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胤朝的长公主。

嫁给了当年的新科状元。

他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助他一步步登上丞相之位。

琴瑟和鸣十五载。

却无意发现他有了外室。

且那外室还身怀有孕。

我大喜过望,激动的一夜都没有合眼。

1.

女儿游船回来,满脸不快:

「娘亲骗人!还说整个大胤朝只有我才有云锦丝的衣裳,明明别人也有。」

小丫头嘟着嘴,都快能挂个油瓶子了。

前阵子,西域进贡了两匹罕见的云锦丝。

皇上派人都送进了公主府。

一匹给这小丫头做了春装,一匹被我收进了库房。

我心想着大概是哪家的小姐不识货,错把别的布料当成了云锦丝。

于是耐心地哄着她:

「娘亲怎么会骗你呢?你是大胤朝最尊贵的长乐郡主,除了你,还有谁配得上这世间罕有的云锦丝。」

「你是不是看错了?」

长乐反驳:

「怎么可能?花色料子都跟我的一模一样,我怎么可能认错。」

我顿时讶异不已:

「连翘,去库房把剩下那匹云锦丝取来。」

果然,那匹云锦丝不见了。

「公主,库房的钥匙一直在奴婢手上,但奴婢绝没碰过那匹云锦丝。」

连翘跪在地上,脊背笔直,眼神清明。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

连翘跟了我十余年,最清楚背叛我的下场。

她没那个胆子背着我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库房的钥匙,除了连翘,许少京也有一把。

2.

因为那件云锦丝的衣裳,长乐觉得被人落了脸面,连着几日都闷闷不乐。

为了哄她开心,我带着她去崇圣寺踏青。

四月的桃花开的正好。

小丫头和几个世家小姐放纸鸢去了。

我闲来无事,绕着桃林漫步。

却与一位娇俏张扬的小姑娘不期而遇。

小姑娘年岁不大,看着比长乐年长几岁。

她怀里捧着个精致的小篮子,里面装满了刚刚摘下的桃花。

丫鬟上前给她披上披风,却换来她的娇嗔:

「他也真是的!」

「还担心这天能冻着我不成?」

丫鬟细心地系上披风的带子。

「老爷这是心疼夫人和小公子。」

小姑娘温温柔柔地抚上平坦的腹部,脸上带几分得意。

抬头正对上我的视线,她不由得羞赧一笑:

「夫人也是来求子的吗?」

京城人人皆知,大长公主膝下无子。

没人敢议论。

更没人敢当着我的面戳我的痛处。

这小姑娘……倒是有趣。

我浅浅勾起唇角,语气淡漠:

「我没有生儿子的命,只有一女。」

眉头轻蹙,似是不解:

「为什么没有生儿子的命?」

「难不成姐姐有什么隐疾?」

我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回她:

「于我而言,生男生女,分别不大。」

「万贯家财,皆可予她。」

她脸色一僵:

「你夫君也肯?」

我嗤笑一声。

他肯不肯,又有何分别?

3.

下山时,恰巧又遇见那张扬的小姑娘。

长乐撇了嘴:

「娘亲,就是她,穿了同我一样的云锦丝。」

我顺着长乐的目光看去。

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宽敞气派,完全不输公主府。

只是马车内隔着帘子伸出的一只手,让我蹙了眉。

许少京爱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每件衣服的袖口都有我亲手绣的莲花。

只一刹那,我便认出了那手的主人。

「娘亲,你在看什么?」

我收回目光,朝她微微一笑: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人生三十载风风雨雨,活到现在,磅礴情爱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归于平淡。

也许正是这样,许少京才生出了旁的心思。

不过不要紧,在我心里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

女子的娇嗔自马车内传来: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真就丢下那一摊子事情来接我啦!」

「怎么,还担心我跑了不成?」

小姑娘还是年轻。

总是想法子急于证明自己才是被偏爱的那个。

殊不知,情爱往往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4.

