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竹马给贫困生买了个爱马仕。
同学调侃他：「你骗你妈说是给姜荨买的，却送了校花，不怕被姜荨发现啊？」
纪昀淡笑摆手：「这有什么，姜荨又不缺一个包。
「倒是苏意，寒门出身能考这个分不容易，她值得。
「再说，就算姜荨发现，她也只会配合我圆谎。她可不敢把事闹大影响到我们的娃娃亲。」
我默默松开门把手，转身离去。
回家填写了港城大学申请表。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1
包厢里笑声不断。
「还得是昀哥，知道怎么拿捏咱们班这朵高岭之花。」
「也有实力，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那包得要八九万吧？」
纪昀轻描淡写：「加配货，十几万吧。」
瞬间，起哄声一片。
有人好奇：「你妈就这么同意你买了？」
他不以为意，「你们也知道姜荨家情况，我一说买给她，我爸妈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痛快买单了。」
也有人替他担忧，「但这么贵的东西，要是被姜荨知道，她保不准得跟你闹吧。」
「她不敢。」
纪昀淡笑。
「我妈的性子她多少还是知道的，不会把事情闹到台面上。否则我妈一不高兴，她以后还怎么进我家门。
「何况我又不是没送她爱马仕。」
众人了然点头。
「也是，虽然姜家是有钱，但你爸妈可是领导。都说士农工商，这士可是排第一，商最后啊。」
「可怜我昀哥，从小被你爸和她爸定了娃娃亲，都没得玩了。否则，苏意拿了这个包，还不得对你以身相许啊？」
纪昀却在此时正色道：「瞎说什么。苏意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众人嘿嘿笑着，心照不宣。
我紧紧捏着门把手。
明明走廊也有空调，手心却还是不断渗出细密的汗。
良久，才缩了回来。
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面无血色的自己。
脖子上挂着的爱马仕项链，在顶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刺痛我的双眼。
这是纪昀昨天刚送我的毕业礼物。
他郑重地亲手为我戴上项链，「笨小荨，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可要一直戴着，不准弄丢了。」
明明昨夜，我还在为这条对我而言价值一般但意义深刻的礼物而窃喜。
今天，却只觉得讽刺。
原来我的定情物，只不过是他给苏意买礼物时顺手拿来的配货而已。
一发狠，我将项链扯下来。
扔进了垃圾桶里。
连带着今夜的屈辱一起。
2
次日回校估分。
刚到校门口，纪昀就从我身后追了上来。
「姜小荨！」
他极为自然地拉住我手腕，有些气喘，皱着眉问我：「昨晚等你半天，你怎么没来？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
纪昀的母亲却也在此时下车，走了过来。
虽扬着嘴角，笑意却不及眼底。
「小荨啊，一个人来？你妈妈呢？」
出于礼貌，我点头道：「阿姨，我妈还在出差，要过段时间才回杭市。」
「这样啊，那正好，阿姨有些话想跟你说。」
「妈——」纪昀皱眉看了他母亲一眼。
她却无视了自家儿子的视线，对我委婉道：「前几天，阿昀给你挑选了毕业礼物，相信你已经收到了。
「高考是大事，你成绩好，阿姨替阿昀给你些奖励也是应该的，毕竟咱们两家这么多年情分。
「但是呢，也不能得意忘形。尤其是你知道我和你叔叔的情况，既然你要和阿昀在一起，那平日里还是低调些好。不要学网上那些女孩子，年纪轻轻就贪慕虚荣，最终害人害己。」
听到这里，纪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连忙推着他妈妈回车上，「好了妈，小荨今天不是没戴嘛，够低调的了。」
纪母上下打量我一眼，见我一身白 T，脖子手腕都空空，也没拎包，依旧是学生打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俩都是乖孩子。先进去吧，别让老师等。」
等她走远，我才转身进了校门。
纪昀却还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你怎么没戴我送你的项链？
「笨小荨，该不会一晚上就弄丢了吧？」
我没回头。
「不是阿姨说的吗？低调些。」
纪昀被我一噎，一时没了话。
但脸色也黑了几分。
放弃继续来拉我，沉默着跟我进了教学楼。
3
谁知刚到教室门口，就看见苏意正白着脸站在走廊上。
