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了身孕,她端着正室范儿的姿态,挑了一个丫鬟送进了夫君裴延书的房里。

裴延书皱着眉,摆着君子端方的架势,一番虚伪的推脱后,最终还是把丫鬟留在了屋里。

丫鬟成了他发泄的工具。

每次事了,小姐身旁的秦嬷嬷都会把丫鬟带到柴房锁上门为她「避孕。」

可我分明听到柴房里传来棒打皮肉的声音和沉闷的呜咽。

1

小姐打发我去给大爷送人参汤。

她说:「夫君刚出了力,万不可亏了身子,人参汤最是滋补。」

我端着汤盅来到大爷屋外。

屋里传来大爷的声音。

这都一个时辰了,我不由得皱了皱眉。

今天是小泥巴的第一次。

小泥巴本来叫小春,小姐把她送给大爷前给她改了名字。

当时小姐冷冷地盯着小春:「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奴婢,『春』字高抬了,以后就叫小泥巴,毕竟是个连猫儿狗儿都不如的下贱玩意儿。」

里面动静停止,我故意咳了一声后推门而进。

小泥巴嘴里被塞着布团,眼里闪着泪,正艰难地爬下床。

我放下汤盅急走两步,搀了小泥巴一把。

她的腿刚一着地就止不住地哆嗦。

我抬手想要取出塞在她嘴里的布团。

「小满,住手。」秦嬷嬷走了进来。

她拽住小泥巴的胳膊往外扯:「不必费事了,反正一会儿还是要再塞上的。」

我心里满是疑惑。

她不屑地看了一眼小泥巴,又转头吩咐我:「还不快伺候大爷喝参汤,真是没眼见的东西。」

我连忙回神,端了汤盅递到大爷手里。

大爷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我去看看夫人。」

我利落地帮他整理好衣服。

2

裴延书进屋的时候,小姐正在弯腰修剪海棠花的枝叶。

他心疼地扶直了小姐的腰,冷冽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伺候的丫鬟。

「夫人怀着孕,你们这群奴才竟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劳神费心,养着你们有何用,不如发卖出去,换一批有眼力见儿的来。」

小姐娇羞地冲着裴延书一笑:「夫君,一点儿小活儿而已,你可要宠坏慧儿了。」

「慧儿怀有身孕,万事须得小心,切莫动了胎气。」

裴延书一脸的深情款款。

二人这副你侬我侬,深情不渝的样子,看得我胃里直犯恶心。

可是没办法呀,恶心也要忍着,这个时代就是这个样子,自从我穿越过来,就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阶层,什么是等级。

在上位者面前,我命如草芥。

想要活着就要学会忍。

小姐是娄御史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出色。

裴延书对她一见倾心,迎入了永昌伯爵府。

小姐容貌绝色,看似温柔贤雅,可内心善妒,手段狠辣。

裴延书往哪个丫鬟身上多瞅一眼,她便立刻会寻个错处,将丫鬟发卖出去。

每次都会特意嘱咐秦嬷嬷:「听说京城的万花楼,恩客大方,银子给得多,既然这么喜欢男人,就全了她的心意。」

3

我经过柴房,听到里面传来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响声和沉闷的呜咽声。

一时间我愣在那里,秦嬷嬷这是在对小泥巴......用刑?

