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过「伪人肉」吗?
闹饥荒那年,爷爷吃过一次,每次讲起都口水直流。
这种伪装成人的怪物,极度危险,味道却无比鲜美。
临终前,爷爷留下一本「伪人辨认手册」,首页写着:
「伪人和人类十分相像,但人类的第六感会辨别它。」
几天后,离家多年的表哥回家了。
在看见他的瞬间,我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01
你听说过伪人吗?
那种怪物,会模仿人类,混迹在人群中,悄悄替代人类。
与常规的恐惧不同,每次我想起伪人,就会咽口水。
实在是吃过伪人肉的爷爷,把它描述得太香了。
「比鱼更鲜,比猪肉香,这肉鲜中带甜。」
病床上,瘦成麻杆的爷爷,讲起伪人肉来,双眼直冒光。
「热乎乎一口肉,咽到肚子里,嘴里就漫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他说着,又手舞足蹈,讲起当年的事。
几十年前,爷爷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那年村里大旱,粮食欠收,人们靠挖树皮、啃土块饱腹。
可爷爷兄妹三个,却在荒地上支起了大锅,炖了一整锅的肉。
香飘十里。
据爷爷讲,当时就连天上的老鹰,都扑上来抢肉。
那伪人肉香得,把鸟都吃傻了。
一个个只顾着埋头吃,伸手一掐脖子,就能抓住一只老鹰。
「这辈子,八十多年,什么肉都尝过了,都没这个味道。」
我在一旁听得直咽口水。
但由于他讲得太夸张,我不由得怀疑起他话语的真实性。
「爷爷,这世上哪有什么伪人啊?」
「再说了,闹饥荒,肉哪轮得到几个孩子吃啊?」
说着,我露出审视的目光。
「你该不是吹牛呢吧!」
人老了,就越来越像个小孩,经不起激。
爷爷听得吹胡子瞪眼,脖子都红了,摩拳擦掌。
「孙女,爷爷那是怕讲了,给你吓着!」
许多年以来,爷爷只是偶尔提起「伪人肉」的味道。
却从来不肯讲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没想到今天,老头跟我赌气,居然讲起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知道爷爷抽签,为什么从来没输过吗?」
爷爷有一门绝技,用三根杆子抽签,两长一短。
无论怎么抽,他都不会抽到最短的那根。
「因为怕了,小时候曾经抽签输过一回。」
他讲完低下头,再抬头,眼里居然泛起了泪光。
「那次,抽中短签子的人,要钻到锅里去——」
「给家里人做口粮。」
02
大旱年,村子周围十里内,没有野草,没有树皮。
「抽个签吧,谁也别怨谁,都是自己选的。」
土炕上,太奶奶泪流满面,手里攥着三根稻草杆。
茅草房外,太爷爷烧着一口大锅,刚好能容纳一个孩子。
三个豆芽般的孩子,年纪最大的爷爷望着窗外,心里打怵。
一切不言而喻。
草杆依次被抽出,爷爷抽中了最短的那根。
本来心存幻想分口肉吃的爷爷,拔腿就跑。
「狗剩,狗剩子,你快回来!」
爷爷拼命地跑,可还是被爹娘逮住,拽回了家。
天昏黑,爷爷像猪羔子一样,嘶声力竭地求救。
路边的村民就站在路边,盯着他,眼睛冒着绿光,直咽口水。
案板之上,菜刀就悬在头顶。
「爹,娘,别杀俺,俺不想死!」
爷爷又是挣扎,又是嚎叫,哭泣的太奶奶躲得老远。
按着他的太爷爷,眼里早没了人的感情。
「狗剩子,知恩图报,到了阴曹地府,也别怨爹。」
「就当报了生养你的恩情了!」
他说着,高高扬起菜刀,眼瞅着刀就要挥下。
此时,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太奶奶和太爷爷面面相觑,太爷爷啐了一口,又擦擦刀。
「肯定是村里人,来要肉的,别开门!」
他嘱咐道,刀飞速落下。
刀刃都要沾到爷爷的脖子梗,门外却传来了熟悉的呐喊声。
「爹,娘,俺是妮子,回来投奔你了!」
是早已嫁人的姑奶,也就是爷爷的大姐,回来了。
全家人都愣住了,举着刀的太爷爷手一松。
刀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太奶和太爷对了下眼神,立刻打开门,紧紧抱住了白胖白胖的女人,将她往屋里拽。
「俺还偷了点粮回来,娘,看俺回来,你这么高兴?」
死里逃生的爷爷拼命喘着粗气,看着受宠若惊的大姐,心有余悸。
嫁出去的媳妇,泼出去的水。
外人归家,看来今天锅里炖的,另有其人了。
可还没等爷爷的怜悯之心上来,只瞟了一眼。
一瞬间,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只是因为他看清了姑奶的脸。
「姑奶的脸很奇怪吗?」
听到这,我忍不住向讲故事的爷爷提问。
故事正讲到紧要的地方,爷爷甚至连气喘的都有些不匀。
他连忙从床头抽屉里,找出一本笔记。
翻了几页,指着一张用铅笔画着的粗糙女人画像。
看清画的瞬间,如同蜘蛛沿着神经爬过,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哆嗦。
随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感到十分恐惧,但并不明白是为什么。
