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黑道大佬楼衍的窝囊哥哥。
头一次有骨气是为了跟男友私奔,不仅把楼衍药倒,还在他脑门前贴了张便利贴放狠话。
后来男友欠下巨额债款被道上的人恐吓,我扛不住他哀求的目光,只好把楼衍从黑名单拉出来。
那边几乎是秒回:
【哥,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回来,我就答应你。】
我犹豫看向男友,楼衍的消息又继续蹦出来:
【哥,你也不想看到你那废物男友每天担惊受怕的吧?】
【怎么不说话?】
【难不成有比我更会给哥当狗的人?】
我老实回答:【我不要狗,我要钱。】
1、
我从高烧惊厥里迷迷糊糊睁开眼,恍惚间听到门口传来钥匙插孔的声音。
以为是男友提前下班回来,下意识抬头,冲着开门进来的男人道:
「你回来了——」
但在定睛看清男人面容的那一瞬。
我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我现在好难ƭū́⁻受」吞了回去。
「哥哥,是我。」
我知道。
屈尊降贵弯腰进来的是我的弟弟楼衍。
我沉默低下头,把脸埋进臂弯,动作僵硬,毫无底气地小声驳斥他:
「楼衍,这里不欢迎你,你出去!」
楼衍缓缓朝我逼近,我不敢抬起发烫潮红的脸颊去看他,只能屏住呼吸听他踏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
「看到回来的不是你心心念念的男朋友就这么失望?」
我没吭声。
楼衍倏地握住我的后脖颈,他的手掌冰冷,摁在我脖颈上的力道加重,迫使我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身体感官的知觉因为发烧的原因,被放大无数倍。
尤其是楼衍没轻没重的触碰,害得本来就没多坚强的我开始掉眼泪。
楼衍。弟弟。讨厌鬼。
怎么还是躲不过逃不开!
我愤怒地瞪着他,一双通红的眼睛全都被恨意占据。
他指尖滑落到我的额头上,不经意地探了探温度,说出的话让人心颤:
「哥哥,你又用这种眼神看我,怎么,忘记上次这么看我是什么后果了?」
2、
他刻意提及往事让我一阵骇然,惊恐地睁圆眼睛看着他,湿润的睫毛不停地颤抖。
我不想挨亲。
我差点忘了,我跟楼衍根本就不是亲兄弟,我就是他爹在路上捡来养给他当血包的。
也就看在我对楼衍有用的份上,给我一口饭吃让楼衍喊我声哥。
楼衍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替我揩掉眼泪,看我的眼神变得冷淡阴郁。
粗糙带茧的指面擦得我脸一阵疼。
我想出声叫他别擦啦别擦啦真的很痛。
但是抬头看到他脸色冷若冰霜。
我抿抿唇,对着他,我嘴巴笨到一时半会讲不出什么话来。
他好似捕捉到我时不时看他的动作,伸手碰了碰我的脑门,又摸了摸他自己的额头,轻啧一声:
「生病发烧了不知道好好休息,当什么望夫石……就这么喜欢你那个没出息的男朋友?」
?
什么叫没出息的男朋友!
