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安检，「小玩具」现形。
「嗡——」我脸红耳热。
小哥面无表情：
「下次锁好。」
回到家，腰间一阵炙热。
天旋地转间，被抵在床上。
小哥还是面无表情：
「是我满足不了你吗？」
1
周一早班机，安检口，我被拦下。
「女士，您包里检测到一个 U 形物品，麻烦配合检查。」
我蒙着点头：
「好的——U 形？什么 U 形？」
怔愣间，安检小哥拎起了那个……
小小的、软软的、粉粉的抽绳袋。
「嗡——」
细微震动传出。
小哥手一僵。
我脸上血色「唰」地褪净。
完了！是它！产品经理闺蜜硬塞给我，让我深度体验的「新能源男友」！
感觉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该死的「嗡嗡嗡」，无限循环。
「欸？怎么回事？」
小哥困惑的语气，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快停下，求求了。随便谁来，让它停下！
「严队——」
就在我恨不得抢过袋子把它踩烂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他接过那个仍在嗡鸣的袋子，随意一握。
世界和平。
可袋子分明，还在他掌心不安分地颤抖。
「严队」侧头，看看屏幕。
打开袋子，迅速扫了一眼，旋即抬眸：
「长按关机？」
「呃，啊，对，是，是的……」
他指尖微动。
找到那个微小凸起。
一秒、两秒、三秒……
我感觉像被放在 X 光机上反复扫描。
确认小东西「安息」后，「严队」垂眼，细致检视材质结构。
片刻，他把东西放回袋子，拉紧抽绳。
视线短暂落在我脸上：
「下次锁好。」
2
出差回来，周末睡到昏天黑地。
瘫着刷手机，划过一条「小玩具」广告。
欸？这款？工厂说早就寄给我了？
【快件已由家门口签收。】
找到「铮（对门邻居）」的微信。
【那个，邻居你好呀，不好意思又打扰你啦！（小猫试探）能不能麻烦稍微帮我看看，有没有一个我的快递呀！拜托啦！】
平时，对这位只存在于微信备注、却默默帮我代收了 N 个快递的中国好邻居，我都会怀抱感恩的心，耐心等回应。
但今天，不一样。
被加班榨干的我，急需让身体下起大雨。
新款参数，听起来就很「治愈」。
深蓝色头像半天没动静。
小小需求，猫抓一样挠。
挣扎了十分钟，趿拉拖鞋，走到对门。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我是 1502 的邻居，想问一下，是不是有个快递……」
门内轻微响动。片刻后，门开了。
水汽濡湿，将我兜头罩住。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拿毛巾胡乱擦着头发。
水珠顺着发梢滚落，没入半湿的白色 T 恤。
宽肩窄腰，块垒分明。
随着动作，五官显露。
眉眼凌厉，鼻梁高挺，下颌线条紧绷。
我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等等，这，这不是那个……「严队」吗？
3
「严……」
「严铮。」
严铮放下毛巾，语气淡定。
「有事？」
他，他，是我的中国好邻居？
「那个……好巧啊，就是，我有个快递，对！我有个快递……」
我一边结结巴巴，一边四处乱瞟。
生怕一对视就宕机。
余光扫过他身后，干净、整洁。
但，沙发旁那个小茶几上，赫然放着……
一个小东西，圆滚滚、粉嫩嫩。
我的「小玩具」？他，他把它拆开了？
「喂！严铮！你，你怎么能这样！那是我的快递！你怎么能随便拆别人的快递呢！」
严铮被我吼得一怔。
「你，你太过分了！这是侵犯隐私！
「我，我买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我……我就算买那个，又怎么样！」
我梗着脖子辩解，声音抖得像开了震动：
「我……我用这个很正常！也……也不丢人！合理！合法！还符合……人体工学！」
严铮一直没说话，双手抱臂，偏头看我。
像观察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等我声音弱下去，他从玄关拿起一个盒子：
「你的快递。」
收件人：林大小姐。封口胶带，完好无缺。
我……
前一秒多嚣张，这一秒就多想死。