很快柴房的门被推开,秦嬷嬷走了出来。

小泥巴瘫在地上,满脸的泪水,嘴里依然塞着布团。

我忍不住冲了进去。

小泥巴脸色煞白地看着我,眼泪疯狂地涌出来。

她裙子上浸出斑斑血迹。

我一把抽出她口中的布团:「秦嬷嬷为什么打你?」

小泥巴压低了声音,颤抖着说:「秦嬷嬷说......这是在帮我避孕。」

「什么?避孕?」

「秦嬷嬷说我一个下等奴婢没资格怀上大爷的孩子,所以以后只要行了房事,就会在我的肚子上打上十棍子,就算怀上了,也坐不住胎。」

我鼻子发酸,这哪里是避孕,分明是想要了小泥巴的命。

4

我跪在小姐面前:「小姐心善,奴婢求小姐给小泥巴赐碗避子汤。」

小姐眼皮都没抬:「你知道避子汤的药材有多贵,仅一味麝香就要十两银,你觉得小泥巴她配吗?」

我心里一凉,握紧了拳头。

秦嬷嬷上前抽了我一巴掌:「怎么,替小泥巴委屈?她一个用来暖床的物件,能伺候大爷已是万幸,死了也是活该她命里没福。」

小姐抿了口茶,唇角勾出一抹讥讽:「看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上,如果哪天做了通房,我一定赏你碗避子汤。」

我默默无语,小姐是在敲打我多嘴了。

5

大爷好像得了趣,接连几天唤了小泥巴进屋伺候。

小泥巴的脸色越来越差。

我趁着小姐晌午休息去看她。

小泥巴正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我掏出帕子替她擦泪,可她的泪却淌得更凶了。

「小满姐,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我拿出油纸包的点心:「这是我做的,加了黄芪和红糖,可以滋补气血。」

她挣扎着坐起来,拿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真好吃,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点心。

「若有下辈子,我宁可当个鸟儿虫儿,再不做女人了。」

我安慰她:「回头我想办法去求老夫人,她日日念佛,说不定......」

小泥巴虚弱地一笑:「没用的,大爷说就喜欢我强忍着疼,泪流满面的样子。」

我皱了皱眉,这大爷骨子里还是个变态。

「小泥巴,告诉我你家的住址,我去说服你爹娘帮你赎身。」

她摇了摇头:「家里刚给我哥说了亲,已经掏空了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他们还指着我的月例银子,又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我握住她的手:「银子我存了一些......」

