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个出身卑贱的舞姬,却复原出了失传已久的绝世之舞。
嫡姐求她教会了自己,然后打断我娘的双腿,将她关进柴房。
她对着磕头哀求的我冷笑:「让我把你娘放出来?那她把你也教会了怎么办?」
娘亲死在柴房中,嫡姐则凭借那支舞成了宠妃。
可她没料到,我也进宫了。
1
姜家大小姐姜温姝即将入宫参加选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府。
尤其是姜尚书还提出,姜温姝独自参加宫选,怕是会孤单,不如带个姐妹一同前去。
一时间,姜府所有庶女都围在姜温姝身边,卖力地讨好她。
「温姝姐姐,带我去吧。」
「三妹妹年纪还小,嫡姐还是带我去吧。」
一片献媚声中,姜温姝将目光投向了我。
她笑意吟吟地问:「小哑巴,你想不想入宫参选?」
此话一出,其他庶女炸了锅。
「她一个哑巴,怎可能成为宫妃?」
「哑也就算了,还是个傻子,圣上怎么会选这样一个又哑又傻的人?」
「温姝姐姐,你再考虑考虑吧!」
她们不知道,这正是姜温姝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前一晚,我偷听到了她跟大夫人的谈话。
姜温姝说:「其他几个妹妹长得漂亮,心眼也多,要是跟我一同入了宫,肯定想着法子跟我争宠,不如带小哑巴去。」
大夫人犹豫:「可是她娘……」
姜温姝道:「放心,小哑巴当年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不记得她娘的事情了,如果母亲不放心,我明天会再验证一下。」
果然,第二天,姜温姝给我带了碗热气腾腾的黄鱼面。
我平日里只有冷馒头和咸菜吃,看着黄鱼面立刻开始吞口水。
「哎,别急,我还有点料要加。」
姜温姝拿过一个瓷坛。
那瓷坛里,装的是姜府舞姬菱娘的骨灰。
姜温姝抓了一把骨灰,拌进面里,然后递给我。
「吃吧。」
我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姜温姝笑了:「好吃吗?」
我用手势比划:「好吃,还想吃。」
姜温姝和旁边的大夫人一起笑了起来。
我听到姜温姝对大夫人道:「母亲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2.
姜温姝一直以为我不会说话。
我六岁前也的确不会说话。
但我阿娘不放弃我,拿着自己绣帕子的一点点钱,抱着我四处看郎中。
后来遇到个姓宋的医女,医术高明,我喝了一个月的药后,真的能发出声音了。
我娘让我谢谢宋医女,宋医女笑着摸摸我的头:「你真正要谢的人,是你阿娘。」
我阿娘是个很命苦的女人。
她爹为了还酒债,二十贯铜钱发卖了她。
她四岁就开始在司乐坊里学跳舞,身上全是嬷嬷拿柳条抽出来的伤痕。
后来进了尚书府,成了最末等的舞姬,尚书大人宠幸过她一次后就忘了她,因此即便生了孩子,我们母女也是府中人人可欺的存在。
但阿娘从不说自己苦,她总是抱着我,亲我的脸蛋:「老天爷对我真好,让我有了这么乖的女儿!」
我会说话后,我娘不让我声张。
毕竟那时候的我已经展露了过人的天赋,诗文我读一遍就会背,舞蹈我看两遍就能跳。
多年被欺负的日子让我娘变得无比谨小慎微,她怕我出头冒尖,抢了姜府嫡女姜温姝的风头。
于是她对外一直声称,我还是不会说话。
可姜温姝还是来了我们的小院。
传说中娇蛮跋扈的大小姐,竟然温柔又友善,她给我带了点心,看着吃得香甜的我,和善地笑道:「五妹妹生得水灵,以后说不定能入宫为妃呢。」
我娘忙说:「她一个小哑巴,如何能入宫为妃?姜大小姐说笑了。」
好在姜温姝也只是客气一句,随即将话转向正题。
「菱姨娘,我听说你舞技高超。我这里有一副古舞的残谱,不知你能否将它复原?」
姜温姝口中的古舞,叫竹枝舞。
民间对竹枝舞有很多传言。
有人说,学成竹枝舞后,第一个看到它的男子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你。
我娘不知道姜温姝为什么要学竹枝舞,但她答应了。
那是我和我娘度过的最快乐的三个月,由于姜大小姐的庇护,府中人不再欺负我们。
我娘很高兴地跟我说,等她教好了大小姐竹枝舞,大夫人或许也会对我们更好些。
到时候她就可以为我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做妻子,不必像她这样受做妾室的苦。
三个月后,我娘成功地教会了姜温姝。
可那一日,她没能从姜温姝那里回来。