戌时,许少京回来了。

我正伏在书案上写字,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力透纸背:

「静心。」

许少京缓步而来,低着头看着书案上的字,温声笑道:

「窈窈这字,越来越有先帝风范。」

我搁了笔,抬头看向他。

他认真地端详着我的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如从前。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捕捉一丝破绽。

可惜,失败了。

许少京入仕十几年,精明老练,早已不是那个毛毛躁躁沉不住气的少年了。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袖口沾染的酱汁出卖了他。

那味道鲜香浓郁。

我再熟悉不过。

是添香楼烤鸭的专用酱汁。

下山时,那姑娘的丫鬟曾说:

「老爷在添香楼预订了夫人最喜欢的烤鸭。」

小姑娘眉眼弯弯地被丫鬟搀扶着。

「老爷是真把夫人放在心尖上疼。」

我失神片刻。

想起少时未嫁给他ṱŭₘ时,父皇专程派人将添香楼的大厨接进宫为我做烤鸭。

许少京从南方来,不喜烤鸭的油腻味道。

嫁给他后,我就再也没碰过烤鸭。

连同其他的油腻吃食也都换成了他喜欢的清淡口味。

我为他做出的让步,都成了他对别人的偏爱。

难怪那小姑娘那么张扬。

我忍不住自嘲一笑。

想起了从前。

那时我们还未成婚。

只因在宫宴上说了句想尝尝西域美食的味道。

他便找遍京城的西域客商,花了月余时间为我做了满满一桌西域美食。

少年的真挚犹在眼前。

只是,物是人非。

我咽下心中苦涩,淡然开口:

「今晚去了添香楼?」

许少京脱外袍的手一顿,回道:

「嗯,和几个同僚喝了两杯。」

我没再说话,连翘低眉顺眼地卸掉我头上繁复的发饰。

房间静得出奇。

「下去吧。」

许少京接过连翘手上的梳子。

轻轻的,缓缓的,一下一下梳着我的头发。

一如从前。

「我是不是老了?」

我抚着依旧白皙的脸,和铜镜中的许少京对视。

他微微一笑,仍旧丰神俊朗。

只是眼尾的细纹昭示着岁月无情。

「窈窈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十八岁。」

许少京的甜言蜜语让我想起了从前。

彼时,他是名动京城的大才子。

状元及第那天,他骑着高头大马穿街而过。

吸引了不少闺阁少女。

我也不例外。

我是父皇最疼爱的长公主。

顺理成章地嫁给了许少京。

那些年,他对我无微不至。

5.

我生长乐时难产,伤了根本。

太医断定以后子嗣难继。

为了延续许家香火。

我曾自请下堂。

可他却不允,声泪俱下地跪在养心殿:

「娶窈窈时,我曾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断不会做出背弃誓言的事。」

「至于子嗣,此生有长乐足矣。」

我听了不免动容。

因着心中的愧疚,我处处为他谋划。

一步步助他登上高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此琴瑟和鸣十五载。

我原以为,日子能这么一直过下去的。

却没成想,偏偏有人不安分。

6.

「大人,宫里急召。」

许少京看了我一眼,复又披上外衣:

「想必是南方水患又严重了。」

「夫人先睡,不必等我。」

近日南方暴雨,水患频发。

皇上登基时日尚短,许多事都倚仗许少京这个姐夫做主。

只是许少京刚走不久,边境就来人了。

我披了外衣,让连翘将那人带了进来。

来人是父皇生前的暗卫夏在。

父皇死后,我将他派到了边境。

夏在单膝跪地,将一封密信递给我。

信上说,原本拨给边境将士的十万石粮草不仅没有按时运到,还都是掺了糟糠的陈米。

边境将士如今吃不饱饭,军心不稳。

我顿时蹙了眉。

三个月前,是许少京亲点十万石粮草,派心腹押送至边境。

怎么可能出问题?

许少京草根出身,少年成名。

入仕十几载,从未出过纰漏。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放心把皇弟交给他。

江山社稷上,我对许少京深信不疑。

他可以背叛我们的感情,但是绝对不能背叛我的信任。

「去查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将那封密信紧紧攥在手里,眯了眯眼睛。

怀疑一旦滋生,便会瞬间生根发芽。

7.

