和作者一起滚啊!OOC 没人磕!】
我捏着那对沉甸甸的祖母绿耳环,指尖冰凉。
原来如此。难怪沈胜虞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淬了毒的钩子,带着势在必得的疯狂。
她不是在抢男人,她是在拙劣地扮演「谢虞」,试图偷走原本属于我的人生轨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警报!警报!作者破防了!要搞事!】
【强行降智!作者发疯改剧情了!要写男主失忆!】
【草!真改了!琛哥走在路上被车撞了(物理)!醒来只认女主!】
【为了挽尊脸都不要了!强行喂屎啊!】
「嗡」的一声,我脑子一片空白。
失忆?
郁子琛……会忘了我?
刚才他说的话——「就算脑袋被门夹了,本能也会记得你」。
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此刻却像冰冷的讽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因弹幕揭露真相而产生的愤怒。什么抄袭,什么女主,此刻都不重要了。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围的同学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我。
「郁子琛呢?」我的声音有点抖,自己都没Ṱû⁰察觉。
「刚……刚下课,他说去校门口便利店给你买新出的那个酸奶……」
同桌被我苍白的脸色吓到,小声回答。
便利店!校门口那条马路!
弹幕的预警像血红的警报灯在脑海里疯狂闪烁!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冲出了教室,用尽全身力气朝校门口狂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走廊、楼梯、大厅……所有景象都成了模糊的背景色。
郁子琛!你他妈敢忘!
6
还没等我赶到,郁子琛果真发生了车祸。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
我扶着墙,胸口剧烈起伏,一路狂奔的窒息感还未褪去。
顺着弹幕的指引,我冲到了住院部三楼。
307 病房的门虚掩着。
我颤抖着手,猛地推开。
郁子琛头上缠着纱布,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是陌生的空洞和迷茫。
而沈胜虞,正端着一碗白粥,用勺子舀起一点,小心翼翼地吹着,脸上是极力压抑也压不住的得意和温柔,声音甜得发腻:「子琛哥哥,小心烫,啊——」
她将勺子递到他唇边。
郁子琛的目光落在勺子上,又缓缓移到沈胜虞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茫然,嘴唇微微动了动。
沈胜虞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带着胜利者的炫耀,挑衅地看向门口的我。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他最终还是我的!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血液都凝固了。
弹幕的哀嚎和怒骂在我眼前疯狂滚动,却一个字也进不了脑子。
就在沈胜虞的勺子即将碰到郁子琛嘴唇的刹那——
郁子琛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艰难地挣扎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困惑和……排斥?
他微微偏了下头,避开了那勺粥,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疏离。
沈胜虞的笑容僵在脸上。
郁子琛的目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越过了沈胜虞的肩膀,直直地、毫无预兆地,落在了门口我的身上。
那双总是盛满纵容和笑意的深邃眼眸,此刻却像蒙尘的玻璃,倒映着我惊慌失措、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定定地看着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
沈胜虞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我,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为扭曲的嫉恨。
郁子琛的嘴唇,极其缓慢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带着巨大不确定和挣扎的、仿佛从灵魂深处被强行撕扯出来的音节,极其微弱地逸出:
「老……婆……?」
7
「你怎么敢的?」
「子琛哥哥,你只能看我!」
沈胜虞凄厉地哀嚎着,她紧紧揪住郁子琛的衣领不放。
「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
「谢虞她根本就是利用你!」
「你再朝他走一步,我发誓,你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就算毁了你,我也在所不惜!」
回应她废话的,是郁子琛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
他拔掉了输液的针头,一把推开拉扯的沈胜虞。
血液顺着针眼流出,他却只盯着我。
「老婆,别怕。」
「我……我来了。」
他每一步是那样的缓慢,又是那样的坚定。
【豹豹猫猫我出生了!】
【磕爆,男主永远走向女主!】
【即使我忘掉所有,我的本能也会替我记得,我爱你这个事实。】
【该死,恋爱脑要长出来了。】
我怔怔地看着朝我走来的郁子琛,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地直直往下掉。
脱离剧情的束缚,他该有多疼。
他只当我的眼泪是委屈。
「不……不哭,」郁子琛怜惜地摸上了我的脸颊。
「我……我的错。」
「忘记老婆,我该罚。」
我哭Ṱů⁹得更厉害了。
眼见自己的安慰不奏效,郁子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突然,朝沈胜虞走去。
她的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
「子琛哥哥,我就知道——」
郁子琛只是路过她,抓起她刚刚拿来喂饭的勺子。
「啪!」丢进了垃圾桶。
在沈胜虞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嫌弃地拍了拍手。
「脏东西丢掉了,老婆就不会嫌我脏了。」
他想了又想,把病号服也扔进了垃圾桶,露出精壮的腰身,上面的腹肌随呼吸一起一伏。
【啊?这?女主情有可原!】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接吧,这个我是真的想要。】
「干嘛?」我不满地瞪他。她们看的可是我婚后财产!
