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校花霸凌后，我收到了一笔巨额片酬。
她并不知道，世界是一台巨型真人秀，所有人都是领工资的演员。
而她是唯一没看过剧本的节目主角。
她霸凌我的真面目，早已被无孔不入的摄像头记录下来。
即将推送给全国观众。
1
出国交换名单公布的那天，校花陆向晴将我骗到了厕所。
一盆冰冷的泔水从天而降，浇在我的头顶。
「舒易，我早就提醒过，不要和我抢这个名额。你就这么喜欢和我对着干吗？」
散发着恶臭的液体，打湿了我单薄的衬衣。
陆向晴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举起手机拍下了她引以为傲的作品。
「今天只是警告。如果你不主动放弃资格，我会让你和你的家人痛不欲生。」
「和季枫一起出国游学的人，只能是我。」
我跪在地板上，被冰冷粘稠的腥臭液体刺激得眼泪直流，下意识地朝她连连点头。
陆向晴轻笑一声，似乎对我卑微服从的反应很满意。
她居高临下地从口袋中摸出一张信用卡，施舍般地甩到我面前，然后摔门离开。
空荡荡的厕所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直到确认她的脚步渐渐远去后，我才缓缓站起身，走到洗手台前用清水抹了一把脸。
镜子里映出一张逆来顺受的熟悉面孔。
头上顶着菜叶和泥巴，像极了故事里的可怜小丑。
可就在下一秒，那个满脸卑微的女孩，突然如释重负地笑出了声。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悦耳的提醒声。
「支付宝到账，15 万元。」
【转账人：假面剧场官方节目组】
【转账备注：霸凌剧情演出酬劳】
2
或许，你知道《楚门的世界》吗？
这是一部男主角被所有人欺瞒，生活在一个谎言构成的世界，从小被全网直播生活日常的电影。
三个月前，一部名叫《假面》的真人秀节目横空出世。
同一时间，陆向晴作为转校生，与我成为了同学。
是的，与致敬影片中的主角楚门一样，陆向晴被节目组选中，成为了这场大型真人秀中唯一不知情的女主角。
那一天，陆向晴二十年来的平静生活，突然被上门寻亲的全市首富打破。
一场俗套的流落千金戏码，在她的人生中上演了。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陆向晴，翻身成为了陆家的掌上明珠。
财力雄厚的亲生父母将她带回豪宅，给她最优渥的环境，最上等的资源，和无尽的宠爱。
得到了一切的陆向晴天真地以为，属于她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了。
可她并不知道。
所有人，包括她的父母、朋友、同学、老师，都是这场真人秀的演员。
如泡沫般的虚假人生，随时都可能崩塌……
3
陆向晴的生活中，几乎处处布满了监控。
她的一言一行都被记录下来，由节目组筛选后剪辑成片，每周日在「假面」APP 更新。
当然，她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她的信息获取渠道被设下重重限制，所有关于「假面」的消息始终对她保持屏蔽状态。
这样才能保证最真实的节目效果。
最初几期节目，只是一些俗套的狗血剧情。
回归富豪家族后，陆向晴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千金。
她转了学，被评为学校里的风云校花，收获了许多话题和讨论。
但监控下的陆向晴，并没有展现出观众预设中鸡飞狗跳的豪门日常。
与其他普通女孩一样，她每天的生活十分平淡，上课、看剧、逛街。
作为大小姐，她有点小傲娇，但不摆架子，爱美爱玩，但不会铺张浪费。
网络上的许多观众被她的真实所打动，甚至有了一批支持她的忠实粉丝。
这档节目一经播出就十分火爆，不仅是陆向晴，她身边出镜较多的家人、同学也跟着沾了光，受到了众多关注。
作为她的同学之一，我并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受到过多外界的关注和影响，所以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
我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当个沉默的酱油背景板。
直到有一天，陆向晴私下找到我，并塞给我一张留学申请机构的名片。
「舒易，这次出国交换的活动，你能主动放弃报名吗？」她自信满满地提出了请求，并给出了十分吸引人的条件，「当然了，你可以选择申请其他任何学校，所有费用我全额报销。」