因为这画怎么看,也都只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人。
「你的心,反应比脑袋快。」
爷爷说着,表情突然郑重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反应不过来的人,都死了。」
我感到一阵恶寒,浑身都打起颤来。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此时的感受,唯有双手交叉,搓搓手臂。
「那,你们是把姑奶给炖了吗?」
爷爷没有回答,继续讲起了故事。
当年,十几岁的爷爷,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恐惧。
看着白胖的大姐,他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种恐惧甚至,比刚才面临死亡时,还要浓烈。
恐惧似乎来自于,心的最深处。
它一点点地涌出来,让人长久地不安惊惧,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太爷爷太奶奶,联手将姑奶拖回了屋子。
给她铺了一床被子,让她好好睡一觉。
看她睡着后,一家人开了小会,决定半夜等村里人都睡着了,就动手。
所有人都为了即将吃肉,而感到亢奋。
爷爷也很亢奋,但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
03
家里有两间屋子。
太爷爷和两个男孩睡一屋,太奶奶和两个女孩睡一屋。
夜深了,爷爷攥着刀,看见身旁的弟弟和爸爸。
各自攥着利器,睁着眼,咽着口水。
就连感到恐惧的爷爷,都忍不住咽唾沫。
别说肉了,大家都太久没吃过正常的食物了。
约定的时间到了。
太爷爷从床上爬起来,拽着两个小的,蹑手蹑脚地朝门外走。
爷爷攥着把小镰刀,跟着太爷爷,冲进屋内。
迎面而来的是萧瑟的冷风。
窗子大开,风声阵阵,床铺中间空了一床,已经吹冷了。
「快醒醒,妮儿人呢!」
太爷爷大喊着,爷爷听着,连忙挤到前面。
土炕上铺着三床被子,左手边睡着七八岁的小姑奶,右手边睡着太奶奶。
太奶奶显然对有人跑了毫不知情,睡得直打呼噜。
暴怒的太爷爷两步爬上炕,对着太奶奶猛踹一脚,大发雷霆。
「全家的口粮跑了,还睡,还睡!」
痛醒的太奶奶懵了不过半刻,就立即和太爷爷撕扯起来。
窗子吹进来的风,呜呜直响,吹得人丧气。
就连爷爷都沮丧起来。
「准是妮儿回来,被村里人看见,给她抓走了!」
太奶奶高喊着,嚷嚷着要去村里找人。
爷爷被吵得心烦意乱,抬起头看向哭喊着的太奶奶。
可那一瞬,熟悉的恐惧席卷而来。
那股让人浑身颤抖,却说不清道不明到底为什么的恐惧——
再次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这种让爷爷害怕的感觉,出现在了太奶奶身上。
争吵声中,爷爷感觉浑身都在打哆嗦,忍不住喃喃道。
「她没走,她没走——」
是的,她没走,大姑奶不知道在哪。
可今天回来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它」没走。
爷爷感到一阵恶寒,本就如同惊弓之鸟的他,却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低下头,看见被窝里浑身哆嗦的小姑奶,小花。
她面露惊恐,大大地瞪着眼睛。
紧紧抓着爷爷的衣兜,拨浪鼓一样摇起了头。
「小姑奶一直在屋里,她看见了,是不是?」
听到这,我好奇地从凳子上弹起来,连忙追问道。
「她到底看见什么了,伪人是从大姑奶,变成太奶奶了是吗?」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爷爷看着我,眼里闪着得意的光。
他正得意,我不再说他吹牛,可他刚张嘴要继续讲,就咳嗽起来。
这咳嗽越来越剧烈,直至将在厨房熬药的妈妈,也吸引过来。
「陈一彤,快让你爷爷休息一下吧!」
她忙前忙后,一边忙一边絮叨。
可还没等她张开口说下一句,爷爷就绷紧了身体,弓着腰咳出一口血来。
屋子里传来我和母亲的惊叫声,很快,救护车的鸣笛声近了。
病来如山倒,谁承想,当时还得意洋洋的老头。
很快变成了一摊松散的骨头。
临终前,爷爷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跟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不,不要好奇伪人肉的味道——」
「它,咳,它太危险了。」
他拖着最后一口气,在我手心里写了一个「心」字。
我泣不成声,本以为这是爷爷,给惦记着故事的我,最后的交待。
但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
这个「心」字,很可能是一句警告。
爷爷的葬礼上,出国多年的表哥也回来奔丧。
人群中我看见他,等他扭过头,看见他正脸时。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种恐惧,与当时看见大姑奶画像时,几乎一样,程度却远超从前。
是一种无缘由的,刻在 DNA 上的恐惧。
难道表哥是伪人吗?
