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聪总说遇见我是上天垂怜。
「青颖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合该为朕的妻子。」
尽管人人都说我妖媚惑君,他却力排众议拥我为后。
那时我满心欢喜地认为他真情于我。
却不想亲手将我乱刀捅死,只为博贵妃一笑的,也是他。
1
再次睁眼,我重生为了自己闲时画的纸人。
说来可笑,苗疆圣女个个都会炼蛊淬毒,只我一人练了个无用的纸灵术。
父王曾不止一次哀其不争,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思进取。
可我每次都理直气壮道自己笨,蛊虫毒蛇什么的学不来,学会个纸灵术操控,闲时还能陪我解闷。
现在想想,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全身被刺的痛感还有残留,我不禁抱紧了自己,眼泪不争气地落了满脸。
这是处皇家别院,前些年避暑时我最喜在此处纳凉作画,画出的纸人需我的指尖血才能幻化为人。
我嫌突如其来的纸人成型惹麻烦,从没用过这术法。
没承想死后怨气冲天,化为残魂附在了纸灵上。
我作画喜美人,现下附身的纸人是我画过最美的美人。
冰肌玉骨,神仙样貌,秀发如瀑,眉眼勾人失魂,盈盈一握的腰肢弱柳扶风,葱白手指搭在腰间便是动人心魄,无意间惹人青睐。
穿上精心画的锦绣素织衣,繁花在裙摆随脚步晃动,步步生莲。
这样惊人的美貌,单出不是件好事。
可若用来复仇,再好不过。
2
此时恰逢暑热,我翻窗去了前院。
这别院在京郊,每年暑热魏聪最喜带着我来此,后来渐渐地,他也会把楚安安带上。
而今年我死了,他终于可以和楚安安独享二人甜蜜。
到了前院,日暮时分,魏聪果然在槐树下乘凉,身边一队禁军侍卫。
我故意跑了两下,确认自己薄汗红脸,挑了个柔软的草堆晕倒。
眼尖的侍卫一下注意到我,禀告了魏聪。
他们谨慎地靠近我,侍卫将我翻过来,凌乱的发丝滑落脸侧,我的脸露了出来。
魏聪看到我的容貌后,眼中闪过惊艳,斥退了侍卫,亲手将我抱起。
当晚,自是一番风情。
好在纸人的身体是副假血肉,一整夜翻来覆去我全然没有感觉。
只有满腔恨意。
第二日醒来,我故作被吓到,「你...你是何人,为何昨日强迫...强迫我!」
待他悠悠转醒,见到的便是双眸警惕的我,眼里包着一滴硕大的眼珠,好不可怜。
他心软不已,一本正经又无比温柔地哄我,说他是天子,以后会待我好。
正常女子这时就该感恩戴德,红袖扑面了,然我知道他的本性。
贱。
他最喜欢不顺着他来的女人。
于是我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不真,却清脆。
不至于让他恼,却能体现我的不屈。
果真,他撇过脸去,望向我的视线带着更浓的趣味。
「你不想入后宫,享万人之上,尊贵无双?」
我假装一愣,「万人之上,尊贵无双?陛下您要娶我做皇后吗?」
他缠着我的发丝,不语,好似在掂量我如何有胆子说出这话来。
于是我接着说,「可我听闻,皇后娘娘现在下落不明,很是危险。」
猛然一下提到皇后,他怔了怔,脸色忽然变得威严中带着恼怒。
他一下掐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狠厉道,「想好好活着,就别在朕面前提皇后。」
说罢他嘴角绷直,眼神落寞,这是他伤心时的神态。
突如其来的怒意与悲哀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我的死是他一手造成,他凭什么露出这副假惺惺的悲伤!