我匆匆地赶去的时候,姜温姝已经叫人打断了我娘的腿,将她关进了柴房。
我大哭,仍然记得我娘叫我不要开口说话的事,于是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
那晚下了大雨,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处,从我额头上留下。
姜温姝在伞下,用鞋尖挑起我的下巴。
「你是在求我把你娘放出来吗?」
「不可能的。她要是再把你也教会了怎么办?」
我昏了过去,再醒来时,我娘已经不在了。
嬷嬷们说,我娘死的时候,身上还怀着一个男胎。
我发了一个月的烧,每日昏昏沉沉。
一个月后,我终于退烧了,但脑子也跟着烧傻了。
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过去的事。
不发出任何声音,闷头闷脑地独自走路,姜温姝给我一个肉包子,我就双手作揖地比划谢谢。
姜温姝很高兴。
她对大夫人说:「留着小哑巴吧,她就是我身边一条不会叫的狗。」
姜温姝没养过狗。
不然她就会知道。
不叫的狗,咬人才凶。
3
姜温姝带着我一起参加了宫选。
她并不会担心我丢了姜家的人,因为我的傻只是失忆和木讷,并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选秀那日,我们和其他秀女一同站在殿前,太后和皇帝一起从我们面前走过,我们齐身行礼。
我听到太后对皇帝笑道:「哀家叫钦天监卜了一卦,今日殿周紫气环绕,这群女子中,或许有未来的皇后。」
皇帝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皇帝和太后进了大殿,秀女们开始一个个地进入。
姜温姝在殿内留的时间最久,她出来时,脸色兴奋得发红,眼睛里闪着狂喜的光。
不用想就知道,她跳了竹枝舞。
一舞获幸,惊艳了皇上的心。
人人都说,这次选秀,表现最好的,便是姜温姝。
但没人会期待同样出身姜府的我。
果然,轮到我进入大殿时,皇上深深地失望。
「怎么哑女也能入宫选秀?」
太后倒是面色平稳:「这也是寻常的,大概是姜府不愿意浪费名额,又没有资质佳的女儿,因此有滥竽充数者。皇上不喜,撂了牌子即可。」
我沉默,脑海中反复地想着前朝钩弋夫人的故事。
那是我娘给我讲的。
她说,钩弋夫人从小不能展开拳头,结果被带到皇帝面前时,拳头第一次展开了,里面还握着一块玉。
于是皇帝将她带回宫中,专宠多年。
「男人都是这样,如果你的某种第一次给了他们,他们就觉得是殊荣。
「连皇帝也不例外,你从不能做到的事,在见到他时第一次做到,越猎奇、越罕见,他越会觉得是吉兆。」
于是,就在皇帝即将随手撂下牌子、嬷嬷上前要带我离开时。
我突然开口了。
4
其实我说的,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祝词。
「皇上万福,太后万福。」
但皇上和太后立刻一惊。
在确认了我此前的确从未开口说过话后,太后精神一振:「皇上,铁树开花,哑女开口,这是天大的吉兆啊!」
皇上闻言,眉间也泛上喜悦之色。
他颇为感兴趣地看向我。
「你叫什么?」
「臣女姜于蕙。」
太后在一旁缓缓道:
「姜且芷兮,绿纡蕙。
「姜于蕙,是个好名字。」
一炷香的工夫后,所有人都知道。
姜家的两个女儿,全都入宫了。
5.
消息传回姜府时,姜温姝先是惊呆了。
随后,她疯了一般地冲进我的屋子。
原本,按照姜温姝的秉性,她一定会先甩我一耳光。
然而这次,她一进我的房间就呆住了。
宫中派来的教习姑姑已经在我房间里了。
当着教习姑姑的面,姜温姝不能发飙,因此甩出一半的手竭力地收了回来。
她瞪圆眼睛看着我,捏着嗓子问:「五妹妹,你的病多年治不好,怎么可能突然在殿选时好了?」
其实哪里是治不好。
明明是姜府这么多年来从未请过郎中为我看病。
但我对这些丝毫不提,只是温良地垂首,乖巧道:「我也不清楚。」
旁边的教习姑姑上前一步,冲姜温姝微笑:「皇上治国有方,福泽绵延四海,姜五小姐得见真龙天子,被其祥瑞所庇佑,于是病愈了。」
这话出自教习姑姑之口,姜温姝无从反驳。
她眨眨眼睛,强行道了句「是」。
我相信,姜温姝有一瞬间是惊疑不定的。
她在怀疑,怀疑我之前的哑和傻统统地是装的。
如果那样的话,我势必没有忘记我生母菱娘的死。