人群中,表哥看见了我,挥挥手向我走来。
每当脚步声近一步,我的手脚就凉一分,整个人处于极度的戒备之中。
心脏砰砰直跳,催促着我随时拔腿就跑。
可我却整个人僵在原地,脑海里不断重复着,爷爷讲的那句话。
那句关于「心」的话。
「你的心,反应比脑袋快。」
「因为反应不过来的人,都死了。」
极度的恐惧之下,我盯着表哥的脸,却情难自抑地咽了口口水。
如果表哥是伪人的话。
那么,伪人肉的味道——
04
深夜卧室,我躺在床上,听见门开了。
是表哥,他稳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得体却僵硬的笑容。
我想从床上爬起来,可怎么也动不了。
天太黑了,窗外微弱的光打在表哥的脸上,照亮他高耸的苹果肌。
尽管他如同正常人一样,摆臂迈步地向前走着。
可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劣质游戏里的粗糙建模,说不上来的诡异。
我感到非常的惊恐,极力的想呼救。
但用尽全部的力气,也只能发出点微弱的声音。
表哥走到床前,他呆愣地瞪着眼睛,却极其利落地一把抓住我的头发。
将整个头都拽了起来。
随后,他缓慢地张开嘴,像咬一颗苹果一样,咬向我的脸——
「滚开!」
我尖叫一声,喘着粗气从噩梦中惊醒。
好消息,是噩梦。
坏消息,表哥陈晋现在真的留宿在我家。
「当年太奶奶,该不会就是这么被伪人吃掉的吧……」
我念叨着,蜷在床铺上,捂着头直冒冷汗。
这种从心底萌发的恐惧,让人胆寒,爷爷说伪人很危险,绝对不假。
遗憾的是,过去的往事,都随着一捧骨灰,深埋地下。
这故事的全貌,恐怕我这辈子都无从知晓了。
想到这,我连忙从床头柜子里,翻出一本陈旧的笔记。
这是爷爷画着大姑奶画像的,那个本子。
里面留下了爷爷对于伪人的很多思考。
「伪人的辨别方法,比起人类,它更像是理论上的人。」
我若有所思,总觉得这句话,说了像是没说一样。
什么叫更像是理论上的人?
像人,和像理论上的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第二天中午,我和我妈,带着表哥下馆子。
「小晋,陈一彤是不是一点没变,还是冒冒失失的!」
表哥和我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在笑,昨天表哥走向我。
我惊慌过度,被吓得一屁股墩摔在地上的事。
我垂着头,用手遮蔽着视线,哀叹妈妈并没有分辨伪人的能力。
想起昨天的噩梦,以及伪人肉的美味。
证明表哥是伪人,找到应对伪人的办法这件事,迫在眉睫。
「一彤,这么没礼貌,手放下来,好好吃饭!」
妈妈的批评使我不得不直视表哥。
只是抬头看了眼他的脸,整个人就一激灵,浑身嗖嗖直冒冷风。
我胆战心惊地吃着饭。
我们在中式菜馆,桌上有一道炖肘子。
当人变得惊惧,浑身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此时吃起菜来,格外美味,简直像是调高了味觉的清晰度。
美食对大馋猪的吸引力,无与伦比。
我盯着陈晋,在品尝着肘子的同时,忍不住幻想起伪人肉的味道。
爷爷的话在耳边响起。
「比鱼更鲜,比猪肉香,这肉鲜中带甜。」
「热乎乎一口肉,咽到肚子里,嘴里就漫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几番想象,香喷喷的肘子,竟然也吃得索然无味。
那种能让老鹰痴傻的美味,让我感到无比的好奇。
甚至有几个瞬间,看向表哥感到的恐惧,都被咽口水的冲动替代了。
「呦,吃上了,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是爸爸。
男人夹着外套,有些匆忙地赶来,望向我们仨的视线徘徊。
最终落在了表哥陈晋的脸上。
之后就长久地定格住了。
他愣在原地,缓缓地瞪大了眼睛,无声地张大了嘴。
我能看见他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汗毛炸开,瞳孔猛地收缩。
整个人像极了画作《呐喊》中的扭曲小人。
迫于座位安排,他不得不坐在表哥身旁。
05
他的惊惧要比我更加严重,连吃饭的姿势,都变得僵硬了。
气氛诡异得凝滞了,表哥适时地去了趟厕所。
妈妈搞不清状况,而我情绪激动地问道。
「爸爸,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
父亲看着我,欲言又止,他似乎是克制住了点头的冲动。
目光透过我,看向我身后。
随后他僵硬地说道。
「小晋,你不是去厕所吗,回来得这么快?」
慌乱间,我扭过头,撞上背后一张清晰的大脸。
汹涌的恐惧迅速填满全身。
表哥微笑着,没吭声。
就这样静止不动了好久,终于。
他的头没动,眼珠子却滴溜溜滑向侧方,看向我。
随后又滴溜溜滑向另一侧,最终回正。
「姑姑姑父,我能在你家多住两天吗?」
我看见惊惧的爸爸,连忙答应下来。
这次的惊吓,使得我回家之后,猛烈呕吐起来。
万幸,此时家里能辨认伪人的人,又多了一个。
我也因祸得福,得知了当年故事的后半段。
卧室内,房门紧闭,爸爸嘴唇颤抖。
「我一直以为,你爷爷是瞎说的,这世上哪有什么伪人——」
顾不得父亲的感慨,我连忙问道。
「爸爸,快告诉我——」
「当年房间里,小姑奶奶到底看见什么了?」
未解的谜题像是在给心挠痒痒,我焦急地追问道。
「后来三个孩子炖的伪人,还是大姑奶吗?」
已经知道炖了个伪人,应该不是大姑奶,就是太奶了。
可父亲却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当年,荒山上,三个孩子炖了满满一锅伪人肉,香飘十里。
