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皇后第二年,我身染顽疾,落下病根,从此再不能生育。
皇上转而宠爱了珍妃,十年七胎,盛宠不倦。
直到太医跪在皇上脚下,说珍妃命不久矣。
这一世,打从我生病那日,就算到了今日珍妃的死。
毕竟上一世,死的是我。
1
我重生在了做皇后的第二年,正是周宁晋最爱我的时候。
上一世,很快我就有了身孕。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芙蓉般娇嫩的面容,上一世它很快便会因为有孕而生斑。
如细柳的软腰会因为生子而不再纤细,还会有膨胀纹。
即便是自己也觉得丑陋难忍。
甚至一度因为自己的这些变化而疯了一般令宫中的太医想法子。
可周宁晋却不会表现出丝毫的厌恶,甚至在我有孕后更加喜欢来我宫里。
常常抚着我隆起的肚子笑,说我有种别样的美。
那时,我当他是真的爱我,才会连那般模样也一并喜欢。
直到我一连生了三个孩子后,体虚乏力,太医说我耗了太多气血,要多休息一段,否则气血长期亏空,脾脏虚弱,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即便如此,周宁晋依旧夜夜流连,他说他喜欢我小腹隆起时的丰腴……
他只喜欢那样的我。
我便因着这样的喜欢,又怕旁人将这份宠爱夺走,一次又一次沉沦。
直到……死。
我给他生了五个孩子,可没有一个养在我身边。
稚子年幼,需要有人照看,可我却总是忙着生孩子,况且之后我身体每况愈下,更是无暇他顾。
周宁晋便以此为由抱走了孩子。
现在想来,他除去自己的私欲外,怕是从一开始就算计着。
他将孩子抱给珍妃,是借后宫来制衡前朝。
让我父亲投鼠忌器,不会轻易为难珍妃父亲一党,甚至在他们倒打一耙时忍气吞声。
甚至于最后,在我病情已无力回天时,父亲被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攀咬。
我父亲一生清正,最后却因我被攀污名,死在了被发配的路上。
珍妃这颗棋子更是走得尽职尽责。
濒死之时,我只想看一眼孩子们,珍妃带着他们来后,五个孩子像看仇人一般看着我。
刚刚两岁的四丫头甚至将我的药打翻,说是我夺走了父皇对珍母妃的宠爱。
说我是早就该死的恶毒女人。
她认珍妃为母妃,却视我为仇敌。
两岁的小丫头懂什么?无非都是被人教的。
我到死,都不肯瞑目。
这一世,我不想再生孩子。
这一世,该我发疯。
2
「娘娘,皇上今儿又要歇在咱们这。」翠夏喜滋滋从门外进来。
我捂着心口闷哼了一声,「去请任太医来,本宫有些不适。」
任太医原是我府中的医师,因为医术高明又自幼看护我,我入宫后便央着父亲将他也送了进来。
那几年也亏得他看护,才又续了几年的性命,也只有他敢直言我是因为生子才亏空了身子。
任太医来得很快,还未进门,就听到他的念叨声,「你确定娘娘是捂着胸口说难受吗?胸痛可是急症,你该留在娘娘身旁,差个腿脚利索的来太医院。」
「翠夏,你去给任太医拿些家里刚送来的糕点。」我侧卧在床榻,收着声音道。
翠夏虽然待我忠心,可到底是年轻,嘴皮子松。
待翠夏离开,任太医搭上我的脉仔细诊了一会,这才拧着眉头问,「娘娘……」
「任太医,我胸口闷痛,听闻你有一种丸药叫什么保心丸,对胸口痛很有效。」
「娘娘的脉象稍有紊乱,脉行躁动,可能有些受惊,怎会胸口痛?而且保心丸中有麝香,不能轻易服用。」任太医道。
「任太医,我父亲如今是当朝宰辅,一人之下权势滔天,我若此时有孕,不仅会给父亲引来不必要的忌惮,还会在后宫成为众矢之的。」
任太医垂着头,整个身子躬着看不清神色。
我又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的母亲染了顽疾,两个孩子又尚稚嫩需要照看,你宽心,我已经写信给父亲。」
说到这份上,任太医的身子躬得更深了些,「娘娘厚爱,娘娘如今身体不适,臣定竭尽所能为娘娘排忧解难。臣家中些许小事,不敢扰了娘娘。」
我叹了口气,以家中老幼来逼迫任太医并非我所愿,可他这样忠正的品性也只有这法子最稳妥。
「任太医,你自幼看顾我,最是知道我的性子。若不是不得已,我绝不会为难你,你若不肯,我再想别的就是。」话说罢,翠夏捧着一盒子糕点回来了。
「翠夏,送送任太医。」
任太医躬身,「娘娘身子弱,臣这就回去定方子。」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