我掂量着手中的名片，陷入了思考。
学校的交换名额一共两个，按绩点排名择优录取。
年级前两名分别是我和季枫。
在之前几期节目中，许多细枝末节的剧情，都不难看出陆向晴对季枫抱有好感。
以陆向晴的家世，她想去任何国家任何学校读书都不是问题。
能做出此番举动，她一定是想借此机会和季枫一起参加交换，增进彼此感情。
如果此时拒绝陆向晴，我很可能会惹上麻烦，成为真人秀中阻碍男女主角感情发展的焦点人物。
权衡利弊后，我爽快答应了她的请求。
可是，放弃资格的邮件还没编辑完，节目组先一步联系上了我。
「舒易，你已被选中成为假面演员组核心成员，接下来你的任务是：无视陆向晴的请求，继续报名交换活动。」
而站在我面前的工作人员，竟然就是陆向晴的暗恋对象，本次事件的另一个主角――季枫。
4
季枫告诉我，他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群演，被陆向晴关注到后，才进入假面节目组，成为了正式成员。
他向我说明了来意，希望我能接受节目组的提议，同时我也会得到对等的酬劳。
我反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季枫不紧不慢地从文件袋中拿出一张熟悉的合同。
那是节目开始录制前，学校让每个学生都签署的一份告知书。
在某处不显眼的地方，有一条协议规定了签署人在必要时需配合「假面」节目组完成剧本表演。
如果我拒绝演出，相当于违反了合同，需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
季枫再次安慰我：「你不用担心后果，节目组有完善的应急措施，能确保你和家人的安全。陆向晴的人设虽然如此，但无法威胁到任何人。而且，核心演员的酬劳也是相当丰厚的。」
酬劳什么的倒不是重点，拒签后产生的违约纠纷才是最难缠的。
我思考了几分钟，最终答应了季枫的提议，与节目组达成合作。
在那之后，我按照要求无视了陆向晴的要求，依旧申请了交换生的报名。
接下来，便是陆向晴气急败坏前来报复我的那一幕。
而我伪装成软弱怯懦的炮灰配角，忍辱负重地陪她演了一出戏。
等陆向晴霸凌结束离开后，蹲守在附近的节目组人员立刻冲进厕所，将我围起来嘘寒问暖，询问我是否有不舒适的情况。
季枫从人群中向我走来，递上了毛巾和热水，略带叹息地轻声说道：「现在，你知道这场真人秀为什么取名为『假面』了吗？」
顺着他的目光，我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在肉眼无法观测到的地方，是无处不在的隐形监控探头。
这场真人秀的目的，就是为了揭开光鲜虚伪的「假面」，将人性的阴暗赤裸裸地摆在观众面前。
耀眼的聚光灯下，完美女主角陆向晴的精致「假面」，已然出现了一丝不可修复的裂缝。
彻底破碎，只是时间问题。
5
周日晚上八点，最新一期的真人秀节目上线，在「假面」APP 中掀起了大范围的讨论。
「没想到她这么恶毒，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人不可貌相，这个节目挖掘出了人性的阴暗面。」
「亏我之前还真情实感地喜欢过她。」
一夜之间，陆向晴积攒了几个月的粉丝纷纷脱粉回踩，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都在痛斥她刻薄善妒的嘴脸。
但在现实世界中，所有人都对此守口如瓶，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只有陆向晴被蒙在鼓里。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人人喊打的绿茶霸凌女，依旧享受着周围人众星捧月的夸赞。
但不知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还是节目组故意为之，校园中还是传出了陆向晴霸凌的风言风语。
「哪个不要脸的故意造谣，嫉妒我们女神吧？」
「一定是某些恶毒小人，偷偷摸摸使了不干净的手段。」
围在陆向晴身边的几个群演跟班，此时又在按节目组给的剧本拱火捧杀。
虽然嘴上向着她，可她们看陆向晴的表情，分明是无比的嫌恶。
被煽风点火的陆向晴果然被刺激到了。
下课后，她假装亲密地挽住我的手臂，再次将我拖进了一间无人的旧仓库。
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根卷发器，笑眯眯地向我走来。
节目组早就提前和我打过招呼，陆向晴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控。
