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纯色那年,捡了个乞儿当夫婿。

乞儿精力旺盛,勾得我夜夜颠鸾倒凤,两股战战。

乞儿又要好吃好穿,我一天要打好几份工,累得叫苦不迭。

直到我给酒楼送鱼,听到有人叫他小侯爷:

「那渔女把整颗心都给了侯爷你,你就此抽身,她恐怕要哭得肝肠寸断啊。」

容珩得意一笑:

「她是有些野趣,但玩了三年,也腻了。」

我听了窃喜,转头回去收拾包袱,雇了艘下江南的船只。

那边的男儿文弱,应该更懂得体贴娘子。

1

「林虞,脸色这么差,天不亮就起来打渔吧。」

「她那小丈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日日要喝醉仙楼的美酒。」

面对冷嘲,我无力辩驳,只盼快点结完鱼钱,等会还要去醉仙楼买容珩最爱的美人酿。

三两银子一壶,我要打半年的鱼才买得起,为了它,我已经连轴打渔做小工了七天七夜。

可醉仙楼的小二却不让我进,我衣衫褴褛,他把我误认成了乞儿。

我正要哀求他通融一下时,看到了二楼栏杆上斜靠着的容珩,玉带金冠,衣着华丽。

旁边人喊他小侯爷。

「那小娘子为了买酒还在江上打渔呢,侯爷你却拿这美人酿当水洒。」

「侯爷,这酒钱不会还要算在她账上吧。」

容珩倾倒完美酒,抬眼笑道:

「当然要算,看她为了几十两银子像狗一样,那多有意思。」

「就当是我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众人一阵哄笑。

「那渔女把整颗心都给了侯爷你,你就此抽身,她恐怕要哭得肝肠寸断啊。」

「等侯爷死遁后,她怕是要跟着殉情哈哈哈。」

「从前最多不超过三个月,这次可是整整三年啊,真舍得?」

容珩漫不经心一笑:

「她是有些野趣,但玩了三年,也腻了。」

有人不忍。

「若是有趣,何不带进府,不过给口饭吃。

容珩不笑了,像是在衡量什么,良久,他从栏杆上起身,摇了摇头。

「算了,一个渔女,终归不太体面。」

又是一阵哄笑。

「就是,满身鱼腥味,莫玷污了侯府的门槛。」

听到这我这才松了口气。

连忙将酒钱重新塞回荷包里,转身离开醉仙楼,错过了容珩接下来的那句不过。

真好,终于不用伺候这个大爷了。

2

我是个孤女。

娘生我难产而死,不到五岁爹又打渔落水溺亡。

于是传出了克亲的名声,长到二十都没人上门提亲。

我实在想男人想得紧。

可那些书生,满口的仁义道德,收了我的荷包,却手都不让摸一下。

我只好把手摸向了乞儿,容珩就是那些乞丐里长得最好的那一个。

起初我还食髓知味,缠着他夜夜紧要,慢慢便吃不消。

可十七八岁的儿郎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除了葵水那几日就没有停过,我一下床就两股战战,险些步了我爹的后尘。

没想到他还有些破落户的排场,要穿绫罗,吃山珍,把我存下来的银钱搜刮得干干净净。

我一提让他跟我一起去打渔,不是头疼,就是脚疼,只想躺着等饭吃。

我白天打渔,晚上跟他打架。

三年下来,他红光满面,衣着光鲜,我面黄肌瘦,破破烂烂,渐渐有些悔意。

尤其近来,他又闹着要喝那美人酿。

我天不亮就去打渔,好赶上早市叫卖,中午还要去给人家浆洗衣裳,下午又去打渔,赶到晚市前送到酒楼,最后在宵禁前做完另一份活计回家。

可这赚得还没有他今天洒地上浪费得多,倒是能买到个听话能干的新夫婿。

听闻江南的男子文弱体贴,晓得疼人,那儿鱼米之乡,也好网鱼。

于是,我回家前去码头用一两银子买了张下江南的船票,七天后出发。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自己身上花这么多钱,但一想到不花也要被那个戏精搜刮干净,也就没那么心疼了。

回程的路上遇到个妇人,拿了张画像,寻找三年前失踪的丈夫。

那纸上的人像极了容珩。

3

容珩比我回来得早,换了身只在我面前穿的衣服,去了玉带金冠。

我到家时,他正好从厨房端了两盘菜上桌,招呼我吃饭。

「娘子辛苦了,为夫今天特地下厨给你炒了两个小菜。」

他烫碗递筷完,又站起来为我布菜:

「多吃点,娘子近来都瘦了。」

不说他总是把君子远庖厨挂在嘴上。

家里连颗白菜都没有,怎么做得出这有荤有素的两盘。

且面上凝着白色的猪油,一点热气没有,却色泽鲜亮,味道很好。

一看就是他中午在酒楼剩得,我入口时他嘴角还荡开了个嘲弄的笑意。

我不爽,给他也夹了一筷子。

「你也吃。」

容珩瞬间变了脸色:「我我吃过了。」

我放下筷子,直盯着他。

「夫君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这不会是你在哪个酒楼讨得剩菜吧?」

他盯着那筷子菜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做了长久的思想建设。

颤抖地挑了根青椒丝塞进嘴里,认命般地咽下。

等我转身去洗漱,才冲到门口抠嗓子眼,吐得昏天暗地。

难为容珩了。

为了戏弄我这渔女,堂堂侯门贵公子竟吃残羹冷炙。

夜里容珩报复似的撞得很用力,铁手几乎要将我的腰箍断,

我也不甘示弱,双腿紧紧缠上。

找夫婿要么图个人好,要么图个活好。

这些年我愿意养着他,就是舍不得这精壮的肉体和床上使不完的牛力气。

虽说我解了馋,如今想要人好了,也不妨碍我走之前大吃一顿。

折腾到五更,终于云雨骤歇,容珩却没像以往一样睡去,而是下巴放在我的肩上,问道:

