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死后,把他一直舍不得娶的小恋人托付给了我。

虽然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但一不高兴就红着眼睛,打着手语说要陪我哥走。

我忍无可忍,直接抓住他的手:

「行了,别比划了,我看不懂。」

然后,他淌了半晚上眼泪,我就哄了半晚上。

可他作为压人的那个一直在哭,真的很诡异啊。

1

我哥死后,我迫不及待娶了他的小恋人。

谁知,新婚当夜,我就被压了。

这才发现,我一直惦记的柔弱美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装货。

我愤怒挣扎:「你之前都是在上边儿的?」

他歪了歪脑袋,扯出了一个温柔的笑,看起来单纯无害。

如果不是他的手还在解我的扣子的话。

劲儿还挺大,我挣都挣不开。

我的眼角控制不住滑下一行清泪,心里有点绝望了:

哥,你死之前也没说过你是个零啊……

2

谁嘴上都没有明说,但盛家人人都默认,钟言是我哥的小恋人。Ŧů⁶

毕竟,他虽然是个哑巴,可眼睛水灵,漂亮得不像男人。

受欺负了也只会红着脸瞎比划,谁能不爱?

我哥死前,非把我叫到面前,吊着一口气,特意嘱咐:

「钟言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他身世可怜,性格又太内向,我实在放心不下。」

病床边围了一圈亲戚,神色各异,大多是鄙夷和嘲讽。

钟言垂着眸,没什么反应,就乖乖坐在我哥身边。

我暂时没吭声。

其实,我哥即使不开口,我也会把人抢过来的。

正在心里这么想着,钟言忽然抬头向我看来。

眼尾红红的,显然哭过,一双含着水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我一时热血上头,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但考虑到,这对我哥还是太不尊重,强忍着,只应了声「是」。

后来,把我哥的后事都办完,我在他的墓碑前,心中不禁感叹:

哥啊,虽然我挺恨你的,但好在你死前还干了件人事。

好弟弟我给你找了块好地方入土。

当时,或许太得意了,我忍不住喜形于色。

发现钟言在一旁探究地看着我。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3

我想把钟言从我哥手里抢过来不是一天两天了。

惦记他的原因,自然也不可能真就那么肤浅。

钟言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我哥一直看不起我,因为我妈是后来才带着我嫁给他爸的。

接受不了自己母亲换人的他,把这份不满迁怒于我。

在他爸面前抹黑我、喊我是野种,用各种各样的恶作剧捉弄我。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多年。

一次,我因为我哥污蔑我打碎了家里古董花瓶,被罚跪在后院里。

六月的太阳真是太烈了。

我第一次知道,汗珠原来也能像眼泪一样,大颗大颗往地上砸。

脸上被灼得生疼,忽地看见撑着防晒伞的钟言Ţŭ̀ₒ,朝我走来。

那时候我一身尖刺,张口就是:

「怎么,就这么幸灾乐祸,迫不及待要来嘲讽我?」

结果,还没等我继续说,伞下的阴凉就遮蔽了我。

他蹲在我身前,小小的伞装不下两个人,大多罩着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道:

「你这是做什么?

「我跟你说,你别以为你这样……」

他没给我说完的机会,眼疾手快地往我嘴里塞了颗糖。

柠檬味,酸酸甜甜的。

我瞪大眼睛看他,他却只是塞给了我一张纸。

我哥忽然出来,我连忙将那团纸死死攥在手里。

「你在这做什么?」我哥问道。

钟言笑了笑,打着手语也不知道表达了什么,两人就一起走了。

走前,他还特意回头看我一眼。

努了努下巴,示意我看纸条。

我低头,打开那团皱巴巴的纸一看,上面写着:

【你太苦了,吃点糖改造一下。】

从此,夏天是柠檬糖味的。

我也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必须得是我的。

4

我喜欢钟言,一直是把他当老婆来看的。

毕竟那张脸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

一夜之间,我从「老公」变「老婆」了,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

哪怕我再喜欢他,也不可控制地对他暂时冷淡了下来。

然而这天,我正在公司处理文件,管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盛总,钟先生非要闹着见您。

「我们跟他解释说您在忙,他就掉眼泪,我们是真没辙了。

「要不然,您还是回来看一眼吧?」

我第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一直搞不懂钟言对我的态度。

他对我哥把他托付给我的安排没有意见,举行婚礼也是乖乖配合。

但是现在,我只不过几天没回家,几天没理他,他怎么倒还闹腾起来了?