如遇危机，他们会派人在关键时刻出场救我，让我沉住气不要反抗。
尽管心里有底，我依旧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一边求饶，一边在她的压迫下步步后退。
陆向晴将我逼到墙角，开启了卷发器的电源。
就在我以为她即将开始施暴时，陆向晴却突然换上了一副职业假笑，像被夺舍一样地介绍起了手中的卷发器：
「这可是最新款的卷发器，无线便携，缩水护发，造型百变，可自由调节温度，还有安全的防烫设置哦。」
我愣愣地朝四周望了望，小小的仓库里除了我和她，不存在第三个人。
可是，她方才那股怪异的官方语气，像极了综艺节目里嘉宾对着镜头插播广告的情景。
6
然而，下一秒陆向晴便恢复了正常，抄起卷发器就朝我的身上怼。
「这么好的东西用在你身上，还真是可惜了。你想先试哪里呢？手臂？脸蛋？还是让你可怜的父母替你？」
就在灼热的金属即将贴上我的皮肤时，仓库的门被及时推开了。
站在门外的，是一早就接到通知的季枫。
他气喘吁吁地夺过陆向晴手里的卷发棒，狠狠地扔在地上。
接下来，便是陆向晴丑态暴露、解释无用、失去季枫信任的老套剧情。
和季枫离开现场后，天色已暗。
校园道路两侧的监控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一颗颗不停转动的眼珠。
回想起刚才陆向晴不自然的行为，我突然有股未知的异样感觉。
就像完成一张严丝合缝的完美拼图后，却在地板上发现了一块无处安放的多余碎片。
世界的真相，真的如我所见吗？
「怎么了，舒易？」
季枫见我停在原地发呆，以为我在担心陆向晴的报复。
「故事需要循序渐进，起承转合，现在还没有到陆向晴跌落谷底的时候，接下来还会有几场重头戏。但是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起，节目组也会保证演员的人身安全。」
我假装听进了季枫的话，心不在焉地与他点头道别。
回到宿舍后，我努力回忆起陆向晴第一次提出与我交易时的场景。
当时的对话，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这是我强力推荐的留学中介，我许多朋友都在这家机构的帮助下成功申请到了名校。老师们资历深、经验足、负责任，课程个性化定制，时间安排自由，百分之百能为你争取到想去的学校。」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的语气不像是与我说话，更像是在镜头前为观众介绍广告产品。
这个猜想，让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桌上的英文书，在书页中找到了陆向晴当初递给我的那张留学机构名片。
然后爬上床躲进床帘内，细细研究起来。
果然，这张名片另有玄机。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撕开名片的一角，发现中间的夹层里，还藏有一张薄薄的纸片。
纸片上，是陆向晴清秀的字迹。
「舒易，当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大概已经发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你才是假面剧场真正的主角，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瞒着你，包括你的父母。」
「我只是其中的一个临时配角，为了给你的生活增加戏剧效果，节目组才安排我扮演一个霸凌女富千金。」
「这些年来，观众厌倦了一个普通女孩的平凡人生。他们想看你被欺凌后复仇打脸的爽文，想看你在爱情中遭受背叛后毅然离开的虐文。
「他们想看起伏跌宕的人生，而非一成不变的日常。这才是娱乐至死的社会想看到的戏剧故事。」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的人生剧本，早已被安排好了所有的情节。」
「舒易，快逃出去。」
7
我呆呆地注视着手中的纸条。
被蒙在鼓里的陆向晴，早就知道「假面」这个节目？
而作为观众和演员的我，才是这场真人秀的主角？
我的家人、朋友、同学……都在欺骗我？
这个世界，从我出生那一刻就在监视我？
一时间，巨大的信息量突然集体涌入我的大脑，让我头痛欲裂、思考困难。
我猛地抬起头，摸索起四周的帘子和床上的枕被。
幸好，封闭的床帘内没有发现任何疑似监控的物件。
这大概是节目组最后的底线。
我慌张地拿起手机，想给陆向晴发信息求证。
但点开对话框的一瞬间，我意识到，如果她所说的都是真的，我的手机也一定在节目组的监视范围内。
