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花魁的女儿,摄政王的天价金丝雀。

正数着金砖,突然看见了弹幕。

【女配这种青楼女子,最是爱慕虚荣,眼里只有钱,怪不得这么多年摄政王都不肯给她名分。】

【只会在床上勾人,和男主一点灵魂交流都没有,我们女主来了她很快就要被厌倦了。】

【快跑吧宝宝,男主马上就要爱上女主了,到时候和女主争王妃之位你会被扒皮抽筋的!】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

名分要是靠争那就太好了。

不然天天想办法拒绝当王妃,真的挺累的。

1.

空中刚划过这些奇怪的字,门口就有侍女小声提醒我:「姑娘,王爷回来了。」

我紧着把季临熙昨儿给我的红宝石碧玺流光钗插进发中,小跑着出去坐在了石阶上。

装作一直在等他的样子。

做摄政王的金丝雀七年,这是我独宠的秘籍。

长街上有我的眼线,见他快到家了就会放飞一只训练好的黄鹂,叫我身边的人知道。

季临熙一直以为他不在时,我总会这样等。

就连看话本子,都要等在门口看。

故而他在外冷了热了都会想起我,出远门也常把我带在身边。

可今儿进府,却不是他一个人。

季临熙身边跟着一个清冷女子,青衣迎风微动,像是远山云雾……

被吹散了,只留下两痕烟。

做作得索然无味。

我像是没看见她,一个猛子扑进了季临熙的怀里,蹭道:「王爷,您回来了!」

「央央想你了,答应陪我放风筝的,咱们这就去吧?」

眼前那些字一瞬间炸开,从零星几条变成一片一片的。

【女配这么投怀送抱的,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当着女主的面宣誓所有权,可不可笑啊,女主根本没把她放眼里好不好?】

【后面季临熙为了白愿儿把女配送回青楼,叫她重回老本行就老实了,这种人怎么配和我们清冷神女比?】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白愿儿一眼。

她就是所谓的女主。

正好双目横瞪与我对视了,不过只一瞬间就挪开了视线。

现实闪过了一丝惊艳,很快就融化在了可怕的贪婪里。

粘腻的、恶心的。

很快消失不见。

只好似有浅淡的不屑,埋没在了平淡的外表下。

「央央,」季临熙还穿着朝服,四爪金龙威严无比,低下头时就像天家垂首。

「今日有些急事,过几天再陪你放风筝可好?」

他极少失约。

不是说我多重要,只是季临熙是这样的性子。

所以我试探着娇嗔道:「难不成是和这个姑娘有约?我不依!」

「我为了今日特意戴了昨儿你给我的钗,好不好看?」

他下意识地打量一圈,薄唇嘴角不受控地翘了起来:「央央甚美。」

可不知这话哪踩了白愿儿的尾巴,一张嘴就是指责:「王爷养的雀儿未免少些家教。」

2.

我懵了。

很久没人敢这么说话了。

虽然我没名没分,但人们都知道季临熙就我这一个女人,还疼得像眼珠子。

表面是玩物,实际逢年过节各家夫人总要送礼,求我给季临熙吹枕边风。

她却不知收敛,面色淡淡继续道:「我与王爷只是兄弟,你却张口闭口说我们要去幽会,这般随意羞辱。」

「你们女子不都很注重贞洁吗,这种话也能说出口,果然是……哼。」

她哼笑一声,没说下去。

【就是就是,雌竞女。】

【真幽会你又不高兴了。】

什么疯癫玩意?

只是说他们有约,何时说了是要幽会。

我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心想季临熙就是要看上这么个不通人言的东西吗?

却还是没忍住指着她道:「王爷,她凶我!」

以往这般,季临熙都会冷冷地看那人一眼,摆摆手叫人拖下去。

可今儿他只是轻轻摸了下我的头,就把我扶正了哄道:「央央别恼,本王与白姑娘有要事相商。」

那些诡异飞字说的竟是真的。

季临熙要变心了!金银财宝珠钗玛瑙都要变成别人的了!我要被送回青楼了!

金丝雀守则,对方不希望你无理取闹时,不要无理取闹。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只见白愿儿的嘴角不受控地上扬了一瞬。

又迅速地压了回去。

「王爷,」我的眼泪要落不落好不委屈,却对他撑起一个甜甜的笑,「那您给补偿央央。」

果不其然,季临熙心疼得要命。

他最怕我故作坚强的模样,一下子软了声音。

哄到:「央央要孤怎么补偿?」

【女配真是神经,看不出来人家是有正事吗?】

【补偿补偿,不就是要钱吗?摄政王养这么个吸血鬼也是可怜。】

【想当初因为女朋友爱吃钟薛高,我不得已碰了网贷,最后不还是被绿了…】

不要钱要什么?

