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你在干吗？」
我喝了一口酒，一边回：「我在公司加班，马上就回去了，宝宝你呢？」
「在你卡座十二点方向跳钢管舞呢，我厉害吧，一边跳还能一边发信息！」
?
1
我和小姐妹下班约了酒吧。
晚上的点正好，场内人数爆满，我两在散台落座。
鸡尾酒端上来的那一刻，我包里的手机也响起，是陆延的号码，却是他朋友打来的，「嫂子，陆哥喝醉了，你能不能来接一下？」
「在哪儿？」
那边的人报了酒吧名字，我眼睛忍不住微眯，这么巧？
我举着手机四处看，那边的声音还在兴高采烈的给我指导方位。
我的视线转到十二点钟的方向，突然不动了。
因为，我看见了陆延。
他被好几层人群包围着，站在舞池高台上面，个子很高，黑色皮带勒着精瘦窄腰，身上的一件白衬衫已经脱了个半露，随便一扯就能看到精壮腹肌。
而他正热情似火的贴着钢管摇摆，骚气无比。
底下的人群有尖叫和起哄。
我盯着他，眨也不眨的看了五秒。
电话被我挂断。
半分钟后，舞池的聚拢灯光突然暗下，我从总控台方向快速走来，拨开人群，挤了上去，把正跟人群一起懵逼的陆延一把揪下来。
拉着连滚带爬的他，逃也似的离开酒吧。
至于为什么关灯。
因为我要脸。
盛夏夜的晚风抚凉。
陆延带着酒气，压在我身上，而我扛着半个他的重量，走在霓虹灯火的街道上。
一个大男人，很重。
走了半条街也没打到车，我累得停下来叉腰喘。
陆延突然睁开水亮的眸子，俊朗的脸微转，迷蒙的看着我，他忽的逼近，跟我额头抵额头，近到我都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木香淡味。
他嘟囔着开口，「丽丽……」
扶着他肩膀的手一僵，下一秒，我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手一松，我把他丢进了路边草丛里。
粗糙枝丫戳着他哪儿哪儿都疼，陆延皱着眉挣扎，他乱挥的手抓住我裤管，借力快要站起来的那一刻。
我抬脚，又把他踹回了草丛里。
抱着我叫别的女人的名字，只是把他踹进草丛也是因为我太仁慈。
更何况今天是我把他从那么丢人的场合里拖出来的。
越想越气，我又狠狠补了一脚。
陆延的惨痛声瞬间响起。
我……好像踹到了他的脸。
2
第二天刚醒，我就听到隔壁房的声音。
陆延在喊张嫂煮醒酒汤，这是他每次宿醉后的习惯。
一声比一声高，很烦。
我双手抱臂，倚在门口没进去，「别喊了，张嫂不在，她儿媳妇昨晚生了孩子，她现在已经高兴的回乡抱孙子去了。」
床上的陆延没了声儿，拧眉敲了敲脑袋，他指着自己头上的一圈纱布，「这是怎么回事儿？」
「昨晚你喝醉了，非要和路边的狗打架，我拦也拦不住。」我淡定的说道。
陆延沉思的模样，让我心虚的在想他大概几秒识破这个胡言乱语。
结果半分钟后，他表情沉重的问我，「我打赢了吗？」
我松开胳膊上搭的手，转身往楼下走，「赢了，就是受了点儿伤。」
陆延也追下来，他身上松垮的套着件难看的灰色睡衣，但是耐不住他人好看，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硬生生穿出男模的味道。
他跟在后面问我，「张嫂不在，咱们早上吃什么？」
「泡面。」我从厨房某个角落，拆开一箱新的泡面。
「你倒是好将就。」陆延嘟囔了一句，他拉开冰箱门，上上下下的仔细看了一遍，顺便问了我一句，「我做饭，你吃不吃？」
我没理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会做饭就怪了，说不定冰箱里的食材他都认不全。
谁成想，十几分钟后，他居然真端着一盘意面出来了，颜色很淡，但是味道很香。
他在我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我吃东西很慢，泡面还没吃几口，结果忽然被他长指一勾，拉了过去，陆延盯着泡好的面，「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好吃？」
「不好吃，你还给我。」
我还没伸手，他突然把意面推到我面前，「换换。」
我，「……」
他不会昨天被我踢傻了吧，放着他的高端意面不吃，吃味道廉价的泡面。
没等我反应过来，陆延已经胡噜的吃了大半碗的面，他抹了抹嘴，「还可以。」
「剩下的那箱泡面也是我的了。」
我，「……」
3
关于为什么他昨晚喊了别的女人名字，今天我还能心平气和的和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因为我们是假结婚。
半年前，大伯做主，给我接了一门商业联姻的婚事，我想过反抗，但又恹恹的妥协了，父母去世后，我的命运好像一直操控在别人手里。
正当我破罐子破摔时，陆延出现了。
他也是被父母逼着商业联姻。
我两一拍即合，秉着互帮互助，各取利益的原则，扯证了。
我是单纯的不想嫁给那个已经有孙子的老头，而陆延，是因为他有个国外的白月光，也是他昨晚口中的那个丽丽，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那个女孩。
我两说好了，等他的白月光一回国，就和平离婚。
4
晚上回家，房子没灯，张嫂不在，没人做饭。
我在厨房转了一圈找泡面，没找到。
没想到还真被陆延拿走了。
我肚子饿的咕噜响了两声，陆延他妈又说让我们回去住，我只能又去找陆延。
大晚上的。
我在昨晚那个酒吧的附近街道找到陆延。
他正蹲在草丛附近探头探脑，我走过去，有些不耐烦的踢了踢他，「你干嘛呢？」
他立刻抬头，迅速冲我做了个嘘的手势，「别吵，我看能不能蹲到昨天跟我打架的那条狗。」
我，「……」
我一把将他拎起来，陆延黑色眼眸很亮，笑嘻嘻的看着我。
果然又喝醉了。
我拉着他走，他不动，我只好不耐烦的解释，「别蹲了，你这个晚上都蹲不到。」
他看我好像知道些什么，隐隐兴奋，「你怎么知道？」
我指了指自己，呵呵一笑，「因为我就是那条「狗」。」
我戳了戳他脑门儿上的纱布，「真傻了？你就不会想想什么狗能跳起来踢到你的脑袋？」
他更兴奋了，搓搓手看着我，「原来那条狗还会飞速旋风踢？」
我，「……」
我怀疑昨天真的把他脑子给踢没了。
6
陆延醒酒需要一个小时。
我两一起回到陆家老宅已经快十二点。
但没想到他父母还守着一大桌菜在等我们，我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转头看了看头上还包纱布的陆延。