3
他还是把我强留在了他身边。
楚安安冲到我屋子里时已是下午。
我寻思应是狗皇帝去她那儿用午膳了,她伺候到此刻才来找我麻烦。
楚安安被魏聪宠了五年,独宠一人的偏爱让她早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尤记得冬日我被打入冷宫时,她踢翻我所剩无几的炭火,用铁钳夹住炭块从我衣领扔进去,炙烫的疼痛我永生难忘。
楚安安,我会让你的下场,胜似厉鬼撕身。
我慵懒倚在贵妃榻上休憩,木门吱啦一下被推开,她气势凌人地闯进来,不由分说地让婢女押着我到她眼前。
「就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贱婢,也敢勾引圣上?」
我忍住掀翻两边婢女的冲动,可怜求饶道,「娘娘误会,是陛下,他强占我,民女一身清白,无意招惹陛下。」
她伸手给了我一巴掌。
「让你说话了吗?」
接着又让随身的小太监拿着戒尺在我嘴上抽了几下。
鲜血从嘴角流出,脸也一下高肿通红。
「贱人,若不是你勾引陛下,他会看上你?居然还说陛下强占。
「你是个什么腌�H货,敢说出一身清白这种话,云荷,把她拖出去浸湖!」
两边的婢女加大力气就要将我拖拽出去,我奋力反抗,衣服险些被撕烂。
就在这时,我算了算时间,高声呼救。
「陛下,陛下救我!」
绝望的求救与恰到好处的惊吓,让刚踏进别院的魏聪加快了脚步。
他疾步而来,怒斥,「放开!」
婢女们下意识地放开了我,这时我提起裙摆猛然扑倒在魏聪怀里,好似是被惊吓过度,环住他的腰不停地往他怀里钻。
他果真心疼,一手将我搂住,另一只手温柔地为我拭泪。
「陛下,我怕。」
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心有余悸地埋头抵住他胸口。
看到我脸上鲜红的掌印与嘴角的血,他抬眼看向楚安安,语气里的怒意明显。
「楚贵妃,你平日就是这般随意欺压嫔妃吗,皇后教你的大度与宽容都被你忘干净了吗!」
楚安安气极,但常年贵妃的仪态让她克制住,朝魏聪端正行礼后她才使起她用惯了的手段。
「陛下恕罪,臣妾只是怕您被别有用心的歹人欺骗,没承想这位妹妹是陛下的心上人,陛下既有新欢,臣妾不便打扰,告退。」
她冷着张脸,下巴微抬,背挺得笔直,路过魏聪时余音缭绕。
是她一贯的做派,她这样假意大度的模样将魏聪拿捏得死死的。
这次也不例外,魏聪推开我,牵住她的手,无奈哄着。
「安安,别闹,她是个逃难来的女子,孤苦无依,朕对她与对你的猫一样,养着罢了。」
这句话很好地取悦了楚安安,她嘴角微勾,对我的态度多了鄙夷与不屑。
「既如此,陛下为何要因只猫凶我?害得臣妾伤心。」
魏聪将她扯进怀中,十指相扣住她的手。
「你这性子不凶一次,来日只怕骑朕头上撒野。」
她柔若无骨地靠在魏聪怀里,时不时挑衅地看我一眼。
我心中冷哼,对他们的调情丝毫不在意。
来日方长,情爱与纠缠不会影响他们的死期。
4
夏日暑气重,魏聪只带了楚安安一人来别院,而我虽是婕妤的名分,却一直不肯侍寝。
我关着门道,「上次被贵妃打伤的脸还没好,陛下请回。」
但魏聪不适合一直冷着,于是我想方设法偶遇他。
不是荷花池上游船,就是老槐树下荡秋千。
他终于按捺不住,夜里来我这边,强留了下来。
「陛下不该来这儿,楚贵妃会伤心。」
他悠哉地霸占了我的贵妃榻,剥开葡萄喂我吃。
我将头一撇,清冷的侧颜透露着十足的疏远。
他也不恼,自顾自吃了几粒葡萄才停下,「为何不愿入宫?」
窗外蝉鸣声很大,有小太监拿着沾杆沾去蝉虫,窗外隐约透出沾杆挥动的影子,晃得我有一股莫名的躁意。
「后宫像茧,我就像里头的毛虫,等来的不一定是蜕变,更大可能是在茧里活活憋闷死。」
不等他反应,我又说,「而且陛下,我愿信一眼万年,如若不是初见便喜欢,之后的再多,也喜欢不上。」
我定定地望着他,嘴里是拒绝的话语,可每个在他眼里呈现的角度都摆得最好看。
他用丝帕慢条斯理擦去葡萄汁,牵起我的手,一把将我拉入怀里。
我身子娇小,惊呼一声便倒在他身上。
「你...你又想强迫我!」我秀眉一蹙,十分严肃。
他环住我的背,将我的头拥入他脖颈处,另一只手把玩我披散下来的头发,语气不容置喙。
「你是朕见过胆子最大的女人,不自称臣妾也就罢了,还你啊我啊的,看来回宫得叫嬷嬷好好教你规矩。」
我蹭一下抬起头,「我不会随你回宫,更不会跟着什么狗屁嬷嬷学规矩,魏聪,你若是个为民着想的好皇帝,就不能强抢民女!」
他嗤笑,更加喜欢我的坚毅大胆,凑近我道,「爱妃不想学规矩就不学,以后在宫里你想如何便如何,朕护着你,这样可好?」
还不待我说话,他直接堵住了我的嘴。
我将节奏把握得极好,从一开始的极力反抗,到后面的欲拒还迎,将他迷得食髓知味。
5
别院两个月,他白天时在我这甚至比在楚安安那儿还多。
为了不让他腻,晚上时我大多都是堵着门不让他进来。
很显然他沉溺于这样的暧昧与拉扯,对我更在兴头上。
楚安安倒是奇怪,在别院时鲜少找我麻烦。
跟着一起回宫后,我才知道,楚安安是在这等着收拾我。
楚安安以她执掌后宫大权的理由让六宫皆给她请安,除侍寝妃子外一律卯时正刻到九华殿候着。
她知道魏聪懒得管这些闲事,所以得寸进尺,曾与我交好的宁贵人愤愤不平。
「你就是陛下非要带进宫的小婢女?貌美是貌美,可惜喽,之后要是日日这么早起,早晚憔悴成一个婆子。」
她胆子小,只敢凑在我身旁嘀嘀咕咕。
我笑说,「谁让她是贵妃,你是贵人呢。」
我们站了半个时辰,楚安安还未召见。
直到日头上来,我们已经站了一个时辰,楚安安才慢悠悠让我们进去请安。
我一进去她便以我不懂规矩的由头罚跪我,让阖宫都看我丢人。
可我不会恼怒,也不会觉得颜面尽失,我就这样跪了一上午,最后被宫女搀扶着回去。
晚上魏聪来我房里,我换上一身素净的青纱衣,用纸灵术将自己的膝盖画得青紫骇人。