夏在是先皇培养的暗卫,最擅刺探情报。

不过两天时间,许少京这些年背着我做的事,连同他那个娇气张扬的小丫头,都被夏在调查的清清楚楚。

从国库出来的十万石粮草,才出京城,就被人调了包。

皇上新得了个西域美人,藏着不敢让我知道。

京西百里的郦城,一座气势磅礴的行宫拔地而起。

而原本应该拨给边境将士的粮草,一半被运到这里,一半换成了银子进了许少京的腰包。

皇城根下五进的豪宅,成了许少京藏娇的金屋Ŧū⁴。

打着进宫的幌子,许少京日日和他的小姑娘耳鬓厮磨。

许少京少时,在老家曾与一女子有过婚约。

只是那女子红颜命薄。

他进京赶考那年,一场大病,让如花的美人香消玉损。

那小姑娘则是这女子的庶妹林茵,受了主母的气,离家出走。

偶遇山匪,被南下治水的许大人相救。

英雄救美的戏码虽然老套,但还是让两人入了戏。

许少京宠着她,为了她甚至不惜罔顾朝纲。

流水一样的金银珠宝送到了小姑娘面前,她的的心也慢慢膨胀起来,变得目中无人。

三番五次地想法子证明自己才是许少京的心尖宠。

长乐生辰那日,她腹痛难忍,叫走了许少京。

母后祭日那天,她高热不退,再次叫走了他。

许少京用一次又一次的谎言,掩饰他的背叛。

我向来不喜奢华,身上最贵重的首饰也莫过于头上的一支嵌了东珠的簪子。

那是我们成婚十载,许少京亲手打造的。

京城人人称赞丞相大人爱妻的美名。

小姑娘知道了,偏偏不依,吵着许少京要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

东珠稀罕,最好的东珠都被供给了皇室。

库房里两颗绝无仅有的东珠,是先皇留给我的。

我原想着待长乐出嫁时,给她做一对耳坠。

没想到却被许少京拿去哄小姑娘了。

女儿游船那次,林茵不仅当众炫耀着她和当朝最受宠的小郡主同款的衣裳,更是拿出那对耀眼的东珠耳坠口出狂言,人老珠黄就别再糟蹋这稀罕的物件了。

许少京知晓了,也只是笑了笑,宠溺地嗔怪她不该如此张扬。

她却理直气壮地说老女人就该识趣,尤其是生不出儿子的老女人。

许少京纵容着她,让她愈发不知天高地厚。

我虽早有猜测,可当事实真相摆在眼前时,仍旧止不住心痛。

年少时的赤诚,在经过十几年的磋磨后,已经经不起任何考验了。

昔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长公主竟落到被一个无名小辈碾碎自尊的地步。

那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许少京也忘了吗?

我江窈窈,向来睚眦必报。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看着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几页纸,一下一下扣着桌子:

「儿子?确定?」

夏在点点头:

「太医院的赵太医看过的。」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好!」

她这个儿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8.

连着几日梦见父皇母后,我心中不安。

许少京建议我去皇陵祭拜先帝,自己却以朝政繁忙为由留在了京城。

回来的路上我却突然晕倒了。

匆忙赶来的太医诊断是喜脉。

大长公主子嗣艰难成了谣言。

有人说许丞相舍不得长公主再尝生产之痛,所以一直没再要子嗣。

也有人说是先皇护佑,不然怎么从皇陵祭拜回来就发现有了身孕呢?

总之,众说纷纭。

我被送回丞相府后,许少京才姗姗来迟。

许是太过匆忙,他领口上的胭脂都没来得及清理。

嗯,是桃花的味道。

和崇圣寺后山的桃花一样。

「窈窈,怎么样了?」

夏在隐匿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半个时辰前,他才从皇城根下的宅子出来。

此刻脸上竟见不到半分心虚。

许丞相真是好演技!

我不禁在心里冷笑。

「没事了,太医说胎像不稳,让我卧床静养。」

许少京心事重重。

于他而言,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他蹙着眉,显然被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震惊。

「怎么?你不高兴?」

他也该尝尝这被恶心的滋味。

「怎么会?」

他下意识的辩解:

「我是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我垂眸一笑,伸手抚上平坦的小腹,将讽刺隐在眼底。

许少京自以为金屋藏娇的小把戏隐藏的很好。

殊不知,真正的大戏才刚刚开始。

9.

自打知道怀孕后,我和许少京分房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理世事,安心养胎。

许少京也自在不少,日日和他的小姑娘耳鬓厮磨。

夏在每天都来汇报许少京的行踪。

左不过是他和小姑娘到处游山玩水。

我听的厌烦,摆摆手。

「皇上近况如何?」

夏在抿了抿嘴,迟疑着没说话。

我好奇地抬了眼:「怎么了?」

夏在垂眸,面无表情地禀报:

「皇上已于三日前带着娜贵人去了西郊行宫。」

行宫!