话到此处,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3
既是顽疾,太医院自是要上禀周宁晋的。
好在任太医早早就给我施了针,不论是谁诊脉,都不会出现差池。
知道我要长久服用保心丸后,周宁晋生了很大的气。
可也只是发了一通脾气而已。
那之后,他象征性地往我宫里送了些金银珠宝,却再无一句安慰的言语。
甚至,再没有歇在我的宫中。
周宁晋开始在后宫中四处流连,我知道他在寻找另外一个对他口味的女子。
因他口味独特,后宫中女子本就不多,能让他任意采撷的更是廖廖。
想及上一世时孩子们对我仇恨的眼神,我让翠夏将珍妃请过来。
上一世,她要走了我的孩子。
这一世,我养几个她的孩子。
不过分吧。
没多大会,翠夏就垂着头回来了:
「珍妃娘娘说自己身子不适,来不了。」
说完,翠夏红了眼跪在我脚下,「娘娘,要奴婢看,就是她们看娘娘不得宠了,故意这般!可您到底是皇后,她们才能如此轻贱!」
「轻贱?」我笑了,这才到哪。
不能生育的皇后,她们心里哪里会只是轻贱我,她们一个个地都盯着皇后的位子呢。
「你再去一趟,从库房里挑些人参之类的药材,就说本宫有个要紧的事,她若不来,本宫便将此事托给林嫔。」
翠夏咬着唇,「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交代给奴婢,奴婢给娘娘办!若是奴婢办不到,便去求老爷,怎么也不用这样低三下四去求她!」
我心里一沉,翠夏到底是年轻,经不住事:
「翠夏,父亲已经为国殚精竭虑,怎能再让他为些许小事劳碌,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
翠夏哽住,「娘娘,这样委实委屈。」
「翠夏,本宫若是被一击即溃,这皇后之位让与他人也是早晚。」
我笑得泰然,翠夏若有所悟,「是奴婢愚钝。」
翠夏这次回来得很快,珍妃果真也来了。
我料得不错,珍妃一听到我提起林嫔,应该能猜到我找她是为何事。
毕竟后宫要紧的事不多。
4
「皇后娘娘身体有恙,怎么还如此有精神?」珍妃一身靛蓝,清丽夺目,行了个略敷衍的礼后,就自顾坐在一旁,「臣妾身上ƭūₚ也有些不爽,不知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交代?」
「论容貌,本宫不如你,论身段,本宫比不过林嫔,可有些事,你们确实不如本宫。」
珍妃原本歪在椅子上的后背直了许多。
「本宫如今难育子嗣,若你能让本宫享此天伦,日后以你的本事,自能一切随心如意。」
珍妃掩面轻笑,「皇后娘娘说得轻巧,皇上喜恶岂是我们能揣度的。」
「你可一试。」
我摆摆手示意她凑近,在她耳际交代了几句,「若不成便作罢。」
珍妃杏眸微挑,显然对我的法子有些疑虑。
可我侍奉皇上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他的喜恶,天底下没有比我更清楚的。
能让他欲罢不能的法子,我多得可以画几本册子。
周宁晋与人欢好,有几个不能说的秘密。
当初他选我,除了因为我父亲位高权重,宠爱我可以稳住父亲,更重要的是,他发现我极爱说不。
我被父亲娇宠长大,事事顺遂,从不畏惧说不。
周宁晋有着近乎扭曲的征服欲。
每一次我说不,他都会想方设法让我点头。
尤其是床笫之间。
我越是扭捏推却,他越是痴迷癫狂。
这样的情趣,寻常妃子谁有胆子能满足他?
大概过了几日,周宁晋诏了珍妃。
自那日起,珍妃便几乎夜夜受宠。
翠夏气得在我面前又开始碎嘴,「娘娘为何要助珍妃!以前除了娘娘,皇上何曾连续三夜歇在同一个宫中!」
我虚掩了帕子,轻咳两声,「翠夏,如今我这副身子,你若想攀别的高枝,我也不会阻拦。」
「奴婢自幼侍奉娘娘,从未有过二心!奴婢只是替娘娘生气,奴婢再不敢了。」翠夏被我虚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几乎哭出声。
「我们的处境已不同往日,若你再不收敛些,惹出了麻烦,便是我也要受牵连。」我苦口婆心道。
翠夏跟着我,自幼直爽惯了,可如今我已用性命做代价才选了这样的路,她也要成长才是。
「是,娘娘。奴婢记住了。」翠夏垂首低声道。
看翠夏似是知道错了,我也没再言语。
珍妃自受宠后,后宫其他的妃子自然都被冷落在了一旁。