有些局促地将身上背着的包包藏在身后。
另一边，有几个女生在小声议论。
「她背的什么？爱马仕？她不是贫困生吗？」
「假的吧，她怎么可能买得起？」
「也不知道是以前装还是现在装，又或者是装都不装了……」
纪昀见状，三两步上前。
原本还孤立无援的苏意，在看见他出现的一瞬间，眼眶就红了起来。
小跑着到了纪昀身边，抬头泪眼盈盈地望着他。
一下激起了纪昀的保护欲。
「怎么了？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她们……」
苏意动了动嘴唇。
本来想说什么，看见我之后，又变得欲言又止。
不动声色地往纪昀身后躲了躲。
我没理会，径自走进了教室。
身后隐约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
「她们说……说我的包要是真的，一定是被人包养了……
「阿昀，要不，我还是还给你吧。
「趁现在姜同学还没把事情闹大，我真的承受不住你的礼物……」
二十分钟后。
纪昀才拉着双眼通红的苏意进了教室。
让她安心回到座位上，好好估分。
随后一屁股坐到了我旁边的空位上。
一边估分，一边低声道：「至于吗？这样造一个无辜女生的黄谣。」
我握着鼠标的手一紧：「什么？」
ṭŭ₉「好了，别装了。谁不知道咱们班女生都跟你关系好。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你要是不高兴你私下里找我就好，何必撺掇她们那样说苏意？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个贫困生走到今天有多难。你这样会毁了人一辈子的你知道吗？
「就因为吃醋，至于吗？」
我几乎被气笑了。
「纪昀，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聊？」
「不然呢？」
他坦然回望，「你不就是吃冷醋，气我给她补课，又送了个包吗？
「可她家情况你知道的，她交不起补课费，我们好心帮一下能怎么了。
「你又不缺这一个包，但对她来说这个毕业礼物意义深刻。而且我们大学毕业就要订婚的，你有什么好怕的。」
见我咬着唇不说话。
他又叹了口气，「好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去澄清一下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你的礼物，回头我再补给你就是。」
我深吸一口气，估好分后，关闭页面起身。
「谢谢，但不必了。」
身后，传来纪昀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
「姜小荨！你没完了是吧。」
夹杂着苏意小小声的劝解。
「算了阿昀……你别怪她了，我没事的，她只是一时大小姐脾气上来，你快去哄一哄。」
那人却将鼠标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
「谁爱哄谁哄。」
4
估完分后，我去了闺蜜家暂住了几天。
直到出分那天，妈妈也正好出差回来，我才回了家。
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了纪昀。
妈妈笑着招呼我：「回来了，阿昀等你半天了。」
我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拉进了房间。
挑着眉，有些得意似的，将两个 AJ 联名复刻鞋盒推到我面前。
「喏，补你的。这可花光了我今年的压岁钱，找了黄牛抢的，情侣款。」
他伸手来拍我脑袋，「消气了吧，小醋缸子。」
我一瞬间躲了过去。
他的脸沉下几分。
「还没闹够呢？姜大小姐。」
「36.5。」
「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我穿 37，你怕是送错人了。」
纪昀皱着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但还没来得及解释，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示意我等一下，接起电话。
那头传来女孩伤心的哭泣声，
「阿昀，怎么办……」
「苏意？你怎么了？慢慢说。」
「刚刚出了分，我查了，但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回不了家了，我……」
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纪昀几乎拔腿就跑了出去，嘴上不停安抚，「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就连差点迎面撞到我妈，都来不及说一声对不起。