突然萌生出一种如果他真傻了，我保证会养他一辈子的想法。
吃完饭，回房间睡觉。
因为我和陆延在他父母面前是「恩爱夫妻」，自然而然，我两会住一个房间。
陆延在老宅的房间很大，我只在结婚那天住过一晚，然后，以防我两演戏露馅，我两后来就搬出去住了。
他屋里的陈设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变过。
我给他扔下一床被子，「你睡地上。」
陆延表情不满，叉腰瞪我，气势十足，「再加一床！」
「成交！」。
睡到半夜，我迷糊的翻了个身，忽然摸到旁边绵软结实的东西，我瞬间被吓醒，出了一身冷汗。
再去摸，我被气笑，旁边的东西是陆延的一个巨型玩偶娃娃。
借着月光，我看清地上睡的正香的男人，我起身，揪着娃娃砸到了他脸上。
陆延的俊脸被娃娃盖住，我看见他动了动。
几秒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声尖叫响彻房间，陆延从地上蹦起来，躲得远远的，他慌里慌张的声音还在抖，「什么！什么玩意儿！」
我摸黑开了床头柜处的灯。
墙角的陆延看着我大喘气，下一秒，他像一阵风似的扑过来，紧紧抱着我，我的笑容僵硬在嘴角，下一秒扯平。
「松开。」
「我不！」
「快点松开。」
「我就不！」
我嘴角挂起冷笑，开始倒计时，「3,2……」
「那我松开，你保证不把我踹下床。」他退而求其次的提了个要求。
我勉强答应，「行。」
陆延松开了。
「扑咚」！
他被我踹下了床。
7
据陆延说，那个巨型玩偶娃娃是因为他怕我认床睡不着，专门放旁边陪我的。
然后，我两一齐被吓了一跳。
我真心谢谢他。
第二天早起吃饭时，我两刚坐下就觉得饭桌上的氛围不太对。
陆母的眼神飘忽不定，带着隐隐笑意，在我两之前来往。
陆延比我先忍不住，放了筷子，「怎么了妈？」
「没怎么没怎么，挺好。」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陆母的脸上居然是一丝欣慰，「我一开始还担心你两小年轻跟我们住一块儿不习惯呢，但昨晚看来……」
陆延最先反应过来，咳嗽两声截住陆母的话，「妈，不是我说，你跟我爸也老大不小了，老关注我两这事儿干什么？」
他说完后，我也反应过来了，昨晚半夜陆延的那几声尖叫可能让他们误会了，我有些尴尬的低头。
陆母给我夹了两筷子的菜，笑呵呵的，「我这不是想抱孙子嘛。」
「你和可可努努力，争取实现三年抱两，五年抱三。」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这个话题后来被陆延挡回去了。
他有时候也是很有用的。
陆延一向很照顾自己的胃，但今天早上我见他没多吃，出门时随口问了一句，他说昨晚吃的有些撑。
我换好鞋抬头，「我也是。」
陆延已经开了门，转头等我，「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昨晚的汤里被我妈放了牛鞭。」
「……」
8
我和陆延一个公司，他是我的上级。
但公司里的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也从来不一起上下班。
他的车子过闸门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我都是在副驾低着头，不想让看门的老张看见我。
偏偏陆延像故意似的，停住车子，降下车窗，两人一口一个陆总，张大爷的亲切交流个没完了。
我踹了他一脚，他才开走。
下车后，我拎包站在车前，示意他去找电梯，「你先上。」
陆延摊了摊手，走了。
他前脚走，我等了十几分钟，才坐着电梯上楼。
我刚坐到工位，对面的同事就和我打招呼，「可可，今天怎么来的有些迟？」
因为你老板刚才一直和看门的老张唠嗑。
我扯了抹笑，刚准备说今天的地铁有些挤，陆延突然举着电话站到我旁边，「可可，我妈找你。」
我，「……」
我举着手机，像举着烫手山芋一样躲到一旁接起。
陆母问我晚上想吃什么饭，他们提前准备，我心不在焉的答了几句，算是把电话对付过去了。
回到工位前，周围同事用异样的眼光围着看我，我定了定心，解释道，「前几天陆总喝醉了在酒吧跳钢管舞，后来是被我送回去的，他妈妈刚才亲自打电话警告我说别乱传视频。」
周围同事，「哦哦哦。」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被私聊信息轰炸。
「可可，老板钢管舞的视频能不能给我发一份，我保证不乱传！」
9
因为这段时间住陆家老宅的缘故。
我两不得不在他父母眼皮子底下装乖，每天一起上下班。
这一周，陆延到公司的打卡率是越来越高，并且每天都准时准点，他爸妈因为这件事还夸过我，说我是贤妻。
我听着想笑，但也顺势占下这个便宜。
周末双休，周五快下班前，我收到慕秦的短信，他是我大伯的儿子，经常因为犯浑被停银行卡，而他没钱的时候就喜欢理直气壮的伸手问我要。
我没理。
今天周五，我和小姐妹约了一波逛街，我到家的时间很晚，但陆延更晚，因为他还没回来。
他的生活纸醉金迷，夜夜笙歌是常态，和我循规蹈矩，偶尔放松的生活节奏是鲜明对比。
我从来不会插手干涉，对于自己的位置，我一向摆正的很好。
但这段时间特殊，他父母是最高规制的监护人，我给他发了条短信，提醒他早点儿回家。
但我还是第二天早上睡醒才见到了他。
我下楼倒水。
忽然收到慕秦的信息。
他是我大伯的败家儿子。
「你老公昨晚发什么疯？！」
我难得回了他一句怎么了。
「他昨晚把我最喜欢的那辆跑车铲平扔下海了！！！」
三个感叹号把慕秦的心痛和对陆延的控诉表达的淋漓尽致。
我没忍住笑，面前忽然覆下一道阴影，陆延声音在耳畔响起，「笑什么？」
我抬头，看见他一脸的困倦，他刚进门。
「慕秦说，你把他车子铲平扔海里了？」我问出声。
陆延的唇角扬起，「那个挖掘机不好开，不然我能连他一块儿扔下去。」
想象了一下他开挖掘机的样子，我笑出了声，「他最近又怎么惹你了？」
「没怎么，单纯看他不爽。」陆延的语气无比嚣张。
这一刻，我看他的模样居然有些顺眼。
11
周一上班，陆延例行迟到。
我不耐烦，但又不得不等他，一张笑脸维持到出了门就忍不住了，我连踢带踹的把他拎到车门前。
我两还是迟到了。
一上午，我看见他那张脸就气的牙痒痒。
我埋在一堆工程设计图中焦头烂额，陆延忽然从我面前经过接咖啡，我也被塞了一张纸条。
【别气了，我已经让人补上你的出勤率了，怎么样，高兴了吧？】
纸条背面还有个大大的笑脸。
我看着呵呵冷笑。