他现在心有愧疚,正是好要钱的时候,此时不要更待何时?

我张开两臂画了一大圈:「要一大箱那么多的银票才行!」

「嗤,」白愿儿笑了一声,「果然是拜金女,只知黄白之物,俗不可耐。」

「小财迷,」季临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勾了勾我的鼻子,「孤知晓了,去吧。」

3.

隔日一大箱子银票就送进了我的床前。

可与此一齐来的还有句叮嘱。

「孤要进宫一趟,不知几时回,央央帮孤照顾好白姑娘。」

她是什么角儿还给叫我照顾。

我去念话本子哄她入睡如何?

这一箱银票实在闪闪发光,我想着惹不起总归躲得起。

叫人拿了小桶和竹竿,准备躲去后院钓鱼。

谁成想白愿儿是个懂事的。

知道季临熙叫我照顾她,都不用我寻自己就来了。

她走路力求一个飘逸清冷,约么是想要步步生莲的感觉。

可仪态明显没练过,显得十分刻意。

若我是她,定会给自己安排一个活泼好动的人前性子。

不然未免突兀。

刚装完出尘仙人,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秋千上。

我喜欢秋千,这还是季临熙亲手给我搭的。

后来上头又镶了金玉玛瑙,坠了六颗眼珠子那么大的夜明珠。

看着都觉得心里高兴。

他说搭在后院花园,离我远一点,这样好叫我没事多出来走走。

白愿儿的脚晃了晃:「这秋千不便宜吧,王爷对自己母妃也这么好吗?」

「啊,你别误会,」她捂着嘴偷笑了一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这样惯着你,实在有些……」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现在做鸡行情这么好吗?」

「我与王爷是好朋友,他带我回府只是关心,你们女人心眼子小……」

说罢她还顿了一下,又抬起一些自个儿的脑袋瓜子。

「昨日你那等争风吃醋的手段就算告诉我,我也不会做的,所以你大可放心,今日与我道歉我便不再计较……你辱没了王爷的清白。」

「说不定还能成为闺中密友,夜里睡在一处呢?」

她说话……好生奇怪。

不像个姑娘,倒像个……像个……

我打量了一圈,确定她就是女子。

才阴阳怪气地学到:「辱没了王爷的清白~」

然后伸手把她从我的暖玉秋千座上扯了下来。

就在这一瞬,眼前的飞字炸开似的涌现出来。

【她在阴阳怪气什么?】

【这种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愿愿来示好她阴阳怪气?】

【这么说吧,现在明显愿愿很重要,这女配也不小了,成年人都谈格局,我早说了她这种眼里Ṫü⁵只有情爱的女人,根本没有大局观。】

【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还动手!青楼出身的鸡就是没教养。】

青楼出身……又能怎么样?

如果出身能选,我仍愿意在花满楼。

我娘是花满楼的花魁,一夜千金、回眸万银。

整个江南再也没有比娘更美的人。

花满楼的老鸨人好,把姑娘们当人看。

娘和一个诗人相恋,攒够银子赎身走了。

我那名义上的爹,在我两岁时改了性子,又去爱高门贵女了。

我和娘被扫地出门,是老鸨把我们接回了花满楼。

娘一日日地萎靡,可她仍旧美得惊心动魄。

在我十二那年,娘中了毒要死了。

她惶恐地流着泪,质问那个当了官的诗人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那人冷笑一声:待你死了,我就把这孽种扔去边营,当军妓。

娘呕出一口血,满脸横泪。

「好孩子,」她把我抱在怀里哄,「别怕,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一边哄、一边哭,手上愈发用力。

就快要被娘掐死时,我逃了。

我不想死,我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当军妓也无妨,活着被千人骑也有出路。

老鸨拼了老命想要保我,花满楼夜里起了一场大火。

当时的花魁姐姐淋了水,抱着我往外冲,烧残了半张脸。

老天下了一场雨,哭声此起彼伏。

当时摄政王车驾路过,我捋了捋头发,刨出一盒口脂点在唇上。

跪在车驾前头,用尽毕生功夫露了一个料峭的笑。

「爷,」我看着金色的车驾,「求您疼我。」

他叫我上车。

现下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我跟了季临熙九年。

十六岁那年,季临熙送我的礼物,是我爹的人头。

叫我上了车,为什么不能疼我一辈子呢?