除了吸引来一旁抢肉的老鹰以外。
很快也吸引来了人。
无数忍饥挨饿的村民,像是饿狼一样,眼冒绿光地循着香味上了山。
等他们看清是三个孩子,围着一锅炖肉时,全都笑了。
简直是「食材」炖食材。
饥饿而强壮的男人们冲上来,争抢起锅里的肉来。
沸水、滚烫冒着蒸汽的肉,不顾灼烫惨叫着,吞食着肉的男人。
身材矮小的孩子们爬过来。
在人群缝隙中,跪着捡被丢下的骨头,贪婪地啃咬着。
直至一个孩子在锅边发现了一个变形的人头,发出一声惨叫。
那是血淋淋的,太爷爷的头。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是一个伪装成太爷爷的,伪人的头。
但大部分的村民都分辨不出区别。
尽管如此,情况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几十个人将锅团团围住。
以极其狼狈、汁水横流,甚至将地上浸入肉质的地皮,塞到嘴里的姿态。
将这一只伪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锅还沸腾着,绝大多数的人,还没吃饱。
一旦开了胃口,属于动物的本能,就像开了闸的水库,再也收不回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爷爷、小爷爷和小姑奶。
没有太爷爷保护的孩子,就像是三只迷路的猪仔。
尤其是在他们发现,伪人「太爷爷」的肉,是如此好吃之后。
显而易见的是……
爷爷和他的两个兄弟姐妹,都没有死。
否则活在现代的我,不可能见过他们。
「这种情况下,爷爷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忍不住问道。
「完全不可能啊,那可是几十个大人!」
讲故事的爸爸,大睁着眼睛,有些迟钝地讲道。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问的。」
他说道,形容起那时的情景。
每当爷爷讲到这个时候,总是讳莫如深,得意地笑笑,说道。
「你不该问我们三个,是怎么逃出来的。」
父亲有样学样,我似乎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到爷爷的影子。
「因为那天下山的人,只有我们三个。」
「我们三个,也是我们村在这场饥荒之后,仅剩的三个活口。」
06
听到这,我手中的手机,啪嗒一下掉了。
本来只是让人些许好奇的故事,在补充了一部分真相后。
居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门外传出一阵脚步声,有个人从门口走了过去。
这脚步声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看来有人听墙根,但不知道听了多久。
父亲起身,从门缝里向外望了一阵,转过头来,整个人已然冷静了不少。
比起初见伪人时的慌张。
此时的他,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彩。
「一彤,你也听你爷爷,提起过伪人肉的味道吧?」
我微微一愣,很快懂得了他的意思。
几乎是异口同声,我们一齐说道:
「比鱼更鲜,比猪肉香,这肉鲜中带甜——」
父亲的目光望向远方,有些虚焦。
「陈晋这两天都在我们家,今晚上动手怎么样?」
听到这话的那一瞬,我有些错愕。
毕竟对于我来说,杀一个伪人,和杀一个活人没什么区别。
况且暂时还没什么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表哥是个伪人。
「证据这事,好说,你可以再翻翻你爷爷留下的笔记。」
爸爸揉揉我的头,宠溺地说道。
「给你一下午的时间,晚上如果还猜不出来,我就告诉你。」
忽然间,他脸色一变,低声嘱咐道。
「不过,千万记住,这事不能告诉你妈,你妈可分辨不出伪人。」
我还追问了,有关处理尸体的事情。
毕竟在现代社会,一个大活人失踪,可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吃剩下的骨头如果和人相仿,也很难处理。
不过,父亲表现得十分平静,只是淡淡地说。
「放心,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于是我也不再纠结,专心解决起自己的谜题来。
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确切的证据,证明表哥是伪人才行。
否则,万一杀了个大活人怎么办?
客厅里,我们一家人和表哥坐在一起,看电视。
「现在这电视剧,真是太狗血了,为了惨而惨。」
表哥陈晋坐在沙发正中间,刷着手机,直摇头。
电视里正演着经典苦情剧,善良的女主角嚎啕大哭,控诉着坏人。
妈妈在一旁看得直抹眼泪。
「太惨了,怎么好人,都没好报啊……」
父亲看着过于善良的妈妈,哭笑不得,只好搂在怀里,低声安慰。
所以,才不能让妈妈知道,我和爸爸的行动。
我在沙发脚上喝着水,默默想道。
随后低下头,看向手机中拍摄的照片——大姑奶奶的画像。
就是那张诡异的、扎着麻花辫的女人的画像。
与此同时,我对照着照片,不停地瞥向表哥陈晋。
尽管是一个寒颤,接着另一个寒颤,两边的画面都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却时时刻刻,想着爷爷留下的那个辨别伪人的方法。
「伪人的辨别方法,比起人类,更像是理论上的人。」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理论上的人啊?