所以，陆向晴才会选择用如此隐蔽的方式，将信息偷偷传递给我。
并刻意用略显夸张的演技提醒我，让我注意到了其中的蹊跷。
在确定真相前，我必须沉住气，不能贸然暴露她传递消息给我的事实。
尽管陆向晴的话听上去有七分可信，但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和荒谬，对于处在漩涡中心的我来说，更是一种世界观的崩塌。
我需要一些更加可靠的证据，来亲自验证这个世界。
整理好心情后，我爬下床，试探了平日里和我关系最好的室友杜晓。
「晓晓，我手机突然没网络了。你的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想查一下资料，很快还你。」
听到我的请求后，杜晓愣了一下，那仅有一瞬的微妙表情被我默默捕捉到了。
不过她很快朝我笑了笑说：「好，等我发完这条消息。」
拿到杜晓的手机后，我先是假装搜索了一下关于海外留学的资料。
然后迅速将屏幕切到桌面，点开了那个图标为面具的熟悉 APP。
我原以为会看到一个以我为主角的不同版本。
可打开后却发现，杜晓手机里的「假面」与我的一样，铺天盖地的都是陆向晴的视频。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庆幸还是失望。
将手机还给杜晓后，她从桌上随手拿起一包薯片，热情地递给我：「你快尝尝，这个薯片是进口的，青柠味超级好吃。」
我习惯性地拿了一片塞到嘴里，却见杜晓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怎么样，好吃吗？」
那一刻，我想起了陆向晴在介绍留学机构和卷发棒时的怪异表现。
我不动声色地假装附和：「嗯，是挺好吃的。」
杜晓笑得更开心了：「对吧，现在桃夕夕上有百亿补贴优惠，搞活动买一送一，超实惠的！」
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栗。
杜晓平日里特别喜欢吃零食，而且她人很大方，三天两头就跑来我的书桌边与我分享。
难道，一直以来，她只是为了向镜头前的观众推送广告？
8
当晚，我收拾好了一箱行李，决定回一趟家验证我的猜想。
在这个世界上，父母是我无条件信任的人。
如果他们也露出了不对劲的马脚，那么我只能承认那个最不想接受的现实。
当初填报高考志愿时，父母希望我读书时能离家近一点，便让我全填了省内的志愿，最终录取到了市区内的一所大学。
现在想来，这是否也是节目组计划中的一环？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听话的乖乖女，习惯性地待在父母身边，甚至不曾出过远门。
我想去遥远的北方看雪，被爸妈劝阻，说女孩子一个人旅行不安全。
偷偷买了去看海的机票，却在到达机场后被告知恶劣天气，行程取消。
毕业旅行时，全班投票决定去西北大草原，我却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在医院休养了整整一周。
这么看来，我的人生好像永远在那个被划定的范围中，不停地打转。
就像一只被圈养的无知火鸡。
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轻轻敲响了那扇熟悉又陌生的家门。
这次回家，我没有提前和爸妈打招呼。
所以他们看到我突然回来时，都表现得十分惊讶。
妈妈临时为我烧了一大桌菜，一家人在饭桌上有说有笑，氛围似乎与从前一样温馨。
可是，怀疑的种子早已在我的内心扎根。
「乖宝你看，这个洗碗机真是早用早享受，我和你爸从此就解放双手了。」
「这是你爸前段时间买的颈部按摩仪，你试试很舒服的，好用的话再买一个带到学校去，学习累了可以按摩按摩。」
放在以往，这只是一些正常的家人对话，我从不会往别处多想。
可事到如今，我却忍不住怀疑。
这些再自然不过的家常对话，会不会也是一种广告植入呢？
「小易，吃点新鲜樱桃，这是桃夕夕上买的，又大又甜。」
妈妈端着满满一盘的精致水果，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又来了。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我不动声色地吃了一颗，然后故意皱起眉头吐了出来：「好酸啊，一点也不好吃，妈妈你是不是被平台坑了呀？」
妈妈没料到我这个反应，连忙急着反驳：「你这孩子，哪儿不好吃了？明明很好吃……」
她补救似的往自己嘴里塞了好几颗樱桃，然后懊恼地朝厨房走去，嘴里还轻声嘀咕了几句。
我坐在客厅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了「剪辑」、「浪费」几个关键词。