妈妈不解地端着水果站在门口。
「阿昀这是怎么了？」
我压下心头酸涩Ṭű₉，勉强笑了笑。
「不知道，也不关我的事。」
倒是现在，该查分了。
5
我在妈妈的陪伴下，点开了查分系统。
分数揭晓那一刻，我松了口气。
妈妈也欣慰地抱着我，「好孩子，你是最棒的。要是你爸在天有灵知道了，也一定为你骄傲。」
没有发挥失常。
甚至还比我预估的高了八九分。
虽然比清北还有些距离，但上本市的 Z 大却足够了。
可我没想到，回校接受志愿指导这天，纪昀竟会来要求我一起复读。
「我问了阿姨，你考了 689，差清华 10 分，差北大 15 分。
「一起复读吧，正好，我也对自己的成绩不太满意。
「我陪你再努力一年，到时候一起去京市。」
他言之凿凿，好像我一定会答应。
我却觉得莫名，「你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关我什么事？」
若是从前，我定会在出分那一刻关注纪昀的成绩。
毕竟我们从小就约好，一定要报同一所大学。
可想起这三个月他对于苏意的种种照顾。
突然就觉得没必要了。
纪昀却不依不饶：「好了，别嘴硬了，我还不知道你吗？当初高一你爸刚去世的时候，你成绩跌落那么多名，后来拼命赶上，不也是为了我。
「复读不丢人，我爸妈都同意了，你还纠结什么。」
苏意却在此时进了教室，看见我们坐在一起，又默默退了出去。
纪昀余光瞥见，开始心不在焉。
最后叮嘱我：「先别填志愿，等我回来跟你说。」
可他前脚刚走，闺蜜后脚就坐到了我身边。
「小荨，刚才纪昀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定了定神，努力驱散心头的憋闷感。
闺蜜却在此时松了口气：「没什么就好。
「你还不知道吧，那个苏意，平时次次模考都是 600 多，这次竟然只考了 460……
「我就说她平时那个成绩有猫腻，怎么可能次次那么稳，还把老师都解不出来的题都解出来了。让她分析解题思路，又支支吾吾。
「这回啊，要是她家拿不出钱复读，可就只能上大专咯。」
我心头一震。
抓着志愿本的手不禁收紧，抓出层层褶皱。
6
操场上，苏意双手抱膝蹲着，似乎没脸见人。
纪昀双手捧着那个爱马仕，无奈叹气。
「送你的就是你的了，何必还给我。
「再说了，填错答题卡也不是你的错，任谁碰上这种考试都会紧张的。因此而影响到后面的考试也很正常。
「我都答应过会陪你复读，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苏意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真的吗？可你，你不是答应过姜荨，要和她上同一所大学。你的分数也能够上 Z 大的……」
「没事。」
他蹲下身。
将包包重新塞进苏意怀中。
犹豫一会儿，还是伸手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我跟她说了，她也会跟我们一起复读的。
「你放心，我不去 Z 大，她肯定也不会去。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去京市。」
苏意似乎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伸手紧紧抓着纪昀的衣角。
最后，却又缓缓松手。
「可是，可是我交不起复读机构的费用，我妈也生我的气，说不想管我了……」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纪昀笑着安慰她道：「大不了，我把那两双鞋退了ƭùⁱ，再凑一点，也够你上个普通班。」
「什么鞋？」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纪昀动了动嘴唇，「没什么。总之你不用管，包在我身上。」
我没打扰他们。
默默将装着鞋盒的购物袋放在他们回途必经的树下。
转身出了校门。
7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有再和纪昀见面。
听说他正托上一届学长学姐帮苏意打听复读机构的事。
妈妈听说了他打算复读的事。
问我是不是也一定要去京市，若我想，她也愿意帮我报个一对一定制化班。
我却拒绝了。
「妈，Z 大挺好的，我已经填报了。」
妈妈闻言，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
顿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最近是不是和阿昀闹了别扭？」