但很快地,姜温姝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毕竟我之前连菱娘的骨灰都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更别提我虽然能够说话了,但依然还是过去那个温吞木讷的性子,跟在姜温姝身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对大夫人道:「小哑巴要出身没出身,要姿容没姿容,未来也抢不了我的宠爱。」
仿佛印证姜温姝的话一般,很快地,秀女们的位分被公布。
姜温姝是所有秀女中位分最高的第一人,由于皇上对她一见卿心,一入宫就破例封了从三品婕妤。
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从六品才人。
这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就像姜温姝说的,我是个出身不高的庶女,长相也算不上太美。
皇上对我并没有多么喜爱,不过是根据太后的意思顺水推舟,捎带手地多纳我一个罢了。
他真正喜爱的是姜温姝。
我们入宫的头一个月里,皇上几乎日日召见姜温姝。
那支让我娘丧了命的竹枝舞,成了姜温姝争宠的第一利器。
她在浩清殿内起舞,裙摆翻飞,腰肢柔软,美得倾国倾城。
换来君王一夜又一夜的恩宠。
情浓之际,姜温姝当着一众宫女太监的面问皇帝:「温姝可是皇上心尖第一人?」
皇帝笑着将她搂进怀里:「你自然是。」
姜温姝得意至极。
我瞧着她容光焕发的模样,心头渐渐地泛起快乐。
一个女人如果太容易就相信男人在床上的承诺,那句说明,她的心是脆弱的。
脆弱的心,最容易被利用。
果然,半月后,姜温姝来我的住处耀武扬威。
「姜才人这里真是冷清。」她进来就是一阵夸张的呛咳,「哎呀,几乎能闻到一股霉味。」
我温顺地行礼:「姐姐来得正好,嫔妾正跟着李嬷嬷学画。」
李嬷嬷是宫中的一个老宫女,画得一手好丹青,尤其擅长为女子画像,画出来的美人神态鲜活,各具风韵。
姜温姝没在意,她挑着指甲,随意地拨拉了一下我们的画作:「也是,你没有恩宠,长夜漫漫,总得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人人都知道,我入宫这么久,皇上根本没来看过我。
他喜欢浓艳又会撒娇的美人,而我容貌清淡又少言寡语,看起来永远没有被他宠幸的可能。
宫中人的拜高踩低,犹胜姜府。对于一个没有恩宠的才人,即便是宫女太监也可踩上一脚。
姜温姝作为我的姐姐,不但从来没护过我,还跟其他妃嫔说笑:「姜于蕙是个舞姬生的贱种,在姜府时连给我倒洗脚水都不配,如今能入宫当个主子,大概是她那个死去的娘在阴曹地府给她积了德。」
此刻,面对姜温姝的嘲笑,我面色不变,只是温顺地垂眸附和:「姐姐说的是。」
姜温姝勾勾嘴角,随意地翻看着李嬷嬷的画作,突然,她的手顿住了。
一幅旧画被翻了出来。
这是李嬷嬷画的,宣纸之上,一个女子正在浩清殿的正中央起舞,红裙艳烈如火,黑发泼洒似墨。
任何一个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会被此女的美牵动心神。
姜温姝高兴道:「呀,李嬷嬷竟然画了我?」
她随即立刻将这幅画抽出来,交给她身边的宫女:「帮本宫包起来。」
李嬷嬷略有些为难:「娘娘,那是老奴的画作……」
姜温姝不悦:「本宫现在看中这幅画,是它的福气,向你索要,难不成你要拒绝?」
人人都知姜婕妤正在风头上,不可得罪。
李嬷嬷咽了口唾沫,低下头,不说话了。
姜温姝满意地一笑,带着画作离开。
她一边走一边吩咐宫人:「将这幅画交给咱们上次打点过的冯公公,叫他挂在御书房里,由不得皇上不睹物思人。」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我站在阴影中,露出微笑。
我早就听说,皇上忙于政务,最近来后宫很少。
再加上太后劝他雨露均沾,因此皇上即便来了后宫,也是去其他嫔妃宫里,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专宠姜温姝。
姜温姝一连几日没见圣颜,又听说皇帝在其他嫔妃那里度过了愉悦的时光,简直急得发疯。
如今这幅画可算帮了她大忙。
她早就收买了皇帝身边的太监冯公公,让冯公公帮自己把这幅画挂在御书房里。
这样皇帝看到,想起她跳竹枝舞时的绝世舞姿,必然想念不已,前来看望她。
我一边在偏殿抄经,一边默默地等待。
果然,下午时分,冯公公来了。
他告诉姜温姝,皇上看到那幅画后,果然露出怀念的神色,久久地不能自持。
姜温姝大喜,她重赏了冯公公,待冯公公走后,立刻命侍女为自己梳妆打扮。