呵,我忍不住冷哼。

想当初,父皇母后在世,一切从简。

正是有了这样的表率作用,全国上下一心,才有了数十年的太平盛世。

父皇去世不过短短几载,南方水患,边境大乱。

堂堂一国之君,却不思进取,沉迷女色。

当然,这也少不了许少京的助纣为虐。

皇上偷偷溜出宫玩,对西域酒楼的舞娘一见钟情。

自此抓心挠肝地想着这个西域美人。

许少京给他想了个法子,以西域使团的名义将她送进宫。

也正是这样,皇上才对他愈加信任。

可他们都辜负了这份信任。

既然德不配位,他们就都该把位子让出来了。

10.

在后院休养的半个月,许少京也只象征性的来看过我两次。

其余大半时间都在皇城根的宅子里。

夏在每天回来报告他的行踪。

许少京天真地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大概是忘了,我是在尔虞我诈的宫墙之内出生的大长公主。

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能知道的。

他越是想藏,我就越要把她揪出来。

猎人的圈套设好,愚蠢的野兔很容易上钩。

周钰揪着许少京那个小姑娘到我面前时,我正倚在榻上看闲书。

「钰儿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放下手上的书,盯着小姑娘红肿的脸,指印清晰,脸颊红肿,可见打她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周钰是镇国公家的嫡女,自小和我交情颇深。

「长公主,我抓住了盗你东珠的小偷!」

周钰正义凛然地攥着手上的马鞭,指着被堵住嘴巴,一身狼狈的小姑娘。

我顿时心下一惊!

不会伤了她腹中胎儿吧?

小姑娘惊恐地睁着眼睛看向我,摇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钰将手上的马鞭扔给侍女,昂着头道:

「长公主,前些日子不是说我爹送给先皇的东珠不翼而飞吗?」

「你猜怎么着?」

她不屑一顾地撇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姑娘:

「竟让这丫头偷了去!好大的胆子,都偷到丞相府来了!」

她伸手递过来一对耳坠。

我这才发现小姑娘的耳朵正流着血。

看样子,耳坠是被周钰硬生生扯下来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钰儿妹妹,怕不是弄错了吧?」

周钰信誓旦旦地保证:

「不可能错,这对东珠我认识,两颗珠子都有一道不明显的纹路Ṭŭ₋,我绝对不会认错!」

周钰说的没错。

当初镇国公送上来的时候的确是说过,两颗珠子在强光下会显现两条隐隐约约的纹路。

我讶异地张了张嘴:

「那倒是奇了怪了,她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那两颗珠子呢?」

周钰粗鲁地扯掉了她口中的破布,不屑一顾地说:

「她说这珠子是她夫君送给她的!哼!」

「我倒要看看,你夫君是丞相府上的哪路神仙,竟敢偷盗长公主的宝贝!」

小姑娘被周钰折腾的一身狼狈,丝毫不见之前的光鲜亮丽。

暗暗咬牙,豁出去一般:

「我夫君就是许少京许丞相!」

她话刚说完,周钰就不客气地给了她一巴掌:

「叫你胡说!」

「谁不知道许丞相和长公主伉俪情深,岂容你这个小贱蹄子挑拨离间!」

小姑娘捂着脸满目委屈:

「我没胡说!」

「你若不信,自可请丞相对峙!」

说完,她又得意地看向我:

「而且,我腹中已有丞相的骨肉!」

正说着,被我支走去买水晶糕的许少京回来了。

一提水晶糕在门口摔的稀碎。

我心底冷笑:刚刚好。

不知情的周钰立刻迎上前:

「丞相,你来的正好,这个贱蹄子偷盗公主的东珠,还挑拨你和公主的感情!」

自打长乐游船回来,我让连翘连夜整理了库房,少了的那些稀罕玩意儿几乎都被许少京送到了皇城根下的宅子里。

这些东西大多是成婚前父皇赏赐下来的,很多他并不知晓渊源。

就比如眼前这对东珠,他不知道,只当是个稀罕玩意,就送给小姑娘讨她欢心,完全不知道它的来历。

可周钰却一清二楚。

11.