「不算什么别扭。」我低头，「只是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和事，都没有我自己的人生重要。」
妈妈松了口气。
「虽然阿昀这孩子人不错，咱们两家也知根知底。但是所谓娃娃亲，到底也不过是你们爸爸在你俩小时候的玩笑话，不一定非要当真。」
其实我明白的。
一开始，我也只当纪昀是一个相熟的小哥哥。
可是高一那年，爸爸刚去世，妈妈要接手家里生意，忙得不可开交。
我深夜睡不着，独自出来散步。
却被混混尾随。
他们跟在我身后大胆议论，说我家没男人，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玩我一晚上也定然不敢声张。
我怕得险些想跳河。
纪昀就是在这时候如天降神明一般出现，拼了命一样将他们一个个打跑。
最后满头是血地拉着我承诺：「姜小荨，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人欺负你。除非他们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很中二的发言，却满是安全感。
后来，他真的如他所说，每天上下课都跟着我，一定要亲自把我送回家才安心。不论酷暑寒冬。
也会在我成绩下滑时，熬夜为我补课，哪怕考试打瞌睡被罚站国旗下讲台，在最要面子的年纪，被全年级围观。
但他说，只要我爬上去一名，哪怕一名，他都值得。
直到三个月前，贫困生苏意转来我们班。
收回思绪，我打开已经截止的志愿填报页面，想要坚定我离开他的决心。
却没想到，赫然看见我的 Z 大被改了。
就连其他几个备选志愿也被删除。
只剩下清北的顶尖专业。
可以我的分数，根本不可能够上。
这样一来，我就只能滑档复读。
怔愣良久，我才反应过来。
只有纪昀，知道我从小到大惯用的密码。
8
同一时间，纪昀忙碌几天后，终于定下了复读机构。
纪母百忙之中抽空给我打了个电话。
「小荨啊，阿昀已经跟我说了复读的事。
「其实本来阿昀这次考得还算不错，正常发挥。但阿昀说你对成绩不满意，还想上清北，执意要陪你复读。都是为了孩子，我跟你纪叔叔也是能理解的。」
「不，阿姨……」
「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既然已经定下了目标，就要全力以赴。但也要切忌眼高手低，明年能考上清北最好，若是考不上，能稳住 Z 大也行。
「但大学期间可不能松懈，我跟你纪叔叔已经商量好，等你大学毕业考上编，马上就着手为你们俩订婚。
「小荨，这一次，你可千万别再让阿姨失望了。」
说完，不等我继续开口解释，就挂了电话。
我对着已经黑屏的手机，久久无语。
只觉不愧是母子俩，总归是有些像的。
不过……
若是从前，我一定会将纪母的话奉为圭臬，努力达到她的一切要求。
可如今。
若不必再执意和纪昀在一起，我实在找不到必须要逼自己去考编的理由。
毕竟，妈妈的公司也需要帮手。
想到这里，我打电话给了远在港城的妈妈。
「妈，我想申请港城大学。」
港城大学对内地政策是自主招考，不参与统招。
分数达标可以自主填写申请表，参加面试。
此后，人生海海，自有我心归处。
9
出梅第一天，班级举办了谢师宴。
几位主课老师都应邀前来。
班主任看见我，叹了口气。
最终只是伸手轻拍我的肩膀：「关关难过关关过，老师相信你。」
我笑了笑，将手机上的申请表给班主任看了一眼。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但很快，就笑了出来。
只是我悄无声息地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还是要感谢老师三年的照顾。」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老师欣慰地拉着我落座，「你向来是老师的骄傲。」正说着，纪昀带着苏意也进了包厢。
原本还嘻嘻哈哈的同学们，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闺蜜凑到我身边坐下。
「听说纪昀包圆了苏意的复读费。」
我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席间，纪昀似是跟我赌气，故意拉着苏意坐在了离我最远的座位。
在众人都对老师敬酒的时候。
班主任轻咳了两声。
「这三年，大家的努力老师都看在眼里。但是有些话，老师还是想对你们说。
「考得好的同学，老师恭喜你们上了理想的大学，希望你们往后依旧能全力以赴，奔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考得不甚理想的同学也不必气馁，人生路漫漫，也还有很多机会。