我倔强拨开他碰我的手。
反驳楼衍型人格上线:「不用你管!而且我男朋友也用不着你来评价,我自己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楼衍似乎是被我气笑了,轻呵一声:「你就是喜欢把坏脾气留给我,好脾气都留给别人,明明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他一番话把我说得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长臂一伸扛在肩头。
我立马开始挣扎,握拳砸在他的背上,一点劲没收着:「楼衍,我不要跟你回去!」
他被我打的闷哼一声,不说话,只一味加重桎梏我的力度。
这就很坏了。
我疑心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万一他真的生气了,遭殃的又是我。
于是我窝窝囊囊道:「楼衍,我真的没时间陪你闹了。」
楼衍:「……」
「呵。」
3、
我刚叹完一口气,就被楼衍顺手塞进铺满我熟悉味道的被窝里。
还在状况之外的我,愣愣地看着他替我掖好被角,又从外边端着温水进来,喂我吃退烧药。
假惺惺的装货。
我忍不住腹诽。
偏头避开他献殷勤的行为,结果被他钳着下巴张开唇。
我两眼一抹黑闭上,不敢睁开,对他的霸道行径不置可否。
楼衍耐心有限,我在心里默数他能和我僵持的时间,十四秒后,果然听到他说:「把药吃了我就离开。」
就等着他这一句话的我立马扭过头,药片静静躺在楼衍温热的掌心里。
我扬起脖颈凑近他,习惯性地用下巴蹭蹭他的手背,肌肤相贴的那一瞬我只觉得热。
楼衍好似被施法定住,掌心摊开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昏沉地从他手里捞起药片往嘴里扔,楼衍缄默地将水杯塞进我手里,却又没松开手。
我不懂他的别扭沉默,只是就着他的动作猛猛灌了两口水把退烧药吞下去,说:
「醒来我就看不到你了吧。」
4、
我一觉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
男友李瑨从外头风尘仆仆地进来,看到我抬头东张西望,问:
「家里今天是来客人了吗?我看鞋柜那里拆了一双新拖鞋。」
我紧张地捏紧手指,撒谎道:「面包店的同事见我今天没去上班,来看看我。」
李瑨了然地点头,走到我床边坐下:「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去面包店干活了。」
「我今天跟着老大接到了一个好项目,就是缺点流动资金,等我把这个项目办好了,到时候我们就能拿着几千万出国生活,你也不用总是担心会被你弟找到了。」
李瑨说的不对。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的逃跑躲藏都只是在给楼衍的生活增添乐趣。
一种猫捉老鼠游戏的乐趣。
他想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而对这个时间的把控,从始至终都是由楼衍操控。
但我仍然抱有期待,觉得李瑨的提议具有可行性,万一楼衍真的找不到呢。
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想了想,问他需要我投多少资金。
他朝我比个数,说:「不多,也就三十万。」
我尴尬地转转眼睛,这是把我卖了我都凑不出那多钱来。
我窘迫地低下头,在心里拨着小算盘,越想心越冷,忽然,李瑨指着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张卡惊讶道:「你这张卡我怎么没见过。」
他说着把卡拿在手里打量,我看着陌生的卡面想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肯定是楼衍放的。
5、
我不好实话跟李瑨说其实今天楼衍来过了。
他很怕楼衍,怕里面又夹杂着恨。
我跟他算是同病相怜,我也怕楼衍,讨厌楼衍,所以他说要不要试试的时候,我一想到楼衍对我病态的占有欲,我点点头就答应了。
他又给我画饼,说能让我逃离楼衍,只要我跟着他走,一想到楼衍霸道的掌控欲,窝囊了二十几年的我头一回支楞。
哄的楼衍放松警惕,不仅把他药倒,还在他脑门前贴了张便利贴放狠话。
果然,没骨气的人硬气起来也就是小发雷霆。
李瑨还在问卡的事,我随口道:「你不是要投资吗,这里面的钱你都拿去。」
虽然我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多的就算楼衍陪给我的份子钱。
李瑨捏着卡兴奋地站起身,后面几天开始,他每天早出晚归。