「让你跪你就跪?看来你真是只在我面前耍横。」
他拿过宫女手里的药,为我细致地涂着。
我半身倚在桌子旁,单手撑着脑袋,望着窗外的夜色陷入愁寂。
他涂完后才对我说,「在我身边不开心吗?」
缓缓移回视线,我点头,一副不想同他说话的样子。
魏聪此人,最厌恶别人告状。
还活着的时候,我也因自己的心高气傲与楚安安争执过。
她吵不过我,更打不过我。
尽管每次都是她以下犯上,可她吃准了魏聪的性子,一汪泪、一个瘪嘴就能让魏聪不管不顾地斥我。
什么小肚鸡肠,什么不能容人,更甚的还有不配为后。
那时我听了很委屈,然而更多的是愤怒。
气他变心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更气自己识人不清,为了句他不真心的求爱就义无反顾地嫁来大周。
苗疆女子大多性子爽辣,魄力无双,我这样飞蛾扑火的傻子,只怕是头一个。
所以这气,我怎能白白受了。
既然她楚安安会装可怜,那我就比她更可怜。
魏聪叹了口气,拿了桌上的玉簪为我束起发丝,「既然在宫中不开心,那朕带你出宫。」
我歪了歪头,眼里闪过亮光,「真的?」
他捏了捏我的手,对大太监道,「李林,吩咐下去,朕今晚在宫外住。」
我知晓在宫外也有好几家皇家私宅,只是为了周全,他从未这样临时出宫。
就这样一匹马,他微服带我出了宫。
6
纵马长安,宵市的热闹繁华一幕幕疾驰而过,残留着刚出炉的豆沙糕点甜腻香。
我们在一处果酪摊子前停下,魏聪随意把马拴在一棵树旁,拉起我的手,就像平常人家夫妻似的问我要不要吃,他给我买。
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们初见时,他来守边疆安稳,我偷溜出宫来边境闹市淘些好物。
边境的商人们都认得我,故而价钱上都实打实地报。
我挑中一个镯子付了十个铜钱,买了个一模一样的镯子却付了一两银子的魏聪气不过,指着摊主就问,「你胆子忒大,当着我的面坑我?」
摊主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粗声粗气怼他,「你哪能跟小公主比,收你一两银子都算少的,走开,别扰我做生意。」
我们苗疆的玉器是远近闻名的品质高,不仅水头长,雕刻出的造型也别致多样,寓意极好。
他那时还只是个皇子,无忧无虑地到处乱跑,最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我们苗疆边境的闹市足够他逛上三天三夜。
「你是苗疆的小公主?」
「是又怎样。」我背着手嚣张看他。
他递给我一个银宝,「给你,带我买玉,跟你走能给我卖便宜些。」
我不屑地摆了摆手,「本公主多的是钱,走开,别扰我兴致。」
他乐了,「你们苗疆人都这么爱让别人走开啊?真稀奇。」
我那时才不想理他,自顾自逛了起来,而他就跟在我屁股后边,我买什么,他就连忙说要双份,顺带付了钱,蹭了我不少光。
「喂,走开,别赖着我。」
「好了小公主,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让我占占便宜呗。」
此便宜当然非彼便宜。
才及弱冠的他,在那一年俊美无双,耀眼无比,独特的少年气息对年少的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争气地心动了。
如今回过神来,我恍然发现,他爱人的样子,从未变过。
对我是这样,对楚安安也是,对现在的南琼更是。
南琼是他给我取的名字。
他说我像玉,清澈无瑕。
7
我点了份梨子冰酪,凉凉的梨子撵成碎块淋在滑嫩的豆花上,清甜不腻。
夜市里的灯笼列在两排,暖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瞳孔里。
我心情很好,低眉浅笑,挖了一勺喂给他,细声道,「陛下,很甜。」
夜市很吵,但我们二人静静望着对方,是少有的温暖静谧。
那一刻,我知道他对我的珍惜更深了一寸。
勾引从来不是以色侍人,得不到的白月光才是赢家。
回宫后楚安安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魏聪也被她缠得分不开身,给她在九华殿修了个温池才让她平息怒火。
她对魏聪的了解比之我更胜一筹,所以她肯定会将我除掉,以免我分掉魏聪的宠爱。
秋分很快到来,秋收大典在城外的相国寺举行,这是个除掉我的最好机会。
马车在树林里不缓不慢,魏聪让楚安安侍驾。
我乐得清静,只是时不时就有解乏的梅子姜与绿豆汤送到我车上。
风声鹤唳,一支箭矢穿过车厢,直直冲我心脏而来。
我闪了一下,长箭穿过我的身体,离致命的心脏不到一寸。
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马车坐垫,我虚弱地倒下,心想,这样算可怜了吧。
楚安安怕我没死透,在众人惊慌的呼喊里紧紧抱着魏聪,不让他往我这里来一步。
直到我挣扎着抬头,眼里满是对他的怨恨,他才猛然惊醒,推开楚安安,跑到我这儿抱起我,高呼太医。
我自然是没死。
但这纸糊的身子足够让太医后怕。
他们连连感叹我死里逃生,若不是上天保佑,早就该香消玉殒。
魏聪心有余悸,握着我的手,想确定我还活着。
就在这时,御林军恰到好处地抓到了放箭的人。
在整整两个时辰的拷打下,他承认了是楚安安派他趁乱一箭射死我。
魏聪终于生了怒意,命人叫楚安安过来。
楚安安拧着眉急匆匆过来,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陛下,我害怕,妹妹没事吧?」
魏聪开口,语气里透着寒意,「楚安安,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楚安安一愣,随后反问,「陛下,这话是何意?」