皇上更是已有两月未踏入我的寝殿。
他不来,我倒乐得自在。
将之前为了逢迎周宁晋而特意摆放的花瓶通通赏给了太监宫娥,腾出空地摆上父亲送来的古书。
入宫前,我最是喜欢翻看古书,父亲四处搜罗,可上一世我将这些古书都堆在库房,无暇翻阅。
将院子里名贵娇艳的花骨朵摘了做香露,命人送给各宫妃子,改搭了葡萄架子。
又令人搬走了那些个假山顽石,周宁晋偶尔会有些野趣,将宫中人都赶出去后便让我与他在这些假山顽石中玩猫捉鼠。
只待他捉到我后再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惩治。
我不顾身份曲意迎合,现在想来,自己就像个玩偶一般被他戏耍作践。
如今这些空出的地,我打算做一个乐园。
将来从珍妃那抱来的孩子少不得有些玩耍的地方。
宫里最缺那些民间乡野的趣玩,他们出不去宫,能在我这里玩一玩也好。
5
这样忙碌又闲适的日子也不过三月有余,珍妃便传出来有孕的消息。
这是后宫的第一个孩子,所有人都格外看重。
尤其是周宁晋,只要一得空就去珍妃的绣月宫。
我也备了不少补品亲自去探望。
珍妃如今被养得面容红润,体态丰腴,看到我来,也只懒懒在座椅上抬了一下身:
「皇后娘娘,如今妹妹身子重,皇上已经免了我的礼,娘娘想必也不会怪我吧。」说罢,她敛着下颚,用眼角瞥了我一眼。
我看着她尚未隆起的下腹,笑了笑坐下,「珍妹妹说的哪里话,你的孩子就如同我的孩子一般,我怎舍得你受一点辛苦。」
说到这,珍妃面色微变,「这孩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肯定是要跟在我身边养的!当初姐姐说得也不做什么用,是皇上觉得我贤淑温顺,这才对我宠爱有加。」
「是吗。」我笑意更甚,「这对金累丝点翠镯子,是之前太后赏的,你试试尺寸,若不合适再找人改改。」
翠夏将我早就备好的锦盒打开,从中拿出一只镯子。
「我改日再试。」珍妃看到镯子,下意识将手往袖子里拢了拢。
「翠夏,去,伺候她戴上。」我不容她推拒。
翠夏应了一声,后背一挺将珍妃身侧的宫人挤到身后,稳稳捏住珍妃的手掌,「珍妃娘娘,这镯子只此一对,十分珍贵,您试试。」
手镯套上珍妃手腕时,她轻嘶了一声。
我即起身斥道:「翠夏,怎么如此笨手笨脚,若伤到了珍妹妹,本宫定将你打出去!」ṱṻₘ
说着,不等珍妃反应,便将她的袖筒卷了起来。
正露出珍妃手腕上方的一节瘀青。
珍妃忙将袖子顺了下去,仓皇道:「这镯子大小正合适,多谢姐姐。」
「皇上如此宠你,你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本宫又岂会要你的第一个孩子。」我的手抚在她的腕间,「你腕间的伤,不要紧吧?」
「不碍事。」珍妃惊疑不定,轻声道。
「你如今有孕在身,皇上仍旧夜宿在绣月宫,你身子可受得住?」
珍妃将手抚在小腹上,半晌才道:「偶有些腹痛,太医开了安胎的汤药。」
「嗯,那便好。本宫还带了些滋补的药材,已经命人送去了太医院,待他们看过后再送过来。以后的饮食汤药都要更加精心,不能出一点差错。」
珍妃目露迟疑,「皇后娘娘,当真?」
我笑,「本宫,不急。」
只要不靠近周宁晋,我的时间多得很。
而且看样子,她不仅学到了周宁晋的喜好,而且适应得也很好。
周宁晋的气力很大,珍妃身上除去手腕,恐怕脚腕、肩颈都有淤青。
「任太医自制有一种药膏,抹在伤处几天就好,本宫让他也给你制一盒。」我又道。
扮演完体贴暖心的皇后姐姐,我又附在珍妃耳畔低声道:「你尽管多吃些,皇上最喜欢丰腴的女子,若再有不适,尽管与任太医说,他法子多。」
她越得宠,我便越ẗú⁽需要护着她的身体不能出差错。
现在正是让任太医也取信于她的好机会,以他的医术,保她几年不成问题。
珍妃点点头,只是看我的眼神越加困惑。
她可能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我会如此帮她。
我大可以挑选一个自己信任的女子送到周宁晋身边,给我生个孩子。
可我却选了她。
如今珍妃在后宫独享圣宠,所有人都猜测待她诞下皇子,很快就会晋升为贵妃,再过几年,皇上便会以我无所出为由,废后而另立珍妃。
只我自己明白。
珍妃的命,已然如上一世的我一般,走到头了。
6
我常吃保心丸的事,到底瞒不住。
整个前朝都知道当朝皇后如今有心疾,恐不能生子。
父亲早已递了几封信入宫询问我的病况,字里行间尽是焦灼。