「夫君,救我!」

小姑娘不顾一切地爬起来,钻进了许少京的怀里。

许少京眉头紧锁,心疼地看向怀里的小姑娘:

「谁把你伤成这样?」

小姑娘恶狠狠地看向周钰。

周钰瞬间明白过来。

哦,这是许少京的相好。

她的脸色变了变,嗤笑一声:

「原来不仅偷东西,还偷人!」

周钰的母亲就是因为父亲养了外室,含恨而终,所以她最恨外室女。

「周钰!谁准你在我丞相府撒野?」

周钰一向瞧不上他,觉得他寒门出身,根本配不上我。

奈何我当时年少ŧ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他。

「许少京,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把她送进京兆府!」

「否则,就该让天下人看看许大人的真面目!」

许少京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长公主,既是你的家事,周钰不便插手。」

「只是有一言,妹妹想要提醒姐姐。」

他瞥了许少京一眼:

「姐姐要擦亮眼睛,是人是狗要看清!」

许少京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精彩万分。

周钰带着一群人离开前,将装水晶糕的食盒踢得远远的。

屋子里只余我们三人以及连翘。

许少京安顿好林茵,才走到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温言道:

「窈窈,我知道你一向大度,阿茵本是我的同乡,看她孤苦无依,我才照顾一二。」

我心中冷笑,再大度的女子也做不到和别人分享丈夫吧?

照顾?

呵,什么样的照顾才能把人Ṭū́ₕ照顾到床上?

「是我酒后失度,才让阿茵有了身孕。」

「之前没跟你说,是怕你伤心。」

「哦?现在就不怕我伤心了?」

我冷笑着问。

许少京顿时哑口无言。

小姑娘开了口: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事,您是大长公主,天下女子的表率,总不能让别人说您悍妒吧?」

饶是脸肿得像猪头,也不影响她这张伶俐的小嘴。

「小姑娘真是伶牙俐齿!」

我讥诮地笑了笑。

许少京见小姑娘面色难堪,立刻开口维护:

「阿茵她单纯,你不要同她计较。」

说完,她象征性地呵斥了她一句:

「夫人大度,不与你计较,你莫要失了分寸!」

小姑娘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了头,嘴里嘀嘀咕咕。

我漫不经心地笑着问:

「数日前,你同我在崇圣寺后山见过,是不是?」

许少京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跳了跳。

那日,他借口宫中有紧急公务匆忙离去,和他的小姑娘幽会。

却没想到我会突然带着长乐去崇圣寺。

小姑娘梗着脖子道:

「是又怎样?」

我被气笑了,我真不知道许少京是怎么把她惯成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的。

「你早就知晓我同丞相的关系了?」

我看了一眼许少京。

他心虚地别过头。

小姑娘知道自己作过了劲儿,咬着唇不说话。

许少京只好扯开话题:

「窈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阿茵已经怀了许家的骨肉,总不会让他流落在外。」

我漫不经心抬了抬眼皮:

「既然是许家的骨肉,自然不能流落在外。」

小姑娘闻言,面色一喜,却在听见我接下来的话时变了脸色。

12.

「就安置在西院的思过堂吧。」

思过堂,够让他们两个好好反省反省了。

小姑娘不甘不愿,却只能在许少京的眼神示意下接受。

许少京说了两句场面话,带着小姑娘走了。

我将那对带着血的耳坠顺着窗户扔进了池子里。

水花溅Ṱųₐ起,惊了水中的鱼儿。

「公主,这珠子世间罕有,扔了可惜。」

连翘叹息。

我冷笑一声:

「脏了的东西,不配出现在本公主面前。」

人也一样。

连翘不解:

「公主,你真要让那小贱蹄子住进丞相府?」

我笑着将窗台上盛放的芍药齐颈剪断:

「养肥了……才好宰。」

13.

安置好林茵,许少京又回了主院。

因着心虚,格外殷勤。

竟亲自端来一盆洗脚水。

高高在上的许丞相,此刻低眉顺眼地按摩着我的双脚。

「上一次为我洗脚,还是怀长乐时。」

「一晃十三年了。」

许少京低着头,认真擦拭我的双脚:

「林茵的事,总归是我对不住你。」

怀长乐前,前来觐见的使臣塞给他两个娇软美妾,他虽然拒绝了,我一气之下还是将他关在了门外。

那时,他也是这般低声下气向我求饶。

我当时觉得他爱重我,心中雀跃无比。

如今,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以为自己犯了错就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换回我的原谅。

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江窈窈了。

14.