礼尚往来，我刷刷的回了他一条，在他接完咖啡回来时，顺道塞他手里。
我看见他兴奋着单手插兜快速回了办公室，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郑重的展开我的纸条，几秒后，他的脸直接垮下。
因为，我写的是——
【别作了陆总，公司迟早被你作没。】
12
今天的工作出乎意料的多。
忙到下班我也刚完成三分之一的任务。
下班时间刚过，他就从办公室跑出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还在赶工程设计图，没心思下班，敷衍着回了他一句。
公司里的人逐渐走光，只剩我的工位前还亮着灯。
我依旧沉浸在设计图纸中。
手边忽然被人放了杯咖啡，这是陆延今晚找我的第一百零八次，跟个小老太婆一样在我旁边叨叨叨的。
我正专心着，但被他的突然插入搞的心烦意乱。
我瞪他一眼，火气上头，「你烦不烦，老粘着我干什么，你这么大的公司就没点儿事情做？」
陆延被我吼的一愣，但其实我语气也没多重，他却一撇嘴，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那双好看勾人的桃花眼眨呀眨，泪光闪闪。
我也愣了。
下一秒，他抬手，抹了把眼泪。
眼尾泛红。
我，「……」
「你哭什么哭，我又没打你。」
陆延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在我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又抹了把眼泪。
我仅剩的几分耐心耗尽，烦躁的不行。
「你再给我哭？！」
陆延欲言又止，最后再次抹了两把眼泪，走了。
终于清净，我一门心思的又投入工作中。
再抬起头来是凌晨十二点多，周围大楼只有几个窗户明亮。
我忽然看见那杯冷掉的咖啡，想起了陆延。
12
我接到他的打脸电话，是他朋友打过来的，熟悉的发言模式，第一句先喊嫂子，第二句，「陆哥加班喝醉了，你能不能来接一下？」
喝醉，加班喝醉。
挺有本事。
挂了电话，我准备让他自生自灭，结果陆母正好敲开我房间的门，「可可，阿延还没回来啊，我晚上给你两熬的牛鞭汤，你两还没喝。」
陆母现在催孩子的想法是越来越明确了。
我干笑两声，抽了件外套，「我出去找找。」
我打了辆车到市中心，然后漫无目的沿着街边走，结果走着走着，走到了那家熟悉的酒吧对面，我蹲在草丛旁边，是陆延上次蹲狗的位置。
路边停着的路虎忽然开门，有两张略微熟悉的面孔下来，看着我惊喜道，「嫂子，你来的这么快？」
我，「……」
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你信不信？
我果断进俱乐部找人。
在前台报了陆延的名字，服务生很快把我领向高层，推开房间门，陆延在里面又唱又跳，面前还有一排满杯的酒。
我推开门的动作有些大，沙发上的几个人都朝我看过来。
我把醉醺醺的陆延一把扯进怀里，准备走。
结果有人拦，「陆总做事不地道，哪有招待人只招待一半的，酒还没喝完呢。」
我问陆延他是谁。
陆延抱着我认人，「他是甲方爸爸。」
「可可，你去外面等我，我现在还不能走。」他埋首在我耳边吹气。
我把陆延扔到一旁的沙发角，腾出手来，「我替他喝。」
他们开的酒度数不算高，甚至还不到我酒量的一半，我喝过最高度数的酒是在我父母的葬礼上，看那些人装模作样的碰杯，互道悲哀。
喝完一排酒，我面不改色的扶着陆延出了包厢。
刚离开俱乐部的门，陆延就趴在树边吐个没完，撕心裂肺的仿佛要把心肝肺都吐出来，我看不下去，上前给他拍了拍。
结果他吐完后朝我竖了个大拇指，「可可，你酒量真可以。」
我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谢谢，然后环臂倚在树旁，表情有些隐晦不明，「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需要陪酒的富二代。」
陆延突然笑了，他咳嗽了两声，身子一晃，我伸手扶他，没捞着，他板正的站在我面前，铿锵有力，「陆家子弟，不拿家里一分一毫。」
我弯了弯唇。
好像确实是这样。
从毕业到现在，他公司这几年的发展，没有合伙人，不求家里，全靠他一个人撑着，他平时虽然吊儿郎当，但他不付出心血的话，公司是不可能走到现在的。
我突然觉得他也挺不容易。
「陆延，我收回那晚对你说的话，你对公司挺负责的，有些话是我说错了。」
陆延朝我摆摆手，「小事。」
「可可，你看这是什么？」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一个纸桶，是爆米花。
「就是刚才被你扶着时，压了一下，好像给压扁了。」
陆延边说边用手指捏了边框一圈，总算撑起来个大概，他递到我面前，「不过这样就好了。」
他笑的很傻。
15
那天晚上陆延陪酒，他还真拿下了那个大单子。
虽然据他所说，甲方的人是因为我这个「霸气的贤内助」。
这次真正来了活儿，公司上下的人忙得不可开交，但陆延从来没让谁加过班，大家准时准点的上下班，终于在忙忙碌碌的半个月后，把这个单子交出去了。
然后，公司拿下了长期合作的合同。
作为庆祝，陆延请客，公司团建。
原本想去度假山庄，但很多人都半个月没好好休息，最后商量着吃个饭，唱个歌，然后各回各家就算了。
吃饭的时候陆延不在，唱歌的时候他来了。
陆延出手阔绰，寸金寸土的市中心俱乐部，包厢还连着一个很大的阳台，玩到一半，外面突然开始放烟花，大家一拥而上都起哄到了露天阳台处。
我旁边的女孩子又激动又兴奋的拉着我叫着跳着。
漫天绚烂烟花。
我转头看后面的热闹人群，不经意间忽然撞进陆延的视线。
他的眼眸深邃无边，意味深长。
他眼里有烟火和我。
看见我也看过来，他双手插兜，对我露出笑容。
我也勾了嘴角。
16
全公司的人忙活半个月，陆延一挥手给全体放了一个星期的假。
而他一个人飞去国外出差。
这周三的日子对我来说特殊，是我父母的忌日。
我很久都没碰过机车，这些张狂都是高中时候的记忆。
那天，我骑着喷了新漆的机车，带着束花，上山寻墓。
陵园内竖着冰冷的墓碑。
我在父母碑前跪下，他们的碑却是漆亮，已经有人擦过，碑前还放着一束新鲜的菊花。
除了我，我想不到还会有谁来看他们。
在他们碑前一坐就是一天，我向来话少，但还是忍不住跟他们讲了很多事情。
他们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
我是有家的。