「隔壁大娘的丈夫病逝后,她也跟着郁郁而终了,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会不会也为我殉情?」

4

我困得要死,连连敷衍他会会会。

容珩还不放心,将我掰过来,拍醒,要我看着他说。

我困得一张嘴,眼泪掉了下来。

会字还没出口,他突然低下头堵住我的嘴,为我拭去眼泪,搂进怀里,语气怜惜。

「傻瓜,你怎么这么爱我?放心,本侯不会死的,我以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无意识暴露了身份,我也当没听见。

没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再度将我摇醒。

「你怎么没给我买美人酿,有人见到你去了醉仙楼?」

我迷糊道:「去了。」

容珩却好像并不是在意他吵着闹着要的美人酿,继而问道,语气有些紧张。

「那你……有没有看到听到什么?」

「当然,听到了。」

容珩以为自己丑陋的真面目被揭穿那一刻的表情可太有意思了。

就在他羞恼到要落荒而逃的时候,我坏心眼一笑。

「当然是听到说我一身破破烂烂像乞儿,赶紧滚蛋,别挡着做生意。」

容珩紧绷着的脸才终于缓和下来。

随即,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感动,他竟没嫌我亵衣布料太过粗糙,整夜都搂着我。

半梦半醒间,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阿虞,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第二天我没有去打渔,去江南要用钱的地方多,我打算把房子卖掉。

很多渔民买不起房子都是以船为生,但长期在水边生活容易生病,也不安全。

我急卖要价低,很快就转手了,在契书上按了手印,因为是熟人,没押尾款,还给了两天收拾行李的时间。

葛大娘把我从她家渔船上送出来的时候,还乐个不停。

「林虞,我这可是占了你大便宜啊,你个小精明鬼这么大方,不会是你那小丈夫考上了状元,要做大官吧。」

「丫头,你可算是苦尽甘来咯,不过这男人啊有钱就变坏,你可得看紧点。」

我笑了笑,没解释。

只想拿着钱去买件棉衣,秋冬将至,早晚还是有些寒意的。

过两天船上风大,穿这身衣服可不得要冻坏,生病了受罪不说,还得花钱。

半路却看到容珩在一辆精美绝伦的画舫上,怀里搂了个女子,一边与其嬉戏,一边漫不经心地挑眉。

「剩菜算什么?林虞那么爱我,就算我端的是一盘猪食,她也会吃的。」

5

所有人哈哈大笑,纷纷恭维他情场高手,调教有方。

突然一人摇摇晃晃起身敬酒,抬头目光锁定了我。

我立马蹲下,装作在路边摆摊的摊子上挑挑拣拣。

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视线上移,是容珩,他不知跟谁换了身低调的衣袍。

他看见我,皱了皱眉,质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可有看见什么?」

我挠了挠头:「没有呀,我随便逛逛。」

说着,我笑着凑上去。

「我应该看见什么?你又怎么在这里?」

容珩松了一口气,也不避我指着画舫,哄人的话信手拈来。

「这不快三年大考,今天跟同窗们以诗会友,结交一番,若将来为夫能混个一官半职,也好给娘子讨个诰命夫人当当。」

「只是为夫囊中羞涩,这酒钱还是赊账的,娘子能不能给我个十两八两。」

「贤妻扶我凌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那样的销金窟怎么可能让人赊账,除非这人是达官显贵。