早几天我还能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容,但是一周后,他满脸愁容地咬着烟蒂,弓着腰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你那张卡里怎么会有一千万。」
我惊愕道:「我也没想到……」没想到楼衍居然对我这么大方。
我眼睛腾地一亮,感觉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那我们是不是能拿着这一千万出国啊?你投资只花了三十万,那这里面还有九百多万…」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瑨打断,他说:「都没了,我投的几个项目都赔了。」
我迟钝地眨着眼睛:「你是说你砸进去一千万全都赔了,可是你最开始不是说,只要我投三十万就好了吗?」
他没正面回答,反倒质问我钱从哪来的。
我如实答:「楼衍给的。」
6、
李瑨摁灭烟蒂,露出苦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不停。
我欲言又止地看向他,李瑨伸手掐断来电,说:「那我现在还倒欠楼衍一千万。」
因为项目赔本,李瑨欠下巨额债款,不仅是楼衍的一千万,还有他借的高利贷。
他的电话每天一直响,甚至还受到了道上人的恐吓,我扛不住他哀求的目光,只好把楼衍从黑名单拉出来:
【你那张卡里的一千万是我用的,跟李瑨没有关系,要还钱要找麻烦都找我,请你不要去找李瑨的麻烦好吗?】
那边几乎是秒回:
【哥,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回来,我就答应你。】
我犹豫看向男友,楼衍的消息又继续蹦出来:
【哥,你也不想看到你那废物男友每天担惊受怕的吧?】
【怎么不说话?】
【难不成有比我更会给哥当狗的人?】
我老实回答:【我不要狗,我要钱。】
李瑨焦急地搓手在我身边转,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只跟他简单描述过我作为黑道大佬楼衍的窝囊哥哥的一些事。
但我忘了告诉他,最重要的一点,我跟楼衍的关系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躺在一张床上打过啵睡过觉的哥们。
「还没好吗?你可是楼衍最亲近的人,他这点事儿都不能帮忙吗?」
李瑨居然也说我是楼衍最亲近的人。
可我总是习惯用刺去扎楼衍,用最锋利的刃捅向楼衍,他把我当作最亲近的人,而我却把他当成最讨厌的人。
「他答应我了,不过前提是要我回到他的身边。」
李瑨颓然地往沙发上一坐,不敢看我:「对不起啊,又让你回到了楼衍的身边,如果我找到机会,我一定会再次——」
我打断他,摇摇头,说不需要了。
我不会再连累任何人了。
7、
楼衍说话算数。
我提着行李箱站在房门口,正犹豫要不要推开门,手机页面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是李瑨的感谢和道歉。
没有碰触的手机屏幕自动熄灭,我转动门把手打开门,看到楼衍支起一只腿,神情冷淡地靠在床尾。
一手把玩着打火机,一手攥着一张我的照片,眼神专注且痴迷地流连在照片上。
似是觉察到我的出现,他微微勾唇,磕开打火机盖,燃起一抹火苗靠近照片。
手里的照片被他烧到只剩下三分之二,他轻飘飘掀起眼皮睨我一眼,让我有种被黏腻蛛网贴上的感觉。
楼衍忽地收拢掌心,我惊讶看过去,依稀可以看见微妙的火苗在他掌心窜跳。
楼衍隔着明灭的火光看向我:「哥哥,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再次见到他这副毫不收敛的阴郁病娇模样,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你不跟我说,你变好了吗?」
那我问你——
你到底哪改变了啊楼衍。
质问的话被我咽回喉咙,楼衍屈指朝我勾勾,我将行李推进他的房间,迈开腿朝他走近。
他抬手圈住我的手臂将我往下一拉,我顺着他的动作老老实实跨坐在他盘起的双腿上。
「哥哥,你用的沐浴露还是我最爱的那款。」楼衍埋在我的颈窝里嗅了嗅,紧接着抬起头,从脖颈一路往下,「周复,你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好闻。」
被楼衍一字一顿喊着名字,我心情很糟糕地抿了抿唇。
尤其是他炙热的呼吸一寸一寸贴上我的肌肤,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我是怎么习惯上用这款沐浴露的。
8、
楼衍对味道很挑,无论是鼻子闻的,还是嘴巴常的,他都挑剔到龟毛的程度。