「押上来。」魏聪冷声吩咐。
我精心安排的纸人被捆得五花大绑,说着我指使好的词。
「娘娘救我,是您说只要我杀了她就可保我家财万贯,平步青云,现在这娘们眼看也活不久了,您救救小人吧,小人不求财了!」
楚安安往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放箭人。
很快她冷静下来,「陛下,你不信我?」
她就孤零零站在那,眼里满是难受与失落。
眼见魏聪心软,我抬了抬手,扶住他的臂膀,呼吸急促,似是疼痛难耐。
魏聪手忙脚乱拥住我,让我倚在他怀里舒服些。
放箭人挣扎得厉害,「娘娘!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小人的妻子刚生孩子,不能没有小人养家啊!」
他字字真切,神情愤懑,看不出一点演戏的成分。
不愧费了我一天时间描画他。
楚安安吃亏在嚣张跋扈多年,连先皇后都可以害死,魏聪虽宠着她,却也多少知道她真实的脾性。
雇钱买凶这事,她干得出来。
「楚安安,朕明白你气性小,从前你再任性我都替你担着,但现在你明目张胆到在我眼皮子底下害人,真是无法无天!」
他粗声相对,满目鄙夷。
楚安安真真伤心了,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尖声说:
「陛下!我与你同床共枕五年,你就要因为这个跟着你五月不到的贱人怀疑我?
「是,我是时时刻刻都有想杀了她的心,但我楚安安还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魏聪动摇了,这时我开口,「陛下,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皇宫这座华丽的蚕丝茧,不适合我窝在里头……
「如若不是箭头歪了两分,如今在你怀里的只怕就是我的尸身。
「你也听到了,楚贵妃害人之心不假,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没有本事防住她。
「既如此,不如一别两宽吧,将我放了回去做浆扫婢女,或是去相国寺当个姑子,都成,这后宫会吃人,我比楚贵妃更害怕。」
这大段话我说得断断续续,感觉稍有不慎就会因气短昏过去。
魏聪越听脸色越阴沉。
他好不容易让我靠近了他三分,现在是一百个不愿意我远离他十分。
这贱男人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时会无限偏爱她。
果然,他彻底信了我。
「楚安安,说实话,不然朕直接禁足你三月,收回凤印,好好磨一下你的性子!」
一听说收回凤印,楚安安慌了,许是头次意识到魏聪的心已不在她身上。
心虚又夹杂着慌神的情绪使然,她指着放箭人脱口而出。
「本宫派的是红香阁的杀手今日在寺内动手,根本就不是你!你居然敢诬陷本宫!」
她说完后还气得脑袋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我一下抓住了魏聪的手,装作害怕极了的样子。
魏聪冷笑,眉眼间雷霆之怒,「来人,将楚贵妃押回宫中,禁足罚俸半年,抄女训百遍,不抄完不许放出来!」
楚安安终于被拖走,临了还怨毒地瞪了我一眼。
她现在应该是想着禁足的惩罚不轻不重,禁足后再来收拾我。
但我不会再让她翻身了。
我要她眼睁睁看着我夺走魏聪的心。
我要她知道魏聪既然会辜负我,那也一定会辜负她。
我不得好死,她也是。
8
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有说我是个狐狸精的,有说楚贵妃大势已去的。
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封在宫里画着纸人。
时不时修补一下自己的样貌,变得一日比一日好看。
魏聪这厮本性好色,不漂亮点,怎么让他对我百依百顺。
宁贵人喜欢来找我,大多数是她一个人碎碎念。
「你说说陛下怎么看上的楚安安,她不就是漂亮了些,眼睛大了些,身子妖娆些,别的同你我别无二致嘛,况且你比她还要美上三分。」
见我不说话,她也习惯了。
「要我说啊,世上最美的女子还得是皇后娘娘,你是不知道,她那皮肤,比我手上的镯子还光滑,眉眼间浑然天成的傲气,比那赝品楚安安可厉害得多。」
我递给她一个桃子,「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她见我终于同她讲话,更来了兴致。
「皇后啊,那可有的说,她直爽、伶俐、善良、随和,虽是苗疆公主,却很受大周子民喜爱。
「她立女子学院,设保护女子的律法,开夜市让穷人们做生意,还有好多好多。
「南琼你知道吗,她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皇后。只可惜,现在还没找到她,也不知是死是活。」
说罢她还不自然擦了擦眼角,耷拉下眉。
「话说,你与皇后还有几分相似,眉眼间那股子谁也瞧不上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谁也瞧不上?那可是冤枉我了。
从苗疆嫁来大周,为不辜负他与朝臣为敌也要娶我的爱意,我几乎倾尽所有。
大周的规矩我学,大周的生意我做,大周的子民我管……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从苗疆带来的一切,最后却指责我不如他们大周的女子温柔小意。
楚安安被带回宫的那一日,我打了她一鞭子,他说我是凶妇妒妇,性子粗鲁不堪。