骗了三年,容珩就真把我当了傻子。

我轻扯了下嘴角,「我没……」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他不耐烦地开口打断。

随即,直接伸手探向我的腰间。

「呵!你不会想说你没钱吧,来逛集市你怎么会不带钱。」

我捂住荷包,后退。

「这钱我是要买棉衣的。」

容珩看了眼面前人在萧瑟秋风里单薄的身姿,莫名其妙涌起股心疼,但一想起刚刚跟他们的赌约。

还是上前一把拽住她,抽出她手心里的荷包。

「棉衣的钱你多打点鱼再赚就是了,大不了这几日我不要你买那美人酿。」

「哦,对了,醉仙楼还有二十两,你……趁早还上。」

说完,他丢下空荷包,匆匆离去。

晚风吹得我身心一片寒冷,画舫上又重新热闹起来。

「十三两!这是那渔女的全部身家吧,小侯爷真有你的。」

「这点钱还不够他今天包下烟儿姑娘的出游费呢,小侯爷,你真是多情,又薄情啊。」

6

容珩真是雁过拔毛,我卖祖宅的钱还没有捂热就全落入了他手里,还四处欠债记在我头上。

看来这是要结束游戏前狠狠地玩弄我一把,一天都不能跟他待下去了。

幸亏昨日没给他买那美人酿,除去船费,还有二两。

我赶忙回家取了买棉衣。

去时,又撞见昨日那妇人在街头寻找她的丈夫,回时,她手里的画像被寒风卷着飘到我的脚下。

老天都在帮助我们这些可怜女子。

我顺从天意捡起,迎了上去。

「夫人,我见过这画像上的人,我告诉你他住在哪里。」

我当然说的是临安侯府容家。

谁人不知临安侯府满门忠烈,老侯爷携子侄皆战死沙场,仅剩孙辈一根独苗苗。

老太君为了留存血脉用军功换了尚公主的一纸婚约。

可那承乐公主刁蛮任性,又看不惯纨绔的小侯爷,两人一见面就掐。

若是她知道容珩在大婚之前娶了别的女子,闹到御前,就是欺君之罪。

怕容家掩盖消息或杀人灭口。

我又数着时间去网了一兜鱼,送到醉仙楼,结鱼钱时不经意提了一嘴。

「小二哥,你说奇不奇怪,临安侯不是被赐婚给了承乐公主嘛,可我刚经过侯府看到个姑娘上门寻亲,说小侯爷是她的丈夫。」

「唉,许是我听错了。」

说完,我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我知道,这消息马上就要像插了翅膀样飞遍整个京城。

果然,容珩被匆匆召进了宫,没空来我面前作戏。

可六天后,我祭拜完爹娘,回家拿了包袱就要去码头坐船。

容珩突然现身,脸上顶了道鞭痕,满身戾气,一把扯过我的包袱,质问道:

「你拿着包袱要去哪里?你也跟我闹脾气?」

他不以为我是真的要离开,只是以此要挟争宠。

我顿时松了口气,故意用话语激他

「对,你在哪里我就走,看见你就烦,还不快滚。」

容珩怔愣了一下,竟没恼,反而指着脸伤嘻哈起来。

「口是心非,好了好了,我这怎么见人?要在你这里过一段时间了。」

他哪里待不得,不过是为了好折腾我罢了。

马上就要到开船的时辰,我急了,包袱都不要抬脚就走。

「那我走。」

却被他一把捞了回来,一件精致华丽的棉衣罩在我身上。

容珩不耐烦道:

「别再无理取闹了,怕你冷,为夫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要买来棉衣送你,你看我多爱你。」

接着他温柔地为我扣上每一粒纽扣,眼神像是在欣赏被他精心装扮的雀儿。

语气矜贵:

「阿虞,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关于我的身份。」

「但我得警告你,安安分分的,别给我惹事,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我也急得要跟他摊牌。

门外突然传来人声。

是葛大娘来拿钥匙。

「这么好的料子我见都没见过,妹子,你可真有福气,找了个丈夫是当大官的,难怪房子卖的这么急。」

容珩皱眉:「什么卖房子?」

「你不是做了官嘛,当然是卖了这房子,跟你搬去大房子享福咯。」

葛大娘走后。

容珩转头看我,眼神嘲弄。

「你早就知道了?」

「就这么想跟我进侯府作妾?」

我眼珠子一转,挎上包袱。

「对啊,终于等到这一天,可以过上呼奴唤婢的日子了。」

他勃然大怒,丢下一句,拂袖离去。

「你休想!」

7

江南果真是个好地界,鱼米之乡,民丰富饶。

虽然银两被搜刮干净,只能像乞丐样在破庙安身。

但凭借我打渔的技巧,又不用养个大少爷。

在入冬之前,我很快积攒了些银钱租了间便宜但不钻风的屋子,置办好炭火米粮。

再加上不被人没日没夜的折腾,睡得好,吃的好。

我整个人丰韵年轻了起来,不复从前连轴赚钱苦命老黄牛的样子。

饱暖思淫欲。

于是,我又活泛了心思,想找个人暖床。

况且这里没人知道我克亲,我有的挑。

江南民风开放,我说我死了丈夫,人人只怨他短命,可怜我年纪轻轻成了俏寡妇。

隔壁吴大娘听出了我话锋,主动要给我做媒。

这天,我又拎了条鱼去找她。

热心肠的吴大娘却很难为,连鱼也不要,

「林娘子,这十里八乡的好男儿你都相了个遍,不是嫌人家长得壮,就是嫌太瘦,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我看你那新邻居好像有点意思,要不你自个试试?」

从她家出来,我手上还拿了条鱼,露出来的手腕被寒风一吹,刺骨地疼。

看着街上丈夫拢着妻子的手取暖,自己提着东西的恩爱体贴模样。

我想要男人的心更热切了。

当隔壁的白面书生再次站在院墙内说他菜做多了时,我第一次踏了进去。

餐桌设在廊下,紧守男女大防,外面天公作美,风雪骤歇。

桌子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辣炒猪头肉,龙井虾仁,素炒三丝,鲜蘑菜心,还有一碟栗子糕,旁边小火炉温着蜜酒。