我低头看向白愿儿,心生了许多怨恨。

多到压得人喘不过气。

季临熙不能有别的女人,他的钱只能给我,爱也只能给我。

「来人,」我低头从花草边上捡了块大石头,「摁住她。」

「我要杀了她。」

4.

旁人都愣了。

就连时不时出现的字都顿了一瞬。

然后飘得更加热闹。

【艹!这娘们疯了!】

【发什么羊癫疯,以为我们愿愿死了男主会放过你?他只会把你凌迟了叫你偿命!】

【人命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吗,说杀就杀,女配眼里没有王法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从角落闪过。

叫我注意了一下。

【救命!救命!!】

救命?

这两天看过,我大约也知道了这些字是一些看客的想法。

谁竟会在这种时候喊救命?

「你这么做,」白愿儿突然抬起头怒道,「你男人不会放过你的!」

谁要他放过我!

若是真如那些字所说,未来季临熙会为了这个女人迫害我,那我左右都是一死。

不如现在就先杀了她。

她见我无动于衷,用力地挣扎起来,对着王府下人大喊:「你们都瞎了吗!」

「她要杀我,快阻止她!」

「贱人……这样助纣为虐,待王爷回来,我定叫他杀了你们!」

这么会说话,真不知道她是想活还是不想活。

服侍我最久的梨花儿笑了一声:「若叫我们姑娘不高兴,才是真的惹恼了王爷。」

「看你笨得可怜,」我蹲下身来与她四目相对,「我便告诉你。」

「你知道什么叫独宠吗?」

「自打进王府起九年,无论陛下如何催促、王公大臣如何讨好、太后娘娘如何逼迫,」

「季临熙他府上始终只有我一个,所以,白愿儿……」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她这次真的吓到了,满脸都是泪,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你这么相信一个男人爱你,迟早会付出代价!」

「男人……」她咬着牙狞笑一声,「最懂男人。」

可我相信的不是男人。

男人会变心,爱是能收回去的便宜货。

我相信我自己。

我伸手扯了把草塞进她嘴里:「到了阎罗殿里别给我告状,记得说你自己是蠢死的。」

说罢我高高扬起手中的石头,重重地砸了下去。

5.

却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腕子。

季临熙面色谈不上好看,微微皱着眉。

「央央,」他问,「你在做什么?」

平日里再怎么跋扈,和草菅人命也不是一个档次的事儿。

这会儿季临熙定然生气了。

我试探着搂上了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王爷,她骂央央,」我指着地上的白愿儿,「她说央央是贱人脏东西,是王爷豢养的吸血虫只会伸手要钱,王爷,她这样辱骂,还不许央央生气吗?」

我睁着一双含泪的眼胡说八道,不意外地看见了季临熙心疼的眼神。

他最恨别人提及我的身世叫我伤心。

白愿儿呸呸呸了好几声,才把嘴里的草吐出来大声叫道:

「那也不至于害人性命!」

她竟不反驳?

我若有所思地看过去,季临熙却以为我是伤心了。

一手揽过了我的腰,低声道:「央央不脏,央央是最干净的。」

「央央也不是吸血虫,是要用金子筑巢的金丝鸟,本王有的是金银,就愿意荣养央央。」

「王爷,」白愿儿惨叫一声,「您如此为情乱智,实在不是值得信赖的摄政王!」

「放屁!王爷金黄四爪七龙袍在身ṭü₂,玉印在手,你怎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我被惊得一颤,装作生气骂道。

季临熙却不管,他搂着亲了亲我的发顶:「少些什么。」

「央央,西域进贡的粉翠,色浓却透亮,给你打一套头面可好?」

我说好呀,好呀。

「皇兄又得了两匹流云锦,价值万金,拿来给你做两条新衣裙。」

「央央,莫气了。」

可他又说:「这白姑娘有大才,你不要找她麻烦了可好?」

6.

好。

好得很!

谁要和粉翠与流云锦过不去?