我的沐浴露是他选的,小时候的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天真无辜脸,趴在我的浴缸旁边,亲眼盯着我抹沐浴露洗澡。
如果我不抹,或者是洗过澡后,他在我身上闻到的不是那个味儿,他就会发脾气,把家里闹的天翻地覆。
那时候年纪小,寄人篱下,觉得事事都应该迎合楼衍,讨他开心。
楼衍对那款沐浴露香味的病态依恋,导致我每次洗澡都得抱着腌入味的决心洗。
上高中的时候,楼衍喜欢上吃车厘子,楼家长辈每次都会给他空运一大箱回来。
他就拉着我坐在餐桌前一块吃,他吃一颗,我吃一颗。
最后他吃的心满意足。
而我吃到想吐胃疼,脸色惨白。
生理性的抗拒,让我想疾言厉色警告他别碰我,别靠我那么近,可现在是我有求于他。
「给亲吗,周复。」楼衍不再喊我哥,固执地喊我名字来强调我们现在的关系。
我抱住他脖子的手渐渐开始发软,想松的意图才出现,就被他强行硬控。
楼衍抓住我的手,倾身要来亲。
我动作愣着,指腹紧张刮蹭他的颈肉。
结果临半寸距离,他忽然止住动作。
我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就这么被他打乱。
刚想出声嗔怪抱怨楼衍,可他慢慢瞪大的眼睛让我茫然地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脸上是沾什么东西了吗?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低头看看手指,一滩红色黏在我的指尖。
下意识脱口而出:「哦,原来是流鼻血了,是又生病了吧,还是这回真的要死了。」
9、
楼衍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变红,伸手替我擦鼻血的手也抖个不停。
我无所谓地伸手抹掉,看着手上那一滩鲜红的血渍,才撑起来没一会的洒脱与无畏立马崩溃破防。
没出息的我悄悄红了眼圈。
「把头仰起来!」楼衍的声音变得激动,颤音都冒出来了,他捏着我的下巴让我仰头,「不要再流了,不要再流了……」
他的尾音隐隐拖出哭腔,不停地重复。
「楼衍,你哭了吗?」我试探着问,不确定他这种没心肝的坏种也会为我而流泪。
「别哭啊,我听你的话把头仰起来,鼻血就不会再流了。」不管他真哭还是假哭,我还是安慰他,「你看,是不是没有再流了,我刚刚就是故意说得夸张一点。」
楼衍小心翼翼用手抵着我的脑袋,抽出两张纸叠在一起给我擦脸,动作很轻,让我觉得他一下子跟我认识的楼衍判若两人:
「我困了,让我去床上睡觉吧。」
楼衍扶着我躺到床上,迷迷糊糊间,我看到他叫来家庭医生替我检查身体。
家庭医生难言地叹了一口气,道:「病人是不是有抑郁倾向?先把身体养好吧,拖着这副病弱的身体也不是个事。」
「你说什么?!我哥怎么可能会有抑郁倾向,他明明看起来…」
看起来很乐观吗?
楼衍忽然陷入困惑与迷茫当中,他无法继续说下去关于我乐观自洽与否的论断。
医生摇摇头走开,楼衍安静地站在床边陷入沉思。
我睁眼的时候,他恰巧迎上我的视线,楼衍脸上是毫不遮掩的紧盯猎物的神情。
「我让你回到我身边,你是不是特别不开心不情愿?」
「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周复,你告诉我。」
10、
我张张唇想回答他,但因为喉咙干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我离不开你呀,哥哥,我真的离不开你,我离开你我就不是我自己了。」他把我的沉默无言当作是抗拒的一把钝刀。
楼衍慢慢弯腰俯身,脸颊贴在我的手背上,他流出的眼泪温热,顺着指缝流进我的掌心。
我想,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回到楼衍身边,还得了一个让人惴惴不安的病。
「楼衍,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动动手指,想挣脱他的桎梏。
他茫然地抬起脸,眼眸一下透亮,像是深陷黑暗中的绝望者一下抓住期待的光。
「好,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扭过头,盯着天花板,眼里闪过一刹那的不忍:「我跟你说过了,我想要很多钱。」
我不要楼衍很多的爱,我要他很多的钱。
我对他,永远说不出他期待的那句话。
楼衍静默一瞬。
他脸上的表情从刚刚的脆弱无措,转变成若有所思。
楼衍目光沉沉地看着我,说了一句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话。
他:「你想要很多钱,我有啊,你给我多少爱,哪怕是假装的,虚伪的,我都可以折算成钱给你,只要你肯爱我。」