只缺道汤,刚好我带了条鱼。

书生让我先动筷,系了围裙就进厨房一通忙碌,刮鳞杀鱼一气呵成,很快一道鲜美柔嫩的鱼汤就上了桌。

他红着清俊的脸给我盛了一碗。

舀动羹匙的手指骨节分明,却让我遐想,这要是作画,该是怎样的调汁弄墨。

可吃完饭,他没有更进一步。

我只当他书生脸皮薄,等熟稔了就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接下来两个月他有邀请,我从不拒绝,酒足饭饱后,就坐在红泥小火炉面前煮茶谈天。

顾鹤明端庄君子的脸被熏地红扑扑,甚是可爱。

那天我没忍住,一把勾住他的腰带就往房里拉。

8

顾鹤明也意乱情迷,任我施为。

可谁知,紧要关头,他却矜持起来。

「不行,现在不合适。」

随后他不仅落荒而逃,自这天后,还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出现,隔壁院子也空荡荡的,很久没有烟火气。

如此我笃定。

他说的不合适应该是嫌弃我是个寡妇,又觉得我不知廉耻,不想看见我到连家都不愿回。

他们书生素来迂腐固执,我不喜,这也是当初他身材长相都满足要求,又向我示好,我也无动于衷的原因。

只是有些可惜。

顾鹤明做人夫还是很贤惠的。

冬去春来,江面破冰,我成了这一带年纪最小也最能干的打渔娘,不少打渔郎对我暗送秋波,连片粗壮的腱子肉混着江面雪白的浪花,晃地人头发晕。

这就是女人的快乐,快乐到我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容珩。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挑了其中干活最卖力的打渔郎。

等媒婆上门那天,我推开院门,敲门的却是阔别半年之久的顾鹤明。

他风尘仆仆,见到我的那一刻眼里露出了些欣喜,又很快被悲伤掩盖。

「听说你要成亲了?」

「对啊!我马上就要从这里嫁出去了,你不用再躲着我了。」

上次被弄地不上不下的窘迫还记忆犹新,自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可我还没发火,他却先委屈了起来。

「你不是说最喜欢吃我做的饭吗?你还对我又亲又摸。」

搞得好像我始乱终弃一样,我莫名有些心虚,又很快反应过来。

「明明是你嫌弃我,说我们不合适。」

说着,我气性上来,啪地一声就要把他关在门外,他情急之下竟不收手。

手指被夹地乌黑青紫,顾鹤明却不晓得疼般只直勾勾盯着我,急道:

「不是的,我说的不合适是我们还没有成亲就那样不合适,你这样好,我怎么会嫌弃你。」

我哪里听得进去,连忙抓住他的手查看。

「你怎么不躲啊,你们书生就靠这双手提笔写字了。」

可听到这顾鹤明都不甚在意,反握住我的手。

「你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要嫁就嫁给我。」

没得到答案,他竟屈膝跪下,抬头仰望着我,满眼赤诚。

「求娘子疼我。」

我以为我听惯了花言巧语,却在此刻慌了心神,甩开他的手,步步后退。

「我嫁过人。」

顾鹤明也不起身,一跪一个前进,步步紧逼。

「我知道。」

「我骗了你,我不是寡妇,他没死。」

我语气急切,想要他停下来,他眉眼低垂,却寸步不让。

最后,我退无可退,向后倒去,却被他一把捞进怀里。

我抵着他的胸膛,声音发了颤。

「那人位高权重,恐有碍你的仕途。」

我很清楚,顾鹤明才貌双全,清贵儒雅,绝非池中之物。

若是与他做个露水夫妻倒还好,若真婚配,我这样的身份和过往,迟早给他惹来大麻烦。

头顶传来一声满足的轻笑,顾鹤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阿虞,你心里有我。」

9

随后,他从袖子里拿出了张婚书,御赐的,女方那有留白,只要我填上自己的名字,就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顾鹤明坦白了他不是什么书生,只是乔装打扮查探一桩陈年公案,半年前是有了眉目,临时回去复命。

我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忙将他推开。

「你们这些当官的,这么喜欢戏弄我这个渔女吗?」

却不小心碰疼了他的手指,立时投鼠忌器,在他怀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任由他往我手心塞了个破旧的荷包。

那荷包磨损严重,仿佛被人抚摸了无数遍。

他说他四年前被人追杀,快要饿死的时候,是我给了他一个荷包,里面有三文钱。

顾鹤明骤然放开了我。

「你可能觉得我有些荒唐,阿虞,你做何选择我都尊重,绝不强求。」

「但你若嫁我,我必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这辈子只有你一人。」

闻言,我怅然若失,又心头一团乱麻。

这荷包粗糙到把鸳鸯绣成野鸭子的做工,确定是我的针脚无疑。

又听到他甚至退了与丞相府千金的亲事。

刚用军功换了这一纸婚书,获悉我要嫁人,马上一刻不停歇地赶了回来。

我喉头滚了滚。

「你贸然退婚,岂不害了人家姑娘?丞相府怎会放过你?」

顾鹤明低头,胸腔震动,倏尔溢出了声轻笑。

他揶揄道:

「你放心,我说的是我有隐疾,再说了,丞相千金早有心上人,现在已经是准太子妃了。」

「只是我以后就很难嫁娶了,你可怜可怜我。」

他人是好,但我也不想彻底没活,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啊!你不举?」

这睁大眼睛呆傻的模样倒惹得顾鹤明恼怒了起来,幽深的瞳孔里蕴酿着巨大的风暴。

他双手背掩房门,朝我走来。

「我举不举,娘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窗外忽然狂风骤雨,隔着青纱帐我看到细雨化作金针刺破院子水缸里的小荷莲蕊。