我想来想去,始终搞不明白,直至表哥陈晋扭过头正对着我。
随后他站了起来,突然快步地走向我。
只一瞬间,手脚迅速变得冰凉,心脏猛烈地跳动,甚至我的牙都开始打颤。
高度的紧张之中,我感觉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
伴随着表哥不断逼近的,是伪人的脸庞。
连同他脸上的每一颗「小痣」都清晰可见。
受到刺激的大脑突然间灵光一闪,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知道真相的爸爸也连忙站起来,唯有妈妈在一旁不明所以地发懵。
陈晋眯起眼睛,纳闷地在我面前挥挥手。
「陈一彤,你吃错药了,总盯着我看什么呢?」
尽管是极其符合人设的对话。
和我记忆中的表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甚至连穿衣风格,都和几年前毫无变化。
但我仍然确认。
他,就是伪人。
07
夜晚,我和爸爸在厨房刷碗,一边刷一边对起账来。
「爷爷说,伪人比起人类,更像是理论上的人。」
我环顾四周,悄声说道。
「一是没有变化,二是高度对称。」
是的,潜意识早已提前发现了表哥的古怪。
表哥出国留学已经多年,可现在的他。
穿衣风格、谈吐外表,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伪人理解不了人类的变化和成长,只会模仿最初的版本。
「这也是当年爷爷,看见回娘家的大姑奶时,感到诡异的原因。」
父亲听了点点头,提问道。
「但是没见过大姑奶的你,也同样感到了诡异。」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思考,打了个寒颤。
「这其实才是最重要的,但最不容易察觉的——」
我说着,挠挠额头,有些苦恼地说道。
「你没觉得表哥长得,有点过于对称了吗?」
人大多都长得歪瓜裂枣,这个脊柱侧弯,那个高低肩,要么大小眼。
但伪人模仿的人类,就像是开了省电模式。
除了最重要的特征,别的地方都会近乎于教科书化。
标准,对称,甚至连不太显眼处的痣也不例外。
爸爸看向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惜,你没听过那个故事,错过了一个最简单、最直观的判断方法。」
在父亲的撺掇下,母亲今夜去好友家留宿。
半夜家中,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夜深了,我和父亲持着菜刀,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客房的门。
漆黑的房间里,陈晋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我攥着菜刀守在一旁,父亲掀开被子,小心翼翼解开了睡衣的扣子。
匀称的胸膛整个暴露出来,随后是腹部的肌肉——
还没等我感到尴尬,我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场景。
父亲招招手叫我过去,用手机屏幕打着昏暗的光,照亮表哥的皮肤。
我看见,他的胸膛中间有一条浅浅的沟壑,一直延伸到裤子里。
「看好了。」
父亲悄声说道,随后咬伤了食指,将血滴在缝隙上。
瞬间,那条沟壑开裂了,露出两排张牙舞爪的尖牙。
血红色的组织张张合合,喷出腥臭的热气。
裂口一路蔓延到四肢。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缺了一角的巨大海星。
现在我算是明白当年,被窝里哆嗦的小姑奶,到底看见什么了。
当然不是大姑奶跑了。
而是深夜熟睡的大姑奶,突然裂开了,将太奶奶整个人包了进去——
随后,又幻化成了太奶奶的样子!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握紧菜刀的手,直颤抖。
「来,对着红色的肉,砍一刀。」
父亲鼓励着我。
可我望着伪人那张,和人类过于相像的脸,迟迟下不去手。
这感觉和杀人,没什么区别!
「爸,爸,我害怕——」
我连连向后退缩,企图让开位置,让父亲亲自动手。
他恨铁不成钢地走到床边,紧张地握紧了菜刀。
此时此刻,防盗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和开锁的声音。
门很快开了。
「老公,一彤,你们睡了吗?」
是妈妈。
妈妈居然突然回来了!
我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地看向爸爸。
却发现黑暗中,什么东西亮着光。
那是伪人陈晋的两只眼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睁着眼,微笑地看着我。
我吓得头皮发麻张大了嘴,急忙拉起父亲的袖子。
「快走,这事千万不能被你妈知道!」
没办法分辨伪人的人,是无法理解我们要做的事的。
爸爸说着,夺过我手中的刀,连忙推着我向外走。
刚一走出门,就跟妈妈撞了个面对面,把她吓了一跳。
「吓我一跳,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看着满脸诧异的妈妈,我焦急地想着如何回答。
身后却猛然发出砰的一声。
门被急速地关上了。
我回过头,看见爸爸不见了身影,连忙拧起门把手。
却发现门被从内反锁了。
妈妈不明所以地站在门前张望,表情拧成一团。
「这孩子,怎么突然把你爸拽进去了?」
听着这话,我心急如焚,拼命拽着门把手。
却立刻被身后妈妈,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吓得冷汗直流。
「陈晋这孩子——」
「哪找的红秋衣啊。」
我知道,那根本不是红秋衣!
08
那是伪人肚子上,大大张开的,长着尖牙的嘴。
因为张得过大,露出很多里面的红肉。
所以模糊一看,就像是上半身,穿了一件红秋衣!
爸爸有危险!