不过宁贵人说得对,现在的我,眉眼间像极了先皇后。
9
魏聪让小太监递给我一个盒子,我稀奇道,「陛下又想吓唬我?」
尽管多年身居皇位,他骨子里还是残留了当年爱整蛊人的性子。
我被他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盒子吓过好几回,实打实满足了他的恶趣味。
这次他摇头,「琼儿尽管打开。」
盒子里是颗夜明珠。
「你总说烛光晃眼,朕寻的这颗夜明珠喜欢吗?」
「喜欢。」
他吹掉烛火,将夜明珠放在小桌前,珠子的光照射在我的眉眼,他就静静地看了我许久。
熏香里有致幻的香料。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
我恬静一笑,「魏聪,吃灯芯糕吗。」
灯芯糕是离苗疆不远的南域小吃,从前我最爱吃的糕点。
他抚上我的脸,珍贵地摩挲,慢慢凑近,眼里痛苦愈发浓烈。
我侧过头,他便埋进了我的脖颈里,温热湿润的触感传来,他压抑着悲伤,唤了声,「青颖,你终于来找我了。」
青颖是我的名字。
他环着我的力道加大,把我勒得喘不过气。
以免他把我这纸身子勒坏,我赶紧推开他。
他被我推开的这一刻慌了神,迫切想要再抱住我,却因为我眼里的怒意与恨意停滞。
我演得泫然欲泣。
「魏聪,你为什么要杀了我,楚安安就那么值得你喜欢,值得你一刀一刀把我活活杀死。」
演得痛彻心扉。
「魏聪,我恨你,一世夫妻,我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演得恨海难填。
「你与楚安安缠绵悱恻时,就不会想起我绝气血泊的惨状吗!」
熏香的味道愈发浓烈,我的样貌,已八分像自己。
「青颖,青颖我不是故意的,那晚我喝醉了酒,不知怎么就把你认成了冒犯安安的宫女,青颖,你原谅我好不好。」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拉住我的手。
冰冷的手刺激到了他。
大颗的泪水涌出,他哭得不能自已。
「魏聪,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我都在想,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他不敢看我,缓缓跪下,拉住我的裙角,脊背弯下不停地道歉。
「爱过,我怎会不爱你,我爱你胜过楚安安千万分,青颖,你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该怎么办,青颖,大周没了你,我如何一人在高位独处.......」
我冷笑,心里的鄙夷加深。
他从未爱过我。
这副后悔的样子也只是因为失去了我的辅助,失去了苗疆助力。
他本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子,苦苦支撑后发现撑不住了,终于想起死去的我是个多有用的人。
这样的负心汉,死上千百次都不足惜。
我拿起袖口的银针,扎进他的后脑。
这一晚,他会不停地梦到我,梦到我的死状,梦到他所有最害怕的魇境。
10
魏聪晕死,一时片刻醒不来。
我寻了个时机,偷进了九华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你蠢是不是!这字越发不像我的了,好好写,不然本宫砍了你这双手!」
她自然是没在抄女训,而是拎着小宫女的耳朵,掐得她耳朵充血。
我嗤笑出声,她看到我后警惕地环视了周围。
见我独自一人前来,瞬间想到了什么。
「呵,本宫就说你一个浆扫别院的贱婢怎会入了陛下眼,看来是有备而来,说吧,是想要滔天富贵,还是想要争权夺利?」
我不语,敲了敲桌子,走到桌前让小宫女退下。
多年皇后,我的威严吓到一个宫女还是绰绰有余。
楚安安气急,骂道,「回来继续抄!」
「贵妃娘娘,宫女的嘴不严,你确定让她听?别是再背上条人命,下了地狱不安生。」
只剩我二人后,她随意地坐下,气焰嚣张说,「说吧,要什么,本宫能满足你,只要你主动离开陛下,不然本宫动动手指你就能死得不明不白,不声不响。」
烛光跳跃,忽闪忽现,我诡异地勾起唇角,「如果陛下知道是你给他下药,蛊惑他杀了先皇后,你猜他会不会饶了你?」
楚安安愣神,起身,「你怎么会知道。」
「贵妃娘娘,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让陛下不知情就行。」
她眼里划过杀意。
「你杀不了我,自从上次,陛下在我身边安了不下十个暗卫。」
「那又怎样,你以为我没别的法子吗,你以为在陛下心里你比我重要吗!」
我抱臂冷眼看她,「不重要的话,贵妃娘娘怎会沦落禁足九华殿?」
她咬牙切齿,沉默不语,盯着我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帮我做一件事,去公主府,给福灵公主的吃食里下了这味毒。」
「不行。」
「那我便告诉陛下他是如何被你下药。」
「南琼!」
我狠狠拍桌子,巨大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接着厉声道,「楚安安,这毒你不下也得下,只要你下了这毒,我立刻离开皇宫。」
楚安安气得脸涨红,自从有魏聪护着,从没人敢这么威胁她。
我知道她会答应,放下毒药瓶后转身离开。
「等等,你为什么要杀福灵。」
我停住脚步。
福灵一句句尖酸刻薄的嘲讽,一次次阴毒的陷害,我都铭记在心。
「就你也配当我嫂嫂?一个蛮夷之地的粗俗女子。」
「皇兄,嫂嫂打我!」
「皇嫂,你居然给我吃馊饭,安的什么心呀。」
「对不起皇兄,是我惹皇嫂不开心,她才会打我的。」
.......