讲到后面，夕阳被黑暗吞没，我不知什么时候抵着墓碑睡着了。
17
梦里。
我回到了自己以前的生活。
高三之前，我的父母尚在人世，他们恩爱两全，我家的背景在京城也是属于大户，有家族企业，我是家里受宠的独生女。
但这一切从父母意外车祸去世后，全部发生改变。
我的临时监护人，大伯，他把我丢到国外很远的地方，他们却心安理得的分我父母所有的股份财产，等我成年回国，他们像是强盗般已经把我家洗劫一空。
转头又逼我联姻，要彻底解决我这个麻烦。
然后，我遇见了陆延。
18
再醒来，是在我的房间。
不是陆家老宅，是我两在外面住的房子。
厨房有人，陆延在做饭。
看到我下楼，他忍不住跟我抱怨一声，「你的机车好重，太难骑了。」
我停在最后一个台阶上，「你把我抱回来的？」
「不然呢，除了你老公，还能有谁？」
我的手搭在栏杆上，「怎么想起来回这边儿？」
「我可不想再喝牛鞭汤了。」陆延跟我吐槽他亲妈，「我这两天在国外，天天流鼻血，我简直太难了。」
一阵香味飘来，陆延找盘子装菜，我走进去，停在他的不远处。
「我爸妈墓前的花是你放的？」我问。
「是我。」他大方承认，「我算着日子，怕自己赶不回来，走的前一天就去看过他们了。」
我心上说不出来的情绪。
陆延抽了两双筷子，我在旁边没接，视线有些模糊，我盯着他，「陆延，你剪头发了？」
「是啊。」他随意抓了两下。
平常炸毛的刘海乖巧的趴在他额前。
「帅吗？」他不着调的问了我一句。
「帅。」我答。
他却意外的看了我一眼。
19
吃完饭，我主动提出要带他去兜风。
陆延戴着黑色头盔，坐我后面。
等他准备好后，我上身微趴，机车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陆延在后面紧紧抱着我，几乎全身都贴着我。
等红绿灯的功夫。
感觉他的手松了一点，我摘下头盔，转头，长发蹭过后面人的鼻尖。
陆延终于缓了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脯缓解惊吓，「你现在骑车怎么还是这么猛？」
我愣了一瞬，问道，「你以前坐过我的车？」
陆延却不肯说了，低头又抱紧我的腰，语气很委屈，「老婆，我害怕。」
我还没说什么，绿灯亮起。
我只好踩火，带他走了。
我带他在高架桥上跑了几圈，最后在桥边停下。
晚上的风凉爽，我的长发被吹着飞扬。
隔着江水，那头的城市灯火阑珊。
我抿了下唇，忽然感觉到旁边逼近的气息，转头看，陆延放大的俊脸已经低下来。
我迅速反应过来，踹了他一脚。
陆延嗷嗷叫着疼，他揉着被踢的位置，有些怨气，「这么适合接吻的氛围，你怎么给我打断了。」
我表情复杂，白了他一眼，「少占我便宜。」
陆延却忽然抱住我，「你是我老婆。」
「假的。」
「假的也是我老婆。」
我脱口而出，「你国外的白月光怎么办？」
陆延动作一顿。
我心里有些酸，推了他两下，没推动，他忽然劈头盖脸的吻下来，我的唇被他含住，呼吸间尽是他的温热。
陆延拖着我的后脑勺，更是拉近我们两个的距离。
我睁着的眼睛全是茫然。
20
那晚，陆延亲了我。
后来，被我揍了一顿。
他三天没去上班，请假理由是工伤。
还挺会安排。
给我们员工放假，他到处奔波着出差，现在我们开始上班，他又给自己放假。
不过公司倒也难得清净了三天，只不过负重前行的是我，因为每天回家我都能看见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他。
这段时间，我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
直到这天下班，慕秦在公司门口堵住我。
我终于想起来，他上次被陆延连人带车铲进医院，收敛了好几天，而现在，他又开始作妖了。
他趾高气昂的堵在我面前，「我爸最近又停了我银行卡，你给我转点儿钱花花。」
「没钱。」
「少骗我，陆延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不养你。」
我恹恹的看他一眼，「你有本事让他喜欢你，让他养你去。」
慕秦果然一下就急了，跟小丑跳脚一样。
我拎着包，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
他人高马大，一会儿打不过时，我准备跑路。
他的手刚伸出，手腕就被人狠狠扭过。
陆延插进我们中间。
他把我挡在身后，把疼的龇牙咧嘴的慕秦甩到一旁，然后沉着脸，又把我抓到他身旁，他冲慕秦发火，「你再跟她大呼小叫，我抽你信不信？」
陆延从口袋掏出张银行卡，夹在指间，「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来，叫声爷，爷给你十七八张。」
他又搂着我，「我是你爷，她就是你奶，来，叫声姑奶奶听听。」
我抿唇，这样严肃的氛围，我真的不想笑。
慕秦的脸色果然变得难看。
他不敢惹陆延，只能看向旁边的我，不住的点头，「行，尤可，你真行……」
陆延一巴掌差点呼上去，被我及时拉住。
「你他妈再指一个试试？」
慕秦最后夹着尾巴跑了。
陆延转头，看见我的笑容，愣了一下，「笑什么？」
「谢谢你啊。」
「谢什么谢，走，回家。」他拉过我的手，还在念叨，「这几天我忙着没空折腾他，他居然都敢来找你了……」
21
周五晚上，我要见一个高中同学，陆延非要跟着去，我不能答应，因为今天我打算和同学说些事儿，陆延是主角。
很烦。
我又忍不住凶他。
他又抹了两把眼泪，走了。
说完事情，我到家是晚上十一点，房子一片黑暗，没灯。
陆延还没回来。
我洗漱好准备睡觉，睡前习惯性的刷朋友圈，结果看到了陆延半个小时前的说说，是一行文字。
【我是午夜心碎小狗。】
什么年代的非主流文学，我嗤笑一声，没理。
十分钟后，我忍不住点进他的朋友圈再看，多了一条说说。
【我是没有老婆哄的午夜心碎小狗。】
我果断关了手机，睡觉。
睡下还不到一个小时，我听见楼下动静，过了一会儿，我的房间门被砰砰砰的敲响。
我知道是陆延，但还是闭着眼睛故意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三声「汪汪汪。」
小狗回来了。
我翻了个身，还是心软的下床开门。
结果我房间门一打开，陆延的身影就从我面前冲过，带着些许酒气扑向了我的床。
他刚从外面回来，还喝了酒，我嫌弃的踢了踢他，「滚回你自己房间睡。」
他埋在我被窝里摇头。
我，「……」
22
陆延第二天醒来时，是睡在走廊的地板上，他身上的毯子是我最后的仁慈。
