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楼上一到晚上就会有厮打、怒吼和女人的哭泣声。

时间不定,有时半个小时,有时将近一个晚上。

可最近那些声音忽然消失了。

就在我觉得可以睡个好觉时,警察敲开了我的门。

他们说我的丈夫死在了楼上,现在我作为嫌疑人需要配合他们进行调查。

他们让我说话,我张了长嘴,示意我早就没了舌头;

他们让我去警局,我打开了盖在轮椅上的毛毯,下面是一条已经肌肉萎缩的腿。

1、

按照他们的话说,我的丈夫死得很惨。

身体绞成肉泥被一点一点冲下厕所,骨头更是在沸水里过了一遍,挨个敲碎后再磨成了粉末,合着肉泥一起进入了下水道。

血液几乎洒满了整个房间。

只有他的头颅,被规规整整地放在了床上,周围还有一圈玫瑰花瓣围成的爱心。

像是一种仪式,恐怖又诡异。

警察在看见我的独腿后没了声音,转头让一个温柔的女警和手语老师一起向我询问。

女警大概是猜到了我身上经历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向我询问:

「上次您丈夫回来是什么时候?」

我打了手语:

【一个星期前】

女警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他一个星期不回家,你独立生活吗?」

我摇了摇头:

【有保姆,每天都会过来】

女警继续问道:

「保姆大概什么时候在家里?」

我快速地打着手语:

【一般中午十一点到下午四点,做完饭她就会走】

说完我指了指在门口的监控:

【那里有监控,是我丈夫安的。或许你们可以拿去看看】

女警收起了手中的纸笔,看着我认真地询问道:

「死的是你的丈夫,可你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我怔了怔,指了指自己没有舌头的嘴和没了一条腿的下体向她反问道:

【我应该伤心吗】

2、

我没有死,只是因为我命大。

三年前,我还有一份高薪且体面的销售工作,除了晚上应酬多以外,我几乎挑不出它有任何毛病。

可我的丈夫曹建业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我就是在外面鬼混,在当小姐。

他一拳一拳地打在我的脸上,不断地向我质问:

「什么工作需要每天晚上出去?你就是出去卖,还不许我说了?」

我跪在他的脚边一遍又一遍地祈求,希望他下手可以轻一点,最起码给我留一点颜面。

他听见我这样说,瞬间变得更加暴躁。

猩红的双眼里似乎有某种即将喷射而出的怒火,拳头密集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无比努力地挣扎着,可却怎么都逃不开他下死手的拳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打累了,好心地用毛巾帮我脸上的血渍擦拭干净。

我只感觉到了恐惧,那种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欺辱打骂的恐惧。

他帮我擦完脸后,饶有Ṫṻ₅兴趣地捏起我的下巴仔细打量:

「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去抛头露面呢?」

被他拳头打过的每处地方都散发着剧痛,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出去工作,我们一起还房贷不好吗?」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又激怒了他,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脸上,让我瞬间耳朵轰鸣。

我勉强抬头看他时,却只看见了一个极度扭曲的面孔:

「我就知道你觉得我赚的没你多,一天天在外面鬼混谁知道是不是在找小白脸?找到了就把老子踹了?」

「你就是想要跑!」

我喘着气不敢再说一句话,他却觉得不尽兴,转头像是在寻找什么。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实木的椅子上。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趁手的武器,上前将凳子举起,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腿上。

3、

自从女警问完后,家里就时不时地会来一些警察。

有采集生物样本的,还有走访我丈夫生前事Ṱũ̂ₑ迹的。

但是似乎整个案件进展并不是很顺利,整个小区都人心惶惶,甚至还有人传是变态杀人狂,专门杀害负心之人。

两日后,之前询问我的女警再次敲开了我的门,手里还拿着搜查令:

「这是搜查令,因为案件需求我们需要对您家里进行检查。」

我控制着轮椅让开了一条路,三五个警察瞬间涌入,对家里进行仔细翻查寻找。

女警推着我到了沙发旁边,忽然开口说道:

「这几天似乎没见过你家里来保姆。」

我抬手冲她比画着:

【保姆是他请的,可能没钱就不会来】

女警直直地盯着我,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最终才开口问道:

「你知道每天来你家里的人是你丈夫的情妇吗?就住在你楼上。」

我怔了一下,才摆了摆手: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女警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可却继续说道:

「我们在犯罪现场找到了不止一个人的生物样本,你见过你的保姆和谁走得比较近?或者有另外认识的人?」

我继续摆手:

【没有】

就在这时,一旁搜查的警察戴着手套端着刀走了过来:

「这里的刀具和案发现场发现的是一套。」

女警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对我郑重说道:

「现在你是本案的嫌疑人,还请到警局配合调查。」

4、

到警局的时候,鉴于我的特殊性,并没有将手脚锁上。

审讯室内,除了审问的警察,还有一个专门为我准备的手语翻译。

面前的男警察看上去很不好惹。

他紧蹙着眉头,看着我的眼神中还透露着一ŧṻₚ股凶狠。

明显是专门审理重大案件的。

他将案发现场的照片一张张摆在我的面前:

「17 号晚上七点你在什么地方?」

【家里】

「有没有人能证明?」

【没有】

这位男警官并不像之前到家中的那位女警和善。

他死死盯着我的脸,像是想要在我脸上找到破绽:

「如果没有人能证明,那你就不具备不在场证明。」

我愣了愣,手上飞快地打着手语:

【门口的监控可以证明。】

男警官依旧询问:

「门口的监控我们全都看了。17 号下午四点的时候从你家中出来了一个人。但伪装全面,监控并没有拍到她的脸。」

我有些着急,就连手语的都打得急促:

【那是我家保姆,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从我家里离开。】

男警察沉默着看了我许久才说道:

「案发现场有一套完整的刀具,可割下受害者的头颅的却是你家刀具的其中一个。」

「所以,你是怎么杀的死者?」

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杀他?如果能杀他我早就杀了。能动我家刀具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我的保姆杜小娟】

男警察继续盯着我。

像是想要从我的动作中发现什么。

但很可惜。

他什么都没发现。

我继续输出:

【是不是你们这群警察找不到嫌疑人,所以拉我这么一个残疾人来充数?】

手语老师愣了愣才按照我的原话翻译了出来。

看着我具备攻击性的言语,男警察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持续发问:

「你恨他?」

【我当然恨,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凭什么不能恨?】

他的语言像是锥子刺痛了我。

我忍不住拍打着桌子,张牙舞爪。

如果不是失去了一条腿,我早就站起来和这个男警官理论了。

「所以你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我艰难地从嗓子中发出「嗬嗬」的叫声。

将盖在腿上的毯子扔在地上,又张开嘴展示我嘴里的断舌:

【我拿什么杀?拿这一条腿和一张说不了话的嘴去杀吗?】

【我倒是恨不得将他杀了,他毁了我一辈子,毁了我下半生。可我四肢健全都打不过他,又怎么可能在缺了一条腿的情况下杀了他?】

【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杀了他?】

见我情绪激动,立马有人进来叫停审讯。

可停止审讯并不代表我会过得舒服。

男警察和翻译老师都离开了审讯室。

房间里只有一个摄像机和一个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的小警察。

周围除了隔音墙就只剩下一面黑压压的镜子。

我知道,那是单面镜,他们全都在里面观察着我。

我们就这样沉默无言,面面相觑了许久。

直到我口干舌燥,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5、

来者是一位年纪稍大的男刑警。

看上去比之前那位面善,也更好沟通一些。

他先是将一杯水放在我的面前,又冲着我比画了一个手语:

【你好】

我一边将杯子里的水全都喝完,一边警惕地看着他。

他自顾自地说道:

「我之前审理的一个案件受害者是聋哑人,我也多少学了一些。你有什么想起来的线索都可以给我说说。」

我刚放下手里的纸杯。

他就将纸杯拿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我的面前再次恢复了干净。

我看着他的脸,主动发起提问:

【为什么将我定为嫌疑人,就是因为我恨他吗?】

手语老师坐在距离我不远处。

确保我能看见她翻译得是否准确。

他点了点头,从文件袋中拿出了一张检测报告:

「现场那把刀上,有你的指纹。」

【我家里的刀,当然会有我的指纹】

「可你并不做饭。」

审讯室内再次沉默了下来。

男刑警看着我,也不催。

只是眼睛从未从我的脸上挪下来过半分。

我觉得窒息,没有个人空间的窒息。

像是无数双眼睛要将我剖开,想要问问我的心,问问我的脑袋。

真相究竟是什么。

看我没有动作,他继续从文件袋中拿出了一份检测报告:

「在案发现场,我们发现除了您的丈夫曹建业,现场还有他的情人杜小娟的血液样本。」

他顿了一下,看着我的反应才继续说道:

「可现在,杜小娟下落不明。」

「不管是你门口还是小区内的监控录像中,都出现了一个刻意遮住脸的女人。」

「可到目前为止,这个女人依旧没有归案。」

我扯了扯嘴角,近乎嘲讽地问道:

【听起来,这个女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那你们不赶紧去抓人,在我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这位刑警看我的眼神微眯,将材料一份一份摆在我的面前:

「曹建业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十七号晚上七点到八点。」

「那个房子内并没有监控。」

「结合楼道监控和你家门口的监控。大致可以推断出凶手作案的整个动线。」

「十七号下午四点,蒙面女人从你房间内出来,不知去向。」

「十八号上午十一点,蒙面女人再次回到你的房间内。」

「十八号下午四点,你的房子里又出去了一个女人,这次面部依旧被故意遮盖。」

「她出了小区之后就消失在了监控范围内。」

我有些不耐烦:

【这个人就是杜小娟。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给我做饭。】

刑警摇了摇头:

「一个已经杀了人的凶手,没有任何理由浪费逃跑时间回到你的房子给你做饭。」

「假设杜小娟就是凶手,那她在返回你房间内整整五个小时。」

「在这期间,你们有充分的交流时间。」

「她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刑警的眼神锐利,像是想要割破的虚幻找到真相:

「唐欣唐小姐,你即使不是凶手也有极大的可能是共犯。」

「这就是你被列入嫌疑人的理由。」

我吞了吞口水。

两只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

过了许久我才纠结地用手语说道:

【那天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按时来给我做饭大概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让我怀——】

铛铛铛——

我的话还没说完,刑警的笔就在桌子上敲了起来:

「唐小姐,你之前说过,你与杜小娟并不相熟。那她也没有必要在杀人之后再回来做饭,还要顾及你的感受。」

「请积极配合,为警方提供更多的线索。」

我扯了扯嘴角。

避开了刑警的目光。

最终抬起手说道:

【如果我早就知道曹建业在外面的女人是她的话,我根本不可能让她在我家当这么久的保姆。】

【更不要说帮她隐瞒了。】

【她那天只是和往常一样,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刑警不断地在转动着自己手中的笔。

像是在思考什么。

最终他身体前倾,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她怀孕了,你动了恻隐之心。」

文件再次一张张摆在了我的面前。

上面是杜小娟在医院就医的检查报告。

已经妊娠三个月。

我有些疲惫。

拿起检查报告仔细查看。

眼睛止不住地酸涩,

最终艰难地抬起手臂询问:

【她怀孕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刑警像是看见一个猎物终于落入了自己陷阱,语气不急不慢,对我而言却像是钝刀割肉。

一寸一寸锥心入骨:

「我们从医院调取你病历的时候发现,当初你因为曹建业家暴进院时正好流掉了一个孩子。」

「你不仅因为曹建业失去了舌头和腿。还丧失了身为母亲的权力。」

「如果你知道杜小娟怀孕,就很有可能替她隐瞒。」

「毕竟同样身为女性。」

「你想让她活下去。」

6、

我嗬嗬地发出怪叫。

刑警脸色诡异。

可我知道我是在笑。

手指在面前快速地飞舞:

【同样身为女性,我就想要让她活下去?】

【凭什么?】

【我身体残缺不堪,她曹建业的情人就可以怀孕?】

【他们两个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如果我早知道这一切,就是死也会拉她垫背!】

刑警瞬间抓住了重点:

「所以是你放她离开了?」

我忽然有些无力。

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着:

【就我这个样子,有什么权力说放不放的。】

【她手里有曹建业折磨我时录的视频,她说如果我不帮她拖延时间。她就把那些视频全都发到网上。】

刑警的语速变得稍快:

「唐欣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是包庇!」

我眼睛酸涩,没忍住掉下泪来:

【是,可我有其他选择吗?】

【我恨不得杀了曹建业的人是我!】

【这样我就不用比狗还屈辱地活着。】

【可我能吗?】

【那个畜生活该被杀!】

刑警微微皱了一下眉又瞬间松开:

「说吧,还有什么事情隐瞒。」

发泄完了我只觉得胸口畅快,态度也平稳了许多:

【我家厨房的那套刀具少了两个。】

【除了现场,还有一个在杜小娟手里。】

【十八号上午十一点,杜小娟按照惯例来我家。】

【当时她拿着那把带血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用视频录像威胁我,让我混淆视听,给她拖延逃跑时间。】

刑警立刻通过耳机同步信息。

神情严肃,看着我,继续发问:

「整整五个小时,难道就说了这么一点?」

我摇了摇头:

【她只和我说了这些。】

【大概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被发现。】

对面的刑警皱着眉,将之前案发现场的那个刀具照片再次递给了我:

「既然说到这里,那就再说说,为什么你从不做饭这把刀上面却有你的指纹。」

我觉得口干舌燥。

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

迟疑片刻后,我撸起了袖子,双臂上全都是斑驳的痕迹:

【我杀不了她,难道还不能杀自己吗?】

这位成熟稳重的刑警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忍。

但他又瞬间调整好,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一丝怜悯:

「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杜小娟。」

「无论是人还是尸体。」

「如果有新的有效信息还请及时告诉我们。」

「这决定了你之后的量刑。」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对峙,我的精神状态早就不如之前。

对他口中的话我也就没有多少应对的能力。

只能自嘲:

【反正已经是包庇了。】

我清楚地知道。

这场案件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清楚凶手,却没有直接的证据。

于是想要用审讯的手段在我身上找到更多的线索。

像这种重大恶性案件,都会有规定的时间和专门的办案组。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将近七天。

所以,现在的他们异常着急,抓住线索就不会放手。

面前的男刑警自然清楚这个道理。

看着我的眼神也更加复杂。

最终,他起身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暂时休息一会,如果有案件相关的信息还请及时告知。」

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手臂上的伤口发愣。

7、

在遭受家暴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想过报警和离婚。

可第一次报警时我在病床上,小腿也只是轻微骨折。

警察来了之后,ṭū́ₛ根据医院出具的伤情鉴定决定将他带走并拘留十五天。

被带走前,他跪在我的面前痛哭流涕。

他对着天发誓再也不会对我动手,也不会伤害我,否则将不得好死。

医院里闹这么大,不少人都围了上来。

看他这么虔诚,都多少劝了一两句。

什么第一次是初犯。

什么这也是关心则乱。

无数不赞同的声音在我耳边乱窜。

出警的警察站在我病床边给我解释。

只要出具《谅解书》就可以综合考虑减少拘留时间。

我想起他将椅子砸下来的瞬间,痛苦摇了摇头。

我不会原谅他的。

跪在地上的曹建业听见警察这么说,立刻抱住了我另一条腿,将身上的所有银行卡都拿了出来:

「老婆,我的钱全给你。你就出具谅解书吧,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打你了,我发誓,你再信我一次。求你,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大概是看我依旧无动于衷。

他又开始扇自己巴掌。

一边扇,一边哭着说:

「是我混蛋,是我畜生,你就原谅我吧,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都会对你好的。」

我就这样看着他,没说一句话。

我记起了结婚之前他也是这样的,几乎天天说着甜言蜜语,嘴里的话像是永远品不完的蜜糖。

可最终呢?