这位公主从来就不是善人,自从来大周执掌后宫,缩减后宫开支后她就讨厌上了我。
仗着她哥对她的溺爱,几次对我陷害,非打即骂。
她七八岁时不懂事我忍了,可长大后她竟然帮着楚安安一次次陷我于不义。
不让她们自相残杀,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淡淡回她,「在皇家别院浆扫时,我的亲妹妹不慎在伺候公主沐浴时拿花瓣慢了些,被她活活溺死在浴池中,我怎能不恨。」
这是我编的理由。
毒药名为融筋散。
只需小小一包,便可以在一月内慢慢融化筋骨,变成一个瘫痪的人,最后全身筋脉断尽,气绝榻上。
福灵那边我也以同样的手段,给了她一包毒药。
半年后,楚安安解开禁足,她迫不及待地对魏聪献媚。
但凭这半年来我对他的勾引和对先皇后的愧疚,他对楚安安更多的是厌烦与责怪。
责怪为何那晚,一定要让他亲手杀了那个「冒犯贵妃」的「小宫女」。
楚安安的哭诉与痴缠从前在他眼里是情趣与任性。
现在,是胡搅蛮缠和不知礼数。
所以他来我这里来得更勤。
因为此时的我已经「爱上了他」,对他无有不依,对他...温柔小意。
我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所以我把自己全身上下都画得合他心意,与他相处时的分寸让他越陷越深。
楚安安终于意识到,福灵该死了。
11
福灵死得突然,喝了碗粥便猝死公主府。
那碗粥,是楚贵妃递给她的。
魏聪大怒。
福灵是他唯一的妹妹。
当初大周先皇死后,本是魏聪继位,但宠妃文婷是丞相之女,联合丞相来了个偷天换日,销毁圣旨,拥她儿子三皇子为皇。
魏聪不得已求我助他一臂之力。
虽保住了皇位,但他母亲被文婷同归于尽。
福灵也被重伤,太医院守了三个月才把她救回。
后来他无底线地宠着这个妹妹,养成了她泼天的傲性。
如今这个千娇万宠的妹妹被害死,他定不会放过下毒之人。
福灵的侍女叫桃花,已被我处死,我画了个与她一模一样的纸人。
桃花是个衷心护主的丫头,跟着福灵欺压百姓,手上人命无数,死不足惜。
但也正是她唯福灵先,时时刻刻跟着福灵,所以她说什么,魏聪都会相信大半。
「陛下,是贵妃娘娘,平素公主的吃食都经过我的手,可巧就那一天,贵妃娘娘要给公主盛粥,公主只吃了一口就口吐鲜血,猝然而死啊!」
楚安安被押在魏聪面前,狼狈跪地。
「我没有,陛下您信我,臣妾没有,我与公主交好,怎么可能会给她下毒。」
这时大太监从九华殿树下搜出了一包毒药。
是我埋在那里的。
这时桃花重重磕头,字字泣血,「陛下,奴婢知道原因!楚贵妃此前想将她亲弟弟楚河给公主当驸马,公主不肯,二人因此争执过两次……」
魏聪猛然将杯子拂去,瓷片碎裂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碎片。
楚安安吓得闭了眼,但还是有块瓷片划伤了她的脸。
她意识到魏聪的怒火不会轻易消灭,一边连连磕头,一边辩解。
「陛下息怒,臣妾当时只是引荐弟弟与公主见面罢了,公主不喜之后臣妾便打消念头,绝不存在争执,是这贱婢!这贱婢诬陷我!」
桃花也不甘示弱,挺直了脊背发誓,「陛下,奴婢字字属实,若有一字虚假,便叫奴婢全家暴毙而亡,奴婢死了也不能轮回!
「贵妃娘娘见公主拒绝,还叫她弟弟来公主府,险些……险些强了公主。
「若不是奴婢在假山上听到贵妃娘娘教她弟弟,说只要强了公主,公主不要他这个驸马都不成。
「奴婢当即就告诉了公主,不然公主定会惨遭她们毒手!
「后来,后来公主气不过,又碍于贵妃是您的宠妃,只私下报复过几次,不痛不痒的,没承想就被贵妃娘娘记恨......」
魏聪脸色阴沉,明眼人都知道他此刻的愤怒到达了顶峰。
这时只需要轻轻地挑拨一下。
「陛下,别气着身子,楚贵妃也只是为她弟弟着想。」
我抚上他的心口,柔柔拍着。
他暴怒拍桌,天子威严倾泄,「她替她弟着想,所以害我皇妹一生吗!陷害不成,便直接索了她性命,楚安安,你这个毒妇!