我拉开门，顺便一个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他被疼醒。
也算是喊他起床了。
我面无表情的下楼。
吃完早餐，陆延刚收拾下来，我就出了门。
打了辆车去公司，我看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群，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昨晚的陆延。
他趴在我床上，枕着我的腿，还搂着我的腰，他嘴里一直念叨什么，我靠近了才听清，他说的是——
【老婆，我们生个孩子吧。】
我直接把他丢出了门外。
我想，他昨晚大概真是醉了。
23
没几天，陆延突然有高中同学聚会。
他在我面前得意洋洋的转了一晚上，跟我炫耀说谁还没个高中同学。
不出意外，他又喝醉了。
我打了个的去接他。
他同学们很热心，七八个人架着他，站在俱乐部门口等我。
我下了车，连忙跑过去。
他们有人看见了我，朝我招手，「嫂子，这里！」
我从他们手上接过陆延，有人突然说道，「还真是里里。」
「你两真结婚了啊？」有个不认识的人问我，脸上充满热情的八卦。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不过，他们怎么知道我的高中外号。
我是一中的，他们都是附中的。
这外号还传到外校去了？
我难抵心中疑惑，直接问出口，「你们为什么叫我里里？」
有人扒着人群探出头，笑的很热情，「你叫尤可吧？这外号是陆哥给你取的，高中那会儿我们就跟着这么叫了。」
「嫂子你别介意啊。」有人怕我不高兴，附和了一句。
我还在愣神，摇头，「没有。」
24
回家路上，我把陆延摇醒。
他勉强睁开眼睛。
我问，「你高中时候认识我？」
他扬唇微笑，脑袋忽然钻进我怀里，撒娇的语气，「当然认识啊，你是我老婆。」
我，「……」
后来我再叫他，他都不肯抬起头来。
跟头小猪一样在我怀里拱啊拱，我没忍住一巴掌拍上去。
他……
好像在我怀里直接晕了。
回家的全程，陆延一动不动，司机师傅好几次往后座看，每次对上我疑惑的眼神，他都连忙转开。
好一会儿，司机师傅颤颤巍巍的开口，「姑娘……你不是抛尸吧？」
我，「……」
我在司机师傅的注视下，淡定的一下一下抚着怀里陆延的脑袋，「师傅，一会儿麻烦您跟我一起抬进去，加二百。」
我看见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都抖了一下。
25
这周四是公司例行体检的日子，有名单分批去，陆延是第一波，快下班时我接到他的电话，他十万火急的催我赶紧去医院。
我以为他身体真出什么毛病了，还是被我好几次拍脑袋拍傻了，我赶紧打了个车过去。
陆延在医院大厅等我，一看见我，他就把我抓过去，还呵呵傻笑着，「怎么来这么迟，快点快点！」
他把我拉到妇产科的楼梯拐角，按头蹲下。
我望他一眼，内心复杂，还真傻了？
「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陆延兴奋的跟我说。
「看到什么了？」我有些好奇傻子的世界。
「我妈大姑的外甥表舅的儿子的媳妇儿刚才去产检了，正好让我碰上了！」
「……」
都开始产生幻觉了？
陆延瞥见我看他的眼神，他知道我不相信，着急的解释，「不信你等她一会儿出来。」
「人家产检就产检，这有什么好奇的？」
「我妈大姑的外甥表舅的儿子不孕不育，这是全家族都知道的秘密！」
「……」
哦，我理解了一点。
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还真跟他一起在楼梯拐角蹲了十几分钟，直到看见那个女人从产检室出来，她拿着 B 超单在楼道坐了好一会儿，然后丢进垃圾桶，走了。
再然后……陆延去翻垃圾桶了。
他翻出来那张产检单，我捂着鼻子指了指两米开外的距离，「你就站那儿说。」
陆延垮起张脸，要把产检单递给我，「老婆。」
我摆手，「我不要！」
「老婆。」
「不要！」
「……」
一个护士从我两身旁经过，又折回来，好心的跟我说，「流产在三层。」
「……」
27
陆延浑身逆骨。
我偏不看，他就直接把产检单揣回了家，而且还是陆家老宅。
晚上，我两正吃着饭，陆母下了趟餐桌，再回来时突然喜气洋洋，把那盆放了牛鞭的汤端下桌。
我看了看陆延，他也是一脸疑惑，「妈，今天不加餐了？」
陆母掩面一笑，「都怀上了还加什么！」
「……」
我和陆延相视懵逼。
陆母，「行了，你两小年轻别装了，刚才张嫂洗衣服，从陆延的口袋翻出产检单了，虽然没名字，但我一猜就肯定是可可的。」
「如果是别人的不就出事儿了嘛。」陆延喝口水压惊。
重点是这个？
不对，那个什么产检单本来就不是我的啊！
我在下面踹了陆延一脚。
「不是，妈……」
我正想解释，结果忽然被陆延握住手，他抢了我的话，「是的。」
什么是的？我皱眉转头看他。
「本来是想等月份大一点再告诉你们的，结果被你们自己发现了。」
陆延抓住我掐他的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然后，我被拖下了餐桌。
回了房间。
我直接把门口竖的举行玩偶娃娃砸陆延脸上，「你乱说什么，你才怀孕了！」
陆延安抚我，「可可，你看我妈刚才那个样子多高兴，所以我没忍心戳穿这件事情。」
「而且，咱两结婚都快半年多了，再不怀孕也不正常了。」
我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十个月后你去哪儿搞个孩子出来？」
陆延盯着我，眼眸渐渐深邃，「要不咱们真的怀一个？」
「……」
我冷笑一声，朝他勾手，「行啊，你过来。」
陆延眼睛一亮，像个摇尾巴的小狗一样朝我扑过来。
我翻身将他摁在床上。
狠狠揍了一顿。
28
经过一晚上，我怀孕的消息是传出去了。
托陆延的福，我两又搬回了陆家老宅住。
陆母说要亲自照顾我。
鸡鸭鹅还有一堆大补品塞了一冰箱。
我被迫「养胎」。
陆延也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了，他每天按时陪我上下班，我两晚上最多的娱乐活动，就是被陆母摁头在客厅看养儿育儿的胎教视频。
我很不习惯。
最适应坦然的是陆延，他每天穿着宽松睡衣，在沙发上斜躺着，吃着水果蹭着补品，比我这个「孕妇」还更像「孕妇」。
除此之外，他还会看那些科普看的津津有味。
那天看的是父母之爱，讲的是一个家庭的温暖，每个角色的陪伴都不可或缺，我有些感触，正看的认真，脸上忽然被人吧唧亲了一口。
