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第十年,我放弃攻略任务嫁给了周怀瑾。

他素来淡漠,却在成婚时几度落泪。

人人都说我命好,嫁了个如意郎君。

可洞房花烛夜,我却看见了弹幕:

「女配如果知道现在和她肌肤相贴的不是周怀瑾,而是他的双胞胎哥哥,会不会当场吓昏过去?」

「会不会吓昏我不知道,但我看她快爽昏了。」

「淦!女配快起来,换我躺上去爽几回。」

我心神俱颤,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抱住了正要披衣下床的男人。

1

肌肤相贴的瞬间……

我和他同时愣住。

下一瞬,天旋地转。

男子反客为主将我推倒在床榻上,随后倾身而来。

弹幕快速闪过:

「药效还没过去,周慕知好不容易挽回神智准备离开,女配却在这个时候缠上来,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周慕知?

周家长子,周怀瑾的双胞胎哥哥,亦是名动京城的少年将军。

天子看重,得知胞弟大婚,特恩赦其归家贺喜。

可下药又是怎么回事?

思索间。

我主动抬起手圈住对方脖颈,试探唤了一声:「夫君?」

可回应我的只有令人沉溺的吻。

生理性的眼泪洇出。

顾不得羞愤,我抬头狠狠咬上对方的耳垂。

一道闷哼声响起。

和周怀瑾温润如水的嗓音相比。

这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粗粝。

心头浮上一抹痛意。

原来弹幕说的都是真的。

眼下与我行夫妻之实的,当真不是周怀瑾。

2

弹幕在眼前闪过:

「女配怎么哭了?」

「还能为什么,周慕知是武将,怕是下手没轻没重,弄疼她了呗。」

「死丫头,吃的也太好了。」

眼泪一股股地涌上来,我死死咬住下唇。

生怕泄出一丝哽咽。

男女实力悬殊,我只能被动承受。

不知道过去多久,身上的人停了下来。

帐内昏暗,对方如隼般锐利的目光盯着我瞧了一会儿,随后仓促离去。

四下寂静。

我瞅着床帐,神思却飘到了十年前。

刚穿来这里的时候。

周怀瑾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第一次见面。

我躲在桃树上,他站在树下,满眼钦慕地追问:

「敢问姑娘是哪家女郎?」

「可曾婚配?」

「若无婚配,你瞧我长得可像你未来夫婿?」

我被问得羞愤,抓起一把桃花扔了他满身满脸。

漫天粉雾中,少年笑容灿烂,满脸赤诚。

那时我以为,真心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可时至今日才明白。

原来爱意是可以装出来的。

3

等我再睁开眼,天色大亮。

周慕知早已离开。

丫鬟传话,婆母于正厅设家宴。

我到时,饭已摆好。

周怀瑾不在。

婆母端坐主位,正与坐在下首的周慕知闲话家常。

他穿着深色常服,眉目冷冽,比喜穿白衣的周怀瑾多了一分凌厉深邃。

瞧见我,周慕知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权当没发现,走过去行礼。

婆母宽宥,笑道:「快起来吧,昨日你辛苦了。」

我红着脸欠身,刚挨着周慕知坐下。

消失整夜的周怀瑾便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婆母训斥:「冒冒失失,成什么样子。」

他喘着粗气放慢步调,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枝海棠花,径直递到我眼前。

讨好道:「夫人,我天不亮便出门去西山采你最爱的海棠花了。」

「你瞧,上面还带着露水呢,你可喜欢?」

视线扫过。

海棠娇嫩,露水晶莹。

确实是我最爱的海棠花无疑。

可周府在城东,西山在城西郊外。

即便策马狂奔,一来一回最少半日。

何况陛下早已下旨,城内非传递军情不准策马。

「快别说了,我要吐了。」

「周怀瑾的外室得知他要娶亲,偷跑时在西山迷了路,周怀瑾心急如焚这才让大哥代替自己洞房,而他则和那外室在西山海棠林厮混了整晚。」

「要说这外室也是会玩,故意摘了这朵海棠花,又沾了她的洗澡水来恶心女配。」

【家里正妻操持,在外圈养美娇娘,尽享齐人之福又落得个痴情人设,为仕途助力,周怀瑾当真好算计。】

看到这里,我没忍住笑了。

若没有弹幕。

怕是我会如所有人说的那样,以为自己嫁了个如意郎君。

捧上真心任其践踏,至死方休。

见我如此。

周怀瑾悄悄松了口气,将海棠花递的更近了一些。

我仍旧笑着。

却抬手挽上身侧周慕知的手臂,柔柔开口拒绝:

「多谢,只是这海棠花,我夫君自会相送,便不劳烦『大哥』了。」

周怀瑾震惊的目光在我和周慕知身上徘徊。

片刻后,他尴尬道:

「湘湘,你又调皮了,我虽说与大哥长相颇为相似,但也不至于让你认错夫君啊。」

「我没......」

不等我开口。

他径直朝着周慕知解释:

「湘湘失礼,还望大哥莫要见怪。」

4

原本不动如山的周慕知微蹙眉心。

昨夜之事着实荒唐,他说不出口。

正犹豫如何委婉提醒。

我朝他更贴近了一些,带着乞求的语气唤:「夫君,你说句话啊。」

四目相对。

周慕知抿唇,狠狠剜了周怀瑾一眼。

堪堪骂了句:「胡闹。」

眼眶浮现温热。

我撇开眼,看向婆母,小心分析:

「『大哥』常年待在军营,血气方刚的,怕不是想娶妻想……想疯了吧。」

最后三个字,几不可闻。

可正厅本就安静。

周慕知面色一僵,不赞同地拍了下我的手背。

有种有苦难言的滑稽感。

如此亲昵落在周怀瑾眼中,倒是成功让他白了脸。

「湘湘」,他哀声唤道,「你好好看看,我才是你的夫君啊。」

「住口。」

我疾言厉色打断他。

「我与夫君情比金坚,怎会认错。」

「可是......」

「没有可是,昨夜恩爱时,我不小心在夫君耳边留下齿痕,一验便知。」

众人目光汇聚。

周慕知右侧耳垂的齿痕异常清晰。

反观周怀瑾,脖颈处一道青紫色的痕迹,更为刺目。

任谁都不会想到。

周怀瑾能做出李代桃僵的荒唐事。

如今证据板上钉钉。

婆母几次三番想要劝解,却不知如何开口。

周怀瑾还要辩解。

我强忍心中苦涩,端起桌上茶盏扬手摔到他脸上。

热茶滚烫,顷刻间便烫红了周怀瑾的半张脸。

一切发生得太快。

不及众人反应。

我面露悲戚,骤然起身跪伏在地,哭着控诉:

「成婚不过一日,我便要受大哥如此羞辱,夫君惧怕大哥不敢顶撞,可我不能凭白受此折辱,既然周家不喜儿媳。」

我缓了口气,一字一顿道:

「今日还请老夫人作主,准我和离。」

5

提到和离,众人面色各异。

只有弹幕热闹到起飞。

【不会吧,女配真的没认出周怀瑾吗?】

【虽说兄弟俩确实长得很像,即便女配没见过周慕知,可他们俩的气质南辕北辙,她如果不是突然瞎了,就是故意的。】

「你要说是故意的,那我可就继续看下去了,还真有恶女那味儿了。」

......

周老夫人虽年迈,却有个玲珑心窍。

片刻间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她狠狠敲下龙门拐杖,怒骂:「当真是胡闹。」

周怀瑾眼珠子一转。

下一瞬,扑通一声朝地面一跪,抬手就甩了自己两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正厅。

他肿着半边脸承认:

「弟妹,对不住了,我只是想试试你能不能分得清我和大……额,我和二弟,却不想闹过了火。」

「这样,为了表示歉意,明日晌午我在今香阁设宴,向弟妹赔不是,二弟,你看这样可好?」

「不好。」

周慕知突然出声训斥:

「你熟读四书,幼习礼教,素有上京才子之称,本应待人以诚。」

「可被女子视作性命般重要的名节,在你眼中还不如一桌酒席来得金贵,是吗?」

一番质问,令周怀瑾涨红了脸。

他不敢反驳。

只因他心知肚明,周慕知在指桑骂槐。

昨晚下药之事虽做得天衣无缝,可两人毕竟是双生兄弟。

动动脚趾头,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正如眼下。

周慕知刚绷紧右腿。

周怀瑾便一个侧翻滚到一旁。

他拍着胸脯庆幸:「大……二弟,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话音未落。

他人便朝后飞去,重重撞在雕花木椅上。

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一时间,正厅乱作一团。

拨开人群,周慕知撂下一句:「自己去祠堂反思,没有我允许,谁也不准去探视。」

而后便拉我出了正厅。

这一路,他专捡人少的地方走。

我看着被他抓住的手腕。

脑海中一闪而过昨夜的沉沦。

脸颊莫名烧了起来。

6

「脸这么红,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周慕知的手不知何时覆在了我的额头。

四目相对,我没错过他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

我后退一步,嗓音转冷:

「周将军自重。」

周慕知顿了下抽回手,继而自嘲一笑:

「原来你是故意的,我还疑惑,你这么聪慧,怎会分辨不出我和阿瑾,是我糊涂了。」

【好酸啊,都酸出屏幕了。】

【不是吧哥,你说的可是人家周怀瑾的台词啊,整得你跟原配似的。】

【哥俩不愧是双胞胎,有点小心思全使女配身上了。】

【女配这招扮猪吃老虎,差点把周慕知玩成智障。】

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刚刚在正厅,多谢将军顾及我的颜面,没有戳穿我。」

「是阿瑾做了浑事,你没做错什么。」

话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心疼。

我垂下头,将目光落到别处,虚虚开口:

「那你可以再多帮我一段时日吗?」

见他不语。

我连忙解释:「还请周将军放心,只是假装些时日,待我顺利拿到和离书……」

「你当真舍得和离?」

沉默半晌的周慕知突然开口打断。

我愣了一瞬,点头默认。

闻言,他好似松了口气,利落道:

「好,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

门房传话,有人寻周慕知。

他朝垂花门快走了几步,复又冒冒失失地调头回来。

冲我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待他离开。

我在原地驻足许久。

耳畔回响着他那句:「我会负责。」

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7

傍晚时分,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周怀瑾被关了禁闭。

周慕知忙于公务,暂不归家。

闲来无事,我躲在卧房临摹书画。

婢女樱桃捧着一匣子珠宝进来,满脸笑意:

「老夫人命人送了许多漂亮的首饰来,您瞧,个个都是珍宝斋的新品。」

我没抬头,吩咐:「全部收进箱笼。」

樱桃忧心忡忡地劝:

「夫人,这怎么说都是老夫人的心意,您即便不喜欢,也要戴上去前院露个脸,不然岂不遭人口舌。」

我将荷花根茎最后一笔勾勒完,起身净手。

「无妨,这些东西,我放着有别的用处。」

樱桃脸色一垮,忍不住抱怨:

「今日周将军如此羞辱您,老夫人想用这些首饰来堵您的嘴,当真欺负咱们温家没人了吗!」

瞧着她气鼓鼓的小脸。

我有些忍俊不禁。

「你骂错人了,他可不是什么周将军。」

一丝惊恐爬上她的脸庞。

见我点头。

樱桃倏尔红了眼眶。

她恨恨咬牙:「天老爷,他们周家竟如此,竟如此欺辱小姐。」

「我说呢,今早姑爷离开时,瞧着身量比以往高了些许,原是如此,没这么欺负人的,简直骇人听闻。」

这丫头观察入微,倒是机敏。

「小姐」,她抱住我的手臂:「这哑巴亏咱们定要讨回来。」

「你呀。」

我好笑地刮了下她的鼻尖:「不愧是我的丫头。」

「那是自然。」

「可是小姐」,樱桃担忧道:「咱们如今身在周家,处处受制,怕是没那么容易。」

此间困难,我当然想过。

陛下登基三年,后宫空置,只有皇后一人。

周怀瑾想要效仿天子,博个爱妻美名。

为仕途助力,倒也可以理解。

可若这飞黄腾达是踩着我的血泪……

那我就不得不回送他一份大礼了。

8

次日一早。

我从老夫人送的首饰里挑出一支琉金簪,命樱桃亲自去了趟城东的柳街窄巷。

直到晌午。

她才白着脸从外面回来。

一进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不忿道:

「小姐,都打听清楚了,那窄巷最里面有座三进小院,二爷养的狐媚子就住在里面。」

我递给她一盏茶。

「歇一歇,慢慢说。」

「那狐狸精当真以为我是老夫人手底下的,热情得不得了,临走还赏了我一块碎银子。」

她撇撇嘴,掏出银子扔在地上,呸了一声。

「二爷当真是大手笔,那院子和咱们的院子一般大。」

「院子里还架着秋千。」

「屋里更不得了,名师名画,瓷器玉瓶,绫罗绸缎,看起来比咱们还阔绰。」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周家儿媳妇呢,真是不要脸。」

樱桃小心打量着我的神色,越说越气。

可我心底却很平静。

弹幕闪过,我看到了其中一条:

「这算什么,成婚前一天,狐狸精还睡了女配的婚床呢。」

见我露出一个冷到极致的笑。

樱桃快吓哭了。

「小姐,你别这样。」

我深吸一口气,反过来安慰她:

「无妨。」

转身从妆台暗盒里抽出两封信递过去。

小心叮嘱:

「带封泥的送去温家茶楼。」

「是。」

我略一沉吟,道:

「另外一封,明日送去柳街窄巷,至于其他,无需多言。」

等樱桃退下。

我拿起沾满墨汁的毛笔,在宣纸上重重写下两个字:

【诛心!】

9

十日后,祠堂撤了锁。

周怀瑾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道歉。

他站在院子里,隔着窗棂,赔着小心解释:

「弟妹,前几日是我口无遮拦,多有轻慢。」

说着拿出一只漆盒,献宝道:

「这里面是东海夜明珠,百年难得,夜间悬挂于帐间,即便不燃油灯,也亮如白昼。」

漆盒打开,露出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

可樱桃说过,柳街窄巷那位屋里的珠子,比成年男子的拳头还要大。

夜明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温润光芒。

我只觉得讽刺。

「确非凡品。」

我发出一句赞美。

「不过,」话锋一转,我故作生气道:

「大哥捉弄我就算了,怎么你也来捉弄我。」

「周怀瑾,你不会以为我分辨不出你和你大哥吧?」

心里同时响起一道声音:

周怀瑾,你不会以为我分不出你和你大哥吧!

【卧槽,白切黑!谁懂女配问出这句话时的疯感啊,听得我头皮都麻了。】

【姐这段位,不应该是个恋爱脑啊,前期怎么就被这腌臜玩意给骗了呢。】

【心中无情爱,拔剑自然神。】

【我姐现在强得可怕。】

树荫下,周怀瑾的脸色几经变换。

片刻后。

他重重吐出口浊气,唉哟一声,笑道:

「湘湘,还是你聪明,怎么都骗不到你。」

「站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快进屋。」

我朝他招手。

周怀瑾刚走进内室,迎面飞来一个黑影。

他手忙脚乱接住,拿起来一看。

是块碎成几块的肚兜。

我瞥了他一眼,娇嗔道:

「瞧你干的好事。」

「我干的?」

「你装傻是吧,就洞房那晚啊,也不知道你吃了什么,使那么大力气。」

我边揉手腕边抱怨。

成功让周怀瑾白了脸。

他深吸一口气,试探道:

「除了这个,那晚,我还做什么了?」

闻言,我娇羞地瞪了他一眼。

「能做什么。」

不等他松口气。

我又说:「自然是做夫妻该做的事,不然你以为我手腕上的淤青怎么来的?」

说着露出右手。

上面布着一圈淡淡青紫。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周怀瑾的心。

他站立不稳之下,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

正好与推门进来的周慕知撞了个满怀。

「大哥?」

「大哥!」

两人异口同声。

10

「不是,玩真假美猴王呢?」

「我怎么感觉周慕知演上瘾了呢,他不会不知道对面这个女人什么身份吧。」

「我姐正演得投入呢,他突然窜进来干嘛?」

【这小子对我姐铁定动了歪心。】

从弹幕收回目光。

我掐了把大腿,逼出两滴眼泪。

「湘湘,你刚说分辨得出我和大哥的。」

「湘湘,我耳朵上你咬的痕迹还在,要验一验吗?」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

我左看看,右看看。

露出一个难以抉择的表情。

下一瞬。

周慕知突然出手,揪住周怀瑾的领口走了出去。

他们前脚走。

后脚我便沉下脸,打开后窗。

取出信鸽脚上的密信。

信是温家茶楼发出的。

上面只有四个字: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11

周慕知这次没下死手。

揍完让周怀瑾写了改过书,还在上面按了手印。

直到他承诺不会再乱来。

这才放他离开。

周怀瑾一瘸一拐地走进茶楼。

一杯热茶下肚。

刚和狐朋狗友互相打趣几句。

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哄笑。

友人见他诧异,好心为他解释:

「你不知道,这才几天哪,京城早就传开了。」

「传什么?」

周怀瑾满头问号。

「就是柳什么窄巷最里面那家,听说是某位大人养在外面的小金丝雀。」

心头咯噔一声。

只听对方继续说道:

「这位大人近来公务繁忙,无暇去探望这金丝雀,你猜怎么着?」

「这女人哪,耐不住寂寞,用这位老爷给的钱财,偷偷在府里养了小白脸。」

「这不意外有了孩子,请了医女去落胎,结果没落干净差点把命赔进去。有人把这件事编成了话本,茶楼四处都有说书的在讲呢。」

不知谁在这时,突然咦了一句。

「周兄,你那外室是不是就住在柳街窄巷啊?」

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腾地一下。

周怀瑾猛然站起身,二话不说朝外走。

回到府中,召集了几个身材魁梧的家丁,拿了家伙,直奔柳街窄巷而去。

月娘刚刚睡下。

门被人从外踹开,发出滔天巨响。

她来不及尖叫,就被人衣不蔽体地拖下床,狠狠甩了一巴掌。

火光之下。

周怀瑾的脸色犹如地府阎罗。

月娘捂着脸,吓得瑟瑟发抖。

「人呢?你把他藏哪了?」

「什么人?」

月娘满脸茫然。

下一瞬,肚子上重重挨了一脚。

疼痛顷刻间卷上大脑。

她疼得满地打滚,身下渐渐溢出鲜血。

这更加坐实了外面的谣言。

周怀瑾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只剩狠戾。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边动静太大,院子外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

有人眼尖,指着他嚷嚷:

「这不是周将军吗?」

「什么周将军,你看清楚了,这是周将军的弟弟,周家二公子。」

「周二公子?就是那个爱妻如命的周怀瑾吗?」

「正是,他怎么在这?」

这时。

月娘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她看着身下血迹,哭着大喊:

「周怀瑾,你是不是疯了,我无名无份跟了你三年,你就这么对我吗?」

话落。

人群哗然。

「天哪!这周二公子好像上个月才刚刚成婚。」

「外室都养了三年了,瞒得可真够死的。」

「可怜那位夫人了,才嫁给他几天啊,就闹出这种丑事,真是丢死人了。」

怂恿的人见差不多了,悄无声息地隐入人群。

这时,巷子里突然卷起一阵冷风。

周怀瑾被这风一吹。

脑子的混沌一扫而空,瞬间清醒过来。

听着众人鄙夷的议论声。

他彻底绝望了。

12

我刚把最后一笔账理好。

樱桃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手舞足蹈地喊:

「小姐,成了。」

「精彩吗?」

「精彩极了,我亲眼所见,二爷脸都绿了,不出半日,他养外室的事,便会传遍京城,届时这狗屁爱妻如命的传言,便不攻自破了。」

「不过,小姐,你怎么知道那狐狸精落胎了?」

樱桃满脸好奇。

我笑了笑,开口解释:

「你每隔两日都去送首饰,前面还好,近几日再去,回来时身上总有麝香的味道,很浓郁。」

「有何不对吗?」

「麝香用多了,会导致滑胎。」

「不过,我这也只是猜测,因为她用量实在太大,我不得不多想。」

「小姐,你猜得也太准了。那狐狸精拿二爷的钱养小白脸,简直胆大妄为。」

我重重吐出口浊气。

拿出盘点好的单子交给樱桃。

「这些是周怀瑾当初赠与我的田产,尽快处理掉,兑换成银票。」

「好。」

只要能带走的,我全都会带走,一分一毫都不会给他留下。

笃笃笃!

窗棂传来响动。

我走过去打开窗。

一窗之隔,周慕知站在那里。

他身形挺拔,一半隐在暗夜中,递过来一张空白宣纸。

「上面有他的手印。」

我瞬间反应过来,真心实意地向他道了谢。

「和离后,你打算做什么?」

周慕知突然问道。

我顿了一息,认真回他:

「打算到处走走,去看看大好河山。」

「可有……想过再嫁?」

「来了来了,周慕知带着套路走来了。」

他目光澄澈,溢出满满的期待。

我笑了笑,轻轻摇头。

「不了,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那天晚上,我……」

「我不在意,你也不用放心上。」

话落。

我转身关窗,毫不拖泥带水。

窗上映出他的身形,带着一丝落寞。

我走到桌前,推开宣纸,提笔落字。

「和离书」三字很快跃然纸上。

一旁,放着《改过书》。

用的同是以壮美见长的魏碑字体。

笔锋相似。

连最后收尾处的墨点,都一模一样。

就算是周怀瑾本人来了,怕是也认不出孰真孰假。

没人知道。

为了练字,我临摹的字帖,是周怀瑾的。

十年相伴。

最可笑的是,我也付出过真心。

13

周慕知在窗外静站了一会儿。

直到那道倩影再也看不见,压抑住心底落寞旋身正要离开。

下一瞬,耳畔刮来一道罡风。

他下意识偏头。

罡风擦着脸而过,留下一抹擦痕。

而动手的人,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周怀瑾。

他眼底涌动着惊人的杀意。

四目相对。

周怀瑾嗓音冰冷:

「大哥,这么晚了,你来我房外做什么?」

周慕知抬手覆在脸颊,唇畔勾起一抹嘲讽。

「你说呢?」

屋内传来丫鬟倒水的声音。

两人默契地走到远处。

周怀瑾将目光收回,莫名其妙道了句:

「大哥,湘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又如何?」

「你不该肖想!」

他加重语气,嗓音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周慕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不想过多理会。

谁知,周怀瑾突然放软了态度:

「大哥,为了我,为了湘湘,你再帮我一次吧。」

他目光躲闪,小声道:

「我在养外室的事被人发现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对我们周家名声有损,湘湘也会伤心的,所以大哥,你能不能对外就说,那是你的心上人,我……」

「你简直混蛋。」

周慕知彻底动了怒。

他正要出府,随身带着佩剑。

唰的一声。

利剑出鞘,抵上对方脖颈。

周怀瑾吃痛,嘶了一声,却不吸取教训,又火上浇油。

「若湘湘知道那日洞房,是大哥李代桃僵,你猜她会怎么看你?」

见周慕知没有反应。

他神色一动,又道:

「只要你帮我,我愿将湘湘送上大哥枕席,以作答谢。」

铮!