半个时辰前,夏在将他们二人的对话悉数转述给我。

林茵问他,如今我身怀有孕,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儿子。

许少京怜爱地抚着她的孕肚,说了一句发狠的话:

「怕什么?且不说她怀的是不是儿子,就她那身子,能不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都是问题。」

小姑娘立刻被哄得眉开眼笑。

我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

毕竟现在太医院可都是我的人,他们怎么说,全看我。

林茵更加得意,甚至在丞相府摆出了女主人的姿态。

她衣着华贵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来到我的院子时,我正病恹恹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见我这副萎靡的样子,她不免更加得意:

「姐姐,这是夫君前两日专程送来的血燕,我瞧着姐姐身子不大爽利,专门给姐姐补补。」

她的眼里满是被偏爱的得意,字里行间透露着许少京对她的宠爱。

我不禁嗤笑一声。

血燕而已,只有她这般没见过世面的人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稀罕玩意。

「你有心了。」

我朝连翘使了个眼色。

连翘上前一步,故意接空了手。

一碗燕窝就这样掉落在地。

林茵面色不善,嗓音尖利:

「贱婢,会不会做事?」

「你知不知道这一碗血燕要多少钱?买你的命都绰绰有余。」

我抬眼看向她,面无表情:

「一碗燕窝而已,林姨娘不必计较。」

林茵瞪了连翘一眼:

「若不是姐姐替你求情,定要让夫君将你发卖出府!」

林茵明里暗里跟我炫耀一番许少京最近新给她添置的物件,才洋洋得意地离去。

我看着地上的燕窝,掀了掀眼皮:

「打扫干净,腌臜东西,看了恶心。」

15.

自打林茵进府后,长乐没少和她吵架。

长乐骂她是狐狸精,说她不要脸,勾引老男人。

林茵不服气地在她面前端长辈的架子。

皇室子嗣凋零,长乐作为皇室唯一的小辈,向来刁蛮惯了,哪里肯受委屈: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就凭你,也配跟我娘平起平坐?」

「你这个贱坯子,给我娘提鞋都不配!」

林茵被气得动了胎气。

长乐得意地来我的院子炫耀她的战绩:

「娘,你没看见她脸色多精彩!」

「活该!气死她才好!」

我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怎么说,她肚子里的也是你弟弟。」

我笑着抚着她的发髻。

小祖宗翻了翻白眼:

「呸,她也配给我生弟弟?」

「娘亲肚子里的才是我弟弟。」

长乐趴在我跟前,欲伸手摸我的肚子,被我呵斥:

「别动!」

长乐吓得手悬在了半空,眼眶立刻蓄了泪:

「娘亲,弟弟还没有出生,你就开始偏心了!」

我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安抚道: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娘唯一的宝贝。」

小丫头当即止了泪:

「真的吗?」

「娘保证。」

毕竟,你是娘唯一的骨血。

16.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上悄悄为西域美人建造的行宫突然遭遇山体滑坡,上千工人命丧于此。

百姓讨伐的声音穿越宫墙,直达养心殿。

林茵生产那日,许少京正被皇上纠缠着想办法处理行宫之事。

而我也因为着急而早产。

整个丞相府顿时陷入混乱。

林茵没什么经验,思过堂净是她的哭喊和谩骂:

「你们……这群……废……物……」

「啊啊!疼死我了!」

太医在思过堂匆匆忙忙。

而我这边则井然有序。

我躺在床上静静等着生产,隔着蒙蒙的床幔,我看见屋内跪着的三人,皆是我的心腹。

夏在隐匿在窗外的树上。

随着思过堂一声响亮的啼哭,夏在悄然无息地离去。

林茵那边得到了短暂的安静后,又传来婆子一声大吼:

「不好啦!林姨娘出血了!」

慌乱之中,有人将一张红布盖在了刚出生的小公子的脸上。

17.

许少京回来时,先去了思过堂。

林茵因大出血奄奄一息,她的眼里除了惊恐还有疑惑。

太医日日盯着她肚子里这一胎。

明明一切正常,怎么突然就闯进了鬼门关呢?

她不解,却没有力气再问。

身体就像即将凋零的花,失去了生命的颜色。

许少京握着她的手满眼心疼:

「太医,怎么回事?」

太医颤颤巍巍说了一堆,无非是女人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一样那套囫囵话。

眼看着林茵奄奄一息,他赶忙命人将小公子抱来。

这时下人才发现睡着的小公子不知被谁蒙住了脸,已经窒息夭折。

婆子抱着身体已经僵硬的小公子过来时,林茵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走了。

许少京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

他顿时愤怒不已,将接生的婆子丫鬟一起杖毙。

整个思过堂,一片血腥。

罪过罪过。

18.