我本来在想:他想要我回去,我难道就得回去吗?

可等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到家了。

心中懊恼,推门进去后,就看见佣人在劝他吃饭:

「您绝食也没用,盛总要是不回来,您总不能就这么把自己饿死了吧?」

他气呼呼地比划手语,可是佣人看不懂,他又收回了手,抱着胳膊不说话了。

我迈步到跟前,故作严肃:

「之前还以为你挺乖,合着这是给我憋了个大的啊?

「我现在回来了,又如何呢?」

谁知,我这句话就好像是点燃引线的火苗一样,一下就把他燃炸了。

也不知道没吃饭哪来的力气,扑起来打我,下手还挺重。

我疼得「嘶」了一声,真是被气笑了:

「我一接电话,推了手头的工作就过来了,结果就是叫我回来挨打的?

「你到底想怎样?」

他或许是听我说专门推了工作赶回来,没那么生气了。

我正要松一口气,结果,他拿起手机开始打字了。

我心猛地一揪,感觉非常不妙。

果然,这活爹把备忘录页面亮给我看:

【我要陪你哥走。】

这回轮到我炸了。

5

我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他可真是太会踩雷了。

我平生最恨我哥,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招纯粹是故意刺激我。

我咬牙切齿道:「你就那么喜欢他?!

「他都死了,你都Ţųⁿ是我的人了,还惦记着?」

他摇摇头,又开始低头打字,然后亮给我看:【负心汉。】

我:「?」

啥?

我的疑惑太明显,他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又低头,打字:

【你和我那晚之后,就不来找我,负心汉。

【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和你哥走。】

所以,他不是在惦记我哥,而是以为我提起裤子不认人?

我无语凝噎。

可我他妈是被压的那个啊。

没办法,我只能耐下心来跟他解释: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不太能接受我是下边儿那个。」

解释完了之后,他却还是不满意。

我烦躁地撩了撩头发,问:「那要怎么你才能满意?」

他捣鼓了半天。

最后,他要求我,每周必须回家两次,每次必须过夜,不然就去陪我哥。

还整了个承诺书出来。

我不应该惯着他的。

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签字画押了。

我:「……」

我真是疯了。

后来,我只能按照约定回去过夜,不然真不知道这活爹还能整出什么花活。

我回去,他就缠着我又亲又抱,吻轻轻地落在我的脸颊。

结果,给我火撩上来了,他让我把身子转过去。

哈,开玩笑,我这么阳刚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让他……

可他一察觉我不乐意,就立马打着手语瞎比划,我猜也能猜到意思。

【我要陪你哥走。】

我真不中了。

牙一咬,眼一闭,反正就是那点事,他来就他来。

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对吧,他人不还是我的吗?

呜。

6

他老是磨磨唧唧地打字,他难受,我看着也难受。

他的手语我只能看懂一点点,交流还是有困难的。

于是,我请了个手语翻译。

但干了三天,翻译就不敢干了,跑来找我:

「我是真不行,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问他为什么。

他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实话跟我说了:

「怎么说呢,您伴侣他实在是有点……语出惊人,我翻译也不是,不翻译也不是。

「而且您俩这,待一块儿一天能吵三次,太吓人了。

「这份工作实在是让我压力很大啊。」

我沉默了。

半晌,我开口道:「我加钱,你留下来继续干。

「也别太害怕,之后你就适当地发挥一下你的情商,把咱俩的话给润色一下。

「我相信你可以的。」

他还是很犹豫:「这不是钱的事儿……」

我:「加两万。」

他:「好嘞。」

六百六十六,还是钱没谈到位是吧,我就知道。

氪了金之后的体验就是不一样,之后我吵架就再也没输过,或者说这架压根就吵不起来。

钟言目光挑衅地看着我,打手语。

翻译:「他说喜欢你。」

钟言瞪大眼睛看过去,不可置信。

然后又试探着比划了什么。

翻译:「他说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钟言像是跟他较上劲了,又比划。

翻译沉思了一下,转头,十分坚定地对我道:

「他说想和你上……」

接下来的话被钟言紧急用手捂了回去。

我一看,他脸颊耳朵都红成了一片。

坏了,这句好像是真的。

7

我们之间的相处还算和谐,他太懂怎么惹我不快,又太懂怎么讨我欢心。

每当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过来,我就会被蛊惑,失去全身力气。

可是,我知道。

即使我哥已经死了,他却还是横亘在我和钟言之间。

我以前会想,我哥死得真好,把钟言送到了我的身边。

可现在,我想,他应该死得晚一点。

起码不要死在钟言或许还喜欢他的时候。

他应该被我踩在脚下,然后,我再把钟言夺过来。

又是一夜无眠,钟言在一边睡得安稳,手搭在我的腰上。

如果不是手上我哥送他的手链太过惹眼,我真能什么都不想,觉得这是一个温馨的场景。

这么多年了,睡觉都不肯摘吗?

我轻轻把他的胳膊挪到一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腰和腿还很酸,我「嘶」了一声,慢慢走到了阳台,点燃一根烟。

独自吹了半天风,正打算转头回去,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我忽然很想问一个问题。

可好像没必要问了。

他不会说话也许是一件好事,这样他「说」了什么,我都能假装看不懂。

8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已经临近中午。

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好友发来的消息,约我出去聚一聚。

我没回,而是起床寻找钟言。

他在厨房,看我下来,笑着为我端上他亲手烤的小蛋糕。

他打着手语比划,翻译转达道:

「以前我总是给你哥做这个,可是他说我做得太甜,每次都会剩。

「我就把剩下的给你,你还挺喜欢的。」

我看着,没有吭声。

他当初告诉我,要让我多吃点甜的东西,不要那么苦了。

可是我的甜蜜也是伴随着痛苦一起来的。

我得到的也是我哥剩下的。

我忽然抬头,道:「你以后,可以少在我面前提我哥吗?」

他笑容凝滞了一下,疑惑地歪头看我,像是有些不解。

他打手语:「为什么?」

我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此刻居然想和一个死人斗。

我盯着他的眼睛,问:「我不想让你提,你可以为了我做到吗?」

可活人终究斗不过死人。

他愣愣地看着我,抿了抿唇,像是有些不安。

我从来不会是他坚定选择的那个。

我自嘲一笑:「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有事要出去。

「那些蛋糕,你想办法处理了吧,给佣人,或者是扔了,都行。」

说着,掏出手机,回复了朋友的消息:

【在哪,我现在出门。】

我们约在一所酒吧,朋友好奇地凑近我,问:

「那个小哑巴怎么样?」

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想了想。

有些迟钝地开口道:「挺好的,很漂亮,很有个性。

「有时候挺闹腾,但跟他待在一起挺有趣。

「就是……」

我顿了顿,又倒了杯酒喝。

「就是忘不了我哥。」

朋友瞪大了眼,有些尴尬地挠头,不说话了。

但身边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口无遮拦道:「他都被你哥玩了那么久了,您不嫌脏,已经是抬举他了。」