剑身擦过他的鼻尖,深深钉入假山。

只余剑尾发出不甘的嘶吼。

周慕知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终是轻轻应了声:

「好。」

14

今日周家有两件喜事。

一是周家大郎喜获良缘,即将去女方家下定。

二是周怀瑾获封从四品起居郎,记录帝王言行,每月编著《起居注》进呈,乃天子钦点,可谓是心腹。

周家出了两个天子心腹,一时间门庭若市,风头无两。

以至于阖府上下忙碌不堪。

竟没人发现,我这院里的东西早就被搬了个一干二净。

樱桃把最后一个包裹放进马车,擦着汗道:

「如今前厅热闹得紧,往来恭贺的人都是老夫人在打点,咱们现在走,没人能发现。」

前几日,我中了暑气,干脆称病不出。

老夫人体谅,倒也没说什么。

我将拓印出来的和离书放在桌案上。

视线扫过。

院子里的海棠花早已枯落成泥。

窗棂上的喜字也已掉色发黄。

廊下的灯笼空置多日,早已没了灯油。

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弹幕开始撒花:

「周怀瑾晚上回到房里,看见被拆成积木的雕花大床,四处漏风的屋子,钻满虫蚁的被褥,不知道会不会哭成茶壶啊。」

【周怀瑾会不会哭我不知道,但周慕知已经在被窝里连哭三天了。】

【敲!想想那画面,给小小的老子笑成大粪了。】

我会心一笑,转身朝外走。

院子外面停着一抬软轿。

上了轿子。

沿着后院连廊一直走,再从角门出去。

走不了几步,便是热闹的街市。

转角时,一抬粉色小轿与软轿擦肩而过。

我收回目光,神色异常平静。

又走了两条街,换乘马车。

出了城门。

看着京城巍峨的城墙在身后渐渐化作一个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我这才长长输出口浊气。

十年错付。

终在今日画上了句号。

人生得意须尽欢。

希望我精心准备的惊喜,周怀瑾能喜欢。

15(周家)

小厮再一次去而复返。

他惶恐不安地禀告:

「大人,二夫人那边的院门上落了锁,不论小的怎么喊都无人应答。」

周怀瑾蹙眉,语气不耐:

「府中宴客,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她倒好,连出来招待宾客都指望不上。」

小厮忙劝:

「许是二夫人她身体不适,正在休息……」

「再去请!」

周怀瑾不耐烦地打断他。

「请不来,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话音刚落。

周慕知走过来,说了一句:

「你让我去下定,我去了,但柳街窄巷已经空了,根本没人。」

「二弟,你莫不是在耍我吧?」

闻言,周怀瑾脑袋一空。

忍不住拔高音量:「空了?怎么可能?」

他明明派人守住了前后院,就是怕月娘跑出去胡说,影响了自己的仕途。

这时。

门房高声通传:「鸿胪寺卿卢大人到。」

卢大人是天子恩师,亦曾在学业上点拨过周怀瑾。

他不敢怠慢,亲自恭迎。

只是还未落座。

人群中传来高声喧哗。

周慕知目光微动,趁周怀瑾起身前,将罪魁祸首拖了出来。

正好扔在卢大人脚边。

周怀瑾低头一看,犹如晴天霹雳。

来人竟然是月娘。

刚从混乱中缓过神的月娘,愣愣地环视一周。

直至看见周怀瑾。

突然面目可怖地嘶吼着,朝他扑去。

声嘶力竭般大喊:

「负心汉,你害我从此以后不能生育子嗣,我要杀了你。」

周怀瑾面色剧变,连忙吩咐:

「来人,还不快把这疯婆子拖下去,莫要惊扰了贵人。」

话落,立刻有家奴上前。

周慕知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挡在月娘身前。

「阿瑾,这不是你为我安排的娘子吗?她嘴里说的不能生子是怎么一回事?」

一语落地,满座皆惊。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不是说周将军的心上人住在柳街窄巷吗?」

「什么心上人,我听说啊,这柳街窄巷住的是周二公子的外室,前段时间他去抓奸,许多人都看到了。」

「莫非周将军是为胞弟顶包,这才对外宣称弟弟的外室是他的心上人?」

周怀瑾脸色青紫。

正要开口。

月娘突然扑到卢大人脚边,哭着大喊:

「大人为民女作主啊,民女跟了周怀瑾三年,他亲口说要娶我做正妻。」

「可他如今不但毁约,还对民女赶尽杀绝,更是害得民女再也做不了母亲,他如此狠毒,怎配做父母官。」

周怀瑾慌了:「恩师,她说谎。」

卢大人瞧了他一眼。

他立刻惶恐不安地住了嘴。

卢大人指着兄弟俩问:「你可认得出,谁是周怀瑾?」

月娘惨笑:「自然。」

「我与他朝夕相处了三年,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闻言。

卢大人一拍桌案。

「好,那你说说看,他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16

今日,兄弟俩穿的都是暗红色常服。

梳着男子常用的官式发型。

乍一看,确实瞧不出不同。

可月娘只是轻飘飘扫了一眼,就满脸笃定地指着腰间佩戴月牙玉佩的男子道:

「他就是周怀瑾。」

「如何判断?」

「他们兄弟二人确实相似,可情浓时,周怀瑾亲口告诉过我,他的右侧锁骨处有一枚极小的黑痣,欢爱时,他常诱我亲吻。」

这番话着实露骨。

卢大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命人去验。

「禀大人,确实有一枚黑痣。」

卢大人又问:

「这位姑娘, 你说他许你正妻之位, 可据我所知, 周大人已然娶妻不久, 又怎会另娶呢?」

月娘不慌不忙掏出一份书信呈上。

「这是他亲笔写给我的聘妻书。」

周怀瑾的字迹。

卢大人是识得的。

只一眼,他便沉下了脸。

周怀瑾接过聘妻书一看, 只觉得四肢冰凉。

他慌忙辩解:「这不是我写的, 我没写过,我真的没写过。」

电光火石之间。

他似想到什么,忙说:

「定是湘湘,一定是湘湘,她与我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一定是她, 我这就喊她来跟诸位解释清楚。」

可他话音刚落。

刚派去请温湘湘的小厮满脸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嘴里大喊:「公子, 不好了, 偏院人去楼空,小的找了一圈,只在梳妆台上找到了一封和离书。」

「上面还摁着您的指印。」

和离书上的字迹,与聘妻书一对比。

一般无二!

卢大人冷着脸起身,骂了一句:

「枉读圣贤书!」

话落, 提步便走。

一时间, 宾客散了个七七八八。

周怀瑾瘫坐在地上。

双眼呆滞,捧着和离书喃喃自语: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我, 不是我。」

可没人在意了。

不出半日。

弹劾他的折子便如雪花一般飞到了陛下眼前。

起居郎一职,必须为人刚正,不屈不折。

陛下本就看重他爱重发妻, 这才钦定他为起居郎。

如今东窗事发。

陛下震怒。

当即下旨将周怀瑾从周家族谱除名,流放八百里, 永世不得回京。

17

两个月后。

行至漠北,我带着樱桃暂时安顿了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有些倒霉。

刚走进南风馆, 点了几个壮汉, 小手还没拉。

就被官兵给扫了。

带回官府, 冤还没申。

高堂上端坐的是周慕知。

我躲在壮汉身后,不敢抬头。

樱桃没眼力劲的, 还一直扒拉我。

「小姐,你在找什么啊?」

「找脸。」

我没好气地回她。

一道轻笑传来。

我小心抬起头,正好对上周慕知似笑非笑的脸。

弹幕又出现了。

「别看周慕知现在云淡风轻,实则快撑爆了。」

撑爆了?

我不由自主往下看。

桌子挡住了, 看不见。

「温姑娘,在看什么?」

周慕知嗓音温和。

我内心蛐蛐:「小样儿,还装。」

表面疏离:「没看什么。」

樱桃凑过来:「小姐, 你刚刚好可怕,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刚要反驳。

消失多年的系统突然出现。

「宿主, 恭喜你完成了攻略任务。」

「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放弃任务了吗。」

「没错, 只是阴差阳错,你又完成了任务,也就是反击渣男。」

「任务是反击渣男, 而不是让男人爱上我?」

【是的。】

【任务奖励即将发放,请您查收。】

眼前出现一段文字:「拥有进入他人梦境的权力。」

当晚,我就偷偷溜去了周慕知的梦境。

好消息:很顺利。

坏消息:出来得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