「小满姐,你心善,就算回了家,爹娘还是会再卖了我。」

我无力地垂下手,这种无力的挫败感让我心里像扎入了万千根刺,疼得厉害。

6

小泥巴死了,死在她做通房的第三个月。

尸体从小门抬了出去,她的爹娘等在外面。

看到小泥巴的惨不忍睹的尸身,她娘开始哭喊:「这伯爵府就是这么虐待下人的!我要让京都的百姓评说评说......」

秦嬷嬷上前捂了她的嘴巴,把一包银子塞到她的手上,她立马止住了哭喊。

「这永昌伯爵府最是宽待下人,大夫人真是人美心善,不愧是京城贵妇的典范。」

小泥巴的娘堪比川剧变脸,瞬间由悲伤转为欣喜。

秦嬷嬷嗤笑了一下,扬了扬手。

小泥巴的爹和哥立马心领神会地抬了她的尸体快步溜走。

7

裴延书的通房没了,没几日他就按捺不住寂寞。

他搂着小姐的腰:「慧儿,听说过了头三个月,胎儿就稳了。」

他勾着眼,拇指摩挲着小姐的嘴唇:「不如今夜我们......」

小姐的余光从我的脸上瞟过:「夫君觉得小满怎么样?」

「兴奋」从裴延书的眼眸里一闪而过。

「但凭夫人做主。」

「回头调教好了就给夫君送到屋里头。」

我的心顿时像被响雷劈开。

小姐送走了裴延书,让我跪在脚边。

「倒是有几分标致。」

她的指甲划过我的脸:「以后你就是大爷的通房了,你是我从母家带过来的,自然要比外人亲厚,我说过会赏你碗避子汤,就一定会赏你的。」

我看着小姐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咬了咬唇:「奴婢全凭小姐做主。」

8

夜里,我溜到了二爷裴延泽的院子里。

二爷自幼习武,被朝廷封为校尉,随军出征去攻打北蛮了。

他的院子里种了很多奇花异草。

白日里有花匠打理,到了夜里只留了一个小厮值守。

小厮名唤阿四,我们算是有些交情。

他本来是伺候大爷的,可在一次打扫时不小心弄脏了小姐的鞋子,才被发落的二爷院里当值守。

月例少了一多半,去年他娘生病时,我曾资助他两吊钱,从那以后他一直对我心存感激。

「小满姐,你需要什么花草尽管采,反正二爷不在家,有人追问起来,我就说夜里风大,折损了些许。」

阿四边说边递给我一把花锄。

我连忙摆摆手:「阿四,我只是要挖两株草,用不到这锄头。

「你放心吧,园子里少几株草,他们看不出来的。」

小四拿出火折子吹了一下:「小满姐,待我点着灯笼给你照明。」

我连忙阻止他,指了指夜空:「不用,你看今天月亮好着呢,我看得清。」

阿四利落地灭了火折子:「小满姐,你去拔草,我去守着门口。」

我借着月色,很快找到了我想要的鼠尾草。

古人只知道它能清热解毒,却不知道它还有别的妙用。

我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连根带叶地拔出了两株鼠尾草,用手绢包了,藏到怀里。

「二爷,您怎么回来了?」

门外传来阿四故意抬高的嗓音。

「闭嘴,不许嚷嚷。」

一个低沉的男声顺着夜风传到了我的耳朵。

我连忙蹲下隐于花丛。

只见裴延泽背着一个男人,快步冲了进来。

那个男人好似受了很重的伤,两只手臂垂在裴延泽的胸前。

身上还有很多的血迹。

看样子应该是昏迷了。

阿四这个机灵鬼儿,一路疾跑着冲到了裴延泽前头,替他打开了屋门。

裴延泽停了一下,向阿四命令道:

「你拿上我腰间的玉佩,去找安平堂的陈郎中,让他马上到这里来。」

阿四点头哈腰地解下裴延泽腰上挂着的玉佩:「二爷放心,小的马上就去。」

「记住,不许惊动旁人。」

阿四连连点头:「小的明白。」

裴延泽说完便背着人进了屋。

小四眼疾手快地关上屋门。

他转过头朝着花丛四下张望。

我连忙站了起来,朝他摆了摆手。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我赶紧溜。

我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紧跟着他溜出了院子。

9

我一路小跑着返回自己的住处。

刚要开门,身后传来秦嬷嬷的声音:

「这深更半夜的,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

我顿了顿,默默地转回头:

「秦嬷嬷,我今天吃坏了肚子,跑了几趟茅厕。」

秦嬷嬷哼了一声:

「你这个丫头,看着老实,实则一肚子心眼儿,不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我连忙低下头:「奴婢万不敢向秦嬷嬷撒谎。」

秦嬷嬷斜瞟了我几眼:「小姐身子不舒服,你赶快随我前去侍奉。」

我点头应是,跟着秦嬷嬷到了小姐房里。

小姐面色似乎有些苍白,她慵懒地斜靠在榻上。

我连忙跪下:「小姐身体可有不适,现在怀着孕更是身娇玉贵,万万马虎不得。

「奴婢现在就去给小姐请郎中,切不可耽误了。」

小姐给了秦嬷嬷一个眼神儿。

秦嬷嬷叹了口气:「郎中早就来过了,还给小姐开了安胎药。

「这个郎中是有名的妇科圣手,他给了小姐配了安胎丸,这安胎丸据说是需损耗百种药材,才可得一丸。

「只是这药丸不可用水吞服,得用童女的血液送下。」

说完她盯着我的眼睛。

我顿时明白了,小姐是拐弯抹角地想让我献血。

秦嬷嬷捧了一个雪白的瓷碗,递到我手里:

「小姐待你不薄,又提拔你伺候大爷,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现在可是你出力回报小姐的时候。」

我看着那碗大约能装 200CC 的血。

倒是要不了命。

只不过穿到古代的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再失血 200CC 简直是雪上加霜。

没办法,现在小姐摆明了要折磨我,我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狠了狠心,拔下头簪刺破了手腕上的静脉。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很快接满了一碗血。