彻夜后,天光乍亮,娇花不堪受力,默默承受着最后一波雨水冲刷。

真是可怜数滴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

他举,他很举。

等我从回京的帆船上下来时,两条腿还是酸软无力到站不住。

我从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了京城。

顾鹤明怕我反悔,连夜包了艘船送我俩进京完婚。

行船似箭却一路稳当,我穿着他提前置办的绵软却不显臃肿的衣裙,迎着江风也不觉得寒冷。

到时住所早已收拾妥当,府中人人尊我为夫人。

没几天,各种为我量身打造的华丽嫁衣和金银珠宝首饰流水样摆到面前,任我挑选。

如此,这样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就割舍不下了。

果然,没有人喜欢一直吃苦。

只是从前我一艳羡别人,容珩就说我不配,骂我市侩。

想到这,我问过顾鹤明。

「我个渔女,享受这一切如此的心安理得,你不觉得攀附吗?」

他皱眉,心疼地搂我入怀。

「为什么要这样想?我该庆幸我有这些,再者,我当初勾引你,不也是图你的人和美色嘛。」

10

容珩一直在等林虞来向他服软。

他笃定,她会来的。

没有哪个女人不想高攀贵门。

就是以往他把她惹生气了,不管如何过分,都是她先来向自己低头。

再说了,她有什么可恼怒得?

她一个低贱的渔女,他能看上她,是她的福分。

不过就是戏耍了她一下子,让她吃了三年的苦头。

然而容珩等了半个月,那寻夫的妇人不知道递了多少情诗进来,就是没有林虞的消息。

他有些不耐烦了。

「她把房子都卖了,不就是等着进侯府吗?还欲情故纵什么?」

清倌烟儿斜坐在他腿上,吊着他的脖子,笑道:

「这些情诗真是写的婉转动人啊,如此痴心,小侯爷何不就纳进府,做个通房也好啊。」

旁边人纷纷大笑。

「烟儿姑娘就别调侃他了,他要是这么干啊,承乐公主还不活扒了他的皮。」

烟儿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她想,既然给不了名分,又何必招惹人家清白姑娘。

「那渔女呢?小侯爷如此上心,是否要为她破次例?」

她问完这句话,所有人都紧盯着容珩。

是人都看得出来他对那渔女的特别。

烈酒入喉,压下了胸口那股烦躁,容珩无谓一笑。

「这种攀龙附凤的女人,等她来了先好好羞辱一番再说。」

可又过了半个月,他开始慌了。

那小破屋卖了,钱他也全抢来花了,寒冬凛冽,她该无处可去来找他才是。

这些时日他都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看清了人,却又舍不得。

也是在惩罚她沉不住气,刚得知自己的身份,就迫不及待要跟着享福。

容珩喊来小厮。

「去,去告诉林虞,让她来求我,我可以考虑给她一个外室的身份。」

他想,他对她和别的女人始终是不一样的,阿虞该知足了。

她肯定也高兴死了,她那么爱他。

11

一个月未见,容珩不得不承认想念林虞想得紧。

他在门前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想,定要好好疼疼她。

可翘首以盼,却看到只小厮一个人回来。

「林虞姑娘已经不在京城了,听说是去了江南,这是她让葛大娘转交给你的……休书。」

休书?

真是离经叛道。

放在阿虞身上倒说得通了,她总是这样稀奇古怪。

若是哪次把她弄疼了,她竟翻转骑到他身上,说也要拿东西给他捅一捅。

容珩有些失笑:

「她去江南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踌躇道:「说是去江南找个好男人,不回来了。」

闻言,容珩手一抖一时没接住,休书掉到了地上。

他豁然变了脸色,厉声大吼。

「什么?去了多久?」

他早该想到,林虞脑子是一根筋的。

她受了气,就要报复回来。

他与别的女人成过婚,她就要找别的男人成个亲。

「大概一个月前。」

小厮话音刚落。

容珩瞬间双目猩红,咬牙切齿道:

「也就是说我走后不久,她就决定离开去找男人了?好,好得很呐!」

小厮还真当他家主子是因为摆脱了那渔女而觉得好,连连附和。

「走得好,嫁人好,省得跟那妇人一样天天想着进侯府。」

却被容珩狠狠甩了一巴掌。

「我不允许任何人议论阿虞。」

说着,他转身疯了般朝外跑去,步伐有些急,一路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

形容狼狈,灰头土脸。

他希望,一切都来得及,阿虞还是他那个干干净净的娘子。

路过醉仙楼,有人喊他饮酒。

他才惊觉,平时怎么纨绔都无所谓,若是他这么大张旗鼓去找一个渔女,会遭到皇室和承乐怎样的怒火。

可容珩还是不管不顾,甚至一把抢过行人的马狂奔出城。

直到行至码头,小厮扯住他的后腿。

「宫里不久前才勒令你绝不可以踏出京城半步,要是你抗旨不遵,侯府就完了。」

「老太君要是知道我没有拦住你,会打死我的。」

容珩这才颓然瘫倒在地。

他指着前方。

「那你们去找,找。」

「小的之前去醉仙楼打听过,那妇人之所以能找到侯府,是林虞姑娘指的路。」

言下之意是林虞她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吃醋负气离开,而是早有打算。

甚至利用那妇人造成牵绊,阻扰他去找她,她根本不贪图侯府的富贵。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想到这,容珩只觉得胸口有团气横冲直撞出不去。