【这不就被打发走了?唯利是图的贱人早该下场了。】

【果然是拜金女,这王爷有点太纵容她了,礼物这个东西,我可以送,但你不能主动要。】

【女主一来就拿捏难住了,从现在开始男主的爱就要换地方了,愿愿加油,上位之后赶紧让女配知道你的厉害!】

钱都是我的,人晚上也睡在我的床上。

怕我心里介怀,白日走前还用金砖摞在暖玉脚踏上,鞋都放在了金砖垒的台子上。

不知道写这些字的人在得意什么。

我的脚踩在暖暖的金子上,整个人都舒展了。

梨花儿推门进来,都被金子晃懵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又惹您生气了?」

我笑嘻嘻地说:「对呀对呀,生了个六十块金砖的气。」

「对了,」我问,「王爷呢,又进宫了?」

因为我总去阶上等,季临熙习惯了下朝就急匆匆往家赶。

现在平常早上我醒的时候,季临熙已经回来了。

「在后院儿千鲤池那呢,」梨花儿想了想,「和白姑娘一起,好像在做什么渣……渣药?」

「许是王爷病了?」梨花儿道。

病了不看太医,去找白愿儿?

这人脑子看着也不像会医的啊。

不过也是好事。

我伸了个懒腰:「我不高兴了。」

梨花儿问:「怎么了姑娘?」

「季临熙总和那白愿儿厮混,我心中难受,要小发雷霆一下子,生个三十块金砖的气。」

——轰!

我话音儿刚落,就一阵地动山摇。

响声大得吓人。

梨花儿差点摔倒,撑住了墙问:「姑娘,这雷霆发得不太小呢?」

什么小雷霆能发出这么大动静,我那千鲤池炸了还差不多。

「去看看,」我趿上鞋,披了外裳,头发松松垮垮挽了一半。

胭脂不点嘴唇只点眼角。

季临熙喜欢我偶尔发丝零乱的模样。

可等这一路小跑到了千鲤池,却看那两人并肩而立。

脸上都是笑。

白愿儿瞥到我来,又收回了目光,给季临熙掸了掸肩上的水草。

地上横七竖八有许多半死不活的锦鲤。

湖中的也一条条地翻了白,绽开一朵朵血花。

我的千鲤池,真他娘的叫人炸了。

7.

「姑娘!您怎么了!」

梨花儿一声叫,扶住了装晕的我。

季临熙听罢疾步走来,把我一揽低声道:「央央,怎么了?」

「王爷,我胸口疼,」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央央的鱼儿怎么了?水里闹灾了吗?」

「嗤。」

白愿儿嗤笑一声,脚尖儿一挑,把我最喜欢的那条半死不活的金红点墨留白鲤踢进了水。

再浮上来也翻了白。

「见识短浅,」她说,「这是火药。」

哦,是她干的。

「爷,」我的两行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微微垂着头。

我知道自个儿这么哭最好看,梨花带雨:「您不是知道我最喜欢这些鱼儿吗?」

季临熙面色僵了一瞬,愧疚道:「抱歉。」

「孤过两日叫人给你送来更好的。」

「浅黄秋翠、别甲、金昭和?皇兄那儿还有条极名贵的,千金只能买一片鳞,也给你弄来可好?」

我还是摇了摇头。

【装什么呢,不就是又要钱吗?】

【真服了女配了,能不能分清轻重缓急啊?研究火药呢你说你的鱼,回头都打仗一统天下了你还往那「王爷我要钗子~」呢。】

【女人就是眼窝子浅。】

可这和我的鱼有什么关系?

我轻轻推开了季临熙,蹲在地上托起一条还隐约有气的鱼轻轻放回池子里。

一条、两条。

白愿儿始终站在原地,居高临下欣赏我伤心的模样。

「捡,」我冷着脸对季临熙说。

他沉默着帮忙。

等我把鱼都放了回去,白愿儿突然开口:「就算是贱妾,你也是摄政王的人,眼光应该长远些。」

「几条鱼而已,死就死了,怎么还劳动王爷弯腰。」

「你的首饰哪件不是千金万金,怎么没见你心疼流民少些穿戴?在这儿装什么心善……」「闭嘴。」

季临熙打断了她:「不会说话,就别张嘴。」

「季临熙,」我哑着嗓子,「真不能叫她滚出王府吗?」

他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末了讨好一笑。

「央央,昆山冷玉快采出来了,给你做一个冰鉴一张玉榻好不好?」

「好,」我抬起头,「好呀,谢谢王爷。」

白愿儿眉头一寸寸蹙了起来,我一步步往过挪。

她约么以为身边有鱼没捡,躲都没躲。

我低低叹了声气,猛地用力一踹。

把她踹进了池里。

8.