「妈妈,去拿刀来,爸爸有危险!」
顾不得妈妈的诧异,我连忙去客厅搜寻起来。
可最趁手的两把菜刀,都随着爸爸,一起被关在了屋内。
家里有没有斧子、撬棍之类的东西。
我只好拆来一截铁丝,拼命撬着锁。
妈妈在后面握着水果刀,搞不清情况,只是盯着我慌乱地捅锁眼。
「到底怎么回事?」
我无暇顾及,只是懊恼撬不开锁。
屋内安静得要命,隔着一道门,听不见呼喊求救,也听不到惨叫声。
但是,依稀能听见一点声音。
我停下来,仔细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楚那微弱的声音。
一声漫长的,像是嗳气打嗝一样,长长的吐气声……
还伴随一些听起来很密集、轻微的碰撞声,和蠕动声。
我很快意识到,屋里正在发生什么。
那种吐气声。
是人被塞进狭窄的空间内,胸腔被急剧压缩,被迫吐出气体的声音。
爸爸在被伪人,包裹在身体里。
想到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忙开始踹门。
「妈,妈,快帮忙,快救救爸爸!」
妈妈依旧十分不解,可看见我满脸泪水的模样,也帮着撞起门来。
猛烈地撞击声中,屋内传来轻柔却漫长的碎裂声。
我知道那是骨头被压碎的声音,可我无能为力。
不知道试了多久,我和妈妈终于把门撞开了。
与想象中血流遍地的狼狈场景不同。
屋内窗子大开,清风吹动纱帘,送来月光。
父亲背对着光,站在房门正前方,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
「陈晋,陈晋他从窗户跳出去了!」
他惊呼着,拽着我妈,难以置信地伏在窗边,向下看着。
妈妈彻底崩溃,扒着窗框,四处张望,大声质问道:
「你们俩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妈妈,突然转身看向我,似乎想向我询问。
我抬起头看向爸爸。
黑暗中,我对上那双发光的眼睛,完全不用思考。
身体的本能迅速告诉了我答案。
两个手臂迅速爬满了鸡皮疙瘩,后背汗毛直立。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从内心生发出来、难以言喻的恐惧。
直至此刻,我居然本能地愣愣地。
和爷爷当年,做出了一样的反应。
我垂下头,机械地喃喃道:
「它没走,它没走——」
但很快,理智回升,我意识到当前的状况。
连忙拉着妈妈,狂奔离开了家。
宾馆大床上。
妈妈给爸爸打着电话。
试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挂断,我想着父亲的死亡,有些呆滞地问道:
「妈妈,你听没听过爷爷讲的,伪人肉的故事?」
妈妈听了这话,愣了一下。
随后急速拧起眉头。
「你们该不会是信了那个故事,找什么伪人肉吧?」
她难以接受地攥住我的肩,猛烈地晃动着。
「陈一彤,你醒醒,那只是饥荒年,对于吃人肉的美化而已!」
我听到这句话,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么说来,妈妈也听过那个故事!
说不定在故事的全貌中,有爷爷杀死伪人的方法!
我不停地追问着,母亲只觉得我疯了。
我不知道怎么向她证明伪人的存在,只能苦苦哀求。
无奈之下,母亲叹了口气讲道。
「这是你爷爷生病之后,闲得无聊跟我讲的,你听听就算了。」
至此,我得知了故事缺失的,最重要的部分。
几十年前,在大姑奶消失的那天夜里。
三个孩子约定好,趁着太爷爷太奶奶睡着,偷偷溜到院子里。
哆嗦的小姑奶,讲起刚刚看见的一切。
09
荒院子里,三个孩子蹲在地上,小爷爷叫喊着弹了起来。
「花儿,你撒谎,咱姐咋会变成这种东西!」
爷爷连忙一把将他拽下来,看着哆嗦的小姑奶,确认道。
「花儿,你再讲一遍,看见啥了?」
瘦弱的女孩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又讲了一遍。
深更半夜,她扯着被子翻身,突然感觉背后有冷风。
只是不经意地扭过头睁开眼。
她就看到,一个肚皮上张着血盆大口的东西,在吞人。
裂口从肚脐眼分散到四肢、脖子、两个胳膊和双腿。
都开裂了,血红血红的,露出两排尖锐的牙。
小姑奶睁着眼,没敢动。
看见这个怪物,将太奶奶一点一点,塞进裂口中。
简直像是在套被套。
等四肢和躯干都塞进去后,两排尖牙就咬上了,像是吞咽一般蠕动着。
到最后,变成了脖子上的裂口,长着两颗头颅。
随后小姑奶便看见了此生难忘的画面。
那怪物一手按在自己下巴上,向上一推,咯噔一声。
简直像扒开了什么坚硬的壳子,随后双手在下颌处拽了两下。
就这样,硬生生将太奶奶仅剩的那颗头,也一并套了进去。
小姑奶讲完,三个孩子都沉默了。
爷爷和小爷爷,可以回太爷爷的屋子睡觉。
可小姑奶这一夜,要和已经成了怪物的太奶奶,睡在一屋。
又沉默了一阵,几个人该回去了。
小姑奶不肯走,扒在一旁的锅沿上,拼命摇头。
年纪最长的爷爷,看着小姑奶身后的大锅,心中一悸。
那大锅,正是白天时,要用来炖孩子的锅。
慢慢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成型。
「大姐没了,明儿个俺们仨还得抽签,咋办?」
就算找到食物,也熬不了几天。
只要没吃的,他们仨就总有人要死。
小爷爷畏畏缩缩,突然仰起头。
「咋办,哥,要不跑吧?」
哆嗦的小姑奶,突然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缓慢抬起头,眼里却好像燃着火。
「办,就这么办,俺要吃肉,俺要活下去!」