陆延在我震怒的目光中指了指电视，解释道，「他们说爸爸要经常亲妈妈，这是最有爱的胎教。」
我刚举起手，陆延就一脸惊恐的冲着厨房大嗓门高喊，「妈！」
呵，狗男人，玩不起。
陆母走后，我那巴掌还是挥到了他脸上，我顺便警告道，「再喊你妈，你就死定了！」
陆延扁起嘴，捂着脸跑了。
29
入冬。
时间已经快过去一个月。
我很惆怅，以前是为假结婚的事情担心，现在还要为假怀孕的事情担心。
陆延这段时间很忙，在公司，有时一天我都看不见他，回了家，有时候睡觉他才能回来。
陆母对我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上心，那种殷切的期盼让我不忍心再跟着陆延一起胡闹下去。
我准备跟他商量坦白怀孕的事情。
我在公司等到晚上十点，陆延的办公室还是亮的，我敲开门，他趴桌上睡着了，看见我后才迷瞪的醒来。
我双手环臂倚在门口，跟他说了我的想法。
陆延陷在椅子里面，低眸，好一阵安静。
他的沉默不同寻常。
整座写字楼都静悄悄的。
他终于抬起头，唇角弯了弯，「可可，要不我们离婚吧，就说我对不起你，孩子的话，是我让你流的。」
我看他，「你编故事的能力是越来越离谱了。」
陆延的唇角压平了一点点，「可可，我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我静了静，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陆延，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给我一个理由。」
我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人，但也不是那种做事情不清不楚的人。
陆延沉默不语。
「还是你那白月光回来了？」
「是啊。」他很小声。
我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嘟囔什么，没吃饭？」
陆延抓了两下头发，看起来有些烦躁。
我站起来，敲了敲他的桌面，「她回来是好事，我真心为你高兴，改天有空叫出来一起吃饭。」
陆延的表情复杂，「高兴什么啊高兴……」
「我先走了。」
我一秒都不要多待。
我怕自己说出那些不想离开的矫情话。
30
我跟陆延离婚的事情有些突然。
离婚证还没来得及扯，我拖着行李离开陆家老宅的时候，他正被他妈追着打，他朝我的方向撒腿跑，看起来想让我救他。
以往这个时候，我都会顶着贤妻的身份帮他求个人情。
但现在我微微眯眼，只想让他妈下手再重点儿，最好打死他算了。
这样我就不用离婚，能直接丧偶了。
对比起我的小心眼，陆延倒是大方。
都准备离婚了，他把外面房子的钥匙给我，说是离婚补偿，我没要，我只是带走了半箱子泡面。
我不想再接触和他相关的一切，甚至我已经开始动摇了辞职的想法。
31
但在公司，连着好几天，对面的办公室门一直闭着。
陆延一直没露面，像在躲我。
我等不下去了，敲开他的门，目光淡淡的，「什么时候去领离婚证？」
他从一桌杂乱的文件中抬头，因为缺乏睡眠，他脸上的疲惫神色明显，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沙哑的开口道，「过几天，我有些忙。」
他的回答很含糊，我当他在敷衍我。
我点了头。
结果接下来连着几天，陆延的办公室的灯就没灭过，他的身影一直伏在那张桌上，我从来没见他对什么事情这么认真过。
他住在了公司，几乎没回过家。
32
新周一，温度又降下不少。
我终于下定决心跟他提辞职。
在茶水间接咖啡时，听到几个同事聊天，我顺便听了一句，却蓦然怔住。
我也坐过去，问道，「什么裁员？」
「咱们公司出问题了，肯定有可能裁员啊。」
短发女同事吐了吐舌头，小声说，「好像是因为上个月那个很重要的单子出了问题，咱们赔进去不少钱，现在都没几家大公司愿意给咱们资源，都是靠以前的老顾客撑着。」
我握着杯子，轻皱眉，「你从哪儿听说的？」
「小李跟我说的，他上个月一直给老板跑这个单子，而且你可以看看咱们公司股盘，这个月跌的很厉害，我怀疑他都快跌出屏幕了。」
我贴着杯子的指尖，渐渐攥紧。
33
陆延在和我大伯的公司打商业战。
他是工程的业界新锐，但也是后起之秀。
这个公司是他大学毕业后创立的，只有几年的发展，而我大伯的公司，根基是我们几十年的家族企业。
所以，陆延他压上了全部。
赢了，我大伯的公司会被吞并，收购到陆延名下。
输了，反之，陆延几年的事业心血灰飞烟灭。
这件事是我从慕秦口中套出来的。
他也知道了我和陆延离婚的事情。
34
我正在上班，接到大伯的电话。
他先是和蔼的问我是不是和陆延离婚了，我嗯了一声。
他又和我说了几句其他，然后说到正轨，他又给我介绍了一个，让我去相亲。
我勾起嘴角，讽刺的笑道，「大伯，您死了慕秦还得给您守孝三年呢。」
何况我连离婚证都没扯，只是刚和陆延分居半个月。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那边的人果然气急败坏起来。
我原本想挂电话，却扫到了办公室低头认真的陆延。
我微眯起眼，忽然改口，「行啊。」
我答应下来。
35
陆延出来接咖啡。
我拎包起身，对面同事惊讶的抬头，「可可，你今天居然准时下班？」
「嗯，有相亲。」我推回椅子。
余光瞥到那个握着咖啡杯的身影明显僵住。
对面同事一脸八卦，「不是吧，可可你这么漂亮还需要去相亲？不过万一相亲真遇到条件优质，还长得帅的呢……」
「碰运气吧。」我笑道。
我收回视线，踩着高跟鞋出了公司。
36
他们安排的相亲对象，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他介绍自己，说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嫁过去能直接当妈。
我忍着没把手上的热茶浇他秃头上。
他说完自己，又开始对我挑挑拣拣。
在他口中，我的外貌条件勉强过关，工作太普通不行，让我以后当家庭主妇伺候他们三个。
再冷的脾气我也压不住了，正准备开口时，旁边忽然挤过来一道身影，把我挤进了座位里面。
陆延直接拿着我的杯子喝水，我瞥了他一眼，他换了身衣服，和刚才在公司那一身不同，疲惫感少了许多，清爽帅气。
对面的男人愣了愣，抖着手指着陆延问我他是谁。
陆延放下杯子，冰冷寒意的目光凝他，薄唇动了动，「我是他老公。」
「你你你……你爸不是说你单身吗？」那个男人又抖着手指我。