我本打算回信让他们宽心,可很快周宁晋竟让父亲入后宫来探望我。
翠夏得知消息后高兴得一晚上都叽叽喳喳,忙着叫小厨房准备些稀罕的糕点茶饮。
可我心里清楚,周宁晋没有心,他绝不会念在我与他的夫妻情分让父亲入宫。
他定是有所谋。
父亲与母亲是一道入宫的。
母亲看起来比之前苍老了许多,鬓角多了些白发,眼下也一片乌青。
待宫人都出去,只余下我们几个,母亲才忍不住握住我的手,「悯儿,我的悯儿,你怎么瘦了这样多。」
不用因为周宁晋的喜好而委曲求全,每日又忙着收拾院子里的玩意,我确实看起来瘦了,可实际上任太医诊脉说我的身子比以前康健不少。
父亲站在门口,面色凝重,他的视线一直在院子中的葡萄架和空地上辗转。
即便是普通妃子的宫中,也未曾有我这样寥落的。
「母亲,任太医说了,只要按时吃着保心丸,我能活到九十九呢!」我怕他们太过愁闷,打趣道。
「可那药里有麝香啊!不能生孩子,在后宫得受多少委屈,以后也没个倚仗……」母亲没说完,只一个劲地掉泪。
「哭有什么用。」父亲面色清肃,「我听说如今皇上夜夜留宿在绣月宫,已经几个月没来看过你。
「悯儿,你放心,宋怀古这个尚书也做不长久,我手头有不少……」
「父亲!」我打断父亲的话,「父亲,您与宋尚书同朝为官,已有二十余年的情谊。父亲若信我,不仅不要与他交恶,反而应当事事与他商议。」
父亲拧眉,「悯儿无须替为父忧心。」
「父亲,小时候您曾给我讲过『两桃杀三士』的故事,女儿谨记在心,怎么如今您反倒忘了?」
如今,后宫之中的后位和子嗣就如同桃子一般,周宁晋以此为利器想要父亲和宋怀古朝堂相争。
到时两败俱伤,我与珍妃自然任他拿捏。
难怪这时候让父亲入宫,原来周宁晋打的是这个算盘。
可惜了,周宁晋只知我处境不妙,可哪里知道如今的处境是我自己求来的。
这次,他的算盘可要落空了。
父亲深知帝王之术,为官之道,我只一句,他便不再多问,转身翻阅起来我书架上的古籍。
「你自幼便爱读书,比寻常女子心思重,如今看来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了,倒是我和你母亲慌了神。」
「关心则乱。」我偎在母亲怀里轻声道:「你们这样疼爱女儿,是女儿的福分。」
「真不要紧吗?」母亲并不明白我与父亲之间达成的共识,仍旧担忧不已。
「母亲宽心,还是要照看好自己才是。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笑道。
即便是如此,父亲还是暗地里给我塞了不少银钱。
临走时,他道:「若遇难事,尽管写信。」
翠夏一直在门外守着不让旁人靠近,此时才恭谨行了礼,目光殷切地望向母亲。
「翠夏,你母亲也带了些东西给你。」母亲示意随行的丫头递过去一个包裹,「你弟弟如今也在府里谋了个差,再过几年你出宫,悯儿和我给你寻个好人家。」
翠夏将包裹抱在怀里,又将自己早就包好的糕点递过去,「多谢夫人。」
我沉声看着,哪有无条件的信任,不过都是因为有软肋和牵绊罢了。
否则换作其他丫头,看到我如今处境,怕早就琢磨着吃里爬外。
7
珍妃的胎养得极好。
我又去看了她几次,她已经渐渐不能下床,身子重得走几步就会腹痛。
有一回,我去得不巧,正赶上周宁晋在,我本不打算进门,可站在门外就听到院内一声痛呼。
我怕周宁晋玩得过火,好在正是白天,守门的公公也未得不得人出入的旨意。
我这才推了门进去。
珍妃竟用丝布托腹在院子中扑蝶,而周宁晋则坐在一旁面带笑意看得入迷。
刚才那一声正是扑蝶时动作太大引发的腹痛。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勉力在一旁小步跑着,一边时不时回望周宁晋的神色。
看她这般,我仿若又梦回上一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若不是为了她身后的庞大家族,她又何至于此……
「皇后。」
周宁晋看到我,面不改色道:「如今朝堂已有人控告皇后无子,要求朕废后。」
珍妃停下步子,一只手托腹,一只手去拽身后的丫头,整个人摇摇晃晃,早已没了先前的娇蛮神色。
我扶住珍妃,将她安置在位上,这才低眉道:「臣妾无子是大过,任凭皇上发落。」
若是过去,我定然会据理力争,这让周宁晋心生兴奋。
可如今,我态度之谦卑让他大失所望。
他颇为无聊摆了摆手,「朕如今看到你都提不起兴致。」
我看了一眼面色Ťūⁿ苍白的珍妃,叹了口气,「皇上,珍妃已近足月,还请皇上顾念稚子。」