显然,今晚皇帝一定会翻她姜婕妤的牌子,面圣的机会来之不易,姜温姝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最后更是精心地以新鲜花瓣贴在额头与脸颊,化了一个娇艳又别出心裁的「花颜妆」。
姜温姝等啊等啊,从夕阳西下等到月上中天。
皇帝没来。
等到最后,姜温姝脸上的那些花瓣都干透了,她忍无可忍地揭下来,主动托人去请皇上。
得来的回复是:
「皇上去看韦贵妃了。」
6
姜温姝做梦也没想到,那幅画上的女子根本不是她。
而是皇帝年少时的挚爱,韦贵妃。
当年韦贵妃穿着红裙,在浩清殿中央一舞倾城,是皇帝一生中最早惊艳了时光的女子。
姜温姝以为自己是皇帝的心尖娇宠,但她实际上……不过是个替身。
不怪姜温姝从来没注意过韦贵妃。
自打我们入宫起,皇上就没有怎么宠幸过韦贵妃,韦贵妃一直生着病,也不怎么出万春宫。
但其实,但凡姜温姝肯不一脑门沉浸在得宠的喜悦里,而是认真地问问老宫人,就会知道,在我们入宫前的这么多年里,皇上都是为了韦贵妃不开选秀。
如果不是韦贵妃性子骄纵又好妒,实在不得太后喜爱,恐怕都轮不到我们这些人入宫。
事到如今,姜温姝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但她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她是天之骄女,论容貌、论家世、论才华,从来不输任何人。
更别提韦贵妃已经年华老去,而她正当芳华妙龄。
于是姜温姝拉着一众新入宫的妃嫔们等在御花园中,发誓要会一会韦贵妃。
几天后,我们果然与病愈后出来散心的韦贵妃狭路相逢。
这一看,姜温姝更失望了。
韦贵妃大病初愈,只穿一身简单的素裙,脸色发灰,嘴唇发白。
输给这样的一个半老徐娘,对姜温姝而言是奇耻大辱。
于是她走上前去,行了个不端正的礼:
「人人都说我肖似贵妃,我起初将这话当作赞美,如今亲眼见了娘娘,却觉得这赞美不要也罢。」
姜温姝笑意吟吟,却没发现,贵妃的脸色猛地变了。
7
那一晚,有着协理六宫大权的贵妃,让我们所有围观的宫妃去佛堂罚跪整整十二个时辰。
那是冬夜,佛堂寒风刺骨,宫妃们都是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女,身体娇弱,哪里承受得住这么长时间的罚跪,很快便一个个地东倒西歪,苦不堪言。
「明明是姜婕妤出言不逊,贵妃竟然连着我们一起罚,未免太不讲理了。」
「若是皇上知道,肯定会怪贵妃治下无方。」
「都怪姜婕妤,我的膝盖痛死了,若是往后走不了路了可怎么办?」
我劝她们慎言,她们反倒拿我撒起气来。
「还不是你姐姐害我们挨罚?」
真好笑。
姜温姝获宠时,我沾不到光。
她出事了,我却必须得一损俱损。
可我啊,我不在乎。
所有人在佛堂罚跪都会抱怨,只有我面对佛祖闭上眼睛,用平静的面容掩饰着内心近乎战栗的快意。
我们只是罚跪,而姜温姝,被拉去慎刑司杖责二十。
不知那些厚厚的木板打在她的腿上时,姜温姝有没有想起她当时将我娘打断腿关进柴房的情景。
而这只是个开始。
姜温姝当众得罪了韦贵妃,她未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我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了一道凉凉的女声。
「罚跪这么久,姜才人似乎很平静。」
我猛地一惊,睁开眼睛。
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
正是韦贵妃身边的头等宫女,流萤。
8
此前,我远远地见过流萤几面。
她的眉眼看上去颇为精致,脸上却带着一道横贯脸颊的可怖疤痕,因此很多人怕她。
韦贵妃骄纵残忍,身边的宫人大多活不长,她却待了许久,虽然年纪不大,却已是宫里的老人。
直觉告诉我,此人城府极深,又是韦贵妃的心腹,我最好不要招惹她。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对答:「宫中波澜想必很多,如果现在就心不静,往后怕是更难办。」
流萤看了我一眼,目光如炬,我被她看得后背一凉,竭力地克制住颤抖。
她良久才点了点头。
然后对其他宫妃道:「姜才人跪在风口上,寒气侵体。烦请几位小主挪一挪,给她让个暖和些的位置。」
我一愣。
宫妃们也是一愣。
然而韦贵妃刚刚出手罚人,流萤这个贵妃狗腿子的话也没人敢违抗,因此其他妃嫔们不情愿地将暖和的位置腾给了我。
冻僵的手脚回暖了些许后,我的大脑才运转起来——
她刚刚……是在帮我吗?
流萤是韦贵妃的心腹,她对我释放善意,难不成是韦贵妃想要拉拢我?