「最后，还有个别选择了复读的同学。」
老师顿了顿，目光在纪昀和苏意身上转了一圈，继续正色道：「既然选择了复读，就切忌不能再投机取巧，糊弄了事。须知每一次机会都来之不易，一定要好好珍惜，若不准备万全错失机遇，遗憾的终是自己。」
纪昀终于看了我一眼，认真点头：「老师，我们三个都记住了。」
老师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有苏意，低着头。
半晌，才局促地站起身来，对班主任鞠了个躬。
「老师，对不起，但我，我……」
她白皙的脸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即便死死咬着下唇，眼泪还是倏然掉落下来。
最终，似乎是崩溃了一般，只迅速端起杯子猛灌了一杯酒，就突然推开门跑了出去。
众人都被她这样的反应吓了一跳。
纪昀愣了几秒，也立刻追了出去。
老师有些哑然，「这……」
最后还是身为班长的闺蜜率先站起来圆场，「老师说得对，让我们一起敬老师。」
而我望着摇晃的包厢门，久久无语。
10
好不容易结束了谢师宴回到家。
却见纪昀竟然出现在我家别墅门口。
拧着眉，似乎在生什么气。
我本不打算理会他，越过他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他却立刻跟了上来。
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箍得我生疼。
「纪昀，你发什么疯？！」
他的眼中却盛满了失望和愤怒。
「姜荨，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针对苏意？你要是生我的气可以冲我来，牵扯一个无辜的可怜女孩做什么？你不知道她的处境有多难吗？难道你就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我听得不明所以。
「我针对她什么了？」
他却将手机举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本地 IP 的 momo 发布的帖子。
标题赫然醒目。
【次次模考 600+的尖子生奋发向上三年考了个 460】
帖子里，处处信息都能和苏意对上。
下面的评论已经破千。
【这要不是睡了两门真的解释不过去哈。】
【答题卡涂错？虽然离谱，但这要是真的，也怪不得别人吧。】
但点赞最多的还是第一条评论。
【热知识，很多作弊群都是可以买到模考答案的，当然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别的意思哈。】
偏偏这条最热评也是本地 IP。
我突然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什么意思？你觉得这条帖子是我发的？」
纪昀深吸了一口气。
「就算不是你，跟你那个小团体也脱不开关系吧。上次造她黄谣，这次污蔑她作弊。姜荨，你是天之ṭú₎骄女，你可以任性可以发脾气，但用这种方式毁掉别人的人生，过分了吧？」
他像一个正义的护花使者，字字句句谴责着我莫须有的恶毒。
我缓缓笑了。
「她考 460 的事情，全校都知道。八百多个学生，你谁都不怀疑，就怀疑我？」
纪昀咬着牙，腮帮子微微鼓起，没有说话。
但拉着我的手依旧固执地不肯放开。
良久，他才泄了气一般。
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差点想自杀。」
11
「要不是我拦着，她就真的从望江大桥跳下去了！
「这是一条人命啊。
「就算我欠你一个爱马仕，可是那能抵得过一条人命吗？」
纪昀的声声质问，让我无语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痛。
相识相伴十余年。
原来他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用力抽出手。
冷眼看着他。
「滚。」
「姜荨，你还不知错？！」
我却懒得再看他。
只拿出手机。
「再不走，我报警了。」
「……」
良久，他才重重点了点头。
「好，好。
「算你狠。」
等他走后，我才脱力一般坐到了台阶上。
憋了多日的眼泪，终于不自觉地滴落下来。
一滴，两滴。
浸湿我眼前的地面。
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天上亮起雷电。
我才揉了揉发麻的双腿，转身进门。
邮箱里来了新邮件。
我颤抖着手点开，是初审通过后的面试通知。
打开水龙头，我用冷水狠狠泼了一把自己的脸。
随后才打电话给远在港城的妈妈。
「妈妈，帮我订一张去港城的机票吧。」
12