郁子琛委屈巴巴地跑过来扯我袖子:「病号服,她摸过,脏。」
8
管家手忙脚乱地送来衣服,我急忙给他套上。
郁子琛像个木偶娃娃一样任我摆弄。
「以后,不许再当众脱衣服了!」
我厉声斥责他,「特别是有外人在的场合。」
想起刚才的那些弹幕,小声嘟囔道。
「不穿衣服,勾引谁呢?」
「勾引老婆。」
郁子琛抓住我的手,就要往他的腹肌上靠。
「都说女生喜欢这个?」
「那老婆喜欢吗?」
【直球小狗,爱了爱了!】
【开班教学吧,我发誓我不会逃掉一节课。】
我快要触到郁子琛肌肤的手,一顿。
?
弹幕怎么也能看得到这个?
我的婚后财产啊啊啊!
「咳咳,」我故作严肃,耳尖泛红。
「我不喜欢。」
如果郁子琛有耳朵的话,马上就会耷拉下来。
「但——」我拉长了声音,「婚后肯定喜欢。」
郁子琛克制地亲了亲我的嘴角。
肉眼可见的。
弹幕满屏都是哀嚎。
【女配不喜欢,我喜欢!】
【放着我来!】
【恶犬变娇夫,天杀的,作者在抄袭的过程中,就不能顺便给他长出耳朵吗?】
嗯?
我眼睛一亮。
以后,或许可以……戴双耳朵?
9
就在我刚出医院正准备回家拿换洗衣服时,弹幕狂刷屏。
【女配快回去找男主!】
【作者深夜再次发疯,她想趁男主现在身边没人,让女主下药强制爱!】
【女配快啊,再晚一点什么都来不及了!】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拿出跑八百米的架势,
一路上横冲直撞地奔跑着,生怕再晚一点……
什么情况?
等我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状况。
郁子琛发疯似地掐着沈胜虞的脖子,眼球充血,整个人散发着不正常的癫狂。
【女主下药不该那啥吗?】
【作者活该,男主人设完全照搬,可她忘了男主骨子里就是个偏执的疯子。】
【女主想要男主的深情,却承受不住代价,活该!】
再掐,沈胜虞就真的死了。
顾不得那么多,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疯了一样地拽开郁子琛的手。
此时郁子琛所有注意力都在沈胜虞身上,被我这一拽,他措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两步。
我趁这工夫对来不及反应的沈胜虞大喊到。
「还不快走?」
「你真想死在这里吗?」
沈胜虞被扔在了地上,脖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了我这话,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
最终还是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一切,眼看郁子琛再度要向她扑来,沈胜虞手脚并用,最终在郁子琛抓到她的前一秒,飞快地关上门。
「啪嗒,」沈胜虞将门反锁了。
她幸灾乐祸的声音隔着一堵门传来:
「谢虞,叫你多管闲事?」
「你还不知道吧,为了万无一失,我早已清退了一切医护人员。」
「我就不信,郁子琛对你的感情真那么深?」
10
郁子琛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就像一只危险的野兽,随时准备将猎物撕咬成碎片。
冷静,一定要冷静。
我深吸了一口气。
缓慢地张开双臂,这是拥抱的姿势。
郁子琛患有严重的躁郁症,发病起来六亲不认。
如今没有镇定剂,只好赌一把。
赌郁子琛到底有多爱我,也赌我的运气。
「不记得我了吗,子琛。」
「看清楚,是我,谢虞。」
「你已经长大了,那时候的一切痛苦如今你都有能力解决。」
我温柔地看着他,循循善诱,但好像无济于事。
弹幕更是纷纷唱衰,
【女配跳楼吧,起码能活。】
【女主好恶毒啊,精神病杀人也不犯法,到时候女配死了,女主男主美美在一起。】
【女配也很可笑啊,要是随便说几句话就有用的话,要精神病院干嘛?】
【只能说,太相信男人的爱了。】
可在离我仅一步之遥的地方,郁子琛停了下来。
他的双眼还是红的,兽欲与理智在他的脑海中交战,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哀嚎。
最终,他的神情恢复几丝清明。
「不好意思了,小虞,又让你看到我这一面了。」
我像往常那样回答他。
「没关系的,子琛。」
「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门外,传来泄愤的踢门声。
我握着郁子琛的手,只觉得可笑。
沈胜虞,你偷得了我的高光点,你偷得到我的性格吗?
郁子琛这条恶犬,你真的能驯好吗?
几句话是不能治好精神病,可如果期限是十年呢?