我真怕皇上没了分寸,那岂不是可惜。
「太医就在隔壁候着,出不了差。」周宁晋道:「珍妃,你说呢?」
珍妃强笑,「皇后娘娘无须为我担忧。」
我点头,「那臣妾不扰皇上的兴致了。」说罢,我转身离开。
珍妃食髓知味,周宁晋又当着她的面直言废后的心思。
摆明了就是告诉珍妃与我斗,斗赢了她自然就是皇后。
我上一世竟天真地以为他只是有些怪癖。
真真是死得不冤。
刚回到宫中不久,就有人来报珍妃要生了。
我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提前了,不过提前也好,否则再过些日子,孩子太大,反而容易出事。
我又抬脚往绣月宫赶。
绣月宫已是乱作一团。
好在我早就安排了稳婆在绣月宫,太医也在。
第一胎是慢一些,再加上珍妃在皇上的调养下吃得多,动得少。
难免多受些罪。
珍妃一直熬到了半夜,期间周宁晋就坐在院子中,不动声色地看奏折。
珍妃的声音渐渐弱去,就连我都有些坐不住了,可他却只漫不经心看了我一眼,「皇后希望她生,还是死?」
「母子平安。」我轻声道。
「真是贤德。朕都不舍得废你了。」
我遍体生寒,当初我在里面疼得生不如死,他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竟为了这样的人生了五个孩子。
一声啼哭从房里传来,院子里跪了一地,都在等着恭贺周宁晋。
我满是怜悯看往珍妃的方向,所有人都在羡慕她,只我觉得悲凉。
她为之甘愿付出一切的男人,此刻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珍妃生了一个皇子。正合我的心意。
旁人都为皇子准备了礼,只我备了许多补品送给了珍妃。
生子太过耗费气血,一定要多多滋补,早点恢复身子。
这样,才能早点生第二个。
不可否认,这样的珍妃着实可怜,可上一世的我何尝不是如此?
又有谁可怜我了?
8
孩子满月礼上,我提议封珍妃为珍贵妃。
周宁晋看着我发笑,「皇后,珍妃为朕诞下皇长子,如此功劳只封贵妃怕是不够。」
登时原本热闹的宴会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望向我,就连一直哭闹的孩子也被抱走了。
我知道,周宁晋急了。
后宫,珍妃诞下皇长子,在后宫中已是比我还要金贵的地位。
前朝,珍妃的父亲宋怀古宋尚书一派没有了我父亲的牵制,几乎只手遮天。
所以他迫不及待要对我出手,好逼我父亲去求他,甘愿成为他手中的剑。
「皇上,臣妾愿自降为妃。」我躬身跪下,毫不迟疑道。
周宁晋起身只手捏住ṱú₁了我的手腕,面上却是笑意盈盈,「今日是皇儿满月之礼,怎可说这等玩笑。」
话说得好听,捏着我的手却是下了大力气。
我垂着头咬牙忍着。
废我,他现在根本不敢,若真的我成了妃,那还拿什么来威慑我的父亲。
他当我贪恋这个后位吗?
若不是有些事只能在这个位置上才能做成,这位置谁爱坐谁坐。
「封珍妃为皇贵妃,摄六宫事。」周宁晋松开我的手腕,看向珍妃道。
珍妃如同抢得了桃子的猴子一般冲我笑了一下。
我点点头,将鬓前松动的凤钗往里送了送,这才朝她点点头。
即便是皇贵妃,摄六宫事,又如何呢?
她哪有时间,哪有精力。
也不知在得意什么?
上一世的我,看起来也是这般蠢吗?我已经有些想不起那时我的模样了。
皇贵妃一立,宫中的人都知道我这个皇后已是岌岌可危。
我怕父亲担忧,让翠夏想法子亲自带了口信出去,让父亲继续拉拢宋怀古一派,并且尽可能多地培植寒门学子,不必担忧我。
人逢喜事,身子也恢复得快。
不过半年,皇贵妃便又传出了喜讯。
得知消息后我高兴地让翠夏给她又送了不少东西。
翠夏本就不乐意去,回来的时候更是生了好大的气:
「娘娘,您送的那些补品都被丢到了院子里喂鱼了!他们怎么敢的!到底您还是皇后!」
「喂鱼也好,有什么可气的。去院子里摘点葡萄冰一冰解解暑气。」我笑道。
看来这位皇贵妃是打算食言而肥,不准备给我一个孩子了。
太可惜了。
9
我让翠夏把林嫔请了来。
说了些许末流的法子给她,让她趁着宋珍胎气不稳,将皇上留在她处。
又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将任太医留在我身侧。
也不过就是半月,宋珍便慌了神。
如同上一世的我一般,只想将宠爱据为己有,见不得任何人分走哪怕丁点。
可周宁晋是皇上,他根本就没有心。