面试跟我预想中一样顺利。
但我暂时还不想回家。
便约了闺蜜飞来深市，陪我去海边散散心。
只是我没想到，这世界如此小。
竟然会在海滩上遇到纪昀和苏意。
此时他正在帮苏意拍照。
苏意换了一身平日不舍得买的泳裙，凹凸有致的身材，玲珑精致的面庞，与刚刚结束面试还来不及收拾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纪昀却满眼欣赏地看着她。
「对嘛，你平时就是太不自信了。笑得自然一点，多好看。」
苏意脸上泛起红晕，害羞地小跑到他身旁。
海风吹起她的碎发，更添氛围感。
纪昀放下相机，一抬头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笑容，似是呆了一瞬。
随后耳根也红了些许。
掩饰尴尬般脱下自己的防晒衣，递给她：「傍晚风大，别吹感冒了。」
闺蜜看着两人几乎挨在一起的肩膀，低咒了一声晦气。
正准备拉着我离开，却见那两人也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纪昀愣了愣。
但很快反应过来，快步跑到我面前。
像是没事人一样对我惊讶道：「姜小荨，你怎么也在这里？」
闺蜜没好气：「怎么，许你们一起出来浪漫旅游，不许小荨也出门散散心？」
纪昀被噎了一句，有些尴尬。
「没有，只是苏意心情不好，她妈妈又老是在家打骂她，我就想在复读班开课之前带她出来散散心……」
我适时开口：「所以，纪阿姨前两天给我发信息，让我玩得开心些，就是因为这个吗？」
他又骗了所有人。
假装是他带着我出门游玩。
纪昀无奈，「好了姜小荨，我跟你道歉，之前是我对你话说得重了一点。
「但是这些天你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我也找不到你。
「本来想回去以后再跟你道歉的——」
苏意却在此时紧跟了上来，怯生生插嘴：「对不起姜同学。
「阿昀是怕我心情不好才好心带我出来玩的，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我们虽然住的是一间房，但只是标间，没有任何逾矩！」
「诶——」纪昀想拦着她，但已经来不及。
见我面无表情，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你知道的，我的零花钱最近有些紧……」
可这些，都早已不关我的事。
我点头：「那祝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我就拉着闺蜜离开。
身后，传来纪昀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
「姜小荨，你非要这样吗？！」
13
回到酒店，纪昀的微信还是发个没完。
哄着我：【我真的对她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一起。
【已经冷战这么多天了，你也该消气了吧。
【要不是上次苏意陷入作弊风波，她也不至于险些自杀。我这也是在为你弥补不是吗？
【姜小荨，接电话！你难不成真的要因为这点事就甩了我？！】
最后，我忍无可忍，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附赠最后一句话：【你我从未开始，也谈不上什么结束。】
过了两个小时，他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姜小荨，你玩过了！】
之后，我清净了好多天。
跟闺蜜一同玩遍了珠三角。
吃了不少美食，长胖了三斤。
顺便染了个头发，也买了不少东西。
与此同时，纪昀也没闲着。
闺蜜给我看苏意的朋友圈。
他像是赌气一样，我玩多久，他就也带着苏意玩多久。
最后一天。
临上飞机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炸了。
不少同学都发来信息。
问我跟纪昀怎么了。
我不解，直到看见一张苏意的朋友圈截图。
九宫格上，满满的都是她和纪昀的自拍。
有一起去吃早茶的，有一起在海边戏水的，还有一起在酒店吃夜宵的。
每一张，都透着曾经纪昀对我许过的承诺。
最后，她配文：【感谢有你，一直都在。】
暧昧到像是在官宣。
我回复不过来。
只得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半小时后，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信息。
【姜荨，你别后悔。】
我反手删除。
他不知道，从填写港城大学申请表那一刻起。
我就没想过要后悔。
14
冷战两个月。