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我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我决定进行最后一次试探。
9
晚饭过后，我主动提出全家一起观看最新一期的真人秀节目。
虽然不是首播夜，但在线观看的人数依旧达到了 1000 万+。
看到陆向晴在厕所羞辱我的片段时，妈妈忍不住对着电视破口大骂：
「我以前看这个节目，还以为她是个实在的乖乖女。没想到本性这么恶毒，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力，这样欺负我女儿。」
爸爸也附和道：「是啊，多亏有节目组控场，不然真遇上这种小人就麻烦了。」
与此同时，观众的弹幕一条条飘过，点评着陆向晴的一举一动。
我坐在电视机前，缓缓开口道：「是吗？可是我觉得她挺可怜的。」
听到我的话，爸妈都愣住了。
我接着说：「所有人都瞒着她，对她的一言一行评头论足，躲在背后看她的笑话，连最信任的父母也是骗局中的一环。你们不觉得这档节目很病态吗？」
我的尖锐发言让父母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妈妈愣了许久，岔开了话题：「我们小易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了，总是为别人想得太多。」
一家三口继续心照不宣地看着电视节目，等到季枫出场时，话一直很少的爸爸罕见地开口评论：「这小伙子看着不错，挺有责任心的。」
我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随口附和：「他人是挺好的，很关照我。」
妈妈疯狂暗示：「有没有考虑过发展一下？你大学上到现在也没带个男朋友回家呢。」
我低下头不说话，只是假装害羞地笑了笑，让藏在暗处的摄像头记录下了这个画面。
巧的是，当晚我便收到了季枫的消息：
「舒易，明天有空吗？我想找你聊聊关于假面接下来的剧情，顺便请你吃个饭，之前几场重头戏都辛苦你啦。」
果然，事情的发展与我想的一样。
刚才我在只有三人的家中故意表现出对季枫有好感，就是为了佐证我一直被监视的事实。
季枫突如其来的邀请，意味着他就是剧组为我安排的男主角。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想起了陆向晴给我的留言。
「观众厌倦了一个普通女孩的平凡人生。他们想看你被欺凌后复仇打脸的爽文，想看你在爱情中遭受背叛后毅然离开的虐文。」
所以，接下来等待我的是古早虐文里追妻火葬场的剧情？
我笑了笑，打出一行字：
「好，明天我正好有空呢。」
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会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10
第二天一早，我与父母告别后，先回了一趟学校宿舍。
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抽屉，找出陆向晴当初在卫生间羞辱我时，「施舍」给我的那张信用卡。
既然名片能藏有信息，这张卡说不定也藏着一些陆向晴想传递给我的话。
为了避免被暗藏的监控看出端倪，我故意用记账本夹住了卡片，一起带进了安全的床帘区域内。
用力掰开后，里面果然藏有一张芯片和说明书。
上面写着，将特制的芯片与手机卡互换，便能用特殊技术瞒过节目组的设备监控。
我跟着说明照做后，再次点开了和陆向晴的聊天界面。
为了防止过程出现意外，我先是谨慎地发送了三个 emoji 表情作为暗号。
【[眼睛]/[相机]/[面具]】
很快，我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陆向晴：【你终于联系我了。放心，虽然你的手机一直在节目组的监控之下，但替换芯片后，我们的聊天会被层层加密，现在他们看到的画面，已经被设置成了刷短视频的录屏。】
舒易：【你能做到这些，应该也是假面剧场的工作人员吧。这样冒着风险告诉我真相，没关系吗？】
陆向晴：【嗯，我和季枫一样，都是真人秀的核心成员。如果没有我的干涉，接下来你便会在季枫的引导下，陷入虚假的爱情，被他弄于股掌之中，浪费最好的青春。】
舒易：【我猜，在这之后，还会有另一个男人出现，一步步陪伴我、鼓励我走出失恋的阴影？】
陆向晴：【你猜得很准，是不是很眼熟的套路？他们将你塑造成苦情剧的女主角，为你框定了一生的剧本，还将这一切都公之于众。】