想抢走快递就跑，该死的好奇心却让我迈不开腿。
「那……茶几上那个，是什么？」
严铮顺着我手指转头，淡淡吐出三个字：
「变形蛋。」
「变形蛋？」
「还有事吗？」
「没……」
4
和严铮碰面，是我近期最想逃避的事。
但老天鹅显然有些恶趣味在身上。
周一清晨，熟悉的安检口，熟悉的扑克脸。
这次，我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的打工人！
好吧，除了包里那两盒忘了喝的酸奶。
严铮薄唇轻启：「喝一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吃拿卡要？
想喝酸奶自己买啊！
但人在屋檐下，我只能撕开盖子、插上勺子，双手呈上：
「这个口味，真的，好喝到原地爆炸……」
话一出口，想用勺子把自己戳死。
「呃，我是说，呃，好喝到让人想犯罪……」
严铮沉下脸，眯起眼，上下打量我。
「严铮，严队，阿 Sir，您？请？」
我把酸奶往前递，狗腿得自己都恶心。
「要么喝，要么扔。」
标点符号都透着冷漠。
等等！「喝一口」，是让我喝？
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吨吨吨——吨吨吨——」
酸奶冲进喉咙，像是穿肠毒药。
我要搬家！
5
没等到搬家，先等来了严铮。
一身警服，硬朗挺拔。
冷不防看到这样的他，心跳停了一瞬。
「你是警察？你不是……那个……保安，呃，安保，呃，安检……队长吗？」
「我是江城机场公安分局的。」
严铮掏出带着警徽的黑色皮夹。
这证件照，好 A……
「咳，有点冒昧，有件事要麻烦你。」
他见我没反应，清了清嗓子：
「那个，我家有条德牧，能不能请你帮我临时照看一下？」
「啊？」
「早上刚接到通知，系统内的急差，可能要四五天。时间很紧，现在就得走。
「闹闹，嗯，它十几岁了，心脏也不太好，不适应寄养环境，我爸妈又在国外……」
严铮解释了很多，我的大脑也在接收信息。
但眼睛，眼睛有它自己的想法。
他蹙眉解释时，眉宇间浅浅的褶皱。
他因为着急而微抿的、形状好看的薄唇。
他低头看时间，睫毛垂下的阴影。
他说话时，脖颈处上下浮沉的……
6
严铮似乎觉得我在犹豫，语速放缓：
「闹闹很乖，真的，现在活动量也小，基本不需要出门，主要是按时喂水喂饭。
「有监控，你只需要，嗯，抽空稍微照看一下就好，有问题就联系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的脸：
「上次在小区广场，那只追着你要球的小柯基，被你三两下就哄得服服帖帖……」
脸有点热，他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我知道很唐突，尤其我们之前……」
他卡壳，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为难：
「但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拜托。」
真实的恳切。
这……
谁能拒绝一个向你求助的大帅哥？
谁又能拒绝狗狗？
「啊，好，好啊。」
我蒙着点头。
一半是，他穿警服的样子，让我头昏。
另一半是……那种被信任、被需要的感觉。
很陌生，但不坏。
「太感谢了！真的！方便的话，我现在带你去和闹闹见个面，顺便交代一下？」
几分钟后，严铮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留下我蹲在玄关，和从头到尾安静趴在垫子上的闹闹，大眼瞪小眼。
过了半晌，我伸出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它颈后柔软顺滑的毛，小声嘀咕：
「闹闹啊，你知道吗？你主人他……」
组织了一下语言，却只能「啧」出一声：
「刚才那个样子，啧，简直要人命……」
7
大约是严铮那句「闹闹好像很喜欢你」给了我神秘力量，接手这几天，我干劲十足。
和他的对话框，成了「求表扬」窗口。
第一天：
静静：【震惊！狗狗吃饭竟如此优雅.jpg】
静静：【食欲在线！精神饱满！（敬礼）】
铮：【收到，辛苦了，谢谢。】
第二天：
静静：【捷报！摸头杀成就已达成！（开心）】
铮：【嗯，看来，它是真的很喜欢你。】
第三天：