直到临近开学时，纪昀似乎才想起我。
听说，他又软磨硬泡，找家里长辈要了一笔零花钱。
他是纪家三代单传，长辈们自然无所不应。
他拿着这笔钱，给我买了一个和苏意一样的爱马仕包，来到我家，说要接我去复读班一起上课。
可那时，妈妈刚送我去机场回来。
看见纪昀，很是意外。
将包退了回去，并告诉他，我已经ṱṻ³上了前往港城的飞机。
那个晚上，我的手机就像是被人锁定骚扰了一样。
接连十几个陌生号码对我狂轰滥炸。
可我无暇理会。
办手续、搬行李，和新同学一起参加迎新会。
我实在是没那么多精力去回应他。
直到第二天。
我正和舍友说说笑笑地从寝室楼出来。
就看见眼圈乌青的纪昀站在楼下。
手中，还拎着那个爱马仕包。
室友吓一跳：「小荨，这是？」
纪昀无视了她们，径自走到我面前。
将包装袋强硬地塞进我怀里。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彰显着他这两天一夜的疲惫。
「姜小荨，我来找你了。
「我知道错了，你对我不满你可以，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惩罚我，但为什么要瞒着我报名港城大学？
「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室友识趣地后退一步。
其他路过的同学们也都八卦地看着我们。
或许从前，这样的目光会令我难堪。
但现在，我却无比镇静。
我将包包还给他。
他不肯接，我便轻轻放在了地上。
「纪昀，忘记约定的，从来都不是我。」
他定定地看着我。
眼神从生气、不解，到恐慌。
在我准备转身离去那一刻，匆忙抓住我的手。
「不，你不能这样。
「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路过的学长看不下去，走上前来。
温声询问我：「学妹，需要帮忙吗？」
我笑了笑，将手抽出来，后退一步与纪昀拉开距离。
「回去吧。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像曾经的我一样，成为一个笑话。
「别忘了，你还有另一个约定的人，在杭市等你。」
他愣了良久Ṫūₖ。
直到我走远，也没再追上来。
15
但纪昀还是没离开。
固执地留在港城不肯走。
每天都远远跟着我，看着我上课，看着我吃饭。
就像是一个背后灵。
终于，到了第三天，纪母按捺不住，打了我的电话。
「小荨，阿姨本以为你应该是很明事理的孩子。但这一次，你真的玩过火了。
「你自己去了港城大学不告诉我们也就算了，怎么还能眼看着阿昀这样堕落下去？
「当初说要半路开香槟的人是你，说对自己成绩不满意想要复读的也是你，阿昀和我们为了你让步多少次，你觉得这样耍着他好玩吗？」
ŧŭ₁好在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挂掉电话，给了我反驳的机会。
我便笑着回答：「阿姨，您误会了。
「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什么爱马仕包，也从未想过要复读。
「纪昀擅自改动了我的志愿导致我滑档，我也从未找您告过状。
「至于复读嘛。或许您可以打听一下，我们班里除了纪昀，还有谁也在那个复读班。」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最终，纪母沉着声音答道：「我知道了。」
这个电话结束之后的当晚，纪母就亲自来了港城。
深夜一家家酒店寻找，终于把纪昀找了出来。
那时他已经快花光了所有零花钱，只能住在一间逼仄的小旅馆内。
没钱吃饭，啃着干脆面。
即便被纪母找到，也宣称绝不独自回去，除非我和他一起。
最终，被纪母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押着上了飞机。
但纪母也因擅自出境遭受了单位的处分。
原本最重要的提拔被搁置。
16
我的生活暂时恢复了平静，但又不那么平静。
回去之后，纪昀还是每天给我发信息。
即便我从来不回。
他会给我发他的复习笔记，最新的模考成绩。
也会给我发他深夜复习的照片，还会独自去我们曾天天一起光顾的咖啡厅练听力。
他立志Ṫū⁰要全身心复读，考上港城大学来找我。
但有人却坐不住了。
从社团回来，和学长学姐们一起聚餐时，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本以为是纪昀又要发疯。
却没想到电话那头竟然是苏意。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软软的，透着委屈。
但又带着一丝指责的意味。
「是姜同学吗？我以为你不会接电话。」