「啊你干什……救命!救命!」

「王爷——咕嘟咕嘟王爷!王爷救我!」

季临熙下意识就要去捞人,被我一把拉住了袖子。

「爷,你要去哪?」

「救人啊。」

我拉着他的手贴在胸口,衣裳单薄,温热的触感轻轻跳动。

「爷,你听听我的心跳,是不ẗü⁶是伤心坏了?」

「那年烈火滔天,您说您会疼我,我被疼得没羡慕过任何人,可我现下好羡慕白姑娘。」

季临熙一愣:「羡慕?」

「是了,」我抹了一把眼泪,「您频频偏心向她,都怪您待我这样好,放在心尖疼了九年,叫我再也受不了您向着旁人。」

「王爷,夫君……您叫我好痛心,心痛得快要死了,一想到为了讨这个女人的欢心害死了咱们一起喂过的鱼……夫君,是她毁了我们一起的回忆!」

我吭吭吭地掩面假哭,声音娇气得不像话。

那边白愿儿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喝了许多水。

「罢了,」我垂首,「也许夫君已经心里有旁人了吧。」

【救命!】

【谁来救救我!】

又来了。

这些字好像会替白愿儿呼救一样。

眼看着她人要不行了,我才放开了季临熙的手转身就走:「您快去救人吧。」

「央央……回陈妈妈那也没事的。」

季临熙彻底慌了,急忙冲上来从背后抱住我。

我暗中给梨花儿递了眼神,叫她找人把白愿儿救起来。

她甚是好用,起码还能让季临熙给我万两金。

嘻嘻。

「央央,好央央,」季临熙声音微微发抖,「是夫君错了。」

「你别生气Ţű⁶好不好?夫君什么都给你,明儿本王就带白愿儿进宫,再不叫你看见她了好不好?」

不嘻嘻!

「那……倒也不必。」

季临熙把我转了过来,面对面道:「央央不必让步,只要你开怀就好。」

「央央,」他一手捧在我的侧脸,与我对视的眼中是沉淀了多年的深情,「你是本王最重要的珍宝。」

9.

隔日我又收到了特别多的金子。

白愿儿也被带进宫了。

正好,还有一事没得到印证。

我带着梨花儿去了白愿儿房中,趁她不在叫人翻了个底朝天。

果然在床下找到了许多用过的纸。

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贱人!】【伎子!】【爱慕虚荣的坏种!】

【女配真是恶心,王爷明明已经爱上愿愿了,她还非要来插一脚!】

【女配一个青楼女子,连名分都没有,我要是她早就自裁腾地方了。】

【我说句真心话,这王府里的水很深,女配一点大局观都没有的人,还是早走为好。】

【愿愿!权倾天下冷面摄政王 x 后世穿越清冷大女主,我吃吃吃!女配别来沾边儿!】

【还天价金丝雀,不就是被包养的鸡吗?】

【装什么呢,不就是要钱吗?】

【下贱的脏东西,也配得上摄政王?】

我配不上?我配他十个来回。

每条每句,有那些飞字上见过的,也有还没见过的。

总之大多相关。

那些奇怪的内容,果然是白愿儿强加给我的。

她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让我ƭūₚ离开季临熙?

可是…为什么?

今儿也不是没有飞字,我大概了解,她掌握了一些……手艺。

比如炸鱼那次,约么是很厉害的东西。

陛下想把她留在大庆,所以会许给她无上的尊宠。

可她现下明显是想做摄政王妃。

她知道我的身世,说自己是后世之人,所以极有可能……看得见未来。

也就是说,在她眼里,未来的尊荣是季临熙能给的。

季临熙…要他娘的登基。

10.

九年。

我万分清楚他没这样的心思。

一心忠君的人,如何才会走到那个位置去?

更重要的是……届时我要如何自处?

我不是话本子里流落在外的贵女,我就是花满楼出来的人。

若未来要成了皇帝的女人,为此抛弃过去,我是不愿的。

一个人的出身由不得自己,可认不认这个出身却是自己的事。

花魁姐姐为了我烧毁了半张脸,陈妈妈为了护着我一夜失去了花满楼。

最后季临熙带我走时,我回去叩谢她们,发誓以后会百倍金银荣养。

可只见了一对冷脸。

「我不认得你,」陈妈妈冷漠道,「好好的小姑娘当自己的窑子里的人,我从未见过你,快滚远些,别再回来了。」

这九年,我明里暗里送了许多钱去江南。

没收到一封回信。

陈妈妈她们固执地认为,我的出身会成为我以后的拖累。

如果我只是摄政王的宠物,当然不会是拖累。

可如果季临熙要登基。

他未必不会像我的便宜爹那样,杀了所有与我相关的过去。

兴许真的给白愿儿腾地,还对我好些。

我叫人把她的房间复原,步伐有些艰难。

半空的字忽然多了起来。

【快跑!摄政王要回来杀你了!】

【皇帝终于给愿愿和王爷赐婚了,看这下女配还怎么作!】

【女配死亡倒计时,快下线吧,真的贱死了。】

我脚步一顿。

当初我怎么就跪在季临熙车前来着?