舒易：【就像……模拟人生一样。】
陆向晴：【是的，我厌恶这种将他人的命运当作游戏的做法。所以我决定帮助你，逃离这个虚假的世界。】
舒易：【谢谢你。那么，我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陆向晴：【首先，取得季枫的信任。】
11
与陆向晴结束对话后，我清空了聊天记录，并与季枫在约定的咖啡厅见了面。
看得出来，季枫为了这次的见面还刻意打扮了一番。
他全程对我十分照顾，像极了电视里体贴入微的男主角。
散步路过图书馆时，陆向晴正巧与我们碰上。
她依旧是那副高傲刻薄的气势，满脸嫌弃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带着她的小跟班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这次，我明显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份意味深长的暗示。
在这之后，季枫与我的联系越来越多，而我也如节目组预想的那样，顺水推舟地与他开启了恋爱关系。
不得不说，季枫是个再合格不过的恋人。
他就像一个手持满分攻略的玩家，每次对话都能选中加分最多的那个选项。
陆向晴告诉我，那是因为节目组用二十年来对我的监控总结出了一份人设表格，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被研究得一清二楚。
只要对着标准答案投其所好，不论是相似的共同话题和爱好，还是舒适的相处模式，他每次都能精准踩中我的好感点。
若是不清楚前因后果，我一定会以为自己遇上了命中注定的理想型，从此陷入爱河。
可惜，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女主角了。
季枫以为自己在攻略我的同时，我也在暗中算计着时机。
直到有一天，我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阿枫，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一趟假面剧场总部？我也想参观一下你工作的环境呢。」
那是陆向晴告诉我的秘密。
逃离这个虚假世界的出口，就在假面总部的顶层。
12
作为一个完美恋人，季枫当然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在确定了参观日期后，陆向晴连夜与我讨论了逃离方案。
她在假面工作组的技术部工作，能在关键时刻切断安保系统，混淆监控画面，帮助我逃离季枫和其他工作人员的监视。
而我则需要熟练地记住她发给我的大楼内部地图，背下逃生路线。
到了约定的那天，我跟随季枫进入了假面剧场总部的大楼。
这里和普通的传媒公司无异，大楼里处处是忙碌奔波的打工人。
但我能明显感觉到，自从进入这片区域后，四周增加了不少藏在暗处的警觉视线，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公司内大大小小的屏幕上，都是陆向晴在不同角度的特写镜头。
能看出来，他们早已做足了准备，将所有与我有关的信息都一一替换了。
季枫带着我来到他的工作小组，小办公室里贴满了陆向晴的照片。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说：「你别误会，我们组是专门研究女主角性格人设的，所以关于她的元素比较多。」
办公室里那块最显眼的黑板上，展示了陆向晴的人际关系网。
她的父母、亲戚、童年好友、各个阶段的同学、追求者、暗恋对象，密密麻麻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有这样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紧紧束缚在虚假的人生中。
盯着黑板看入迷了的我，在季枫的提醒下回过了神。
我赶紧小跑着朝办公室门口奔去，却一不小心踢倒了墙边的一个大纸箱。
纸箱里的物件掉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我一眼便认出了掉落满地的玩具，不是别的，正是以我为形象的盲盒娃娃。
穿着校服上课的舒易，戴着帽子爬山的舒易，拿着调色板画画的舒易，在台上演讲的舒易……
熟悉的服装，熟悉的发型，熟悉的场景。
我抬起头，与不知所措的季枫对视。
「这个……这个其实是我准备给你的惊喜――」
还没等他说完，隐形耳机里传来陆向晴清晰的命令：
「舒易，现在，立刻，跑！」
13