这个念头一出,我立刻否定了自己。
不会。
韦贵妃是出了名地好妒,相传有宫女穿了身颜色鲜亮的料子被皇帝夸了一句,她就立刻将那宫女活剥了喂蛇。
这样的贵妃,不会需要与别人结盟,更不会需要与我这样一个根本不得宠的小小才人结盟。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流萤自己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沉吟良久,这样的话……
我也有许多忙,需要流萤来帮呢。
9
我原以为,姜温姝挑衅贵妃挨罚后,至少可以沉寂一段日子。
可我没想到,上天竟然这样眷顾她。
养伤期间,太医来给她请脉,突然面带喜色地跪下:「恭喜姜婕妤!」
姜温姝怀孕了。
韦贵妃多年来没有生育,所以姜温姝怀的,是皇长子。
太后和皇帝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太后责备皇帝纵容韦贵妃,差一点就害死了皇嗣。
皇帝怀着愧疚,紧紧地握住姜温姝的手:「姝儿,你受委屈了,以后朕必定日日来看望你。」
因着这一胎,姜温姝被封为正二品昭仪,位分之高仅次于后宫中的元老韦贵妃。
她成了整个后宫最受瞩目的宠妃,一时间风头无两。
连带着身为她庶妹的我,也沾到了福气——皇上来陪完姜温姝后,会顺便看看住在偏殿的我,有时时间太晚,他就在我宫里歇下。
就这样,后宫之中,我们姐妹两个开始分去被韦贵妃霸占了多年的专宠。
而在前朝,姜家也隐隐地有压过韦家的架势。
家眷入宫探望时,大夫人握着姜温姝的手,喜不自胜:「姝儿,等你诞下这一胎,皇后之位大概就是你的了!」
姜温姝笑了笑:「我入宫参选那日,钦天监就算出紫气漂浮,秀女中必有一位携带凤命之人,如今看来,这一卦算得相当准确。」
我在一旁,沉默地抄着佛经。
姜温姝如果成为皇后,那么所有对她的报复,就都难了。
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就在我出神之际,大夫人突然招呼我:「蕙儿,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昵地称呼我。
我微微地愣神,随即换了乖巧的表情,走上前去。
大夫人握住我的手,笑得慈爱:「蕙儿,你与姝儿是姐妹,在这深宫之中自然要互相帮扶。」
说完,大夫人将一枚吊坠戴到我脖子上。
我低头看去,丝绳上系着一颗剔透浑圆的冰晶玉髓。
这冰晶玉髓每颗都价值连城,我连忙谢过大夫人的赏赐。
大夫人柔和道:「这不算什么,以后姝儿高升,少不了你的好处。」
姜温姝也在一旁笑得端庄,仿佛她真的是一个跟我感情颇好的嫡姐。
但我知道,不可能的。
她们用温言软语骗过一次我娘。
不可能再用相同的方式骗过我。
于是正午的时候,我去了御花园的偏僻处。
果然,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流萤。
她正耐心地辨认着几株植物,发现我来到她的身后,似乎也并不惊讶。
我打量着流萤,她的腰身明显地清减了一些,整个人又瘦了。
这段时间韦贵妃因着之前杖责姜温姝的事在被皇上冷落,流萤作为贵妃宫里的人,日子自然也不好过,吃穿用度都不如从前。
我将手中包好的点心递给她。
流萤瞟了一眼,没接。
「吃吧。」我说,「这是我特意从嫡姐那里拿出来的,她宫里的衣食现在都是最好的。」
流萤淡淡地一嗤:「姜昭仪这一胎现在不知招多少人嫉恨,你怎么知道这点心里没有别人下的毒?」
我摇头:「我嫡姐的饮食每一道都是由太医验过的,她非常小心,旁人没有下毒的机会。
「再说了,有没有毒,瞒得过别人,但一定瞒不过流萤姑姑。」
我悄悄地跟了流萤好几个月,发现她常常出入太医院。
论药理,没有人比她更精通。
流萤深深地瞧了我一眼,接过点心。
她吃了两口,瞥了一眼我脖子上的冰晶玉髓。
「挺好看的。」她说,「但是少戴。」
我终于听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有什么蹊跷吗?」
流萤吃完了点心,把点心纸放回我手心,转身就走。
我朝远处望去,果然发现树丛之中,一个身影一闪而逝。
那是姜温姝的贴身丫鬟。
她看到我和流萤悄悄地见面了。
我攥紧了手中的点心纸。
刚刚,流萤在将纸塞回我手里时,以极快的速度在我掌心写下了两个字。
——麝香。
那冰晶玉髓之中,藏着麝香。
因为我也开始承宠了,而大夫人和姜温姝,并不希望我怀孕。
她们要确保姜温姝这一胎的独一无二。
我将点心纸撕碎,在心中默默地想——
既然你们这么重视这一胎。
那就更好办了。
10
果然,我回宫后,姜温姝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一进去,她的心腹太监就立刻上前把我摁住。
姜温姝走到我面前,她狠狠地扬起手,给了我一个耳光。
「姜于蕙,你很好。」她切齿冷笑,「吃里爬外的东西,居然去私会韦贵妃宫里的人!」