爷爷和小姑奶对上了眼神,知道想到一块去了。
三人在仓房,各自拿了把趁手的短刀,塞进衣袖裤腰里。
怪物吃人,还有逃生的余地。
可要是他们的爹要吃人,恐怕全村的人都要来帮忙。
第二天白天,柔弱的小姑奶,将太奶太爷叫到一个屋里去。
爷爷和小爷爷,悄悄堵死了门窗。
太爷爷不以为然,像往常一样,使唤着太奶奶。
却完全没有留意到,在暗处,传出了一丝微弱的蠕动声。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等三人再闯进时,土炕上只剩下打着呼噜的太爷爷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三人结伴行动,从不落单。
哪怕再次出现两人和怪物,共处一室的情况。
或许是时刻保持清醒、保持注视的缘故。
怪物再没有行动过。
几天后的夜里。
小姑奶找来拴狗的链子,将「太爷爷」层层捆绑。
「它怕被人看,那就拿刀,捅那儿!」
她说着,几下扒开怪物胸膛上的衣服,指着那条深深的沟壑说道。
爷爷的本能还在工作。
面对昏睡着的太爷爷,仍旧感到深深的不安。
伴随着呼吸,伪人胸膛上一道布满尖牙的缝隙,微微起伏。
小爷爷咽下口水,拿起刀,推开犹豫的爷爷。
斜着的尖刀撬进缝里,咯噔一下,胸口裂开一个大缝。
一刀接着一刀下去,伪人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杀死了。
三人简单收拾了行李。
将伪人肉塞进编织袋,用扁担,抬着上了荒山。
并不是因为荒山上没有人。
而是因为那地方,有个风口。
秋风一吹,山上的香味,便能飘满全村。
10
故事再一次讲完了。
只是这一次,我的心态与之前截然不同。
妈妈停止了讲述,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苦闷地说道。
「妈,表哥是伪人,他把爸爸吞了。」
我攥紧她的双手。
「现在爸爸变成伪人了,我们得解决掉他。」
万幸,在爷爷留下的故事里,应对伪人的方法,非常简单。
或许是因为,腹部裂口是弱点。
而吃人的过程中,伪人的弱点会完全暴露。
所以它不会在有第二个人注视的时候,伤害人类。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一彤,你是不是生病了?」
妈妈关切地抚摸我的额头。
「妈,你相信我,咱家可是十楼!」
我焦急地拽下她的手,几乎是恳求道。
「爸爸说表哥跳了下去,可是十楼,就算不死,也该会有个响声吧!」
妈妈迟疑了。
我立刻站起身,想再推她一把。
「妈,你相信我,我肯定会向你证明的,但是你得帮我!」
至此,妈妈终于犹豫着答应了。
我们买了铁链和刀,赶回家中。
「一彤,老婆,你们昨晚是去哪了?」
面对一如往常的父亲,我看见妈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铁链,将爸爸捆了起来。
「女儿,你干什么呢?老婆,来帮我啊!」
他大声叫嚷着,可还是被我和妈妈捆好,绑在了椅子上。
见我掏出尖刀,妈妈迅速把我拦下了。
「一彤,你得先向我证明,不能动手!」
我唯恐生变,迅速扒开了爸爸的上衣,露出他的胸膛。
随后指着那凹陷的沟壑,给妈妈看。
「看好了!」
说到这,我立刻拿起尖刀,不顾母亲的阻拦,割开了自己的食指。
鲜血滴在缝隙上。
裂口猛地一下张开,喷出热腾腾的腥味热气。
尖牙在缝隙两端张合着。
这次是白天,看得要更清晰些。
缝隙当中,无数密集的长条肉芽,像是舌头一样,向外探。
争先恐后地抢着那一丝血腥气。
妈妈彻底吓呆了,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看着发了狂的伪人。
发现自己暴露的伪人,不再遮掩,拼命展开它身上的所有裂口。
沿着胸膛四肢的中缝线,伪人像一只红色的海星。
摊开半幅皮囊,舞动着无数的尖牙,和铁链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伪人的智商实在不高,只是太善于伪装。
看着它那张与父亲一模一样,却让我毛骨悚然的脸,我的心情十分复杂。
惊惧,手脚冰凉,大脑飞速地运转。
浑身战栗,悲伤哀痛,感官变得敏感。
最为让人惊异的是,我察觉到,我的口腔中分泌出大量的唾液。
爷爷关于「伪人肉」的故事。
给我的神经回路,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改变。
厨房汤锅前,香气扑鼻。
我一手拿着刀,另一手拿着勺子,在汤锅中翻动着。
不远处,妈妈正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满身鲜血的我。
还记得当时,我曾追问爸爸。
伪人的尸骨如何处理,会不会被误认为人类。
直到真的上手剖开才知道,伪人,实在是个太懂事的食物了。
它,没有骨头。
炖肉炖好了,考虑到妈妈的接受能力,我炖了些不太明显的肉。
尽管如此,在妈妈看见那锅肉时,还是呕吐起来。
但我无暇顾及其它。
这个存在于故事中的伪人肉,我已经期待太久了。
11
筷子从汤锅里晃一圈,夹出一块汁水直流的肉。
肉的中间有一层轻薄的脆骨,外层是胶质,余下的肉,介于肥瘦之间。
实话说,我对伪人肉,很难觉得恶心。
因为除了它迷惑性的外表以外,内部构造很难和哺乳动物沾边。
由于内部是一个空腔,又没有骨架,没有肌肉。
肉质分布比起哺乳动物,更像是鱼类。
蒸腾的香气,钻进鼻腔,我咽了口口水。
我轻轻夹起那块软烂的肉,送入口中。
伴随着仔细的品尝,我很快意识到,语言的匮乏之处。