静静：【萌宠 4K 高清翻肚皮求摸图.jpg】
静静：【闹闹已经把我当自己人啦！】
还有一句没发：
那我是不是可以继承它的……主人呢。
铮：【林静，你给它喂……迷魂药了？】
静静：【就是一直用夹子音跟它聊天啦～】
比如，「如果我硬把你主人扑倒的成功率有多高」之类的哲学问题。
第四天：
静静：【闹闹给了我一个爱的啵啵！（比心）】
对面回复慢了半拍。
铮：【它亲你了？】
我捧着手机，心跳跟着漏了半拍。
就在我开始美美畅想「帮主人照顾狗顺便拿下主人」的人生巅峰时。
第五天晚上，闹闹，它，吐了……
8
抱着闹闹冲进宠物医院，感觉天都塌了。
幸好，在我紧张地跟医生描述情况时，严铮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怎么了？」
「我……我都是按你说的做的，它这几天也都很乖，没什么特别的……」
我手足无措：
「就是，我，我昨天没忍住，亲了它几口。」
严铮安抚闹闹的动作顿住，随即转向医生：
「麻烦先做个胃部检查和生化检测。」
他居然没生气？
不过，我的吻，是有毒？
很快，结果出来了。
他仔细看过，和医生低声交流几句。
抱起稍微恢复了点精神的闹闹：
「没什么大事，走吧。」
到严铮家，他放下闹闹，目光扫过要见底的狗粮袋子，语气困惑：
「这几天，它饭量这么大？」
「啊，也不是，主要是，那个鸡肉粒，太香了，它一粒，我一粒，多吃了亿点点……」
不能怪我，狗粮闻起来比零食还诱人！
严铮嘴角抽搐一下，转开脸：
「闹闹没事，就是这几天被你这个——临时饭搭子带着，吃得太多、太好，导致，嗯，肠胃活跃，可能，放屁把自己熏到了。」
「啊？不是因为我亲它？」
他的目光从我的脸缓缓移到我的唇：
「不是。」
「不过以后还是少亲它，毕竟你也不知道它在亲你之前，都接触过什么东西。」
「你是说，可能会和你……间接接吻？」
热流烧到耳根。
严铮显然没料到我的顶级理解。
「我是说，它能够得着的地方，比如……」
他顿了一下，貌似想举例子，最后只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闹闹……身后。
「算了，当我没说。」
我夺门而出。
9
我和严铮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好像……
被闹闹的屁给崩掉了一点。
这周出差，拼夕夕通知，【树熟金枕榴梿盲盒已送达】。
静静：【不好意思又打扰了，方便时，能帮我留意一下快递嘛。（小狗鞠躬）。】
两分钟后。
铮：【收了。榴梿。连盒塞冰箱了。】
隔着屏幕，我都闻到了他的嫌弃味儿。
静静：【收到就好！太感谢了！（再次鞠躬）】
也不知这榴梿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
正琢磨，小地瓜推送：
《最好的榴梿检测仪——安检机》。
使劲摇摇头，手指却在屏幕上翻飞。
转给严铮，马上撤回。
我，我是疯了吗？
一天的会，刚回酒店，手机震动。是严铮。
难道，榴梿味大，熏到他了？
紧张兮兮点开对话。
第一条：
榴梿的 X 光片！
第二条：
【给喜欢吃的同事看了，说还可以。】
整个人「噌」地坐起来。
静静：【严队！真的太感谢了！（小猫落泪）】
铮：【什么时候回来？】
短短几个字，激起内心千层浪。
静静：【报告严队～周五下午就到家啦～】
铮：【嗯，明天我值班，自己过来拿。】
铮：【密码还是之前给你那个。】
原来只是确认取件时间。
算了，能吃到一个大概率不错的榴梿，已经很幸运了。
10
周五回来，严铮不在。
「应该能吃」的榴梿，躺在冰箱里。
旁边，是一盒冰山雪融巧克力。
便利贴上：【闹闹给你的——替它谢谢你。】
提着榴梿和「闹闹给我的」礼物到家。
剥开外壳，馥郁甜香瞬间炸开。
用勺子挖下一块，外层奶皮薄而柔韧，内里软糯如雪糕。
报恩榴梿！
我一边品尝这人间至味，一边发「感谢信」。
静静：【整块饱满流油完美榴梿肉.jpg】
静静：【这榴梿！甜过初恋！你一定！必须！要尝尝！（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铮：【。】
铮：【谢谢。不用了。你慢慢吃。】
果然。我撇撇嘴，没口福的。
泡完澡，换上吊带睡裙，正打算敷面膜。
「嘀嘀嘀！」门锁低电量警报。
抠开电池盖，准备换备用的。
等等，电池呢？哦，上次用掉了。