因为我想活,我想借他的权势杀了该死之人。

因为该死的不是我。

如今该输的也不是我。

这九年我步步为营、进退有度,无论季临熙多么疼宠都没失了分寸。

就这样在他心里生根,长成了遮天蔽日的树。

难道是为了如今逃跑吗?

我愈走愈快,流光晚霞般的外裳浮动盈盈异彩。

门口有两架车辇。

一架是御赐的,将白愿儿送到门前。

她下来时头高高扬起,用鼻孔轻蔑瞪了我一眼。

还端的那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

荣辱不惊。

她像个不食烟火仙女儿。

季临熙脸色铁青,低声道:「央央……」

「江玉央,」白愿儿轻轻笑了一下,「怎么堵在门口?」

「陛下叫临熙带我回府,我说我与王爷只是兄弟,可陛下意向已决……皇命不可违。」

「并非我有意与你争抢,只是你一介……」

季临熙冷眼看去,目光里杀意涌动。

硬生生让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只是强撑着面子:「平民女子出身,又没名没分的,这么些年无所出,总不能叫王爷为了你一辈子不娶吧?」

这些年季临熙把我的身份捂得很死,从未有人敢捅出来。

她在府里说两句无妨,还能大局为重。

若敢在这儿说,恐怕是要人头落地。

我看着她骄傲的眉眼,轻声问:「陛下给你和王爷赐婚了吗?」

「什么,」她面色一僵。

「赐婚了吗?」

我重复了一遍,她面露急色:「赐不赐婚又如何,是陛下叫王爷带我回府给个名分!」

那便是没有。

「夫君,」我站在原地一寸不让,「她必须进府吗?」

季临熙手抖了一下,上前一步不顾旁人目光握住了我的手:「央央,你再等等,本王这就回去求皇兄……」「夫君。」

我打断他,又问:「陛下是否真的叫她回府?」

「…是。」

那好。

那好。

「既是要进府,那给个什么位份是否该是主母说了算?」

「央央……?」

季临熙眼中一寸寸亮起了光,又惊又喜地看着我。

「夫君,央央是你的妻,是摄政王妃,现在想要这白愿儿做个贱妾,你依是不依?」

「江玉央你……」「依。」

季临熙眼眶红了,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

口中连说了几遍。

「依,都依你。」

11.

白愿儿活得有些腻味了。

她每日里跪在佛前,磕头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装模作样地求佛祖送她回家。

说实话,我本起了恻隐之心。

若她当真是被无缘无故绑来的,我愿意给她体面,起码有人伺候吃穿不愁。

或是找人做法帮她回家也好。

可着人去请,她便说:「这王府没我容身的地界儿,我不是你们姑娘那起子夺人姻缘的贱种做派,当不得贱妾。」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有大才,那就是摄政王妃,不是王妃我想不起好事。」

满脑子竟是好事。

「王爷,」我倚在季临熙怀里张嘴让他喂我葡萄,「那白愿儿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和陛下这样费心?」

季临熙顿了一下,眼里是杀伐久了残存的戾气。

「火药,」他的嗓子有些哑,「你也见识过了,那东西做成兵器的话,金人楼云……这无边的土地,都会俯首。」

「劈天开地、裂山倾河。」

「此外还有旁的,孤不便说得太多……总之她确有大用。」

原来是要打仗。

打仗就会死人,一将功成万骨枯。

流民四窜、饿殍遍野。

可不打仗就会被吞食,家国之争总是如此。

季临熙是北境的掌权者,带兵如神。

他爱也坦荡、人也坦荡。

我看了会儿他的眉眼,伸手轻轻描摹。

「央央,」季临熙俯身吻我,唇齿厮磨。

这样周正又重情的人要怎么做皇帝?