我毫不犹豫地将季枫推倒在地，头也不回地朝计划中的地点跑去。
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经进入了四楼东侧的卫生间，将后追赶的众人暂时反锁在外。
整栋大楼响起了尖锐的警报，我隐约听到被隔在门外的季枫正朝着对讲机大喊：「目标对象已发现漏洞！目标对象已发现漏洞！」
按照陆向晴的指示，我干脆地将手机扔进马桶，动作迅速地掀开秘密通风道，在漆黑的管道中匍匐前进。
等我快到管道出口时，陆向晴一把将我拉出洞口。
她捧着便携电脑，熟练地操控着监控和门锁开关，将追捕人员一一拦在身后，带着我在宛如迷宫的大楼里边跑边藏。
炫目的红色警报灯在眼前不停地闪烁，我跟着陆向晴绕过一波波看守，一层一层地突破。
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我忍不住问她：「你是假面剧场的工作人员，这样豁出去帮助我逃跑，会违反规定被公司追究的吧？」
陆向晴的视线从平板上挪开，平静地看向我：「会啊。可是，你当初不也冒着风险暗示了我吗？」
那是陆向晴成为真人秀主角的第二周。
也是她的 20 岁生日。
那时她依旧是众人眼中的完美千金，还没有按剧本与我产生冲突。
她邀请了所有同学来参加她的生日派对，我也位列其中。
我没有做多余的事，只是在挑选礼物上花了点心思。
礼物是一份普通的拼图，而图案是《楚门的世界》的海报。
「明明自己才是这场骗局的受害者，却还想着要拯救无亲无故的我。」陆向晴低头笑了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帮助你呢？」
她按下屏幕上的按钮，拐角处的大门倏地开启。
「走吧，终点就快到了。」
14
我和陆向晴一路向上逃离。
奇怪的是，越往上走，安保人手越来越少。
陆向晴盗用了最高级别的权限，打开了最后那道门。
灯光随之亮起，门后是一道深邃的长廊。
一条以「舒易」的人生为主题的长廊。
两侧的墙上，挂着我从小到大的照片，以我为封面的新闻。
尽管对此早有预料，可亲眼见证的冲击力，还是打破了我的心理防线。
最信任的父母，并不是真的爱我。
为了巨额酬劳，他们用我一生的隐私与剧组做了交易。
儿时最要好的玩伴，并不是因为搬家才与我分别。
而是因为告诉了我世界的真相，而被节目组遣送离开。
但那时过于年幼的我，没能听懂她话里的暗示。
我努力学习得到的成绩，原本能考上省外的重点大学。
可为了将我圈养在伪世界中，节目组暗箱操作了我的成绩单。
还有我自以为的朋友、知己，都只是利益牵扯下的产物，是我的一厢情愿。
长达 20 年的人生，由无数个谎言构成。
陆向晴看出了我的情绪，她默默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向了长廊尽头的电梯。
那是离开这里的出口，打破假面的最后一步。
电梯在警报声中迅速上升，穿过厚重如迷雾般的云层，平稳到达蔚蓝天空的边界。
可是我的内心却忽然变得异常不安。
「叮――」
电梯门再次缓缓开启。
像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一样。
漫天的彩带碎屑从天而降。
真实世界中充斥着嘈杂的欢呼祝贺声。
一支冰冷的话筒指向了我。
「舒易，恭喜你成功逃离假面世界，请对所有观众说说你现在的感想吧！」
15
我望着演播厅内多镜头的直播画面，以及飘过的一行行观众弹幕，明白了一切。
原来我的觉醒与逃跑，也是节目组计划中的一环。
从陆向晴错愕的表情可以看出，一心想帮助我的她，对此并不知情。
就算没有她，节目组也一定会找出另一个演员来好心「帮助」我。
我们的所有行动，都在节目组的算计之中。
留在演播厅内等待我们的节目导演告诉我，我父母签署的协议有时间限制，截止时间正好是我二十岁那年。
而接下来，我将获得自由，成为真世界的人气偶像。
「舒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来看看你在真世界有多么爆火。」
导演切出一段视频，在屏幕上放大。
许许多多的观众身穿印着我相片的 T 恤，在假面主题商店抢着我有关的热卖周边。
我的故事被改编成漫画，售出了影视版权，成为了真实世界最火爆的 IP 之一。
导演眉飞色舞地向我介绍：「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以后的工作生活问题，会有无数的橄榄枝向你伸出合作邀请。」
我抛出疑问：「我退出节目后，谁会来当下一个主角呢？」
「节目组会精准筛选即将有子女出生的家庭，并征得父母双方的同意，为我们的世界打造下一个巨星。」情绪稳定的他还不忘插播广告，「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朋友们，也可以拨打屏幕下方的电话进行报名。」