楼衍说完要走,我心有不忍,赶忙拽住他:「我可以一直把你当成弟弟爱护你,照顾你,陪在你身边。」
楼衍勾唇,皮笑肉不笑地将我拽他的那只手放进被子里,妥帖地掖好被角:
「周复,我要的爱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纯粹。」
11、
我跟楼衍没谈妥,我就知道,主导权从来不在我这。
我一边想着他现在算我债主,我得好声好气供着他,争取早日把债还完。
一边又实在不想屈服于他淫威之下,哪有在弟弟面前处处落下风的哥哥。
我可不想当。
楼衍也自打那天起,鲜少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我的活动范围仍旧在别墅以内。
保安,佣人换了一批新的,都是陌生的脸庞,里里外外三层都是他安排看住我的人。
佣人跟他说我看综艺时,提了一嘴想试试种地,楼衍便拆了他最爱的花圃给我用来种菜。
可我干活三分钟热度。
他听佣人提到我想钓鱼,便将他最爱的池塘修缮翻新,任由我钓走他悉心喂养长大的鱼。
我钓腻了,把鱼丢给做饭阿姨,让她给我煲汤喝,她神情迟疑,包括周围站着的佣人,都不敢动。
想来他们和我一样,都见识过楼衍的脾气,乱碰他东西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打个电话问一下吧,他要是不同意,就把鱼放回去吧。」
我也不想为难打工人。
电话那头听到是我要喝鱼汤,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下。
我心满意足喝完鱼汤,给楼衍拨过去一个电话,随口道:
「阿姨今天煲的鱼汤很鲜美,你不回来喝一碗吗?」
那边楼衍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失真,我听不真切,隐约还夹杂着棍棒相击声。
「楼衍你不会在跟人打架吧?」我语气陡然变得急促。ťūₐ
不过一想到以楼衍现在的身份,想伤到他应该是件特困难的事儿,我一颗提心吊胆的心又落到了地上。
我关心楼衍干什么。
他要是挨打受伤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哥,我要是受伤了你会心疼我吗?」
楼衍问得好。
我还没回答,他先一步自嘲道:「得,这问题算我白问,鱼汤你喝了吧。」
意思是,他不会回家。
12、
但半夜睡得迷糊间,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铁锈味。
手指也有被攥住的感觉。
一睁眼,果然看到楼衍蜷缩着身体,趴在我的床边,闭着双眼。
我鬼使神差地探手去试他的鼻息,被他抓个正着,发觉他还有气儿的时候,我竟是下意识了舒了一口气。
「你不会真受伤了吧?」
楼衍毫无波澜地摆头:「没受伤,就算受伤也得不到你的心疼不是吗?」
我哑然动动嘴,没接这句话,他自顾自地低头说他这么厉害不可能受伤,还跟小时候那么中二臭屁。
他忽然又问我,想不想去我之前工作的面包店看看。
我想着等天亮了再去,但楼衍抓着衣服替我套上,就把我带出了家门。
我忽而意识到,想离开楼衍,就得从楼衍身上下手。
「你怎么会有面包店的钥匙?」
看着楼衍一系列丝滑开门的动作,我颇为震惊。
他将钥匙塞进我的掌心:「因为这家面包店已经被我买下来了,作为讨你欢心的礼物。」
楼衍毫不吝啬表达他的爱意和目的。
我撇过头,错开他灼热的视线,走进面包店,拧开灯,余光瞥见楼衍刻意地避了避。
走出面包店也才凌晨四点,天空昏暗,楼衍环臂,斜倚在车门前。
他穿一身黑。
我一开始闻到的铁锈味也淡了很多。
让我捉摸不透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我灵光一闪,道:「突然想起来李瑨之前,为了哄我开心,在这翻跟斗逗我笑,现在想想,也就只有他会为我做这些傻事了。」
楼衍冷嗤一声:「呵,傻子。」
13、
他话音刚落,朝前走几步,把指节摁的咔咔作响,伸长双臂,在我眼前翻起跟斗,动作行云流水。
我被他一连串的动作逗得扬了扬唇。
随着动作大幅度的牵引,露出他紧绷的小腹,因为常年训练,肌肉线条很明显。
他神色自若地站定:
「他能为你的做的我也能为你做到,他不能做到的…周复,你是知道我的本事的。」
他这看起来真不像是受过伤的模样。
我抿唇绕过楼衍,钻进车里,恰好错过他皱眉隐忍疼痛的一幕。
回到家后,楼衍占了我的浴室洗澡,我听着水声闭上眼,睡梦间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依稀听到楼衍在我的耳边很小声地讲:
「周复,留在我身边,你也可以慢慢开心起来了是吗?」
我假借梦话吐露心思:「你身上的铁锈味太难闻了,我不喜欢。」
楼衍的呼吸有一瞬间变轻:「对不起,我下次会等到腥气消失再靠近你。」
?