宋珍为了留住周宁晋,不顾太医的劝阻,动了胎气。
任太医被我绊住了脚,剩下那一帮废物没一个能保住她的孩子。
最后还是我假意忍着病痛让任太医先去诊治宋珍,这才保下了孩子。
隔天我坐着小轿去看她,她还白着一张脸起不来身。
「幸是保住了孩子。若再有下次,就难说了。」我道。
宋珍冷哼一声,「我已请皇上下令,让任太医留在我的绣月宫,皇后娘娘,自今日起,您还是顾好自己的生死吧。」
我故作惊异,「你岂能如此忘恩负义!」
Ṱų⁻「皇后娘娘说笑。」宋珍道:「皇上宠谁是皇上的恩德,与你有何关系。」
我气得捧着胸口甩袖离开。
出了绣月宫,我便忍不住笑了,本还有些于心不忍的,如今……
自那后,我称病不出,宫门紧闭,六宫之事尽数卸下,交给宋珍处置。
把宫中的奴才赶出去了不少,只留下几个知根知底,像翠夏一样信得过的。
父亲前些日子又给我送来了不少古籍,够看几个月的。
每过一段时间,翠夏便要去绣月宫一趟,哭求宋珍让任太医为我诊治。
一连几个月,我如同被打入冷宫一般,无人问津。
被逼无奈,我写了一封信,信中直言任太医如今要看顾皇贵妃,无暇为我调配保心丸。
我每日胸痛难忍,心情郁结,请父亲去求宋尚书,让皇贵妃给我留一条活路。
这封信,是特意为周宁晋写的。
递出去的信,自然会先落在他手中,我字字泣血,只为让周宁晋看了以后相信我已走投无路。
同信一块送去的还有一块我亲绣的丝帕,丝帕上绣了一只瘸腿的兔子。
没了安插在宫中的那些奴才,周宁晋只能自己来探虚实。
为了等他来,我已经好几日油盐不进。不过这些苦比起上一世,委实算不得什么。
一见他,我便从床上跌下,有气无力道:「请皇上怜悯,让任太医为我调制保心丸,臣妾如今怕是命不久矣。」
周宁晋将我从地上扶起,「皇后怎到如此境地,是珍儿不懂事了。」
「皇上,救我。」我苦苦哀鸣,又故意露出自己纤瘦见骨的肩膀和有些凹进去的小腹:
「皇上以前不是最喜欢这样的臣妾吗?」
周宁晋目露厌恶,可却又发作不得,随手抓了一张毯子丢在我身上,「天冷,皇后还是多穿些。」
「皇上,你如此宠爱珍妃,迟迟不立她为后,不就是怕宋家势大,如今宋尚书只手遮天,左右朝堂,皇上,我给父亲写信,父亲疼我,定会想方设法为皇上排忧!」
我似乎疯了一般扯住皇上的衣袖,如同拽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竟敢妄议朝堂!」周宁晋被我说中困境,恼羞成怒,一掌甩在我脸上。
「我不想死!」我越加疯癫,「我是父亲的独女,他最是爱重我。为了让我在后宫中不受珍妃欺负,他委曲求全,对宋尚书唯命是从。皇上,你让我活着,比让我死用处大!」
「疯子!」
周宁晋面色更沉,「皇后病重,精神错乱,着任太医问诊,其余一切人等不得出入。」
「谢皇上!」我如释重负,瘫坐在地上。
总算,送走了这个恶心人的。
再多看一眼,我都要吐出来。
10
那之后,任太医终于来了。
任太医一见我就苦着脸,「娘娘,皇贵妃娘娘的胎不好保啊。」
「无妨。只要保住宋珍,让她能侍奉皇上就是功劳。」
任太医一脸犹豫,这些日子,恐怕他听到看到不少不该看的事情。
「在宫中做太医,眼瞎耳聋才活得长久。」我道。
「是,娘娘。」任太医躬身退下。
11
直到宋珍又生下一个皇子,暗潮涌动的朝堂终于掀起了第一道波澜。
一名御史参奏宋怀古宋尚书贪墨赈灾款项,私设府兵。
周宁晋命我父亲彻查。
父亲这一年来早已将宋怀古查得清清楚楚,桩桩件件明明白白,不论是哪一个拎出来都是足以砍头的大罪。
宋珍这些日子坐卧不宁,想尽法子去给周宁晋吹枕边风。
可周宁晋只厉斥宋珍不要再妄议朝政。
宋珍只得又求到我头上,我以身子不爽为由不见她。
父亲开始只抖出来几件无足轻重的罪名,牵扯ťūₗ的都是宋怀古座下的门生党羽。
很快,宋珍便将刚生的二皇子抱到我宫里:
「皇后娘娘,妹妹委实精力不济,想将立儿交给您代养。」
「你如今是皇贵妃,看顾孩子,自有乳母,哪里用你亲力亲为。」我笑着侧头看向一旁熟睡的孩子。
这孩子瘦瘦小小,眉眼有几分宋珍的模样,十分清秀。
「姐姐,如今若是我父亲倒了,兔死狗烹,你父亲便能独善其身吗?」
我笑了,「是宋尚书教你的吗?」
「姐姐,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一定事事都听姐姐的!」
「我不信你。」
「只要姐姐点头,哪怕要我性命,我也认。」
「我要你性命何用。你留一封信给我,让你父亲收起犯上作乱心思,你定能让皇上立瑞儿为太子。若不成,再行险招,要写得隐蔽。你可明白?」