我狠狠瞪了过去,那人吓得噤了声。

也许是太醉了,脑中很乱,忽然浮现出钟言的笑脸。

我缓缓道:「不对,他很干净。

「哪怕这个世界都肮脏,他脚下的那一块地方也会是净土。」

只是他太干净了,我还不配染指。

后来,我醉醺醺地被朋友送回家了,钟言连忙来扶我。

他很焦急,但说不出话来,只能自顾自替我换下衣服,擦拭身体。

我忽然抓住他的手,一下把他拉进我怀里。

掰着他的脑袋,想要吻上他的唇,他用力躲开了。

没事,不想亲也没关系的。

我去解他衣服的扣子,他剧烈挣扎着,像离了水的鱼。

我忽然自嘲一笑,松开了手。

盯着天花板,眼泪不自觉滑落了。

我总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总以为,我得到他的人就行,没心也无所谓。

反正,他也愿意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

可我现在,真的没办法骗自己了。

9

早上醒来后,头疼得要炸掉了。

捂着脑袋起来,就看见床头柜上晾着粥,钟言枕在我的腿上。

我端起粥,温度已经很合适,我几口就喝完了。

钟言察觉到我醒了,连忙坐起来,还是用他那双很亮的眼睛盯着我看。

会让人觉得,自己在他那里很特殊。

实际上,他对谁都可以这样。

他见我喝完,想要替我把碗收了,可是我一把抓住他。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我道:「你不喜欢我的话,我可以放你走。」

他整个人慌慌张张,连忙摸出手机,打字问:【为什么?】

我故作轻松,扯了扯嘴角道:「没什么,就是不想强求。」

他又打字:【可是,我没有觉得勉强。】

我突然觉得心脏一抽,真是疼得很要命啊。

我开口道:「你如果担心我不管你,那不会的。

「即使你搬出去,我每个月也会给你打钱,你有困难了也可以来找我。」

他看着真的很着急,打手语也不是,打字也不是。

然后,慌慌张张输入几个字:【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不用解释,我都看在眼里的,你忘不了他。

「你总是和我提我哥,手上至今带着我哥送的手链,抗拒我的触碰。

「我是答应了我哥照顾你,可是也不一定是恋人,对吧?」

他摇着头,手上比划着手语,我看懂了:「不是的。」

我装作看不懂。

他也许真的是喜欢我的,但是和我哥终究是有差别的。

我不顾他的反应,还有心思开个玩笑,道:

「之后你要去找我哥的话,也没有人拦着你了。」

他眼泪哗啦啦地掉,还是那副楚楚可怜、令人心软的模样。

他的手机屏幕亮在我眼前,抓住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我浑身一震。

低头捂住脸,心中五味杂陈。

我喜欢啊,我还是很喜欢。

可是,如果这份喜欢始终要靠痛苦维持,中间始终夹着另一个人。

那我希望,他可以在离我不那么近的地方继续美好。

夏天不可能独属于谁,本来,就是我太贪心了。

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声音没有哽咽。

我像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开口道:「你就先走吧。」

我的感情,始终是极端的。

那之后,钟言忽然变得很平静,那双眼睛无波无澜地看着我。

像是参透了什么,缓缓点了头。

之前会撒娇、闹腾着要我必须回家的他,很快就拎着一包小小的行李搬出去了。

我没我想象的释然。

我好像,不只是失去了他,也失去了良好的睡眠。

几个没有睡好觉的夜里,脑中全是他流着眼泪,举着手机问我是不是不喜欢他了的样子。

惊醒、睡眠,又惊醒。

我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了,什么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于是,我没忍住打探了钟言的消息。

10

虽然我说过会给钟言打钱,但他还是去了咖啡店打工。

我坐在店里的角落,悄悄看着他。

他好看的长相为店里吸引了不少顾客,一被人夸,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没了他活得像鬼,他倒是风生水起。

我不免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看向他。

谁知,他似有所感,一转头,就和我对上了眼。

他甚至没怎么仔细确认,就认定了是我,推开身边的人朝我这里来。

我起身想逃,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心虚。

大不了硬气点,就说顺路来看看他,毕竟我哥把他托付给我。

于是,我坐着没动。

他拿出手机打字问我:【你是来看我的吗?】

好直接。

我轻咳一声,道:「没有特意来看你。」

谁知,他听了这句话,笑容突然变得十分灿烂,看得我愣神。

他又打字:【那你是来喝东西的吗?】

我点头。

然后,他小跑着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发愣。

不多时,他端了杯咖啡来,看着有些小骄傲地挺起胸膛。

他举起手机:【这是我亲手做的,请你喝了。】

我看着面前的咖啡,有些哭笑不得。

但还是在他饱含期待的目光下抿了一口。

我滴天爷啊,咖啡为什么会这么甜……

但我还是夸道:「好喝。」

可恶,还是没办法不对他心软。

他露出一副「当然如此」的表情,忽然将什么东西飞快塞进了我的口袋里面。

我拿出来一看,是个小纸团,让我无法避免地联想起来,以前他递给我的那张被我揉成团的小纸条。

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就又跑远了。

我拿出纸条一看:

【你不喜欢的那条手链了的话,我就不戴了。

【可以试着再喜欢我一次吗?】

我刚才好像确实没有从他的手腕上看见那条我哥送他的手链。

等等,他这话的意思是……

我这才想起一件事。

之前我哥送他那条手链的时候,我在场。

钟言原本摆手拒绝了,惹得我哥十分不快。

我随口说了一句:「你戴上挺好看的。」

钟言愣愣地朝我看了一眼。

突然就转变了主意,接过手链戴在手上,还特意朝我的方向晃了晃。

所以,他是以为我喜欢那条手链?

11

我以前就搞不懂钟言,现在更迷糊了。

他对我很好,可对谁都会这么好,也许我是有那么一丝特殊,只是没有底气相信。

如果说失恋是来势汹汹的急性病,那么若即若离就是经年折磨的慢性病。

让人总是在吃药,总是好不了。

我或许是被钟言那点小手段蛊惑了,犯贱似的,天天往咖啡店跑。

从城南绕到城北,还要说一句:「想喝咖啡,顺路就来了。」

我这点掩饰自然毫无信服力,被钟言拿捏得死死的。

这天,我在店里多待了会儿。

钟言正在忙,又很想来找我,只能一边忙,一边紧张地往我的方向看来,生怕我走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了,气都不敢喘,连忙来到我面前。

他指了指我的手。

我没搞懂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他,他干脆直接就把我的手抓起来了。

另一只手在兜里摸索着什么。

最后,在我手腕上戴了一个手链。

我蒙了,仔细一看,珠子是我喜欢的蓝色,他晃了晃自己手腕,戴着一个同款。

我嘴唇张合,好几次想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就好像,我变成了那个失语者。

他努力做着口型,说了句无声的话语。

「……」

12

之后我天天都往咖啡店跑,每天的见面,成了我们不用签字画押也心照不宣的约定。

我竟觉得比之前住在一起朝夕相对,都要令人悸动。

也许只差一个机会,他就可以回到我身边。

但事实证明,这只是这些日子的温情让我产生了错觉。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去咖啡店找钟言,遍寻店里,都没能看到他的身影。

又坐着等了半天,也没有看到。

我内心难言地焦躁和不安,担心出什么事情。

有店员注意到了我,特意走到我跟前。

他开口问道:「您是盛以宁先生吗?」

我点点头,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下句话就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钟言今天没有上班,请假去祭拜什么人来着,没告诉你吗?」

我这才想起来,这天,是我哥的生日啊。

他去祭拜谁,显而易见。

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垂下眸,自嘲一笑。

算了,祭拜逝者嘛,也没什么,他都是个死人了……

在原本的地方发了会呆,我出了咖啡店,开车漫无目的地转悠,最终还是到了我哥下葬的地方。

自虐一般,我下车去看,果然,我哥的墓碑前站着钟言。

他动也不动,仿佛很认真地在和我哥说着不能让旁人听见的悄悄话,我是那个旁人。

我心中登时就冒起火来,烧毁了所有理智,让大脑无法正常思考。

他明明知道我讨厌我哥,知道我在意什么。

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在我面前装成我想要的样子讨好我,实际上心还在我哥那里。

亏我还真的相信了他。

他站在那里不动,我就也不动,恨不能把他这副样子刻在心底,以示警醒。

没多久,钟言终于转过了身,打算走。

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眼中意外的神色十分明显,没想到我会找来。

他加快了脚步,想要追来。

我本来打算转头就走的,但是他似乎是看出我的意图,有些着急了。

不小心被路上的石子绊倒,摔了个结结实实。

我还是不忍心,走到他跟前,把他拉了起来。

他对我笑,可惜,不管用了。

我的语气冷硬:「钟言,我们以后少来往吧。」

他瞪大了眼,着急地拿出手机打字:

【为什么,你不是收了我的手链吗?