楼衍好笨,比我还笨,都听不懂我话的意思。
我想要他不要再受伤了,我生病了,身体没有以前好,不能再跟以前一样,给虚弱的他当血包供血了。
14、
楼衍变了。
他居然开始在意起我的感受。
甚至于,他拿到宴会的请柬会问过我的意见,而不是直接将我拽到现场,让我陪他应酬。
「我会陪你去的。」我点头答应,因为在五分钟以前,我收到了李瑨的消息,他说他也会前去赴宴。
楼衍很是高兴,派人给我送高定西装过来,我替他也挑了一身。
他借着这个由头说要感谢我,我说这穿着让我们俩看起来更像是一对兄友弟恭的好哥们。
他神情顿变,伸手解开我的西服扣子,顺着衬衫衣摆上滑,将板正的白衬衫揉皱、蹂躏。
「你见过好哥们像我们这样?周复,你对好哥们的定义未免也太不干净了。」
我气都没喘匀地推开他,愈发觉得长大后的楼衍好难搞,一句好哥们就能把他的瘾勾起来。
最后楼衍身上穿的还是我为他挑选的西装。
我跟他提议两人ẗŭ̀⁸前后脚进宴会,他没答应,非得跟我挨一块进。
「宴会上都是从前跟爸打过交道的叔叔伯伯,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你跟在我身边就好。」
放眼望去,确实如楼衍所说,都是熟人。
见到我跟他一块进来先是诧异,后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小复,好久没看到你们兄弟俩一块出来应酬了,每回问阿衍,他都面色铁青,还以为你们兄弟俩生了什么龃龉。」
我摇摇头,挤出一个很淡的笑容,跟大家解释我和楼衍之间毫无嫌隙。
手机倏然振动,我边咽口水边瞄楼衍,他Ṭü₌完全沉浸在和叔伯的社交当中,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主动倾身同他耳语:「我有点累,去旁边休息一下,这里就辛苦你应付了。」
我话说的很熨帖,楼衍的眼睛亮了亮,点头同意我离开他的身边。
我转身走到二楼休息室门口,低头看李瑨发来的消息:
【护照带了吗?我在后门那里等你。】
15、
我自认为不经意地确认了楼衍的位置,但我跟他总是有着难以形容的默契。
一眼就对上,即使隔着一层楼。
我弯唇朝他露出一抹微笑,食指点点眼前阖上的这扇门,示意他我就在这里面休息。
楼衍朝我颔首,眼睛里淌着温柔和依恋。
我理直气壮推开门,在里面坐了一会,得到李瑨的指令换上一套新的打扮,走到后门,李瑨摇下车窗冲我摆手。
「阿复,快点!」
不知为何,我心脏砰砰砰乱跳个不停。
我坐上副驾,李瑨连忙探身过来,手在我的身上到处摸:「楼衍那个混蛋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听到他的话,我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地推开他的手,没想到他又继续问:「你跟他这段时间没做过吧?」
李瑨直白的话简直让我没法接。
他见我沉默,方才还担心我的神色逐渐变得难看:「做过也没关系,我知道,这都是楼衍强迫的,我会带你去到一个没有他,只有我们俩的地方。」
「是吗?所以你们俩,是要当着我的面儿私奔啊?」
是楼衍的声音!