幸好我是个贱人。

季临熙又进宫了,我叫人把白愿儿关进了柴房。

绑了手脚,用小玉架撑开嘴,防止她咬舌。

王爷的暗卫搬来禅椅,我坐在她对面,撑着头看她合不上的嘴口水直流。

「好脏啊,」我嫌弃道,「你真是个脏东西。」

那些字又一行行飘过,无非是骂我威胁我。

说摄政王会杀了我,说我自取灭亡,说我是个贱人。

最后一句对了。

「你光知道我的身世,可知道我娘怎么没死吗?」

「我爹下了毒,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疼够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死。」

「是我把她杀了。」

白愿儿眼神惶恐,眼泪泊泊往外流。

娘想掐死我,叫我别在她死后无穷无尽地受苦。

我推开了娘,抱着她说我不苦。

娘血泪横流,我拔了她头上的钗送进了她的胸口。

娘,别疼了,别撑了。

去吧,去吧。

我自甘下贱、我轻浮,就乐意做有权有势之人的雀儿。

季临熙能杀了我爹,我就把他孝敬得像我爹。

他以为我爱极了他。

他对我好极了。

戏演得太多了,我怕他看出来是假的。

所以我不想做雀儿了,让我做一把刀吧,会很锋利的。

开刃时我杀母弑父,往后再也不会钝。

「白愿儿,」我叹了口气,「我是个贱人,但我不是蠢人。」

「你的手段我早就知道了,现下我给你个机会,那些你知晓的奇事,说还是不说?」

「说便点个头。」

她仍瞪我,飞字谩骂得愈发脏了。

看来是不想说。

我想想,从哪开始逼供?

「来人,」我轻声道,「白姑娘害病说不得话了。」

「我看不清病灶,去把她的牙都拔了,叫我再看看。」

12.

没骨气的东西。

刚拔两颗就要从了。

显得我很没实力。

我昨晚向季临熙借了两个书童,正好现在用上。

白愿儿一边哭一边说,书童在旁边唰唰地记。

幸好借了俩,不然就凭她现在少两个大门牙说话漏风的劲头儿,一个可悬能听清。

说着说着又突然闭了嘴。

书童已经写满了五页纸。

「我要见房爷。」

见王爷?

我拿起那纸来看了看,荒唐言说不清多少。

看不懂也就罢了,要说她肚子里的墨也不会很多了。

管她剩了什么后话,只要现在死了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被听去也是拿来打仗。

之后增加税收徭役,种再久的田也吃不饱饭。Ŧū́ₙ

「杀了吧。」

我把纸随手一扔,书童慌忙捡起收好。

白愿儿被白绫勒住,呜呜呀呀地叫。

不停地挣动,逃跑、又被扯回去。

「我招,」她哭着喊,「我错了,我都招!」

最后一针扎完,我对她再没了兴致。

她又膝行着来拉扯我,求我让她见一见季临熙。

还说:「这些事你们Ṭú₆女人不懂,你叫他来见我!」

扯断了我腕子上的佛珠。

珠子丁零当啷散落了一地,小书童捡起来捧在手心儿里给我。

这俩孩子听了太多秘密,是否也快死了?

可我低头看见了一层茧。

这不是读书写字的一双手,这是季临熙的暗卫。

满屋子除却我和白愿儿,都是他的人。

怪不得这样放心,方才要杀人时演的还挺真。

又怎么会真的叫我杀了她。

13.

季临熙晚上回来的。

他脸色很是难看,眼眶还有些红。

看了我搁在桌上的纸,和我甜甜的笑。

好像还更不高兴了。

「夫君?」我走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怎么不高兴了?」

「不许不高兴,我的夫君一定要开开心心的,罚你给我买对儿螺钿钗高兴高兴。」

这不过是玩笑话,季临熙以往只会无奈地勾一下我的鼻子。

叫我声小财迷,再把钗子送到我的桌上。

今儿却一副被人抛弃的狗样子。

我从他的脸上读出些山雨欲来的阴沉。

怎么了这是?

难不成是听了太多的秘密,要杀我了?

养了这么多年,感情总归是不浅,不得不杀我的时候这表情倒也正常。

能跑得了吗?

不能。

到底为什么走到了这步,或者说……

这事真的就值得他杀我吗?

季临熙到底发现了什么,难道是知道了他赏我的银钱都被我偷偷送往了江南?