我被打得嘴角流血,颤抖道:「嫡姐,你听我解释。」
姜温姝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又甩了我一个耳光。
「以为自己承宠了,就想着勾结外人来害我了是不是?」
她左右开弓,打得我嘴角流血,然后将我拽到了千鲤池旁。
姜温姝随手摘下手钏,扔进湖里。
「去给我捡回来。
「姜于蕙,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想不起来在我身边当狗的日子了。」
那是隆冬。
池水冰冷刺骨。
我想要挣扎,却被一左一右的两个太监架住,直接扔进了湖里。
我艰难地打捞着,不知过了多久,我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11
我发了高烧。
上一次高烧,好像还是我娘去世的那一年。
浑浑噩噩之间,我好像又看到了我娘。
她摸着我的额头,对我说:「阿蕙,阿蕙,起来把药喝了,喝完药娘给你准备了饴糖。」
我在梦里落了泪,我说:「阿娘,好苦。」
我娘温柔地哄:「娘知道苦,但苦药喝完病才能好呀,来把药喝完。乖,阿蕙最坚强啦!」
我睁开眼睛,我娘的身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姜温姝美艳而又可怖的面容。
她盯着我,瞳仁黑幽幽的。
良久,她笑起来。
「小哑巴,你果然没有忘记你娘。
「我居然被你骗了这么久。」
……
我现在到底是个宫妃,姜温姝不能明着杀我。
于是她对外的说辞是:「姜才人不慎跌落湖中,感染风寒,需要静养。」
但事实是,她将我关在偏殿里,由她的心腹把守着门口,不允许我的宫人出去找太医,也不许任何人给我药。
她跟皇上说我身子不好无法侍寝,把敬事房里我的牌子也撤掉了。
姜温姝笑着对我说:「你是沾了我的光才有今天,我哪天不想让你拥有这一切了,碾死你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就像我当年碾死你娘那样。」
说完,姜温姝扬长而去,丢我在偏殿里自生自灭。
我烧得气若游丝,陪我多年的小宫女哭着握住我的手,不断地拿冰水给我降温,可眼看着我越烧越高。
如果没有药,我很快就活不成了。
但姜温姝的太监们死死地守在门口,小宫女多次想要出去,都被他们一顿毒打后扔回来。
「小主,小主……」小宫女泣不成声。
我摸摸她的脸,咬着牙笑道:
「放心,我死不了的。
「这口气我一定能撑住。
「撑到她比我先倒下……」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
原本守在门口的太监突然像是被通知了什么消息,匆匆忙忙地赶向主殿,一时间竟然没人顾得上我。
小宫女立刻冲出去为我找了太医。
她把太医的药给我喂下时,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姜温姝流产了。
12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赶到主殿时,姜温姝仍然陷入昏迷。
皇帝黑着脸,要求彻查。
最终他们查出了是姜温姝的手钏中含有麝香。
而这手钏,是韦贵妃送给姜温姝的。
韦贵妃因此受了禁足的重罚。
而姜温姝流产后元气大伤,终日里昏睡,偶尔醒来便大哭大闹,哭着让韦贵妃还自己的孩子。
皇上起初哄着,然而后来便渐渐地不耐烦了。
自始至终,他喜欢姜温姝不过是因为她的美貌与娇媚,而如今姜温姝蓬头垢面,情绪疯癫,在大吵大闹中渐渐地磨灭了所有皇帝对她的偏爱。
皇帝不来后,姜温姝的精神愈发不正常,她常常抱着枕头,说那是自己的孩子。
又常常在宫里四处挥舞剪刀,说要和韦贵妃同归于尽。
宫人们忙着安抚她,已经没有人注意得到我了。
于是深夜,我偷偷地去了太医院。
我见到了流萤。
她在药房中抓药,见到我时头也不抬,只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是你。」
13
流萤说:「从头到尾,这都是你的设计。
「那一天你来御花园和我见面,明明是注意到了身后有姜昭仪的丫鬟跟随,但是你没有甩掉对方,而是选择继续见我。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见我,就是为了给姜昭仪看的,你在成心地激怒她。
「所以被扔进千鲤池,也是你预料到的。」
我闭上眼睛,轻声道:「是的。」
我知道姜温姝一定会把她身上的首饰扔进千鲤池,然后让我进去帮她找。
这是她从小到大折磨我最常用的法子,因为她知道,我最怕水。
「无论她往池子里扔什么首饰,我都会做手脚,我也没有预料到,她偏偏扔的是那个韦贵妃送她的手钏。」
在池子里,我其实找到了那个手钏,但我刻意地装成没找到的样子,把它留在了岸边的泥沙里。
这样后来姜温姝的下人找到它时,只以为那个手钏是被湖水冲上岸的。
姜温姝没做多想,将那手钏重新戴上。