我循声回头,楼衍被一群黑衣保镖簇拥着,单手抄兜出现在眼前。
「问过我的意见了吗?我说同意了吗?」
楼衍说的是问句,但口吻却冷淡强势,上位者的威压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李瑨火急火燎发动车,砰地一声,我听到了引擎坏掉的声音,他涨红着脸看向我。
「滚下来。」
「相同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哥哥。」
我心想完了。
我和楼衍才缓和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
16、
李瑨看出我想要下车的意图,伸手,牢牢攥住我。
我深呼吸,扭过头,看他:「我的计划是借助你离开楼衍,出国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
李瑨错愕地看着我,攥住我的力度松了些。
我彻底跟他摊牌一千万的事,他自以为瞒我瞒的很好,打个哈哈就能把我敷衍过去。
但那是楼衍给我的一千万。
钱的流向我都一五一十查了个清楚。
贪心不足蛇吞象。
李瑨恍惚地松开我的手,我打开车门,走向楼衍,他冷眉冷眼,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
好吧。
他还是很不留情面地说了一句:「他碰你哪里了,真是脏死了。」
我想了想,也不打算瞒他:「哪都碰了,哪里都脏,既然嫌弃我,那以后都别碰了。」
我也学他的冷漠口吻,但其实装不了几秒,感觉自己眼眶又要红了。
楼衍愣了一下,拉过我的手,把我塞进他的车里,开始解扣子,剥掉我的西服。
前边还有司机在,他一点都没在意,拧着眉头:「把衣服脱掉。」
我歪头,有些苦恼道:「衣服脏了要脱掉,如果是人脏了呢?」
楼衍解我领带的手一顿:「哥哥,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他没再继续,回到家,他端着新鲜的车厘子来哄我:「哥哥,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和我一起吃车厘子。」
我现下最看不得的两样东西都摆在我面前——一样是车厘子,一样是楼衍。
真是完美踩中我的雷点了。
「楼衍,我今天就差一点能离开你了。」
他微怔:「你就这么想和李瑨私奔?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知不知道?」
我挑眉,甚至有些得意:「我当然比你要清楚。」
17、
楼衍垂眸不吭声,但手里的瓷盘被他捏的似乎出现了一条裂缝。
他问我吃不吃,我听不惯他的语气,摇头说不吃,他疑惑道:「你以前明明很爱吃。」
看吧。
就算到了现在,楼衍仍旧自以为是。
但没一会他突然艰涩开口,跟我道歉,说在外边语气不好是因为他当时看到我跑了,心里气急了,才控制不住那么凶。
「那你再洗七盘车厘子过来,当着我的面把它们全吃完,我就考虑跟你和好。」
楼衍不懂我的意图,只是照做。
他当着我的面一颗一颗吃掉车厘子。
吃到最后,他的手掌抵在小腹上,偏过头,在忍耐疼痛。
「楼衍,你知道吗,其实我很讨厌吃车厘子,但是因为小时候你很爱拉着我一块吃,再不喜欢我都没有拒绝过你。」
楼衍若有所思地看向我,闷声道歉。
我没理会,他吃瘪起身。
早上下楼的时候,看到李瑨的背影,我眉心狠狠一跳。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话不是跟他说的很明白了吗?
难不成是楼衍把他抓过来的?
我郁闷地环视周围一圈,没其他人,就李瑨一个人,他背对着我,在厨房摆弄。
这种诡异的岁月静好感让我有点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
我走到他的身后,试探性问:「你在做早餐?是楼衍让你过来的吗?」
我刻意没用「抓」这个字眼。
但李瑨一出声让我整个人惊讶僵在原地。
「楼衍,你穿李瑨的衣服做什么?!你还弄成他的造型……」
大早上的,楼衍ŧũ¹玩 cosplay 呢。
他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我以为我变成李瑨Ťűₐ你会更亲近我一点。」
但你弄巧成拙了。
李瑨只是我逃离你一个称手的工具而已。
从没陷进过他为我精心编织的笼网。
我不可能跳进两个火坑。
18、
楼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劝服自己,穿上李瑨的衣服打扮成李瑨。
但适得其反了。
楼衍沮丧地坐在我身边,不敢挨太近,中间还留了能塞进两个人的空隙。
「周复,你到底喜欢谁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标准,我去学他,好不好?」