【是因为我来看你哥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手腕上那个手链。

现在才发现,是真的很幼稚啊,连小学生都不会喜欢的款式,我怎么就迷了心窍呢?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这些把戏永远都有用吗?

「一边对我哥念念不忘,一边又要讨好我,你就不累吗?

「我是喜欢你,但这不代表我可以被你这么耍着玩!」

说着,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

怕自己舍不得,又一次心软妥协,我转头就走,被他揪住了衣袖。

他似乎想让我能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我甩开了他的手,顺带把手链摘下来,砸到他身上,上车就走。

13

一回到家里,我就有点后悔了。

当时实在是情绪上头,没能把控住,说了难听的话。

可话都说出口了,覆水难收。

心中烦躁得不行,抄起身边一个花瓶就砸了,瓷片碎了一地。

窗外天阴,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我忽然开始担心,他在那里能不能打到车,打不到的话,是不是就要淋雨了?

放心不下,我出去开着车找他。

墓地那里已经没有钟言的身影,沿途的路上也没有。

以为他打到车了,回去却看见家门口蹲着缩成一团的钟言。

他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雨已经下得很大,整个人湿得透透的。

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我一时不知ṭü₄道是该气还是该心疼,想将他拉起来。

他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手中紧紧捏着那个被我砸给他的手链。

我深吸一口气,一把将他拉进门里,找出毛巾来给他擦水。

「你是不是傻,我发疯,你不躲得远远的,还来招惹我?」

他垂头,咬着下唇。

只是执拗地把手中的手链塞给我,就起身想走。

我一把拉住他,语气忍不住有些焦急:

「外面那么大的雨,你想去哪?」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眼睛红红的,看向我。

渐渐,胸腔起伏,似乎是想流泪,却又强忍着。

一双眼睛里什么话都说了:「你要我们少来往,我遂你的愿啊。」

我连忙抱住他,像是紧紧捆住他的绳索,阻止他的逃跑。

「你当我放屁,好不好?

「我那时候太生气,什么都想不了。

「这样,你不解气就打我,跟之前一样。」

我说完,心脏跳得飞快,生怕他连原谅我的机会都不肯给。

等了不知道多久,背上传来一阵钝痛。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嘶……」

他还真打啊。

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朝我泄愤。

我这么挨着打,居然还能笑出声来:「对,就这么打。」

他肯打我,起码证明他还愿意跟我纠缠。

如果直接扭头就走,那可就闹大发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可能是累了,又或许是打心疼了,停了手。

我的后背一片火辣辣地疼。

他推开我,在兜里摸索着什么,拿出了手机,但进了雨水,开不了机了。

他又伸出手,摊开掌心,问我要。

我忙不迭拿出来,递到他手里,主动道:

「密码是你生日!」

他抿了抿唇,真的顺利解开了,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但很快,他又低下了头,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然后,我就看着他打开备忘录,打字都快打出残影了,泄愤一般,屏幕都能被他戳烂。

我忽然有些瑟瑟发抖。

最后,他把手机塞到我手里。

我一眼望去,通篇都是重复的三个字:【大傻逼。】

我:「……」

我服了。

14

之后我还是天天都去咖啡店。

只是,钟言仿佛是和在我较劲,对我故作冷淡。

我没办法,只能哄着来,送点什么小玩意儿给他。

他其实也并没有真的跟我生气,送什么他就收什么,嘴角笑意都遮掩不住。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今天去找他时,我还特意买了些食材,想着晚上一起吃一顿火锅。

可刚一到,就远远看见钟言送一个人出了店门。

若是别人倒还好,可那人我太熟了,是我哥生前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他为什么会来找钟言?