只是她没注意到,那里面多了一颗很小很小的冰晶玉髓。
大夫人用在我身上的麝香,最终反噬了她自己的女儿。
我知道我瞒不过流萤,她是用毒的高手,所有下毒的方式在她看来全都是小菜一碟。
但我也知道,流萤不想揭发我。
果然,流萤告诉我,她恨的人是韦贵妃。
韦贵妃在多年前因妒杀了一个姓宋的医女。
这位宋医女,既是治好我哑症的恩人。
也是流萤的亲姐姐。
宿命的榫卯终于在这一刻完全吻合,我愣在原地,半天都说不出话。
良久,流萤对我道:「你的复仇之路没有走完,我的也一样。
「你帮我斗倒韦贵妃,我也会帮你,杀掉所有害死你娘亲的人。」
14
流萤给了我两样东西。
一份舞谱,和一副药方。
「这药能够助胎,但多喝了会死人。
「而这剑舞是当初韦贵妃所创,皇帝最喜爱不过。能复原出几分,全看你的造化了。」
我心领神会,谢过流萤。
当我试图练习剑舞时,我发现我娘虽然已离去多年,但她留给我的天赋却在。
这舞需要女子持剑而动,英气与柔美并存。
我秘密地苦练了月余后,按照流萤的指点,去了皇帝下朝时的必经之路。
一身白衣,与贵妃当年的红衣有显著不同,我和流萤都认为——要想长久地获宠,就不能活在他人的影子下。
于是那一日,我白衣飘飞如练,与剑气连成一片。
与贵妃当年的艳烈不同,更突出仙气与飘逸。
皇上身边的那位冯公公是个见钱眼开的,先前收了姜温姝的钱为她办事,如今也收了我的,于是适时地进言:「奴才瞧着,姜才人这剑舞颇有谪仙风采。」
皇帝果然心悦,当晚翻了我的牌子。
他在我宫中时,仍会想起被禁足的韦贵妃和失子的姜昭仪,我却毫不嗔怒,反而宽解他。
他不由得动容:「宫妃都爱争风吃醋,想不到竟有蕙儿这样温柔懂事之人。」
我莞尔一笑。
皇帝不懂。
我不爱他,因此立于不败之地。
因着我的这份温柔懂事,皇帝觉得在我宫中十分放松。
他之前被韦贵妃与姜昭仪搞得头大,如今方觉得我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来得珍贵。
我又频频地亲手抄下佛经,送给信佛的太后,因此太后对我也十分欣赏。
「蕙儿这孩子,很像哀家年轻的时候。」
就这样,我的位分逐渐地晋升,由才人晋为嫔,又晋为贵嫔。
而姜温姝的病也渐渐地在太医的治疗下好转,不再疯癫。
她身体恢复后,发现原本被她视作身边一条狗的我,竟然已经成了圣上的宠妃。
其他位分低的妃子来我宫中请安时,都要毕恭毕敬地唤我一声娘娘。
这让姜温姝如何能够忍受。
她冲进我宫中,原想拿着出身卑微的事再羞辱我一番,却突然发现侍女在扶我喝药。
「这助胎药果然有效,太医今日来诊断了,说娘娘之前身子的虚弱都已经被补上……」
侍女话说到一半,感受到气氛不对,一回头发现姜温姝来了,连忙捂上嘴。
然而已经晚了,这话已经被姜温姝听到了。
她走上前来,阴恻恻地一笑:「蕙儿,你我姐妹,你有这样的好东西,竟然不与姐姐分享?」
我神情慌乱:「姐姐,我……」
「不必解释了,药方从速交给我。」姜温姝耐心耗尽,「姜于蕙,你不会以为你生了皇嗣就能压到我头上吧?嫡庶有别,姜府支持的永远会是我这个嫡女!若是你不给,我便叫父亲将你从姜府除名,把你娘的灵位从祠堂里扔出去!」
我没有办法,只好叫侍女将药方交给姜温姝。
姜温姝拿了药方就走,我不放心,上门苦劝:「姐姐,这药虽有助胎之效,但不能连续喝超过三日。」
姜温姝冷笑:「方子我已叫太医看过,这些药都没有毒性,怎会不能连续喝三日?
「一副药方的疗程少则七日,多则半月,你叫我不要喝三天以上,不过是不希望我再怀上皇嗣,对不对?」
姜温姝走到我面前,挑起我的下巴:「怎么可能呢小哑巴?我告诉你呀,等我怀上皇子,成了皇后,第一件事就是像杀你娘那样杀了你。」
她不再理我,就着侍女的手喝下助胎药。
我落寞地回身,快步离开。
生怕再慢一步,我就会当着她的面笑出声来。
15
姜温姝连喝了六日助胎药。
第七日的清晨,她突然感觉腹痛难忍。
太医聚集到了她宫里,但是看过之后,都说不出问题所在。
这是正常的。
流萤是宋医女的亲妹妹,精通药理,是用毒的顶级高手。
那药方里的几味药材全都无毒,组合在一起,却正好能引发姜温姝身体的溃败。
最后,太医们检查不出问题,又怕担责,于是纷纷告退。
殿内只剩下姜温姝。
我挥退其他宫人,来到她面前。
「姐姐。」我拉着她的手,摸了摸我自己的小腹,「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有身孕了呢。」
姜温姝目眦欲裂地瞪着我,但她已经疼得动不了了。
「你说得对,有你这个嫡女在,姜府永远不会重视我这个庶女。」
「可如果……嫡女没了呢?」
姜温姝张大了嘴巴,上气不接下气:「姜、姜于蕙,你和你娘一样是个贱人……
「你明明什么都记得,却连你娘的骨灰都能吃。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你怀着皇嗣也会不得善终……」
我摇摇头:「嫡姐,别自欺欺人了,因果报应那一套若是有用,我娘怎会被你活活地欺负死?」