我忍不住笑了。
再找一个新的婴儿，从小用谎言包裹他的成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蹈我的覆辙吗？
大屏幕上飘过一行行弹幕，大部分都是直播间观众送礼物的刷屏，其中一条不起眼的发言吸引了我的目光：
「舒易，陆向晴，别放弃！你们才是真正的女主角，打出 HE 的游戏结局！」
16
是啊，这场真人秀，我才是真正的主角。
我转过身，朝陆向晴比了个默契的手势。
她微微点头，果断地按下平板上的红色按钮。
「给我们的假面世界，来一点小小的震撼吧。」
刹那间，演播厅内所有的屏幕都一一熄灭了。
伴随着陆向晴下达的最高指令，假面剧场布设在世界每一处的监控探头，都被强制执行了自毁命令。
假面大楼的核心控制室的服务器也偃旗息鼓，在警报声中炸成了烟花。
电视、电脑、手机，所有正在播放假面直播的设备，都在瞬间宕机。
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怎么也想不到，陆向晴和我早就看穿了这场计划。
毕竟我们都知道，比起情情爱爱的日常，主角觉醒并逃离虚假世界的节目，才是最佳收视卖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会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既然节目组有意助我，我便顺手推舟。
为了促成我们的逃离计划，他们在陆向晴攻击系统、获取权限时，故意放水。
而这份大意，恰好成了我们计划中的关键。
软硬件系统的自毁，能够让假面计划在至少十年内无法正常开展。
造神，毁神，操控人生的闹剧该结束了。
去他妈的模拟人生, 我有自己的结局要打。
这场恶意游戏的受害者，我绝不允许出现第二个。
我与陆向晴相视一笑，然后举起话筒，对着满脸慌张的导演提问：
「亲爱的导演，假面剧场就此谢幕。这样的结局，你满意吗？」
17
番外。
所有演员返场鞠躬，帷幕落下。
话剧《假面》的首演正式谢幕。
互动环节，有观众在台下提问：「舒易老师，看了您的表演，我非常感动。这是您亲自操刀剧本并参与主演的第一部作品, 请问，您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主题进行创作, 并且用了与自己同名的主角呢？」
年仅二十岁的作家舒易接过话筒, 不疾不徐地回答：「《楚门的世界》这部经典之作，想必大家都略有耳闻。我在儿时看完这部电影后，经常疑神疑鬼地幻想, 是否这个世界真的有这样一台巨型真人秀，而我作为主角被蒙在鼓里？久而久之, 我的脑中便有了这样一个故事的雏形。所以, 我选择让自己作为主角，演出这场话剧。」
另一名观众起身提问：「舒老师, 您以往的作品结局多为悲剧，但这次却给《假面》塑造了一个相对美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理想的结局, 请问这个您在写结局的时候，是带着一种什么心态呢？」
舒易继续回答：「其实, 这个故事有两个结局，另一个版本的结局是主角没有反抗，接受了现实, 而故事的尾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敲开了一位单身怀孕的女子家门。也许是同名的主角让我有些带入感吧，我最终放弃了那个更有留白意境的悲剧循环结局，选择了一个更勇敢美好的版本。」
最后一个问题，是一个年轻女孩问的：「舒易老师, 我很喜欢故事中的陆向晴，她是不是有原型呀？」
站在台上的舒易眨了眨眼睛：「你猜得没错。向晴啊，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 《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就是她推荐我看的。」
女孩还想接着追问, 但是提问环节已经结束了。
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拿出放在背包里的手机。
屏幕上亮起一条推送，是来自「面具」APP 的更新提示。
她快速滑动关闭了通知，开始编辑短信。
「目标对象很可能已发现真相，请求下一步指示。」
发送完毕后, 她熄灭屏幕。
抬起头，正好与台上的舒易对视。
那双从容不惧的眼睛仿佛在向她无声质问：
这样的结局，你满意吗？
- 完 -
□ 狐狐仙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