之前一直被我刻意忽略,压在心底的东西又翻涌出来了。

我又想起之前,他站在我哥墓碑前的样子,还是不可能做到不介怀。

正在胡思乱想着,送完了人的钟言注意到了我,向我的位置看来。

我们两个四目相对,他的眸子情绪混杂,让我看不懂。

但我还是强颜欢笑着,迈步向他走去。

「我买了一些食材,今天下班了,去你住的地方煮火锅吃吧。」

他似乎没想到我什么都没问,愣了一下。

然后,垂下眸,像是不敢看我,抿了抿唇,点头。

经过刚才那件事,我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我静静等他完成工作下班,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带着他离去。

钟言去处理食材,我就在房子里乱转。

里面没太多的东西,架子上都很空。

所以,这也显得卧室地上那两大箱东西很突兀。

他走的时候,只拿了很小的一个包,这些又是哪来的呢?

我打开箱子一翻,里面东西很杂,乱七八糟,可我还是很快就辨认出来,那都是我哥的遗物。

我忍不住在心中自嘲:看吧,他哪怕是死了,你也还是斗不过。

正这么想着,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转头看过去,钟言正神色慌张地观察我的反应。

我十分识趣地合上箱子,问:「食材都准备好了?」

钟言点了点头。

我起身,拉上他的手,道:「那就去吃吧,吃完了早点休息。」

一顿火锅吃得食之无味。

我努力压抑,想让自己显得毫不在意。

可当我晚上ťúₕ抱住他,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他慌慌张张地替我抹眼泪。

我声音哽咽:「怎么办,你让我好难受。」

他僵了一下。

说不出话,没办法安慰我,只能一下一下轻拍我的背,哄我入眠。

「可我,还是好想继续难受下去……」

15

这天公司的事很多,我实在走不开来。

尽管已经用了十二分精神处理工作,得空时,咖啡店也已经要下班了。

我紧赶慢赶过去,店门却已经上了锁。

原本以为钟言肯定走了,拿出原本要送他的巧克力,扔进了嘴里。

结果,没嚼两口,我就被一股力一拉,后背狠狠撞在了墙上。

疼得我眼泪差点都下来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钳制住手腕。

两瓣温软的唇贴了上来,唇的主人掠夺着我口中的空气……以及巧克力。

我:「……」

不用猜也知道这家伙是谁。

钟言虽然看着漂亮柔弱,可身高和力气上却一点也不弱。

不知吻了多久,我气都要上不来了,拼尽全力挣扎都没能挣开。

被他松开后,我人都被亲傻了,喘着粗气,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一抬眼,钟言目光幽怨地看着我。

好吧,这是怪我来晚了。

我还有心情调笑,开口道:

「不就是吃你点东西,反正也是我送的,也至于用这种方式来讨吧?」

他听了我这话,红着眼睛,看着委屈得不行。

我愣了一下,察觉出来这是真不高兴了,立马噤了声。

他似乎是泄完了愤,转头就想走。

我不干了,伸手拉住他,故意用警告的语气道:

「你现在如果走,那我们之后就再也不要见面了。

「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的每一天,我也都不会来了。」

我在赌,我在他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他的脚步停下了,重新转回ṱű̂₇头来,泪眼婆娑。

我忍不住,心一软,可我还没问出来自己想要的,所以并没有妥协。

而是道:「钟言,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点头。

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哥多一点?」

他愣住,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沉思了半天,然后打字给我看:【你们不一样。】

我继续追问:「有什么不一样?

「对他是恋人的喜欢,我不是,对吗?」

谁知,他听后,摇头:

【我把你哥当成恩人,如果不是他的帮助,我绝对不能有现在的生活。】

我看着这些字,沉默了好半晌。

然后,缓缓开口的道:「那我呢?」

我又算什么?

他垂眸,长长的睫毛遮挡了眸中的神色。

最终,抿了抿唇,打字道:【我也不知道算哪种。】

我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说了声「好」,没再管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16

之后好几天,我都没有主动去找他。

他似乎是感到不安,主动给我发来了消息:【你今天来吗?】

我:【算了吧。】

他又问:【明天呢。】

我:【看吧。】

那边没有动静了。

然后,我去开了个会回来,又看见他的消息:【那我去找你。】

我傻了,正在想是什么意思,前台的电话打来了。

「盛总,来了一个哑巴,说是您的……恋人。

「要不要放他上去?」

我一时之间没能说出话,愣了几秒。

他说是我的恋人?