「你什么时候见我爸了？」我冷笑一声，「还是，你半夜去挖我家的坟了？」
陆延被我逗的笑个不停，吊儿郎当的捏着杯子。
我长腿交叠，恹恹的在对面人身上投着视线，「跟你交涉的是我大伯。」
「好啊好啊……你们都在骗我，有老公了还来相什么亲？！」中年男人被气得发抖，他这次狠狠的指着我，「你今天是不是专门来侮辱我的，我不会放过你。」
陆延手上的杯子忽然重重掷向桌面，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给老子记好了，我他妈的是你爹！」
「你他妈再威胁她一句试试，爹打的你后半截身子也入土。」
陆延不是简单说说，他刚举起拳头，上一秒威胁我的那个男人立马屁滚尿流的跑了。
此时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重新拿了个杯子，接水喝，「你怎么来了？」
陆延不高兴的看着我，「我是你老公，我为什么不能来，你居然敢背着我相亲？」
我淡着眉眼，「不是，我们离了。」
「一天没扯离婚证，我就一天是你老公。」
我拎包起身，「走，扯证。」
「……」
陆延瞪我，「尤可，你就专门气我是吧？」
37
最后还是没领离婚证。
因为陆延跑了，当着我的面。
他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弯腰笑出声。
晚上回家。
睡前我刷朋友圈，陆延半小时前发了条说说。
【我是午夜发烧小狗。】
我刷新几下，底下评论全是对他的关心，除了他朋友还有公司员工，让老板注意身体。
再刷新时，他又发了一条新的说说。
【我是午夜没有人在乎的发烧小狗。】
他这条朋友圈很安静，没人点赞也没人评论。
我关了手机，睡觉。
但窗外的月光和隔壁吵闹的动静却让我无比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起。
还响了好几次，我捂着被子都能听见。
终于忍不住，我起身开门。
陆延从外面冲进来，一头栽进我的被窝。
我关了门，站到床边拉他，结果床上的人死活不动，死皮赖脸着，「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我叹口气，「我不赶你走，我量量你的体温。」
下一秒，陆延就把脑袋扎进我怀里，他紧紧抱着我的腰身，我的手心在他额头抚了一下，很烫，不正常的温度。
「你去哪儿了？」
明明今天下午时见他还好好的。
「去找慕秦。」他回答。
我摸他脑袋的手顿住，「你找他干嘛？」
「我把他最后一辆车铲平扔海里了。」陆延的语气带着小骄傲，「快夸我。」
我忍不住弯了弯唇。
他在我怀里拱着脑袋撒娇，「老婆，头疼。」
我伸手慢慢给他揉。
像是忽然回到了新婚夜。
有些记忆慢慢袭来。
我们办婚礼的那天，是他见慕秦的第一面，但他追着慕秦一直喝，直到把他灌趴下，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他被人给七手八脚的抬走。
但是他酒量也不好，转头就趴马桶上一直吐。
吐完后，他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像现在这样，脑袋扎进我怀里，懒散得意的模样还带着酒气。
当时我问了他一句，「陆延，你为什么不喜欢慕秦？」
他闭着眼睛，却伸手搂上我的腰，嘟囔道，「因为他对你不好，他老欺负你……」
38
陆延趴我床上睡着了。
他不肯吃药，我给他物理降温。
这些常识我简直不能再熟悉，在美国那会儿，我不敢生病，生病了也不敢去医院，因为要花钱。
一般这种感冒发烧，我就在网上找方法，自己治愈了。
陆延睡到半夜，忽然睁眼醒了。
他委屈巴巴的看着我，「老婆，我饿了。」
这个麻烦精。
「只有泡面。」
他乖乖说了句好。
热水壶跳闸，我撕开桶泡面，还没倒水，忽的头顶灯灭了。
这里是老房子，电路问题一直不好，一天停两三次电是常态，我已经习惯了，陆延却如临大敌。
他慌忙的声音，「别泡了别泡了，这黑灯瞎火的小心烫着手。」
「你快过来你快过来。」
我对自己屋里的一切摆置已经熟悉，放下水壶，我摸黑走到床边。
却被他扯着手腕坐下。
陆延又紧紧的扎进我怀里，「老婆，我好怕好怕。」
「怕什么？」
「怕黑。」
我推他，「别装了。」
谁害怕的时候还能腾出心思来占人便宜，我把他摸我脸蛋儿的手拍掉。
黑暗中，我心里却无比清晰明了。
问了他一个问题。
「陆延，你跟我离婚是因为公司出了问题，不是因为你那个白月光回国对不对？」
我怀里的人不说话，连空气都是安静的，过了好一会儿，他动了动，又是撒娇的语气，「老婆，我头又开始疼了。」
他摸索着抓我的手，放在他太阳穴的位置。
我深吸一口气，「陆延，你要不要跟我和好？」
黑暗中，他叫老婆的声音猛然顿住。
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眼眶潮湿，「再问你一遍，你要不要跟我和好？」
他不说话，我想起身，结果被他牢牢抱住。
「要！」他铿锵有力的声音，从我怀里传出。
「我要！」
第二声，他已经带了哭腔。
我的袖口浸湿一片温热。
我拍拍他的背，还没说什么，忽然被他一抱，然后压到床上。
他炙热的唇瓣贴了上来。
39
我有些渴。
刚想起身就被人又摁回床上。
陆延松开箍着我的手臂，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倒了杯水，我找到手机给他照亮，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想笑。
喝完水，我又躺回陆延怀里。
我问他，「陆延，你那个白月光丽丽到底是谁？」
其实我已经猜出八九分，但是我想听他说。
陆延很困，耸拉着眼角回答我的问题，「丽丽就是里里，里里是你。」
我翻身，撑着他的眼皮，故意捣乱不让他睡，「那出国呢？」
陆延哼了一声，抱紧我，「你上完高中，不就被送出国外去了嘛。」
好像是，全对上了。
至于白月光……
「陆延，你高中就认识我？还喜欢我？」
但是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认识，喜欢。」
陆延实在困，喃喃完这两句，下一秒直接睡过去了。
我在他怀里胡思乱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什么时候见过他，快天亮时，我才又渐渐睡着。
40
我再醒来，是下午。