「来人,把这毒妇打入冷宫,永不得出宫一步,不许派宫人照顾,让她自生自灭!」
楚安安哭成了泪人,天大的委屈与惊惧让她慌不择路。
她抬头瞪着我,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对我的怨恨。
「南琼,明明你说那包毒药是慢性药,待一月后才会毒发,既然你害我,那这时候我也保不了你了!」
说罢她挣开压制,爬到魏聪脚边,「陛下明查,是南琼,她逼迫臣妾害死公主,毒药是她给我的,是她逼我啊。」
我惊得后退一步,疑惑中带点莫名其妙,「陛下,贵妃娘娘怎么会这么说,我,我明明连公主的面都未曾见过。」
魏聪安抚地捏了捏我的手,「楚安安,你说琼儿逼你,那朕想知道,她如何逼得你,她一个小小嫔妃,如何能逼你。」
他的语气恢复平静,但平静中更显可怕。
楚安安迟疑,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
我打算帮她一把。
「陛下,贵妃娘娘想来只是口不择言,当初她害臣妾一箭穿身时不也这样吗。」
魏聪看她的眼神霎时更加厌恶。
楚安安脑子里的弦崩了,她也意识到,保不住自己,那干脆与我同归于尽。
她重重呼吸几下,擦去眼泪,变得冷静。
「因为先皇后。」
魏聪眉头一拧。
楚安安凄笑,理了理因磕头而杂乱的发髻。
「因为先皇后死的那晚,我下了迷药给陛下,让陛下认错了人……」
室内陷入寂静。
瓷片碎裂的声音传来,太监新拿来的茶盏又碎了一地。
魏聪一字一句问,「你再,说一遍。」
楚安安不敢再说,颤抖着身子强装镇定。
「南琼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以此要挟我。」
她终于掉入了坑里。
我满意地放下心来。
魏聪转头看向我,我咬着嘴唇,紧蹙秀眉但镇定自若,挺直腰说:
「敢问娘娘,既然妾要挟您,那请问是何时要挟,自您禁足以来,我从未见过您。」
楚安安指着我,她抬起的手臂都因克制而抖动。
「腊月初二那晚,你一人来九华殿,对了,那个宫女,陛下,那个宫女可以为我作证!叫清荷的那个小宫女。」
魏聪使了个眼色给大太监。
清荷被带上来问话,「奴婢腊月初二轮值东厢房,一整晚都与清月姑姑在一起。」
九华殿的老嬷嬷也被带了过来,证实了清荷的话。
楚安安瞪大眼睛,崩溃尖叫,「骗人!那晚我让你抄书,你抄不好我还训了你,清荷!清月!她究竟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够了!」魏聪低斥。
他看楚安安的眼神没了一丝温度。
「她们当值的那晚有值期本在册,楚安安,这时候你还要骗朕!那一晚,琼儿一整夜都与朕在一起!」
楚安安退后几步,看我时多了惊恐与后怕。
我面无表情,回想那晚。
每日画的纸人怎么会是白画的呢。
那一夜魏聪虽然晕了过去,但我只是给纸人交代了几句后就让他醒来了。
纸人代替我与他在一起整夜。
那晚的清荷,自然也是纸人。
从一开始,我就要楚安安自掘坟墓。
12
楚安安入冷宫那日,我特意去看了她。
她一看到我便如疯狗般要上来打我。
被侍卫拦下。
「妖怪,你就是个妖怪!」
我使眼色让侍卫出去,接着走近楚安安。
她现在一身素衣,头上连根簪子都没有,若不是这些年被养的太好,气色与体态都还正常,不然真像个疯婆子。
蹭一下她过来掐住了我,而我只是顺势在她背后贴了个纸人,她便控制不了自己,乖乖地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你果然是个妖怪!你骗了陛下,骗了所有人,说,你到底是谁!」
到了这份上,我懒得掩饰。
今早涂的凤仙指甲划过她的脸,她的害怕令我心情极好。
「楚安安,我死前的最后一刀,你补得那么痛快,有没有想过我回来找你复仇呢?」
她倒吸一口凉气,想要后退,却因纸灵书动弹不了半分。
「莫青颖,是你!」她呼吸急促,巨大的恐惧袭来,她的瞳孔不自觉放大。
「你怎么还活着。」她气息变得很弱,吓得魂飞魄散。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坐到她对面,「谁说我还活着,现在的我,是鬼啊。」
说罢我甜甜一笑,愉悦地看着她吓晕过去。
一杯凉水将她泼醒。
她睁开眼睛后连连摇头,不停说,「皇后,我没想杀你的,我就是想让陛下伤你几刀,你别杀我,别杀我,我错了!」
我干脆地给了她一巴掌,就像当初她打我,我十倍力气奉还回去。
「此前我只恨魏聪,恨他变心,恨他辜负,也恨他欺骗,那时我只是厌恶你,不至于恨你。
「因为我始终认为背叛是他的错,而不是你一个弱女子的。
「可你步步紧逼,不仅害死我未出世的孩子,还阴毒到让魏聪亲手捅死我,楚安安,你该死。」
五年过去了,想起魏聪带楚安安回来的那天,正是我得知自己有喜的第一日。
我满心欢喜想告诉夫君,我们有了孩子。
却因楚安安迫不及待使出的争宠手段。
在御花园中,她在魏聪眼皮子底下说我看不惯她,拉扯间跌落湖里,孩子就这么没了。