直到前台催促的声音传来,我才缓过神来。

我轻咳一声,道:「没事,你让他等一下,我亲自下去。」

我想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一点,压嘴角压得难受。

可看见那个身影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时,还是没能忍住。

我揉了把自己的脸,故作严肃:「你来做什ẗũ⁽么?」

他眨了眨眼睛,把手机亮给我看:【我太想你了,就来了。】

我:「?!」

哎?

他拉住我的手,很认真地看着我。

周围的很多人都朝我们看过来,还有人拿起手机拍照。

我真是有点遭不住了。

一把拉起他的手,众目睽睽下,带着他走了。

前台看我们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像是在说:「真的啊?」

几乎是一进办公室,他就主动关上了门。

然后,伸出胳膊,把我抱得死紧,像是怕我丢了一样。

我有些无措,他的呼吸很乱,掉了眼泪,把我的肩头都哭湿了。

17

一种奇怪的状态就这么持续了大半天。

分开后,他的眼睛都要哭肿了。

我嘴唇张合,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他打字给我看:【我错了,我不应该说不知道。

【我那时候,真的有些迷茫,从前,他们都觉得我是你哥的恋人,连你哥都不去反驳这个猜测,我觉得,我是应该喜欢他的。ẗṻₙ

【这几天,我很认真地去想了,比起失去他,我更无法接受的,是失去你。】

我盯着这些字,还在脑中消化着。

所以, 他的意思是,他和我哥,从来没有实质性的恋人关系。

他见我没反应,像是着急了,又连忙打字:

【我知道, 我的不坚定让你受了很多伤害。

【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我真的已经想明白了,我喜欢你, 从始至终都只喜欢你。】

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该怪, 还是不该怪。

钟言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我哥的身边。

指望他对我哥一点感情都没有, 分得清清楚楚, 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但他现在能坚定地和我说, 只喜欢我。

我还是问了:「你说你只喜欢我,要怎么证明?

「之前瞒着我去祭拜我哥、在咖啡店见我哥的助手,又把我哥遗物放在卧室里。

「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咬了咬唇, 打字道:【那天是你哥的生日, 就算是出于感激, 我也该去看看。

【但我怕你多想,就没有告诉你, 没想到, 误会反而更大了。

【遗物是之前那个助手专门来找我,说要把你哥的遗物搬到我那里的。】

他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像是已经做好了我不相信的准备。

但我只是捧起他的脸, 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然后, 在那张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我问他:「你想要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那你得答应我一些事。」

他忙不迭点头。

「之后搬回来和我一起住、不许隐瞒我任何事,少在我面前提我哥。

「如果你觉得你做不到,那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以后, 也不要再纠缠了。」

他立马紧张地抓住我的肩膀。

生怕我不信一样, 点头点得又重又急。

我无奈地按住他的头:「行了。」

我其实也不该总是疑神疑鬼, 一发生什么事情就开始胡乱猜测。

这样相处会很累。

只有互相信任,才能够长长久久。

爱人这件事, 我们都还得学。

18

后来, 钟言就搬了回来。

我哥在我们两个之间再也不是矛盾的开端,但也不至于成为什么禁忌的话题。

只是释怀了,就算他和我哥真的有什么, 忘不了我哥。

那我不管用什么方式, 也要让他想不起来我哥。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谁都不该为他回头了。

今天回家, 钟言迎上来就是一个吻。

其实每天都是这样, 仿佛是一种神秘仪式。

我问他:「怎么搞这么腻歪?」

他摇摇头不说话。

直到后来, 我发现他桌上的日记。

【我的爱人很敏感、害怕失去, 可惜我不能一遍遍说爱他, 让他更安心。

【听不到我的声音的话,那就记住我的吻吧。

【无非,都是要用嘴做的事。】

我:「……」

角度清奇, 天纵之才。

四季不停轮转,可我其实已经不怕夏天走了。

因为,我拥有一场永恒的盛夏。

我也已和夏天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