过去十年里每一天,我无数次要面对发疯的、精神不稳定的郁子琛。
哪怕他将我的手咬得鲜血淋漓。
第二天照旧不带任何保护措施,蹲在他身边。
「子琛,我又来了。」
「今天有发生什么让你开心的事情吗?」
11
世界内,沈胜虞被抓。
世界外,创造出沈胜虞的作者败诉。
不仅要赔偿一大笔钱,还要全网各平台都下架这本书。
弹幕特意来跟我道贺。
【小情侣要一直甜下去哦。】
【感觉像看了一场青春电影,走到结尾的时候实在太舍不得了。】
【我这就催催原作者让她写第二部,我要看小情侣甜甜的婚后日常。】
「老婆,看什么?」郁子琛揽我入怀,闷声问。
「没什么。」
「那不许看。」他霸道,「我在屋里,你不能不看我。」
幼稚鬼。
我打趣道:「霸道、粘人、吃醋、毒舌,都让你占齐了。」
「嗯,」他收拢手臂,「反正小虞永远陪我,不改。」
番外——恶犬饲养手册。
六岁前我叫赔钱货。
我妈是 KTV 最靓的公主,生下我之后,她成了笑话。
「你爹这个月又没打钱,他是不是心里压根就没我们母子?」
妈妈在这间狭小的出租屋里走来走去,一切能砸的东西都成了她手里的泄愤工具。
「可不是吗?」
「我爹心里本来就没我们母子。」
我在心里默默回答,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一个满眼算计、随时想上位的风尘女子。
妈妈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我留点食物残渣, 上面或许还死了几只苍蝇。
她说那是给我补充蛋白质。
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
我就成了她的出气筒。
可我不怨,至少她没有抛弃我。
直到一星期后, 她跟约定好来接我的男人跑路了。
我被迫流浪,好在后来我被一个同样心善但贫穷的老人收养。我拖累了他, 害他每天都得多捡好几个小时的瓶子。
但他却并不在意。
我推测这是穷人的心病——善良、贫穷。
人不为己, 天诛地灭。
就像我妈妈。
她心狠却过得好。
谢虞跟在我后面捡瓶子的第一天, 我就意识到, 我的机会来了。
胖胖的, 一看生活就比我好。
我运气好, 用一袋空瓶子加一根棒棒糖就收买了谢虞。
她好像很喜欢我。
但是喜欢是最没用的。
通过她找到我的亲生父亲之后, 我早早就把她抛到了脑后。
可她却孜孜不倦地在我们约定见面的地方等我。
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 就Ṭų₁三天。
我每次路过都熟视无睹, 一个月后, 我输了。
「好巧Ṭů⁰啊,你也在这里。」
「我就路过, 没想到就碰见你了。」
谢虞比我想的还嘴硬。
嘴硬心软, 这样的人,我不喜欢。
为了防止她以后找我,我特意狼吞虎咽地吃光了所有她带来的零食。
「你很饿吗?」
「是啊, 我都吃不饱饭。为了防止我饿死, 以后你要天天给我带吃的。」
「好呀, 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她一口答应。
我愣住了。
然后我恶毒地想,难怪是穷人。
贫穷还心善, 注定发不了财。
但那时候我不知道, 人是会变的。
同一个人,也可以变得很坏很坏。
就比如,捡到我的那个老人。
得知我被大老板认回去之后,他绑架了我, 就为了给抛弃他的儿子买一套房子。
「没办法啊,」他愧疚地不敢看我的眼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再后来, 妈妈也来找我了。
她又被男人骗了,她看向我时笑得可怜兮兮的。
「子琛, 妈妈没有钱了, 可以给妈妈一点吗?」
那一瞬间,我好像理解有点理解我那个生物爹了。
每个人, 都会因为钱露出无比丑陋不堪的那一面。
我绝望了。
我开始发癫,发疯,暴力打砸一切我看到的东西。
拒绝和任何人说话。
谁靠近我,我就会伤害谁。
眼见我治疗无望,指望我传宗接代的生物爹迅速把我抛弃,给我塞进了一家公立精神病院。
往日不厌其烦找我的妈妈也再没出现。
甚至,那个老人在精神病院捡瓶子看到我时,立马拔腿就跑。
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谢虞。
她好像不怕我?又好像怜悯我?更或者喜欢我?
我分不清。
一开始,我想把她赶走。
因为我觉得她坚持不了多久。
可无论前一天把她伤害成什么样子,第二天她都会笑眯眯地过来。
久而久之,我形成了习惯。
习惯真是全天下最可怕的东西,因为习惯她, 所以我害怕她走,所以我更不敢伤害她。
哪怕她硬说我好了, 固执地让我出院, 我也只得点头答应。
「我要是再发病了怎么办?」
「小事,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真的吗?我一点都不相信承诺。」
「那你就看我行动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