等他平复好心情来到我的院子时。

我正搂着儿子睡得香甜。

许少京小心翼翼地握着儿子小小的手,喃喃自语:

「难道这就是报应?」

他利用行宫贪墨的银两,大多被花在了林茵身上。

行宫前脚刚出事,林茵后脚就死了。

他说的没错,这就是报应。

19.

林茵的事情,本就不光彩。

她死后,许少京将她草草下葬。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就像园子里的芍药。

盛开时,妖娆,肆意生长。

颓败时,枯萎,悄无声息。

西郊行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南方水患民不聊生。

少帝和丞相许少京被推上风口浪尖。

正当文武百官焦头烂额时,皇上的娜贵人被曝是西域细作,趁皇上醉酒伪造圣旨,偷窃虎符,意图破坏边防。

好在皇上身上只有半枚护符,无法调动大胤百万大军。

否则,边境五城必将沦陷,大胤百万大军皆成鱼肉。

正当宗室百官疑惑另一半虎符的去处时,夏在带着先皇遗昭出现在大殿之上。

20.

先皇在遗昭中说,皇室子嗣凋零,只能传位于皇弟,但又担心他年少无知,误入歧途,毁了祖宗基业,将虎符一分为二,交由我和皇弟掌管。

若将来皇弟不堪大任,我的嫡子可继任皇位。

一场继位风波就这样在内忧外患之中悄然落幕。

皇弟自知难堪重任,下了一道罪己诏后将皇位让给了我的儿子,同时尊我为圣母皇太后垂帘听政。

许少京看着我凤袍加身,端坐帘后,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却没想到, 夏在一道折子将他近些年来克扣军饷,贪墨赈灾银两的事情列的清清楚楚。

可怜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一登基就要拿自己的爹开刀。

许少京还未来得及高兴, 就被御林军押下了大殿。

他不甘心的声音在宫墙内回荡:

「窈窈,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是你的夫君啊!我是皇帝的爹……」

21.

三年后, 小皇弟因病夭折。

国不可一日无君。

以镇远大将军夏在为首的百官请求我登基为帝,改年号开元。

至此, 我终于登上皇位。

成为大胤第一位女帝。

开元二年, 南方水患得到了有效治理。

百姓安居乐业,我进行赋税改革,对不同行业征收不同数额的税额。

农业赋税最低,鼓励百姓开垦山地、荒地, 增加粮食产量。

开元三年, 我将西郊行宫改建成女子学堂, 免费为适龄女子提供学习的场所,其中女德为首。

开元五年, 边境五城实行民兵制, 战时为兵,农时为民, 既解决了边境将士的粮草问题, 又解决了将士安家的问题。

开元八年,西域十国同大胤签订停战协议, 并承诺每年进贡牛羊两万只。

自此,大胤国泰民安, 百姓安居乐业。

一代女帝,名垂青史。

番外

我是江窈窈,是大胤朝的长公主。

嫁给许少京前夕。

父皇与我对饮, 曾感慨道:

「老天无眼,竟让我窈窈生而为女。」

父皇说虽然将皇位传给了皇弟去,但他并不放心。

再三叮嘱我要守护好祖宗的百年基业。

窈窈还小,还可以追逐自己的情爱。

但激情过后,必定是平淡甚至是残酷的生活。

窈窈切记, 你不是为一个人而活。

大胤千千万万百姓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我至死不敢忘记。Ṫũ̂⁰

所以当我发现许少京养了外室后,及时止损, 从情爱之中抽身。

利用他的外室兵不血țù⁹刃地谋得帝位, 开创盛世。

他不知道的是, 当年,我并没有怀孕。

若是那时长乐摸上我的肚子,一定会发现端倪。

所以从来没有对长乐发过脾气的我,第一次呵斥了她。

我的大计, 容不得一点闪失。

林茵得意地认为,她和我一样, 享受公主待遇,在太医的调理下一向身体康健,甚至还能得意洋洋在我面前炫耀。

最后,却唯独没有熬过生产那关。

她至死都想不到。

太医院的人和夏在, 都是父皇留给我的刀。

必要时,助我杀敌于无形。

我假孕,调包了林茵的儿子。

借此坐上了皇位。

如今才有机会看到这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