我不欲多言：「有事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但有些话，我今天要是不说，可能这辈子都会后悔。
「姜同学，我知道先前阿昀对我好，让你有些不高兴。但他真的没坏心，他只是太过善良。
「现在，他为了你，每天废寝忘食复习，人都瘦了好多。但因为过于着急，成绩却提升不了多少，反而还有下降的趋势。」
我听她啰嗦了半天，忍不住打断：「所以呢？这是纪昀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头顿了几秒。
她才继续道：「有些话，本来不该是我来说。但如今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如果你还爱他，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一些回应，让他看到希望？
「如果真的不爱了，那又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吊着他，折磨他呢？」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那你想要我怎样？」
她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勇气般向我宣战。
「放过他吧。算我求你。你现在有了更广阔的天空，有了更多的优质选项，或许他在你眼中早已无足轻重。但还有人对他珍之重之。
「如果不爱，就彻底放手。自然会有比你更爱他的人, 用心照顾他, 呵护他。
「你不心疼他，可是我心疼。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样卑微无助的样子，就像是一条被你无情抛弃的小狗。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懂, 你怎么忍心？」
听了半天, 原来她想要的是这个。
我松了一口气。
望着远处的蔚蓝深海, 淡淡道：「我懂了。
「你放心，我承诺，此生都绝不会再和纪昀产生一丝一毫的瓜葛。
「这样，你放心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
随后便传来了忙音。
之前曾想帮我的学长出来找我：「小荨, 你可是今天的寿星, 怎么跑这儿来了。快来吹蜡烛许愿了。」
我转过头, 重新扬起笑脸。
「好, 来了。」
17
一年半后，我申请了 M 国的交换生。
闺蜜打飞的过来为我送行。
我们一同躺在星光下的海滩上, 回忆往昔那些辛苦又快乐的时光。
半醉不醉时, 听到闺蜜说：「纪昀今年高考成绩比去年差了一百多分, 只能上个二本。」
我愣了好几秒, 才重新将这个故人从脑海中拎出来。
「哎, 曾经他可是班里仅次于你的好苗子啊，真是令人唏嘘。
「他爸妈原本想砸钱送他出国的，但没想到苏意却找上门来要他负责, 拿着一张去年的床照, 说是第一次都给了他。纪昀非要说他没有, 谁信啊？
「对了, 苏意高考时作弊被抓, 取消成绩了，现在没有大学上。
「她妈妈也是个疯子, 看纪家不认账，居然闹到了纪昀爸妈的单位去, 还拿着纪昀给她送爱马仕、帮她出复读费的证据。现在纪昀父母也被停职了，要接受调查。」
我听着闺蜜絮絮叨叨, 一时间竟想象不出, 那是怎样的场面。
不过……
我轻叹了一口气：「就算只是二本, 努努力，以后也不一定没有出头之日。」
闺蜜却嗤笑一声。
「算了吧。他刚去新学校报到，苏意就追过去了，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哭诉他们的曾经, 说纪昀辜负了她。
「纪昀忍无可忍之下推了她一把，谁知道这女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怀孕了啊！就那么流产了。
「她非要说那孩子是纪昀的，这谁能证明？不过也不重要了, 反正有那张床照在, 就算不是他的孩子也变成他的了。
「后来他就被退学了。听说现在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 不肯出门。」
我听完, 久久无言。
临出国那天, 我又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那人问我：【姜小荨，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我没回。
拔掉电话卡，关了机, 登上了跨国航班。
此后音信渺茫，天各一方。
惟愿你我，再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