他蓦地抬头,眼睛亮得吓人,声嘶力竭道:

「那也要找,挖地三尺,都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说着他顿了一下,闭了闭眼。

「若是她嫁了人,把那个男人杀掉。」

12

从前打渔的时候,为了能把鱼鲜活的送到酒楼,京城大到能把人跑断腿。

如今却发现这天子脚下就这么点,不想见的人偏偏能冤家路窄。

那日,我正在珍宝阁试戴成亲要用的凤钗,突然一只手横插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我转头看到容珩不可置信的脸,他怒气冲冲开口。

「真的是你,林虞。」

「你知不知道,我派人去江南找你都找疯了,你竟灯下黑,你有意留下那封休书戏耍我?」

我不想同他再有瓜葛,甩开他的手,捡起掉落地上的金钗,递给掌柜。

「就这支吧。」

交代完,就要离去。

他却不肯罢休,一把扯住我不让走。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个渔女买这些首饰做什么?你哪来的钱?」

容珩是这里的常客,常来买些首饰送给红粉知己,掌柜的连忙殷勤道:

「小侯爷,这位夫人是来选成亲要用的凤钗。」

容珩听了看我的神情古怪了起来,他裂开个夸张的笑脸。

「夫人?我还没有考虑好让你当我的外室呢,你就以侯府夫人自居了?」

说着,他蹙起眉头。

「成亲,你这样的身份怎么敢起这种心思的?还打着侯府的旗号来赊首饰,我不是叫你安分守己点,别给我惹事吗?」

我用力挣脱他的手。

「你想多了,我要嫁的人不是你。」

没想到容珩一听急了。

「你要嫁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怎么敢?」

「说,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是谁?敢抢我的东西。」

然而我说出顾鹤明那刻,他却松了口气,接着以教训的口吻嘲弄道:

「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顾鹤明怎么会看上你,谁不知,他已向皇上请旨赐婚,那姑娘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况且,随便一打听,都知道你失身于我,除了本侯还有谁会要你?」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信。

我直接绕过他朝外走去,却被再度紧攥住手腕。

容珩不耐烦起来。

「欲情故纵也要有个度,你有意在我面前现身,不就是想回到我身边吗?」

「阿虞,半年没碰你,我想你想得紧,走,回去跟我说说这半年你去了哪里,有没有想我。」

他抓着我的手在鼻尖轻嗅了下,就要强行把我带走。

让我觉得自己像只耗子掉进油瓶里,恶心地怀疑那三年是怎么看上他的。

13

幸亏顾鹤明下朝来接我,及时制止,他将我护在身后,方才质问。

「容珩,你要带我夫人……」

可容珩却不以为意,猖狂到开口打断,偏头看向我。

「你做了他夫人的婢女?我说这半年你咋没影呢,原来攀高枝了。」

不知为何他对顾鹤明敌意很大,竟倾身上前意味深长一笑。

「这么护着这个婢女,顾鹤明,这倒不像你了。」

却也没再纠缠,只是插肩而过时,放话出来。

「林虞,当我外室的机会你不把握,偏要做婢女,那我就在顾鹤明成亲时当众将你要过来,让你永远只是个婢女。」

「你让我这半年受尽相思之苦,我也要你尝尝闹脾气的代价。」

他走后,我才琢磨出点意味,不爽地问顾鹤明。

「容珩和你有仇?」

我生气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讲,若是早晓得他和容珩有纠葛,人再好我也不会勾搭。

顾鹤明来牵我,我甩开,又来牵,最后讨饶不成,便拿话来激我。

「你怕啦?」

「怕什么?你与他有仇,我也得罪了他。」

再说我和顾鹤明既要成亲,容珩最多膈应下我们。

他要在婚礼上讨婢女,顾鹤明若制止,免不了惹来非议,若不制止,也会闹个没脸,二则我以婢女的身份落入他手中,还不由他蹂躏。

可容珩真的用心,就会知道将军府没有叫林虞的婢女。

顾鹤明是京官,来贺礼的人不少

我戴着红盖头刚被引到大堂中央,就听到容珩当众高声打断仪式,竟是为讨要个婢女。

一时熙熙攘攘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宾客面面相觑,有人解围道:

「今天大喜之日,小侯爷还是别捣乱了。」

「婢女什么时候讨要不成,等拜完堂,让顾将军送你几个貌美的。」

可容珩却不见好就收。

「诸位都知道,本侯前些时日在寻找个婢女,这婢女可是个尤物,爬了我的床不说,还勾得顾鹤明都护着她,我不今日开口,恐怕就讨要不回来了。」

霎时,我隔着红盖头都感觉到落在我身上那嘲弄的目光。

有人不怀好意。

「这婢女叫什么?难道比新娘子还漂亮?」

14

「林虞。」

可话音刚落,容珩却发现刚刚还看好戏的众人都把鄙夷的目光看向他。

甚至有人怒道:

「顾府根本就没有叫林虞的婢女,这林虞正是新娘子的闺名。」

「都知道容小侯爷跟顾将军不对付,但也不该在这大好日子存心羞辱新娘啊。」

「做得太过分了。」

容珩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面对纷至沓来的指责却不见羞恼,反而脸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颤声道:

「你们是说,这新娘叫林虞?」

紧接着他冷哼了一声,要我掀开盖头,看看新娘子林虞是不是他要的婢女林虞。

「若不是,本侯赔新娘子千金。」

「顾鹤明,这盖头是现在你揭?还是本侯亲自来揭?」

新娘子的盖头是要洞房里喝合卺酒的时候,由新郎官用秤杆挑开。

容珩此举太狂妄了。

还有。

不说我第一次当新娘子是有些紧张,怕出差错。

就是我个平民嫁给赫赫有名的顾将军本就惹人非议。

若是又陷入和容珩的纠葛中,恐怕这京城就再也没有了我的立足之地。

我垂立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刺进肉里犹不自知。

下一秒,手心里一抹温热,顾鹤明上前轻轻与我十指相扣。

我突然像有了依靠般,隔着盖头上红色的流苏,看到他高大伟岸的身姿。

顾鹤明冷脸道:

「世间同名同姓的女子何其多,容小侯爷仅凭个姓名就要毁了我的大喜之日,污了我夫人的清誉,是不是太放肆了。」

「再继续纠缠,当心明天言官弹劾的折子有你一本。」

可搬出天子容珩都不惧让,他正眼都不看顾鹤明一下。

「你从前不过是我祖父麾下的一个马前卒。」

只盯着我,步步紧逼。

「林虞,倒真让你攀上高枝了。」

「我不是说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吗?你就这么等不及?你个渔女真是好本事,侯府不成,转头就勾搭上了将军府的荣华富贵。」

我攥着盖头,有些紧张,后退了两步。

这落在他眼里倒让他多了几分笃定,不管不顾地猛冲过来,眼看就要掀开我的盖头。

顾鹤明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

「要不是三年前有人贪功冒进,延误军情,容家军也不会全军覆没,本将军也没有契机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你祖父为你抹去的罪名,要是皇上知道,会怎么样?」

前程荣华和我之间,选择。

容珩怔愣了一下,慢慢松了手,沉默地被推到一旁。

直到拜完天地,他都一言不发。

可我被簇拥着入洞房那刻,他突然伸手扯下红盖头。

瞬间我被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众人眼里,容珩也真真切切看到我的脸。

继而嘲弄一笑。

「果然是你。」

「顾鹤明,你知道她是谁吗?是一个低贱的渔女,是一个爬我床极尽勾引的女人。」

「她前头进不了侯府,转身就攀附上了顾将军你,你确定要娶她为妻?」

15

容珩指着我,却挑眉看向顾鹤明。

世间女子多艰难。

他用身份和名声攻讦我,不仅是要毁了这场婚礼,更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顾鹤明碍于世俗流言放弃我。

然后乖乖地回到他身边。

周遭议论声渐起,各色鄙夷的目光在我脸上探视,让我想起初次在酒楼听到的容珩与旁人的那番谈笑。

脾气上头,我就要脱下凤冠霞帔走人。

我谁都不要,江南的好男儿有的是。

顾鹤明及时抓住我的手细细安抚,他挡在我身前。

面如阎罗,声音像寒潭里的水一样冰冷。

「她不是!」

搂我进怀时却又云霁雨散,眼神柔和。

「她是我顾鹤明的妻子,她不是攀龙附凤的女子,是我强求要她和我在一起。」

一番话听得我心里一暖,立时又觉得他千般好万般好,谁都比不上。

于是,我恶狠狠地啐向容珩。

「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

立时有有眼色的上前将他拦住,劝他可能是真的认错人了,别误了人家新娘子入洞房的吉时。

我也趁机要绕道离开。

可容珩不知何时对我有了这么大的占有欲,竟不顾他侯府的体面和皇室的怒火,一把挥开众人,砸了喜堂。

「我让你嫁。」

「你非要为了当这将军夫人,装不认识我?那今天我也非要揭穿你的真实身份,让你当不成。」

他纠缠不休,很快找来了烟儿姑娘,命她将我指认。

烟儿姑娘与我一颔首,笑道:

「这新娘子,我不曾见过。」

容珩当即脸色大变,「怎么会?你忘记了?我指给你看过好几次。」

他不知道,当初他瞒得那样好,还是烟儿姑娘背地里传书信告知我他的真面目,劝我不要沉溺。

她也不曾嘴上羞辱过我。

烟儿没理他,盈盈一拜:

「贱妾为青楼女子,实在不该踏入这大喜之地,烟儿遥祝新娘子一世美满,长乐未央。」

她转身离去,却偏头劝了容珩一句。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小侯爷,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婚礼继续,周遭又重新活泛了起来,只有容珩如木头般一直呆愣在原地。

我插肩而过入洞房时,听到一声他压抑的哽咽。

「为了你,我可以不要什么前程,什么荣华富贵,你也不要做什么将军夫人,我们回到那个小渔村,还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好不好?」