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清泪,我平静地对楚安安宣布死讯。
「福灵给你吃的灯芯糕里,下了融筋散。」
13
魏聪听到楚安安薨逝的消息时正在与我游湖。
这夜他清空了京郊的莲池,我们一叶扁舟泛舟湖上,拿着我亲手叠的花灯,花灯里有他写给莫青颖的话。
他的身子在我多月的「精心养护下」已经亏空,听到大太监慌张的报信后,悲怆之下吐血昏倒。
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们着急地把魏聪抬起,马车疾驰,经过京城夜市。
夜市是我向魏聪提议开放的,这一条暖灯长街开启的第一日,我与他相偕从头走到尾。
那时他信誓旦旦,这条街会像我们的情意,从年少到白头。
可短短几年,他就在这条街上牵起另一个人的手。
魏聪给楚安安办了个盛大的祭奠礼,追封皇贵妃。
这一夜他抱着我,面色苍白疲惫。
「琼儿,朕只有你了。」
我无动于衷,毕竟一月后,他也该参加他自己的丧祭大典了。
「陛下,你还有天下,还有天下无数子民。」
他的头靠在我肩上,沉声道,「青颖在时,会仔仔细细替朕打理好天下,安安会伴朕身旁给朕解闷,若是她们还在就好了。」
听听这话。
他辜负了两个人,却幻想她们继续受着委屈伺候他。
生时我就没想明白,勤勤恳恳伺候他十余年。
如今死了,可不能再糊涂下去。
我加大了熏香剂量。
他的精气与气血迅速消散。
一月后,我屏退众人,守在他的床前,为他扎了一针。
他清醒了些,问我现在是何时。
我撕开那张精心为他打造的皮,露出复仇的真面目。
「魏聪,你这些天在梦里总说对不起我,可为何在我死后第二日,你却那般凉薄地说,只要安安消气了便好。」
他与楚安安的反应一样。
都是做错了事的亏心样子。
「你是……不,不可能,你明明被我.......」
「被你一把火烧了,是吗?」
他顿住,想挣扎着起身,被我一把按下去。
「为了维系苗疆助力,你把我的尸身丢在冷宫一把火烧尽,对天下与苗疆只说皇后遇刺客被掳走失踪。
「害得我父王倾尽苗疆全力只为寻我尸身,他的女儿被你活活杀死,却还要被蒙骗继续支持你大周基业,魏聪,你算得真精!」
说罢我拿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是我辛苦从宫外寻了个最会制刀的铁匠,打造成最锋利的一把匕首。
刀光剑影,衬出我看他的眼神更加泛寒,他想呼叫大太监,却发现失了声。
「魏聪,想来你也聪明,为了好拿捏苗疆,特意偶遇我这个不会下蛊的废物公主,可你没想到吧,我莫青颖的纸灵术, 属上乘。」
他不寒而栗,几次想起身都因为全身无力起不来。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 你吃下融筋散已经第四十八日,今日之后你便只能瘫在龙床上,再也无法行动。」
我越说心情越愉悦,匕首划过他的侧脸, 饶有兴致地同他商量。
「让我想想先捅你哪处好,毕竟当时你可是足足杀了我二十六刀, 刀刀致命。」
他眼神里满含求饶,呜呜地想说话。
烦得很。
于是我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
接着一刀又一刀,二十六刀,一刀不少。
14
回到苗疆是在三月后。
大周先帝的丧祭大典十分隆重,我必须凑这个热闹。
父王骂了我一顿, 说我总算想起归家。
我笑嘻嘻道, 「女儿大器晚成, 纸灵术修了五年才修成, 让父王费心了。」
「你再不回来,身体都要臭了。」
说完就领着我去了冰洞, 那里封存着我的肉身。
魏聪死也想不到, 那二十六刀,是捅在了纸人身上。
他更想不到,我莫青颖从五年前, 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计划报复。
我是个心眼小的女子。
更是个恶毒的女子。
谁辜负了我,谁不得好死。
所以自他带回楚安安的第一日, 自我腹中孩子被害的第一日, 我就在计算如何让他们一步步走向绝境。
纸灵术修成需要积累怨气。
所以那五年内,我处处忍让楚安安,次次被魏聪冤枉责骂都不反抗, 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刻。
终于,在楚安安决心借魏聪之手杀害我的前一月, 纸灵术修成。
我将纸人留在宫内受尽他们的欺辱,自己跑回苗疆封存肉身,漂漂亮亮杀个回马枪。
为给第一次相信爱情的自己,为给选我做他娘亲的孩子, 更为我失去的最美的年华。
「青颖,为了这两个人, 折寿半条命, 值得吗?」
我站在岳灵山上,望着山下这座巨大的苗疆城,
「父王, 我只吃过南域的灯芯糕,却从未去过一次南域,此后天下大好河山, 再无人拘束我,活得久不久,那又如何呢。」
作者:陌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