还不是向我挥起了拳头。

我拒绝出具《谅解书》,警察也没有给他留多少演戏的时间。

第一Ṭů³次家暴,以他拘留十五天结束。

而这,才是我噩梦的开始。

8、

钟表上的时针即将转够一圈的时候,之前那位刑警再次走了进来。

他又帮我倒了一杯水。

温热的。

喝下去的瞬间只觉得全身舒畅。

见我状态好了一些,刑警才开口说道:

「杜小娟找到了,她指认你杀了曹建业。」

我抬眼看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在面前比划:

【我?】

【证据呢?】

刑警拿走了纸杯子:

「我的同事还在审讯。」

根据现有的口供和证据,我具有包庇和共犯的可能țųₙ。

所以只能暂时进行拘留。

就在警察的推我出审讯室的时候,杜小娟戴着手铐正被押往审讯室。

在看见我的瞬间,她就像发了疯一般:

「我那么用心照顾你,你居然栽赃老娘是凶手?」

「早知道这样老娘就该把你饿死。」

「呸,死瘸子,曹建业那狗东西怎么没有把你打死!」

眼见着警察要把她拉远,她远远地朝着我吐了一口唾沫。

9、

到看守所没有多长时间,就有律师来见我。

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内,她低声说道:

「根据目前的情况,你是属于被胁迫方,即使构成包庇也有辩护的空间。」

「之后警察要是再询问,你就表达得害怕恐惧一些。」

顿了一下,她才继续说道:

「曹建业有这样的结局也算是罪有应得。」

眼前的这位律师是我最绝望的时候认识的。

在知道我的经历后主动想要帮我打离婚官司。

可曹建业说,只要她敢帮我打官司,他就一定会杀了她。

所以我拒绝了她的好意。

我已经生活在地狱了,没有必要再拉一个人下去。

她因此对我一直很愧疚。

这次听说我出事,第一时间赶来帮我。

看着她坚毅的表情,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她见我同意,眼角开始微微泛红。

10、

两天后,我再次被带入了审讯室。

依旧是那个刑警。

依旧是密不透风的墙。

依旧是那张黑漆漆的单向镜子。

只不过,这次刑警的面前摆着更多的证据。

见我不说话。

这位老练的刑警很熟练地用手语冲着我打了个招呼:

【许久不见】

我点头示意。

等待他的发问。

刑警看着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根据杜小娟的口供,17 号中午的时候,你说因为恐惧晚上一直睡不着,提出让她晚上陪你睡一觉。」

「她心疼你的经历,所以同意了。」

「可吃完午饭,她就逐渐失去Ṱū́⁽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你手里拿着一把沾血的刀。」

「因为你之前有过自杀经历,她害怕你再次伤害自己,所以将刀抢了过来。」

「同时,她发现自己手机上昨晚曹建业打来的数个未接来电。」

「在十八号下午四点,她离开了你家上楼回家。却看见了案发现场。」

「她因为极度恐惧,逃离了现场。」

「后知后觉是你杀了曹建业想要栽赃给她。」

「而她从你手中抢过来的刀具,其实是你杀害曹建业的凶器。」

「你利用了她的善良,让她在刀上留下了指纹。」

说完这些,刑警再ťù⁺次盯住我的脸:

「根据上述口供,唐欣唐小姐,请问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我没有多少表情。

只是缓慢地比画道:

【我不知道,我只为我自己的口供负责。】

对面的刑警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继续说道:

「你的口供?你的口供上说你们在家中基本没有交流。」

「可杜小娟却说之前你们的关系非常好,甚至你第一次自杀的时候都是她送你去的医院。」

【这是她作为保姆该做的】

刑警说话的语调稍微变快:

「按照你的说法,杜小娟是有计划地谋杀。甚至要求你为她争取逃跑时间。」

「可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城市周边的山里。」

「连续三四天都没有进食。」

「就连匕首上的血迹和指纹都被她用山泉水清洗干净。现在只能提取出来微量的生物样本。」

我眨了眨眼睛反问道:

【这难道不能证明,她畏罪潜逃害怕被抓吗?】

刑警盯着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唐欣女士。我们有专门的现场鉴定人员。」

「案发现场虽然凌乱,但从血液喷溅的方向来看,凶手果断干脆几乎没有一丝犹豫。」

「甚至最终处理尸体的方式都有条不紊。」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凶手计算好了如何用最简单快速的方法解决尸体。」

「这样的凶手不可能没有提前规划逃跑路线。」

「更不可能让自己在山里饿三四天。」

「最重要的一点,杜小娟女士只有高中学历。」

我听着好笑:

【什么时候杀人还要看学历了?】

刑警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严肃:

「我们对杜小娟进行了生物检测,确实在她的体内检测到了药物残留。」

我身体向前靠了靠:

【你们怀疑我是杀人凶手?】

【警官,我前面确实隐瞒了一些信息。】

【可无论如何,监控里的蒙面女子都是走出房门。】

我低头看了看轮椅:

【我,似乎没有办法做到吧?】

刑警慢慢握紧了拳头:

「我们只是根据现有的证据进行合理推测。」

我继续打着手语:

【有没有可能,是杜小娟在离开后在安全地带自己服用的?】

【目的就是像现在一样栽赃给我。】

刑警没有说话,从文件袋里又拿出来了一个 U 盘:

「我们在杜小娟的身上找到了你说的那个视频。」

「这个视频我们内部已经看过。」

「我想,你对你丈夫曹建业的恨,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我看着他手中已经掉漆的 U 盘,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11、

曹建业第一次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我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当时我坚持要离婚。

他不同意。

即使我用最快的速度搬了家,他也依旧能够找到我。

那天我买了菜回家。

看见他在门口蹲我。

我立刻拖着小腿往出跑。

他抓住我的头发就往进拖。

我大叫着,嘶吼着,想要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

可邻居刚刚探出来一个头,他就把结婚证扔了过去。

说我跟别的男人跑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我。

让他们不要管我们的家务事。

许多人脸上的表情瞬间转变,厌恶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任由我再怎么哭喊都没有其他人出现。

曹建业将我拖进了屋子,先是扇了我好几记耳光。

然后将他那张狰狞的脸凑到了我的面前: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你个贱货不把你打老实了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听话?」

他边说边拿起了手机开始录像:

「我今天就给你全录下来,看你以后还跑到哪里去。」

接下来就是他不停歇地辱骂殴打。

最后甚至将我身上的衣物全部去除,不断地将闪光灯照在我的身上。

直到我彻底放弃抵抗的念头。

但他似乎依旧不满足,异常得意地拿起锤头冲着我的大腿砸了下来。

一锤落下,听着我的哀号,他露出了甚为满意的笑容。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脸上狰狞扭曲的表情。

不像是人类,倒像是一个野兽正在撕咬进食。

这一次,他并没有将我送进医院。

而是一直拖着。

一直拖。

拖到伤口溃烂发脓。

拖到那条腿从剧痛难忍到毫无知觉。

最终,他将我伪装成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假象,送我到医院就诊。

急症内,他哭得悲切。

却如同恶魔般在我耳边低语。

说我如果再次报警。

无论他蹲多久都会出来把我杀了。

这一次, 我永久地失去了一条腿。

12、

看我反应剧烈,刑警将手上的 U 盘放了下来,罕见地安慰道:

「涉及您的隐私, 我们就不在此播放。」

「可这个 U 盘里的内容并不只有你一个人的。」

我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刑警轻咳了一下说道:

「还有杜小娟长期遭受家暴的视频。」

「杜小娟说, 这是前一天你让她偷出来的。」

「你告诉她只要拿到 U 盘就能威胁曹建业,让他停止施暴。」

刑警观察着我持续说道:

「可这些内容,曹建业早就发布到视频网站上, 并且进行了多次备份。」

「杜小娟手里的 U 盘只是备份中的一个。」

我感受到我全身的血液在倒流。

手脚麻木。

像是失去了知觉。

停顿了很久我才继续抬手:

【曹建业, 靠这些视频获利。】

13、

曹建业在我断了一条腿之后, 得意扬扬地将视频发布到了外网上。

出乎意料地火了。

有人给他打赏, 还有人提各种要求。

他见有利可图, 于是开始直播。

直播内容就是用各种方法折磨我。

他为了规避风险, 特意用我的身份证和电话注册账号。

由于他简单粗暴的直播方式。

所以迅速火了起来。

我几乎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直到有一天, 直播间来了一个人。

他说我的声音叫得太难听了, 让曹建业将我的舌头割掉。

起初曹建业是犹豫的。

毕竟打人他可以。

可割舌头是真的会死人。

他们一群人在弹幕上开始起哄。

还有出各种主意的。

什么割掉之后快速用火钳烫焦伤口就可以快速有效地止血。

看着屏幕上越来越多的打赏。

曹建业心动了。

残忍又冷酷地做了这一切。

那一天, 他赚了十万。

14、

我近乎麻木地讲述了这一切。

一直在记录的小警察别过脸悄悄掉了两滴泪。

刑警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生硬地咳嗽了一声才说道:

「我们协同网警已经将全部视频永久销毁。」

「追踪了部分 IP,在国内的 IP 已经让当地警官进行约谈。」

我看着他笑了。

伸出右手, 伸出大拇指冲他点了两下。

这是手语中的谢谢。

刑警说了声不用谢之后继续询问:

「杜小娟是不是也是他这个直播的受害者?」

【我不清楚。】

【我被割掉舌头之后,直播间的人数就急剧下降。】

【他却不急不缓地帮我租了新的房子, 还安排了保姆照顾我。】

【如果不是为了让我要给他提现, 他一个月都不会来一次。】

刑警表示理解。

之后便留出空间让我休息。

15、

又过了两天, 我再次回到审讯室。

这一次, 审讯室内的态度完全转变。

原本还会给我打招呼的刑警变得异常严肃:

「唐欣,你确定你没法站起来吗?」

我收敛眉目:

【如果独腿站立也算的话。】

他近乎愤怒地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甩在我的面前:

「这个假肢是从你床底的暗格里找出来的。」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皱了皱眉头:

【一个残疾人想要站起来,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刑警站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情绪这么外露:

「唐欣, 你还要说谎说到什么时候?」

「曹建业的尸体我们再次做了生物检验, 上面的残留物和杜小娟体内的一模一样!」

「就连你藏起来的假肢的缝隙中我们都检测到了曹建业的血液样本。」

「所有证据都摆在你的面前, 你还要狡辩吗?」

我理了理头发。

用最正常, 最平静的表情比画着:

【好, 我认罪。】

看我这样平静,面前的刑警情绪波动反而更加明显:

「如果你一开始就坦白, 根据现有的证据链完全可以辩护减刑。你为什么要设计栽赃给一个同样是受害者的女性?」

「你知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会在直播间内被曹建业殴打?」

「她明明是信任你才听你的话去偷 U 盘, 却成了你指认她的罪证。」

「我就说, 她连高中都没有毕业,怎么可能制作那么完美的谋杀计划?」

「你还给她说什么,事情结束了就可以去上大学了。」

「唐欣,你骗了她。」

「就连我们都差一点就被你骗了。」

我抬着头, 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我说过,我恨她。】

【同样是被当作赚钱的工具,凭什么她就可以四肢健全。】

【她要下地狱来陪我, 不是吗?】

刑警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16、

三个月后,一审结束。

我拒绝了律师为我辩护,接受法官所有的判决。

鉴于事件的恶劣程度, 最终判处了我无期徒刑。

事件被各大媒体报道。

警察还专门联合组织了清网活动。

对我而言, 这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四年后,我在狱中收到了一个从国外寄来的信封。

里面是杜小娟的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她穿着学士服在镜头前竖起了大拇指。

眼神灵动, 充满希望。

第二张,是她在游乐园握拳将大拇指叩了下来。

神情愉悦,明媚耀眼。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