宋珍面色苍白,「姐姐,你这是要我全族的性命!」
我笑,「只是以防你再出尔反尔罢了。你若乖乖听话,我何必自寻烦恼。
「你大可以不写,这样不过只死几个人。不过你父亲一死,你们宋家又能撑到几时?」
「我……我写!」宋珍咬碎了牙齿,让贴身的丫头取了一管特制的水研墨,用其写的字片刻后隐于无形。
「加热后,上面的字自然显现。」宋珍写完后,将纸小心卷起递给我。
「既如此,你便回去安心养着吧。」
宋珍走后,我写信给父亲,将此事全盘托出,甚至还附上了宋珍写信的内容。
我让父亲趁此机会将宋家一网打尽。
同样,随信送出的,还有我亲自绣的一张丝帕。
信送出后,我便静静等待周宁晋的反应。
他登基至今不过三年,根基不稳,朝堂之上无人可用,他绝不会坐视宋怀古一派被连根拔起,让我父亲独揽朝堂。
没多久,我听闻立儿上吐下泻,高烧不退,不等我查清缘由,周宁晋便称宋珍产后失神,竟硬生生给立儿塞喂了一碗凉汤。
之后便下旨将立儿养在我名下,贬皇贵妃为妃,收回六宫事权。
我为此特意去问过宋珍,为何如此心狠。
她只摇摇头道:「心狠的不是我。」
随后,周宁晋又请了父亲入宫探望我。
父亲这回见我,半晌没有作声,打量了我许久忍不住摇了摇头,「若不是为父发现你绣帕上的那只兔子,当真是要被你吓得魂飞魄散。你如今胆子也太大了。」
「我知道父亲定能发现。幼时,为了这只兔子,父亲可是与我智斗了三百回合呢。」我笑嘻嘻道。
「悯儿,你这样兵行险招,所图为何?」父亲无奈道。
「以后不会了。如今您与宋尚书相互制衡,我与珍妃又水火不容,皇上对我们两家都放心,我们自然也好过了。」
父亲听罢摆摆手,「真是长大了,心思重得为父都猜不透。」
我笑,「父亲还有工夫猜我的心思,母亲的心思可猜得透?」
「哈哈哈!」父亲大笑,「吾儿所言有理!」
12.
这之后,父亲又扯出来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案,将宋怀古身边的左膀右臂尽数发落后,便了了此事。
周宁晋生怕父亲插手那些空下的官职,急匆匆选了几个刚刚入朝为官的寒门学子。
他有意将这些人培植为自己的亲信,为自己所用。
可惜。
父亲早两年就已经暗地里扶持了大部分的寒门学子,那些年轻人心高气傲,又重情重义,对父亲这样忠正廉洁又平易近人的官员很是钦慕。
更何况父亲只是提携帮助,从未有任何不合律法的不当要求,那些人更是敬重父亲的品格。
前朝渐渐归于平静。
后宫也是如此。
宋珍的身子在任太医的调养下,对周宁晋的吸引力有增无减。
我也并不心急,只嘱咐宋珍一定要侍奉好周宁晋,若他力不从心,便用一些特殊的法子,再换换花样。
没想到,宋珍竟又接连生下四个孩子。
直到有一日宋珍与我说,哪怕她使尽了法子,周宁晋也只是动动手后,我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我让宋珍在腹部涂抹特制的香粉,那香粉味道清冽,可其中却混得有让人迷幻催人兴奋的药剂。
任太医得知后特意来见过我。
他说如今宋珍的身子已是外强中干,这法子虽对她无害,可她如今仍有身孕,若是有太过激烈的活动,怕是有性命之忧。
我只叮嘱他做自己该做的事。
宋珍是生或死,并不在我。我从来都未逼着她去寻这些,让她受孕的也并非我。
我只是,推波助澜罢了。
比起上一世的我,她已经活得够久了。
那之后有一阵,周宁晋肉眼可见心情好了许多,每日日上三竿才从绣月宫离开,连早朝都为此推后了好几次。
后来我让宋珍断了香粉,周宁晋竟自己将香粉罐子要了去,大把大把撒在宋珍身上。
可宋珍的身子再也受不住折腾,捂着腹部哀痛不已。
任太医跪在周宁晋脚下,说宋珍已气血双亏,命不久矣。
必须要打掉这个孩子,才能保住性命。
宋珍苦苦哀求,可周宁晋却以皇嗣为重为由,迟迟不肯应下。
直到宋珍来求我。
她已经瘦得只剩下隆起的腹部,整个人看起来近乎凋败,可即便如此,周宁晋仍不肯放过她。
想必经过这几年的磨合,宋珍已俨然成为他发泄的工具。
「我挑几个新人调教调教,皇上自然不会再想起你。」我道。
「姐姐,我只是想保住性命,好好调养,以后……以后还能继续侍奉皇上。」宋珍垂着头,即便落到如此境地,她也不愿失了圣宠。
可这人,若什么都想要,就容易什么都得不到。
「私自打胎为谋害皇嗣,哪怕你求我也不行。除非……」我顿了一下。
「Ţŭ⁽什么?」