正犹豫是去便利店买，还是让骑手小哥带。
门外传来快递大叔的大嗓门：
「1502！快递！放门口了！」
熟悉的小盒子，躺在对门。
嗯，我司研发新品的速度，太快了点。
还好严铮不在。
飞速捞回快递。
「咔嗒。」
拉拉门把手，没反应。
再用力拉，纹丝不动。
半分钟后，我才意识到一个残酷现实：
我，林静，在美好的周五夜晚，被自己锁门外了。
砸门？胳膊得废。
喊人？这身……不行。
钥匙？对！机械钥匙在公司！
低头看看自己，丝质吊带，只到大腿。
头发乱糟糟、湿漉漉……
这副尊容，够呛走出单元门。
长时间没动静，走廊灯灭了。
我孤魂野鬼一样，站了五分钟。
转向对门，按下密码。
机械女声响起：
【欢迎回家。】
11
闹闹对我的「非法入侵」表示欢迎。
我环顾四周，目光锁定角落的摄像头。
找了纸笔，写下两个大字：【在吗？】
走到摄像头下，把纸举高，保持微笑。
一分钟、五分钟……
没动静。
我急了，捞起闹闹，对着镜头无声呐喊：
「看见没，你的宝贝狗子在我手上再不回话可就……」
十分钟过去，在我准备放弃时。
「林静。」
扬声器传来严铮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严，严铮！救命！」
我放下闹闹，扬起脸：
「我，我不小心把自己锁门外了，然后，什么都没穿，啊不是，什么都没带……
「能不能借我一件 T 恤，还有，你家有没有现金，我得打车去公司拿钥匙……」
严铮陷入沉默。半晌：
「知道了。等我半小时，行吗？」
「啊？行，行……」
「好。」
空气归于沉寂。
闹闹用充满同情的狗狗眼瞥我一下。
等等，不是，我不需要他回来啊！
大字形瘫进沙发。
「欢迎回家——」严铮回来了。
目光落在我身上，没表情。
他摸摸闹闹的头，然后走进卧室。
很快，拿了一件 oversize T 恤出来。
扫我一眼，转身回去。
手上多了一件黑色西装。
「等我两分钟，换件衣服，送你过去。」
「啊，好，谢谢，太麻烦了……」
柔软布料上身刹那，冷冽皂香无限放大。
想象中严铮的气息，瞬间变得具体。
卧室门打开，他出来了。
白 T、牛仔，随意抓过的短发下，是我不敢直视的眼。
多看一眼，就要自燃。
12
上了车，我才惊觉，严铮的 T 恤还是短了些。
刚坐下，布料便不安分地往上滑。
并拢双腿，缩小存在。
僵硬得像刚出厂的蜡像。
严铮似乎丝毫没留意我这边的窘迫。
只将手中西装递过来。
我一把接过，胡乱盖在腿上。
细腻衣料里，他的体温残存。
还好，公司离家只有十几分钟车程。
车子驶入地库。
「林静，时间不早了，我跟你一起上去。」
陈述句。
我迟钝地点点头。
刷脸进了办公区，在工位上找了半天，指尖终于触到一丝凉意。
我捏紧钥匙，转身出门。
严铮背对着我，站在前台大屏幕前。
新品宣传，循环播放。
展示那些旨在探索极致感官愉悦的工具。
看惯了的「工作素材」，在他正气凛然的背影映衬下，突然有点让人面红耳赤。
要命的是，他手里还拿了张 A4 纸。
我司给访客准备的、堪称业界泥石流的《新时代 X 知识摸底大考（全国卷）》。
今天该看皇历。
一路上，光顾着紧张、尴尬，还有胡思乱想，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跟他解释我到底是干什么的——忘得一干二净。
听到动静，严铮转过身来，脸上还是该死的平静，仿佛刚才看的只是天气预报：
「钥匙找到了？」
我僵硬点头。
电梯下降，沉默无声发酵。
叮——
严铮突然把「答卷」递到我面前：
「林老师，帮我看看？」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
叫我什么？林、老、师？
但那股紧张感，意外松懈几分。
我一边随他走向车子，一边切换工作模式。
「这……这个，嗯，一般来说呢，很多男生都会在这个地方丢分，就是，某个区域的结构、关键触发点和有效刺激方式——」
说到一半，我猛地抬头：
「UCGA……送命题，一道都没错？」
13
昏暗灯下，那张总没表情的脸，被玩味的笑意点亮：
「怎么，很难？」
赶紧把自己塞进副驾，假装认真研究答卷：
「也，也不是说很难，就，就是……哦对！你看！水基、油基、硅基三者成分区别和使用场景这题，你就没答对！跟你说，油基绝对不能和乳胶制品一起使用——」
林静！你闭嘴吧！
引擎轰鸣，严铮握着方向盘：
「从逻辑上讲，如果上面那道题能拿满分，可能就不太需要关心下面这道题了。」