失血让我有些头晕眼花,身体也软绵绵的。

小姐嘴角噙着笑,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

「秦嬷嬷把桌上的铜镜拿过来,让小满照照。」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小姐的眼神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嘲讽:

「瞧瞧,小满现在的样子可真像个病美人,柔弱而惹人怜惜。

「大爷一定会喜欢的。

「定会好好疼爱你!」

她把疼爱两个字咬得极重。

我低着头,狠狠地咬着牙。

大爷是人前君子端方,人后如豺狼的伪君子。

他就是个变态。

他把我们这些丫鬟不当人看,只当作供他取乐的工具,随意地折磨我们。

10

翌日清早,二爷回来的消息传遍了伯爵府。

裴延泽长得英挺俊秀,武艺又好。

伯爵府里的丫鬟们,芳心暗许的不在少数。

她们都明里暗里地使些手段,想要做他的通房。

只是裴延泽清冷得很,都已经行了冠礼,却一直不肯收个暖床丫鬟。

这次裴延泽回来,丫鬟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搽脂抹粉儿的故意经过裴延泽的院子。

老夫人黑着脸下了令:

「二爷回来的事儿所有人都要守住口风,谁都不许给我外传。

「若我听见谁走漏了风声,直接乱棍打死了。」

一时间伯爵府的气氛格外凝重。

11

我以为为我开脸的事会缓几天。

结果入夜就被裴延书叫到了房里。

他看我的眼神透着贪婪又含着轻蔑。

一个人眼里竟能透出两种目光,当真叹为观止。

我讨好地跪在他的脚边,献上了我做的桃花糕。

裴延书接过桃花糕咬了口,眼里瞬间流露出欣喜。

「这糕点味道不错。」

我垂眸:「谢大爷夸奖。」

他几块桃花糕下肚,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神也有些变得游离。

我知道,这是鼠尾草起效了。

这鼠尾草经过提炼,功效相当于现代的致幻剂。

我站了起来。

「大爷,你可开心。」

「好开心。」

「那你想不想更开心?」

他傻乐:「想......」

我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倒在了床上。

我扯掉他的腰带,解开了他的上衣。

他呼吸变得急促。

我拿起正在燃烧的蜡烛,那烛火跳得欢实。

手指轻轻一歪,大滴的烛油落在裴延书的胸口上。

他发出一声惨叫。

「怎么?大爷不舒服?我们换一种。」

我看着那张虚伪的脸,想起了被他践踏的小泥巴。

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马鞭。

用全力地抽在他身上,一鞭又一鞭。

他又叫又笑。

我只恨自己力气太小。

12

清晨,我跪在小姐的房里。

小姐扬手。

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我的脸上。

脸颊火辣辣地疼。

秦嬷嬷连忙劝导:「我的小姐,你可千万别生气,动了胎气可了不得,她一个下贱胚子,老奴有的是法治她。」

她说着话顺手从旁边的花盆里摘了朵小姐最喜欢的海棠。

小姐接过海棠用力嗅了嗅,这才舒展开眉头。

「小满,你本事不小啊,听说大爷昨晚上叫了一夜。」

我头垂得更低。

如果小姐看到大爷身上的伤,怕是会杀了我。

不过我笃定大爷一定不会说。

这种恶趣味,属实丢人。

「秦嬷嬷,把药给她。」小姐吩咐道。

秦嬷嬷端了一碗乌漆麻黑的药汁递到我面前。

小姐皮笑肉不笑:

「当初答应要赏你一碗避子汤,还不趁热喝了。」

我颤颤巍巍地接过那碗药汁。

轻轻地抿了一口,这药里加了少量的砒霜。

倒是不致命。

幸亏不是水银。

大户人家向来不把丫鬟当人看,通常都是一碗药汁加点砒霜或水银来减少怀孕的概率。

砒霜上尚有解毒之法,可这水银入体,想要排干净,就算是现代医学也做不到。

「还不快喝,磨磨唧唧的。」秦嬷嬷恶吼。

我吸了口气,仰脖一饮而尽。

小姐抿唇笑了笑:「小满,今日我的保胎丸可还没吃。」

我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不被砒霜毒死,也得血竭而亡。

13

府里这两日来了很多郎中,可走的时候都是哭丧着一张脸。

我想自救,裴延泽那里也许是个机会。

我要抓住眼下的机会。

裴延泽的院外多了很多护卫。

还没到门口,护卫就拦住了我。

我只能麻烦阿四,让他带我通传。

阿四满脸担忧,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你不要命了,多少郎中都束手无策,你又不懂医术,怎么治?

「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我轻轻笑了笑:「阿四你信我,如果今天不试一试,我怕是活不过这个月了!」

阿四一脸地惊诧:「活不过这个月?」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里稍候,我去说服二爷。」

我竖了下拳给了他个加油的手势。

很快阿四就出来了。

「二爷答应见你。」

14

裴延泽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你一个大爷的通房,何时学得医术?」

我行了个礼:「我幼时遇到过一个游方的郎中,他治疗外伤颇有一套,教了我几招。」

裴延泽皱了皱眉:「你是说你根本不懂医术?」

他从我的话里提取到了重点。

我抬眼:「二爷,你让我试试,总好过一筹莫展。

「说不定让我给治好了呢!」

裴延泽同意了,因为他的确一筹莫展。

我进了里屋,看到了床上躺的公子。

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紧闭着双眼。

心口处缠着绷带。

我用手背在额头上试了试体温。

高烧,38 度 5 以上。

看来伤口肯定是感染了。

「给我一小坛酒。」

我转头看向裴延泽。

「我看不必了,郎中刚刚已经用酒清理过伤口了。」

裴延泽似乎很没耐心,他不看好我。

我认真地解释:「食用酒的酒精纯度不够,达不到消毒的作用,需要提炼。」

裴延泽没再说话,从外屋拿了一坛酒进来。

我又要了一个小火炉,从袖子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粗棉线开始提纯酒精。

设备简陋,勉勉强强提炼出 70% 浓度的酒精。

裴延泽一直紧盯着我。

我小心地拆开受伤公子的绷带,果然伤口周围已经红肿。

如果置之不理,不出两日伤口就会流脓,到时候还要引流。

怕是裴延泽更要怀疑我的来历了。

还好还好,幸亏只是发炎。

我用蒸过的棉纱蘸了酒精,为他的伤口进行了全面的消毒后,上药包扎。

他的伤口是箭伤,入肉三寸。

想来是作战时被人放了冷箭。

这么严重的伤想要稳妥必须用抗生素。

这个人能让裴延泽如此上心,想来身份不凡。

我要万无一失。

从怀里掏出两颗我去年用霉果提炼的青霉素。

当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本来是担心自己生病备着的,现在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我把药刚放到公子的嘴边儿。

裴延泽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厉声喝道:「这是什么药,你先吃一颗。」

我挣扎了一下,一脸无奈:「二爷一共就两颗,我再吃一颗,那他的药量可就不够了。

「我跟你保证,只要他吃了这个药,不出两个时辰保证退烧。」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毕竟有人对抗生素过敏。

可眼下这情况我只能赌了。

赌他不过敏。

这古代的人没吃过抗生素,身体完全没有耐药性。

所以青霉素会发挥它最大的药效。

我毫不犹豫地回视着裴延泽的目光。

他缓缓松开了手。

15

那位公子退了烧。

我心里盘算着如何向裴延泽要赏赐。

裴彦泽却猝不及防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医术这么了得,而且还知道我屋里有人受了重伤!」

我被他掐得喘不过气,使劲儿用手比画着。

「裴校尉住手。」

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

裴延泽松了手,急步走到床前:

「殿......容公子你醒了!」

容公子朝我轻轻地笑了笑:

「今日多亏姑娘出手相助,我才能转危为安。

「无论姑娘是何身份,都是我的恩人。」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恩人不敢当,如果容公子和裴二爷念我的好,就帮我个忙。」

「什么忙?」

他二人齐声问道。

「我想要我的卖身契,我想当良人。」

裴延泽错愕地看着我:「就这?」

我用力地点点头:「就这。」

16

裴延则没有食言,我被小姐唤到屋里。

她把玩着一朵海棠花,一片片地扯着海棠的花瓣。

「小满,你好像厉害呀!竟然能使唤得动二爷为你讨要卖身契。

「看来你是没把老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就你这破烂身伺候完大爷,还想肖想二爷。」

她越说越气,拿起一旁的杯子,朝我砸过来。

我条件反射地侧头躲过。

秦嬷嬷上前揪住我的头发:「小姐要出气,你这个小贱人居然敢躲。」

小姐撕下了海棠花的最后一片花瓣:

「小满,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的卖身契谁也拿不走。

「你生死都别想离开这个院子。」

我没想到小姐居然丝毫不给裴延泽这个面子。

也是,我毕竟是大爷的通房,二爷出面要我,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

即便老夫人面前,小姐也理直气壮。

我的努力瞬间化为泡影。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

我冲到了二爷的院子。

17

我气愤地朝着裴延泽怒吼:「二爷你说话不算话,小姐不肯给我卖身契。

「你明明答应我的,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我看不起你。」

裴延泽涨红了脸:「谁说我说话不算话,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办成。」

我毫不客气怼他:「那就是一个字拖呗我能等得了吗?怕是不出三日我就会让小姐给弄死了。」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失控地哭了出来。

我破罐子破摔了。

裴延泽顿时手足无措:「小满,你别哭,别哭好不好!」

他想用手替我擦泪又觉得不妥。

手尴尬地举在半空。

我哭得更凶,哭这让人绝望的世道。

裴延泽结巴着:「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事我没办好。」

我止住了哭:「既然没办好,你帮我去求求那个容公子,他一定有办法。」

裴延泽狐疑地看着我。

我干脆挑明了:「看你对他恭敬的态度,他又姓容,定是皇族的人。」

裴延泽的唇角瞬间绷直。

这时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翠竹急匆匆地走过来:

「小满快随我去前厅,皇后娘娘的懿旨到了。」

我眼明心亮。

我的付出有回报了。

宫里的内侍传了皇后娘娘的口谕,说我品貌端正,妙手兰心。要伯爵府把卖身契还给我,让我入宫做奉茶宫女。

小姐再厉害也不敢抗皇后娘娘的旨意。

我接过卖身契,狠狠地把他撕碎。

这个束缚我的文书终于变成了一堆碎屑。

18

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府。

终于要离开这个牢笼了,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幻化成一只自由的鸟儿。

这时外面乱哄哄的。

我推开门

看见好多丫鬟婆子往小姐的院里跑。

有人低声说道:「出大事了,小姐落胎了。」

我勾了勾唇角,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善恶到头终有报。

幸好今天有皇后娘娘的帮忙,否则小姐落胎必会连累到我。

她会说我在血里下毒害死她的胎儿。

而我的血里的确有砒霜。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险好险,差点要死在今天了。」

其实我早就发现小姐的海棠花蕊里,被人暗暗地下了水银。

小姐那么喜欢海棠花的香气,每天都要闻上一闻。

她闻得越多,水银吸收的就越多。

水银一旦进入人体,就会随着血液沉淀于各个器官,再难排出。

胎死腹中是迟早的事儿。

当然,我也知道给他下毒的人是谁。

那个人是府里的花匠,是小泥巴的心上人。

他一直省吃俭用地存钱,想要给小泥巴赎身。

然后能够堂堂正正地和小泥巴做一对平常夫妻。

可是天不遂人愿,小泥巴妄死。

他恨毒了小姐,偏又是个情痴。

所以舍命也要为小泥巴报仇。

小姐身体里残留了那么多水银,怕是再也生不出正常的孩子。

大爷那样的伪君子,又怎么会把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放在心上。

他现在多了各种恶趣味,发泄在小姐身上刚刚好。

小姐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不会比小泥巴好上多少。

19

裴延泽没把我带到宫中,而是把我带到了郊外。

容公子等在那里。

他玉冠束发,眉目俊美,衣衫如流云清雅矜贵。

完全没了那日的病气,脱胎换骨一般。

他眼眸温和地望着我笑了笑。

我向容公子行了个礼。

「小满感谢容公子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比不上小满姑娘的恩情。」

裴延泽插话道:「那日我去向娄慧要你的卖身契,没想到她竟驳了我的面子,我要是硬闹,难免惹了府里下人的笑话。

「所以就求助了容公子。

「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我笑了一下:「是小满误会了二爷。」

容公子:「既然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以后小满姑娘有什么打算?」

我陷入了沉思,说实话我对以后并没有太多的打算。

能够自由,就已经足够了。

一切随心,畅游于天地间。

当然如果能够找到穿越回去的办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最后我思来想去决定跟着他们去北境。

那里常年遭受北蛮的滋扰,这次朝廷终于下了决心出兵征讨。

我想尽我所能去帮帮那些将士,也算是积攒福报。

没准儿感动老天让我回家呢!

20

在去北境的路上,容公子向我坦诚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当朝太子容璟。

其实皇后娘娘给我下懿旨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不过我还是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最令我吃惊的是容璟的箭伤,竟然不是北蛮射的,而是自己的队伍里出了叛徒。

我眉头微蹙:「太子既然是隐藏身份于军队,那贼人必不简单,他应该是专门冲着您来的。」

裴延泽收了收缰绳,眼里带着欣赏:「小满真是聪明,我已经查清楚了,那贼人是周贵妃的死士。

「她现在宠冠六宫,野心便更大了,如果太子出事了,那她的儿子便有了机会。」

我担忧地望向容璟:「那太子在北境岂不是很危险。」

「既在其位,当担其责,死又何惧!」

太子目光炯炯。

我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一路快马加鞭跑了三天三夜,终于到了北境。

刚进固城,大将军顾云就迎了上来:「容公子伤可痊愈。」

裴延泽:「将军放心吧,容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顾云笑得爽朗:「那就好,那就好。」

容璟翻身下马走到我跟前伸出手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上他的手下了马。

顾云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悦:「你们怎么能带个女人来军营。」

容璟淡淡一笑:「顾将军放心,我会在固城给她找间民房,不会带她去军营。」

顾云点了点头,默许了。

21

裴延泽给我挑了个二进院。

这家人离开固城避难去了,走的时候只带了些金银细软,所以家里床铺柜子,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这也算是拎包入住。

夜里,我吃完饭后,开始支了炉子在院子里烙面饼。

面饼是发面裹了油烙的。

面皮变得金黄时阵阵香味飘了满院子。

「好香啊......」

容璟迈着大步走进来。

他看着旁边盘子里烙好的十来个面饼,伸手就去拿。

我忙阻止他:「等等。」

他缩回手,不解地看向我。

我笑着掀开旁边的锅盖,里面滚着一锅羊肉。

肉已经沸煮得软烂。

我捞出几块肉快刀切碎,又把一个圆饼从中间切开。

最后把肉加进去,淋了汤汁,伸手递给了容璟。

容璟也没客气,接过去就咬了一大口「香!」

我给了他条板凳让他坐下吃,自己又接着兴致勃勃地烙起饼。

「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

容璟赞叹道。

我揶揄:「容公子生在皇宫,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军营里的伙食差,你这是馋的。」

容璟笑了起来:「等赶走了北蛮,你随我进宫如何?」

我往饼上刷着油:「去当厨娘吗?」

「当妃子。」

我撇撇嘴:「宫斗吗?我不擅长。」

他敛起笑容:「我是认真的。」

我抬眸对上他的眼:「我也是认真的。」

他定了定,沉默不语。

我不再理他,用布包了做好的饼加肉往他怀里一推:

「带去军营让裴延泽和顾将军都尝尝。」

容璟顿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

22

战事越来越吃紧。

顾将军带着队伍和北蛮交锋了几次,虽击退了北蛮的主力, 可我军也伤亡惨重。

我带着提炼好的酒精和蒸过的纱棉来到军营。

裴延泽把我带到了伤病的帐篷。

顾将军正在里面探视伤情。

他看到我, 立马皱了眉头眼露不悦,冲着裴延泽怒吼:「不是和你说了,女子不得入军营。

「这么多伤兵, 打着赤膊, 她一个女人混在其中成体统。」

我抬高嗓门:「医者眼里只有病患,没有男女。」

裴延泽在一旁帮腔:「顾将军, 小满的医术很是厉害, 容公子就是她治好的。」

我没再说话, 背着药箱径直走到一个伤兵身边开始给他清疮上药。

顾将军丢下一句「看好她」便出了营帐。

这些有些伤员笑着打趣我,却被裴延泽的眼神杀逼得闭了嘴。

这里条件艰苦, 纱棉要反复使用。

我把换下的纱棉拿去附近的小河清洗, 裴延泽也上赶着来帮忙。

我不客气地给了他一盆:

「你力气大, 用力搓,要洗干净些。」

他真就用了重力。

一条纱棉直接被揉烂。

我瞪了他一眼:「不要浪费我的医疗物资。」

他收了力道。

「你让容公子带给我的肉饼特别香。」

「有空我再做。」

「我以后定要寻一个你这样的娘子。」

他眼神热烈地看着我。

我投洗着棉纱:「不太可能, 官宦家的小姐不会下厨房的。」

「你懂我的意思。」

我端着洗好的棉纱站了起来:「我好不容易自由了, 没有再做通房的道理。

「你慢慢洗,我先走了。」

说罢,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23

夜里我睡得正好, 突然被营帐外的厮杀声惊醒。

我一骨碌爬起来。

外头火光连天,烧杀一片。

我拽住一个离我近的士兵:「怎么回事?」

他收了刀:「北蛮那群贼子穿着我军的服饰来偷袭军营了, 你赶快躲躲。」

这是主帐,北蛮那么容易摸清位置, 定是有奸细。

容璟怕是出事了。

混乱中我跑到了顾将军的帐外, 他已经出营迎敌。

我喘着气, 想着该躲到哪里。

「小满当心!」

耳边呼的一声,一支利箭插着我的发丝呼啸而过。

我忍不住浑身发抖。

裴延泽策马而来, 他弯腰伸手把我捞到了马上。

「我带你冲出去!」他在我耳旁低吼。

马跑得飞快,越过了重重人群。

前面的火光中我看到了容璟。

裴延泽也看到了。

他猛地扯住缰绳,马停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他。

他俯身在我耳畔轻声说:「我是想让你做我的妻。」

言罢,他翻身下马,冲着马屁股狠狠地打了一掌:「走......」

马蹄疾驰。

我回首望他。

他眼眸明亮,目光深深。

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告别。」

他冲我笑了一下,便朝着容璟的方向奔了过去。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眼前的金戈剑影模糊成一片。

马儿仍在飞驰, 可我的心好痛。

我哇的一声,嘴里喷出一口血。

再低头, 才看见原来是胸口中了一支箭。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的手好像没力气再握住缰绳了。

不知马儿会把我带到哪里,好想回家啊!

24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醒来时我躺在校园的草地上。

阳光很暖,草地很软。

我真的回家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校园里的那棵凤凰木下。

凤凰花开得正艳,树下站着一个男生,斜插着兜。

阳光透过花朵的间隙照在他的脸上。

他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

「小满, 我来了。」

凤凰花开两季,一季缘去,一季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