「除非是出了意外,保不住了。」我道:「且最好是皇上自己造成的意外。那样你还能多换些怜惜。懂吗?」
宋珍恍然,点头道:「妹妹明白了。」
13
入夜后,我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骑木马,虽说宋珍愚钝,可孩子们倒是都聪慧可爱。
上一世我没有陪过自己的孩子,这一世也算体会到了一些乐趣。
正玩闹,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皇上,皇上崩了……在绣月宫!」
我登时扯住几个孩子拉到身侧,「走,随母后去。」
周宁晋啊,周宁晋,死在女人身上的感觉,一定销了魂吧。
这般想着,我走得越发快了。
绣月宫已被御军围得水泄不通,因事发突然,又已入夜,那些大臣都还未赶来。
上一回绣月宫这么乱还是宋珍突然生子的时候。
御军让出一条小道,宋珍就瘫在门前,见到我,向我爬了一段又倒在地上,她的身下,早已涌出汩汩鲜血,双腿不断颤抖,整个人已经陷入昏厥。
一群太医跪在床前,不敢抬头。
我强忍着眼泪,一脸悲痛,「任太医,去瞧瞧珍妃。」
看她的模样,怕是也不中用了。
「娘娘。」任太医查看后,摇摇头。
「孩子呢?」我道。
「珍妃娘娘已产六胎,若用上几针,再灌些汤药,哪怕不用什么力气,应该也催得出。只是那样珍妃娘娘便再无回天之力。」任太医道。
「你们可有办法?」我又看向其他瑟瑟发抖的太医。
「没有了。」
「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我这才又道:「既如此,保住皇嗣要紧。任太医,快开始吧。」
安排好宋珍,我这才看向床上的周宁晋。
一张锦被覆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张青紫的脸。
「皇上身体一向康健,出了何事。」我转首已换了一副辞色,指着一众太医尽是哭腔。
「皇上阳微阴弦,胸阳不振, 阴寒太盛,这才会胸痹麻痛, 再加上……」
「加上什么?」我追问。
「加上皇上毫不节制,又滥用药物,这才……」太医的视线落在锦被上,那有一片意味不明的突起。
「闭嘴!」我转身,「皇上日夜勤政不休, 这才突发恶疾!」
待我父亲等人赶来时, 宋珍刚生下一个小公主。
我带着她的几个孩子站在门外,轻声道:「放心吧, 孩子们都很好。」
又让几个孩子跪在门外,送了她最后一程。
我也曾想过, 留宋珍一命, 可若留下他,将来瑞儿登基为帝,她与我并为太后。
后患太多。
更何况, 我信不过她。
如今她死,我已仁至义尽。
抬头看到父亲, 他明显往后退了几步。
他怕是没想到,当初那个为了小兔子而哭天喊地的小丫头, 如今竟如此冷漠地站在两具尸身前。
更让他感到惊惧的是, 周宁晋死了。宋珍死了。
而谋划一切的我,兵不血刃。
我朝父亲点点头。
是的, 一切都是我做的。
好日子来了。
14
周宁晋死得突然,连太子都尚未定。
如今瑞儿懂事好学, 又是皇长子, 朝臣无一例外都推他为帝。
而我自然做了皇太后。
瑞儿虽说最开始养在宋珍宫中, 可后来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在我身旁。
我将所有的腌臜事都挡在门外, 给这几个孩子留了一个干净的童年。
这天下到底还是他们的。
他们身心健康, 这天下才能安宁。
而我, 只想过几天舒心日子罢了。
我将任太医和翠夏都放出了宫, 给了他们足够几辈子衣食无忧的金银。
也给翠夏说了几个人品不错的,不过她似是被周宁晋吓到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嫁人。
便由得她去了。
人生在世,不过须臾几十载,这世间大好河山,何苦将自己拘在庭院之中。
父亲多年来栽培的寒门学子, 当初并未被周宁晋所用, 如今都在朝堂中有了各自的天地。
他功成身退,赋闲在家,闲来无事就和母亲两人游山玩水,比我的日子快活。
我也总说要出宫, 可几个孩子总扯着我不舍得我离开, 后来实在闷不住, 索性将他们都带着。
出宫那日,天空蔚蓝一片。
暗红的宫墙慢慢消失在视野中时,我长舒了一口气。
上一世的结, 就到处结束了。
以后,我是林悯儿。
喜欢吃在井水中冰过的葡萄。
喜欢养兔子。
喜欢看书。
以后,我只为自己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