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摸摸姜温姝的头发:「嫡姐,告诉你个秘密吧——韦贵妃怕是要不行了,你呢,也要不行了。
「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是妹妹我呢。
「你死之后,无论是尚书大人,还是大夫人,都只能支持我。你看呀,嫡姐,你在万千宠爱里活了半辈子,但到最后,所有人都背叛了你呢。」
姜温姝已经说不出话了。
腹痛令她脸色惨白,出气渐渐地比进气大。
我一直守着她。
在漫长的几个时辰后,姜温姝停止了呼吸。
当年我娘在柴房里,据说就是活活地疼死的。
而姜温姝,她终于也以相同的方式死去。
娘,时隔十二年,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我坐在地上,快意与悲伤一同涌上心头。
剧烈的情绪我伏地痛哭:「快来人啊!姐姐,姐姐你醒醒……」
16
流萤对我说,我娘若是在天有灵,想必比起复仇成功,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好。
流萤还问我,想不想当皇后。
我不过是沉吟片刻,便点了头。
我们稳步地推行计划。
流萤需要我腹中的皇嗣,我则需要流萤的毒药。
我们的联盟坚固如铁。
很快地,流萤的毒药起了作用,她的仇人韦妍儿浑身溃烂而死,而皇帝被贵妃的病感染,同样大限将至。
我诞下的皇嗣成了继位的唯一人选。
一年后, 皇帝去世。
我的孩子登基为帝,我亦成为太后。
17
我原以为流萤会帮扶我,谁知她却不见了。
只留下一封信, 说她的目的就是报复韦后和皇帝,如今大功告成,她便也没有留在宫里的必要了。
这个善于用毒的女人将我扶上太后之位,然后就不管我了,果然恶毒至极。
好在她到底是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留了个小徒弟给我。
小徒弟继承了流萤的三成本事, 据说够用了。
于是我将小徒弟带在身边,回姜府省亲。
面对如今已贵为太后的我, 大夫人和爹战战兢兢。
他们都已经隐约地猜到, 我或许从未忘记姜府舞姬菱娘的死。
我记得我爹是如何宠幸她又抛弃她。
也记得大夫人是如何和姜温姝一起折磨她又羞辱她。
但表面上, 我只是笑意吟吟地叫尚书和夫人喝茶。
「这茶滋味可好?」
他俩连连点头, 说太后娘娘赐的茶,怎会味道不好。
我点点头:「是呢, 毕竟这里面加了特别的原料。」
我用手掩住嘴,悄悄地冲他俩道:「姜温姝的骨灰。」
大夫人当场晕厥。
我爹气得浑身哆嗦, 面色紫胀,喘不上气来,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我大惊:「尚书大人与夫人的身子居然如此不康健。」
我唤过流萤的小徒弟:「本宫晓得你师从高人,技术高明, 就由你来负责尚书大人与夫人的医治吧。」
小徒弟:「我师父是个下毒的,我只会毒术……」
我一个眼刀镖过去:「住口, 哀家说你是太医,你便是太医。」
小徒弟:「是!」
我:「姜尚书和夫人的病就交给你了。」
小徒弟:「奴婢定不辱命!」
18
姜尚书和大夫人被我以「需要静养」的名义软禁起来。
由小徒弟每天给他们煎药。
她每天都尝试一些新的方子,起初还跟我汇报。
最后我大手一挥:「你自己发挥吧, 流萤的徒弟我信得过。」
于是她放心大胆地去了。
据说尚书和夫人的身体日益衰弱,房中每日传来不堪病痛折磨的惨叫。
我对此十分遗憾,已经配备了最好的太医给他们,这病仍然治不好, 只能说是天意难违了。
后来, 游山玩水的流萤又跟我取得了联系。
她每到一个地方就寄信给我,顺便寄一点由当地特产做成的点心,据说是她最近不学毒艺,改学厨艺了, 这些都是她近期的佳作,特意送来给老朋友尝尝。
我戳了戳这些色彩瑰丽气味诡异的玩意儿,没一个敢下嘴的。
流萤就是有这样独到的本事——做有毒的东西看上去完全无毒,做无毒的东西倒看上去十分有毒。
19
后来,又过了许多年。
我的孩子长大了,也到了选妃的时候。
我年纪已大, 看着新来的秀女如花般地入宫。
她们之中,竟然也有人在参选时跳竹枝舞, 想要以舞获宠。
但皇上却对她兴致不高, 最终她也未能入选。
姜温姝笃信竹枝舞的传说, 真的以为能让第一个看见此舞的男子不可自拔地爱上自己。
却不知宫中的情爱本就是幻梦。
倒是牢不可破的利益联盟里,能渐渐地品出一点真心来。
我问流萤的小徒弟:「你师父近来可安好?」
「师父安好,常常来信问候太后娘娘。」
「跟她说南疆进贡了好酒, 有空进宫来喝。」
「是!」
美人已逝,烈酒犹存。
白发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 完 -
□ 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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