这次他的手向前探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因为我加快了脚步。

16

听闻容珩被下旨禁足半年。

可我醒来却看见他坐在床沿微笑地盯着我,瘆人得很。

他不仅抗旨不遵出了侯府,还将我打晕掳离了京城。

「阿虞,你看,这栋房子,本侯早有打算让你做我的外室,我也会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觉得做个外室已经是对我这个低贱的渔女最大的恩赐,期待看到我感动欣喜。

我却挑眉,嘲讽道:

「好好的将军夫人不当,来做你的外室,我是疯了吗?」

容珩瞬间神情皲裂,恼怒道:

「你以为还能回去当你的将军夫人吗?你失踪了这么久,世人皆会认为你失贞,顾鹤明不敢再要你。」

「阿虞,你从此只能依靠我,别闹。」

这府里倒真的张灯结彩起来,只是远在郊外,秘而不宣,来往忙碌的只有几个婢女小厮。

婚礼当天,来了一个外客葛大娘。

「小虞,你真是苦尽甘来了,你那小丈夫给你买了这么大栋房子不说,还给你补办婚礼。」

「只是怎么不见一个亲朋?」

我当堂揭了盖头,勾唇一笑。

「因为,我是外室啊。」

如愿见到容珩黑了脸。

婚礼简便得很,等到房里只剩下我他两人时,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痛苦道。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毁了这美好的一切,为什么要毁掉小渔村的回忆。」

我直视着他,挑眉。

「你不是说不做什么侯爷,也要娶我为妻?」

容珩松了手,偏过头不敢看我。

「顾鹤明死了,谁也威胁不到我。」

「阿虞,只待你生下庶长子,我就接你进侯府,承乐那刁妇容不下也得容下你。」

说着,他倾身复上来,动情道:

「阿虞,我好想你。」

我也不动,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亲着亲着失了兴致。

起身在床边伫立良久,负气离去。

第二日,容珩为讨好我,拘来个女子,说任我处置。

「阿虞,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她,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女子是那寻夫的妇人,腹部微微隆起,形容憔悴,裸露出来的皮肤遍布鞭痕。

容珩倨傲一笑。

「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所以就惩罚她,阿虞,只要你开口,我就让她把胎打掉。」

「我的孩子,只要你生。」

听到这,那妇人露出了心如死灰的神色。

我不得不低头。

「让她把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行吗?不要再打她。」

容珩这才满意。

「好,我的阿虞一直都这么善良,等孩子生下来,让他认你作娘,这样也能让你更快进侯府。」

有了这次识趣,他倒不再强求我,不知为何,开始日日早出晚归。

只在某天深夜,他蹲在床头抚摸我的脸颊,喃喃道:

「我说过,碰过你的男人,我都会杀掉。」

「我要你彻底属于我,爵位也不得丢失。」

容珩以为我离开他是要奔赴另一个男人。

于是,纨绔狂妄的他忽略了他肆意玩弄戏耍的女人。

不日,那妇人田知薇将我引至角门。

她是姑苏最有名的绣娘,容珩假扮乞丐倒在他家门前,父母见他可怜收留。

可三个月后,他不仅骗了她的身子,还卷了钱财跑路,气死了双亲。

她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 不可说也。

我反扯住她。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她后退了一步, 摇了摇头。

「我走不了了,我被困在了这里。」

「我不像你,还有顾将军。」

我看着她, 一字一句道:

「能困住的只有你自己,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有个克亲的名头,我娘被我克得难产而死,我爹被我克得坠江溺亡。」

「其实是我爹吃喝嫖赌, 我娘为了供他日夜操劳, 还要被他酒后毒打, 身体难以支撑生产, 我爹就更可笑了, 他根本就不是打渔落水,而是发酒疯把我按进水里,想呛死我,却自己坠了江。」

「这世道, 女子没有错也有错,男人犯了错也会被粉饰。」

「你找了容珩三年, 我被他戏耍了三年, 但那有怎样,如果哪天顾鹤明负我,我照样弃他而去。」

「田知薇,你愿意为了自己走出来吗?」

我期待地朝她伸出手。

她仅犹豫了片刻,就搭了上来, 与我携手逃出牢笼。

有了田知薇的证词, 容珩强占臣妻的罪名坐实,顾鹤明又递上他贪功冒进害死容家军的证据。

偌大侯府被收回, 家产充公。

他直接被贬为庶民, 奉旨乞讨。

他那么喜欢扮乞儿, 应该是会欢喜的。

可他说:「我不要做乞丐, 阿虞, 林虞,你再捡我一次好不好?」

他又爬向承乐公主:「我再也不闹了, 我愿意尚公主。」

承乐公主拿着作为证据的那封休书左看右看,嗤地笑出了声。

「容珩, 我本来可以考虑让你当个面首,但你那方面也差劲的话, 那就要不得了。」

我识字少, 那封休书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容珩,你太差劲了,我不要了。】

承乐笑完啪地一下把休书砸在容珩脸上。

容珩捡起, 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他绝望又孤注一掷的声音。

「阿虞,世人皆知我囚禁了你那么多天,你说, 他顾鹤明还敢要你吗?他能不多想吗?」

顾鹤明迎上来,捂住我的耳朵。

「别听,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