陆延早走了，走之前还帮我修好了灯，他还特意跑房东那儿软磨硬泡，给我接了新的电路。
我们两个和好了，但我没有搬回去住。
一方面是因为我大伯他们的关系，他们和陆延的商业战还在继续，没必要让他们知道我和陆延和好，不然他们不一定拿我当筹码做出些什么事情。
另一方面是，他在追我。
正式，公开，真诚的一次。
早起上班，我工位上每天都有各种不重样的早餐，都是陆延买的，每天下班，他会约我吃饭，隔三差五的我会收到花和小礼物。
我们两个只隔着间办公室，但经常互发信息分享日常，就和热恋期小情侣一样。
久而久之，其他同事都看出来了。
他们纷纷惊讶，「可可，陆总在追你？」
我点头，顺便把陆延刚买的马卡龙跟他们一起分享。
旁边的男同事喜甜，拿了一个又一个，我大方的跟他分享。
结果甜食盒子直接被人抽走，陆延咬着牙，「这是老子给我媳妇儿买的，全叫你吃完了！」
那个同事嘴里塞的马卡龙差点噎着，站起来表情慌乱，「老……老板。」
「扣工资！」
我的笑意收住，瞪了陆延一眼。
他立马咧开嘴笑，拍着那个人，「逗你玩呢，怎么样，我和蔼可亲吧？」
我，「……」
41
十二月底，终于降了第一场雪。
陆延约我去看电影。
结果从电影院出来，他神秘兮兮的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是我家以前的房子。
临江边的一栋别野。
我有些惊讶，「当时不是卖出去了吗？」
陆延帮我塞好围巾，挑着我的下巴亲了一口，「是卖出去了，你知道买主是谁？」
「是你？」我愣了愣。
夜晚，天寒地冷，陆延却拥我入他的温暖怀抱，他胸膛温暖踏实，他的手握着我的手，一起放进他的大衣口袋。
他带我进去。
「喜欢吗，从我买下来的那一刻开始，这里所有的陈设都没动过。」
我环视了一圈，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仿佛看到了以前的生活。
陆延捏着我出汗的指尖，「还有份礼物要给你。」
他搂着我走向桌边，桌上放着一份白色文件，是大伯公司的股份合同。
这场商业战，他打赢了。
陆延咬着我的耳尖。
「里里，所有属于你的一切，我都给你拿回来了。」
42
来年的春暖花开。
在全公司的见证下，陆延向我求婚了。
我们又办了一次婚礼，这次邀请了很多人。
婚后陆延越发的黏人，但他又很会眼色，在我每次快发火的边缘，都能自觉走开。
婚后的第三个月，我怀了宝宝。
陆延惊喜了好长时间。
我肚子逐渐大起来，他缠了我好久，最后我终于松口暂停工作，先回陆家。
不仅是陆延，陆家父母也是，把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当成祖宗一样供着。
弄的我哭笑不得。
但我也很贪恋这种感觉，是我梦里都无法触及到的家的温暖。
至于大伯和慕秦，公司被收购后，陆延就把他们丢国外了，时间到现在也近乎一年，陆延从不跟我提他们的事情。
43
有次午后睡起来，陆老太太拉着我，给我看陆延小时候光屁股的照片。
我笑个不停，忽然想起什么，合住相册，老实的跟他们坦白了之前契约婚姻的事情。
结果她一脸懵着，问我什么联姻？
我也愣了，「之前陆延不是被您安排有家族联姻吗？我们刚开始是因为这个才走到一块儿的。」
谁知，她摊了摊手，笑的优雅从容，「哪有什么家族联姻，咱们陆家家大业大，还需要他一个小孩儿牺牲自己的婚姻去换取利益？」
「那……他当时是怎么跟您们说，他要结婚的？」
陆老太太回想，缓缓道来。
「那天，他回来的很急，气还没喘平就伸手问我要户口本。」
「他说，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女孩，我很爱她，我现在要和她结婚。」
我彻底愣住。
「然后，您就把户口本给他了？」
「当然给了呀，我和他爸绝对不能阻止儿子奔向幸福。」
「……」
44
晚上，陆延回家。
时间有些晚。
自从我住到陆家老宅，他也跟着一块儿过来，白天有人照顾我，晚上他亲自来。
月份逐渐变大，我的孕期反应也跟着全上来，经常睡不好。
我不睡的晚上，他也跟着不睡。
哪怕第二天要早起到公司，他还是不会放我一个人醒着。
睡到半夜，我又醒了。
陆延还闭着眼，手就抚上我的后腰，「想上洗手间？还是腰又酸了？」
他拉了张枕头垫着，边说边给我揉起来。
「我想喝水。」
他起床给我倒水。
喝完水，我依然没有睡意。
突然想起来问他，「陆延，你到底高中什么时候见过我？」
他靠在床头上, 抱着我。
卧室里开着一盏昏黄的夜灯。
分外温馨。
「你高中时候特别酷, 喜欢骑机车。」陆延懒懒打了个哈欠, 薄唇轻启，继续说道，「有次我在学校后面跟人约架，结果喊的人一个都没来, 当时对方已经来了十几个人。」
「我当然不能吃这亏, 拔腿就跑, 他们在后面穷追不舍，附中和一中只隔着几条街，我跑出那个巷口的时候正巧遇见你。」
说到这里，陆延顿了一下。
我正听着来劲儿, 催道, 「然后呢？」
「当时你穿一蓝白棒球服，黑色的卫裤, 穿的是黑白色篮球鞋, 还戴着一个白色头盔，握着车把，腿撑着地, 转头看我。」
「记这么清楚？」
「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继续说道, 「你朝我伸手, 然后我上了你的车。」
「我这辈子都没体验过那么快的速度，跟一路通向冥府一样。」
我笑个不停，掐他, 「就这样？你就喜欢我了？」
「还就这样？」陆延笑着躲，「后来托我一中的朋友打听到你的名字，还知道了你的班级, 甚至是你的朋友圈。」
「说个事儿，其实我第一次知道你名字时候, 我就觉得很有意思, 尤可，尤克里里, 后来我就这样叫了。」
「我当时每天都去一中校门口, 就是想放学见你一面, 整整去了两年, 打算高考完就跟你表白，结果你家出了事，你也突然出了国。」
我心里有些涩, 「所以你跟他们说你有个在国外的白月光？」
「是，她叫里里。」
「后来你被逼去家族联姻, 我就着急了, 辗转一切办法, 才终于跟你领了证。」
我弯了弯唇, 「辛苦啦。」
「你呢，你当时为什么帮我？」陆延问。
我在他怀里抬头，认真仔细回想, 「可能……当时觉得你逃跑的样子太蠢了。」
陆延不高兴的扁起了嘴，我捏捏他的脸，「蠢得可爱。」
陆延低头吻我。
我主动闭眼迎合。
一切美好。
谁知道呢, 我当时真就那么凑巧的拉了他一把。
当年那个少年大概也不知道，他不经意的一次暗恋，竟是这么多年。
?
作者署名：想喝奶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