还是发现了我过往都是做样子的,其实根本从未爱过他。

可我一直谨言慎行,偶尔失态都是经过琢磨的。

每一步都是夜里想过千百回的,就连今日这心狠手辣的一番……

也是算计好的。

我知道他喜欢我仰慕依赖,喜欢我贪财,喜欢我是不是耍小脾气。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毒酒?白绫?

还是凌迟我碎尸万段!

「王爷……」我指尖轻颤,勉强勾了勾嘴角,慢慢松开了他的胳膊。

「您到底是……怎么了?」

我的手还没完全松开,就被他用力抓住。

「江玉央,」他已经很多年没叫过我的全名了,「你以为孤要做什么?」

14.

「央央不知,」我仍对他笑。

「王爷英明神武,家国之事怎好与我说?」

「放屁,」他低声骂道,「你分明以为孤要杀了你。」

「江玉央……江玉央。」

「你当真是没有心。」

没心怎么能活,这叫扯哪门子淡呢?

只是这模样也能看出来不是想要我的命,只是伤心了。

伤心我不信他。

季临熙抓起ŧų₉那几张纸就走了,我叫人都出去,自己开始琢磨。

跑路?还是怎的?

就看白愿儿那个急得样子,季临熙登基不过这一两年的事。

届时万一真当了……皇后。

那身世就成了我的致命伤,朝臣会要季临熙处死我的。

我只是贪财恋权,并不想把命都搭进去。

可谁知这季临熙晚上就回来了。

和以前一样,宽衣把我搂了过去。

旁的不说,以后若是分道扬镳,这上面我确实会念着他的好。

季临熙不光自个儿痛快,还很会伺候人。

我搂着他的脖子哼哼,说爱他。

季临熙动作一顿,叫我把许多孟浪话都碎在了口中。

「骗子,」他说,「江玉央,你个骗子。」

翌日一早,他给了我一个锦匣。

好沉好沉,还隐隐有股血腥味儿。

我的手一抖,那锦匣当啷落在地上, 里头的人头滚了好几圈。

我双眼紧闭,没敢看。

如瑶姐姐的?还是陈妈妈的?

「江玉央, 」他说,「睁眼。」

我抖得厉害,心悸不已, 头一次这样害怕季临熙送我的礼。

咬着牙猛地睁开了眼,却看见。

是死不瞑目的白愿儿。

我茫然看向了季临熙, 他眼中沉沉。

「早知道,你从未爱过我。」

「你不喜欢这白愿儿, 杀了就是, 可你偏偏顾虑太多, 让孤不得不想……」

「你是否也觉得,我没爱过你?」

他这一会儿孤一会儿我的,话都乱套了。

可说的委实在理。

爱不爱有什么重要,今日你爱我,明日就能因为我杀了白愿儿恨我。

男人都会变心,就像我爹。

娘是江南第一美人,花满楼的花魁, 多少人为她一掷千金, 也还是被辜负了。

何况季临熙是摄政王,甚至季临熙是摄政王!

帝王之家哪有情种?!

可他说:「央央,别怕我。」

「你不爱我无妨……我早就知道。」

「你喜欢钱,」他神色甚至有些卑微,「幸好孤有钱,有数不清的钱。」

「惦念江南故人、开设女学、救济流民, 孤都为你开了路!」

「央央, 留在我身边。」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纵容。

他托着我的后脑, 弯下腰与我额头相抵。

眼中是我从未读懂过的深情。

「皇兄病入膏肓,」他说,「做孤的皇后, 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女, 孤都封祂做太子。」

「央央。」

谁说没爱过。

再冷的人, 也会有一瞬被温度感动。

可我不敢爱下去。

我怕爱下去, 我就会开始替他着想。

15.

世道乱之久已。

江南这样的销金窟, 也有流民。

我把钱送往花满楼故人手里,她们关了青楼开起女学,顺带施粥救济流民。

就如同那天我捡起被炸死的鱼。

一个一个地救、一片一片地死。

炸死他们的, 永远是这群高高在上的人。

季临熙是帝王家难得的情种, 可要用这样的情谊换些什么……

不如换一个海清河晏的可能。

送我走的那天,他不舍极了。

「不如我迁都江南, 」他说, 「总不至于叫央央过了苦日子。」

「那你要当个好皇帝, 」我笑道。

「今日在江南,明日也许是綦城, 我会走遍很多地方。」

「若流民聚众,世道动乱,我可能就会死在路上。」

「若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在哪也不会过苦日子。」

「夫君,」我最后搂上他的胳膊晃了晃,「好不好?」

他说:「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