尽管爷爷的描述,将它形容得神乎其神。
但真的尝到后,又觉得爷爷的形容,不及味道的十分之一。
「妈,你快来尝尝,真的特别好吃!」
我细细地咀嚼着,不敢狼吞虎咽,暴殄天物。
小心翼翼地夹出一块肉,缓慢地将它送入口中。
温热的肉浸满汤汁。
在嘴里吸上一口,汁水和软烂的外层胶质,会掠过舌尖,吞入喉头。
很快,你会品尝到鲜肉,最本真的香味。
一股肉的香气和咸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
随后是咀嚼。
胶质被剥脱,露出底下紧实的肉质,一口下去,咬断轻薄的脆骨。
脆骨的厚度,并不会带来咀嚼的压力,只会增添口感。
当咬向肉时本身时,滚烫鲜香的汁水,流淌出来。
这是极其新鲜的肉,才会有的品尝体验。
伪人的肉质,非常微妙,口感像鱼,味道像猪肉。
类似于一种极其理想的梅花肉,肥肉瘦肉以及肉筋,均匀交织叠在一起。
状态比较像是那种叫千层的甜点。
很香,但难感受到油腻。
等将这一口肉咀嚼完毕,咽到肚子里。
一股浓郁的香味,会充斥着整个口腔,那是一股极致纯正的肉香气。
吃完一口,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变得尤为幸福。
我一口一口地吃着肉,感觉仿佛周围的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但母亲的呕吐声,还是格外明显。
我坚信,她的症状会在尝过一口肉后,有所缓解。
「妈,真的,你尝一口就知道了。」
妈妈被吓得满脸眼泪。
谁看着一个像极了自己丈夫的怪物,被自己的女儿剖开,都不会感觉太好。
尤其现在,女儿还满脸是血,夹着怪物的肉。
非要让她吃。
想到这,我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擦脸上的血,又将肉往妈妈嘴边夹。
「妈,真的,你不是看见那是怪物了吗,伪人而已!」
或许是香气钻进了妈妈的鼻腔里。
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点点的肉,表情难看的嚼起来。
突然间,我看见她的表情僵住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得意洋洋,连忙为她端来碗筷。
「我就说好吃,是不是!」
妈妈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我们俩端着碗筷,围着汤锅,不断品尝着。
热气蒸腾出我们脸上的笑容,肉一碗一碗地下肚。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龟壳一般的伪人头颅。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们俩居然能吃这么多。
警笛声在楼下响起。
我跑过去,趴在窗沿上,看见警车鸣笛穿过大街。
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只留下微弱的回响。
它并不是奔着我们来的。
「一彤,是不是没有肉了啊?」
我听见妈妈的呼喊,扭过头。
看见她从地上, 拿起那颗龟壳般,内里空腔的伪人头,捧在怀里。
正腼腆地笑着。
与之前的惊慌失措、泪流满面不同。
此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
「一彤, 要不我们把这个脑袋, 也炖了吧?」
看着表情稀松平常的母亲。
我感到极度的惊悚。
很难想象,这种恐惧, 甚至超过了当时看见伪人时。
那种生命遭到威胁的恐惧, 那种拔腿就跑的恐惧。
此刻的恐惧, 像是整个人的精神世界, 都被湮灭了。
像是世界末日中, 由于巨大的响声, 你失聪了。
世界土崩瓦解, 灰飞烟灭, 你却站在世界中间,感到一阵祥和。
人类真是一种恐怖的动物, 对吧?
在爷爷留下的笔记夹层里, 我找到了一张纸。
这张纸上的内容, 解答了我对当年故事,最后的疑惑。
故事似乎,又回到了最初。
当年, 荒山上, 三个孩子炖了满满一锅伪人肉, 香飘十里。
除了吸引来一旁抢肉的老鹰以外。
很快也吸引来了人。
几十个村民一拥而上, 将锅里的伪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饿狼般的目光对准了爷爷、小爷爷和小姑奶。
三个人手牵着手,朝着山下跑去。
一部分大人迫不及待地追上来。
在这场看似完全无法破解的死局中,有一个因素被我完全忽略了。
没有人说,追赶上山的人,全都是人类。
实际上,根据爷爷的甄别。
村中最起码三分之一的人,都变成了伪人。
由于大家对人口失踪,表现的太过麻木。
所以到导致这些伪人, 迟迟没被发现,甚至没被怀疑。
于是,三个孩子一路牵着手, 跑下山。
永远保持在奔跑的过程中,有两个回头。
就这样, 身后追赶的大人越来越少, 越来越少。
直到三人到达山下时, 背后一个人都没有了。
但这个故事还有个值得注意的事情,它没有细说, 我也没敢细想。
只有一部分的大人, 追着他们下山。
还有一部分人,仍然留在山顶。
然而, 据爷爷所说,这一天过后,村里只剩下他们三个活口。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活着下过山。
每次因为好奇, 想到这个疑问时,我都会强制地打断自己的思绪。
人类真是一种恐怖的动物,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