他低着头,刘海温顺地贴着额头,整个人处于一种顺毛乖巧状态。
这倒是让我起了一点哥哥的范。
清了清嗓子,道:「哥哥当然是喜欢乖孩子啊,如果你试着当我的好弟弟,说不定我们的关系能够缓和呢?」
楼衍最听不得这种话,他咬牙切齿地哼唧两声,牵着我的手搭在他脖颈青色血管处:
「周复,你别以为这里面淌着和你同样的血,你就是我哥了,你知道这里面埋的什么吗?」
我无措地捏了捏手指,理智告诉我绝对不能再听楼衍胡说八道下去。
我向来讨厌他的占有欲控制欲,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他的。
我们的兄弟关系早就不纯粹了。
我时不时提起也只是想刺激他,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当我弟弟。
「不想知道。」我说。
楼衍无奈笑笑,动了动唇瓣,无声道:「这里面埋的是我们的红线。」
他说的时候,我故意别过头,不想听,余光瞥见了,也只是晃晃脑袋。
试图把记忆晃出去。
他拿我没辙,脑袋往我颈窝里蹭,柔软细密的头发蹭的我皮肤一阵痒。
楼衍似乎意识到了我就吃他这款温顺乖巧样儿的,一连几天不出门工作,就顶着这副模样陪在我身边。
但我还是能从他的下属、佣人的行为举止中看到对他的恭敬与畏惧。
「好玩吗楼衍。」我问。
他打量我的表情,笑了下:「哥,你没发现你最近的笑容都多了吗?」
我想问他装乖装够没,但注意力一下就转移到他的话上了。
ťṻ⁵我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我真的吃他扮乖搞纯爱这一套?
19、
楼衍遵医嘱, 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关注我的心情变化。
和他的相处态度,也从最初的抗拒转变成了顺其自然。
甚至对他产生了点依赖。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征兆。
我其实还是会流鼻血, 只不过是偶尔,每回我都会避着楼衍,瞒着他。
直到这天我们一块儿钓鱼,他看我半天没钓上来, 心情怏怏不乐, 安慰我道:
「周复, 你不如钓我呢。我可比这些鱼会咬钩。」
我没反应过来, 愣愣地扭头看他,眼睛里闪烁着不解。
他也定定地看着我, 唇角噙笑。
「我可以向你证明。」
我飞快扭过头, 不自然地摸摸鼻尖,拒绝他:「不…不用了。」
这不摸鼻尖Ťṻⁱ还好,一摸鼻尖一指鲜红。
我颇有些难为情地在裤腿上蹭了蹭, 生怕被楼衍发现。
但实际上我的小动作都被他尽收眼底。
「今天有点热哈,太阳蛮晒的,要不我们回…」
「哥, 去医院吧。」
我想说回家, 但被楼衍径直打断。
他问我, 第几次了。
我唇瓣微张,有些茫然地说, 数不清了。
20、
医生说我这个病要换找到血型匹配的人换血。
「我可以,他之前给我输过血。」楼衍挽起衬衫衣袖,露出一截冷白劲瘦的手腕。
我闭上眼,没来由地想,这下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剪不断的孽缘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 我的身边没有楼衍。
如果是以前, 我会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我可以趁楼衍虚弱一跑了之。
但现在, 我总觉得腕上有虚虚的线缠着我和楼衍。
「哥哥, 回家。」
我回头,楼衍斜倚着门槛,问我:
「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我朝他晃晃手腕,仿佛那里真的有一条绑着我和他的红线:
「记得。」
……
今年过年终于不再冷清,楼衍听我的话,帮我邀请了我之前一起共事的朋友来家里吃饭。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请」过来的, 只知道我的朋友见到我,本来都张开双臂向来抱我, 结果一抬眼, 看到他微微笑着。
动作就撤回到军训站军姿时的板正姿态。
晚上的时候我和朋友聊起共事的那一段时光,楼衍翻着报纸, 欲盖弥彰地偷听。
再很晚的时候,零点的钟声敲响。
我比楼衍更快一步送出新年祝福:
「新年快乐啊,楼衍。」
楼衍微怔,这是他头一次收到他爱人的祝福。
他其实很想问, 明年还有吗?下下一年还有吗?以后的每一年都会有吗?
但他不敢问。
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出口。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福至心灵道:
「以后在一起的每一年,我都要第一个给你送新年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