他不是暗示！他是在明示！
他在炫耀！证据确凿！
「那，那场景不同，需求不同嘛……」
火上浇油。
低头，视线落上光裸的膝盖。
西装滑落。衣角压在身侧，怎么都拽不动。
试了几次，姿势愈发……引人遐想。
严铮往我这边瞥了一眼。
余光里，那双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
这双手……
安检口，就是这双手，冷静地，探入那个装着秘密的袋子，精准地，找到了开关……
这破车，有氧气面罩吗？
14
钥匙转动，「咔嗒」，要解脱了。
我转过身，低着头，将那件揉搓得发皱的西装递过去：
「严铮，今天真的辛苦了，谢谢……」
他没接。
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
「这件呢？」
嗯？我仰脸看他。
他挑挑眉，示意我身上 T 恤。
什么意思？要我，现在，脱给他？
血液倒流。
来不及细想要求的合理性，顾不上分辨语气里的戏谑，我转身往卧室走：
「哦哦，好的，你等一下下——」
手被攥住。
指腹薄茧，厮磨皮肤。
「严铮——」
我想挣脱，却被拉得更近。
距离缩短到危险的程度。
「不用。」
不用了？我长吁一口气——
严铮又将我往他身前拉近半分。
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勾住 T 恤下摆。
呼吸被夺走。
手指沿着布料边缘向上，再向上……
严铮将那件沾染我气息的 T 恤搭在臂弯。
「林老师，刚才对我部分题目全对这事，貌似，有点疑问？」
「啊？没，没有……」
他倾身，气息拂过唇瓣，语带双关：
「要试试吗？」
15
第二天，当事人就是说非常后悔。
喉咙干得冒烟。摸到床头，有一杯水。
严铮准备的？
意识像卡顿的录像，一帧帧回放。
画面太烫。
然后呢？
我坐起身，环顾四周，房间空荡荡。
昨晚将我拢在怀里的人，走了。
严铮走了？
事后……就走了？
连句话都没？
抱着膝盖，把脸深埋。
原本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我对严铮，是动心了。
那种从未有过的，烟花在心头炸开的悸动。
我也幻想过，利用「好邻居」的关系，慢慢接触，互相了解，一点点靠近。
可能有一天，在气氛正好、双方有意的时刻，发生点什么。
绝不是昨晚那样，荷尔蒙失控下，直接走到最后一步……
他一声不吭离开，是不是……后悔了？
或者，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烦躁地抓头发，把自己从床上抓起来。
刚一着地，腿弯酸软，差点跪倒。
靠。
在床边缓了一会儿，挪去玄关拿手机。
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还是严铮昨晚发的：
【林静，怎么回事？接电话。】
没有新的。
坐在玄关，看着换了电池的门锁。
好吧，他还算个人。
在置顶找到陆骁骁——那个硬塞给我「小玩具」、间接导致这段孽缘的罪魁祸首。
【骁骁，嗯，我觉得，分体式一代，那个雨滴形接触面，是不是可以优化下？感觉，嗯，有时候，角度不太对、不贴合？】
大周六早上，十秒，陆骁骁的电话就来了：
「在优化了！二代安排了！双头设计！样品第一个给你——等等！不对啊！林静！」
电话那头，音量陡然拔高，带着八卦雷达探测到目标的兴奋：
「你从没反馈过这么……深入的功能问题！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了！」
我咬咬唇：
「嗯，是，算是吧，情况有点复杂——」
「复杂就对了！不复杂我还不稀罕听呢！」
电话那头「砰」的一声，像是门被她摔上：
「十五分钟！要听细节，付费解锁那种！」
16
陆骁骁杀到时，我还靠在玄关。
昨夜画面在脑中乱撞。
熟悉的密码输入：「嘀嗒——」
她手里的咖啡差点泼我身上。
「静静！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骁骁脸上的八卦瞬间被担忧取代。
我捧着杯子，省略脸红心跳的细节，把和严铮间的「孽缘」讲了一遍。
她听完，抿抿唇：
「静静，在表达对你真挚的关心之前，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
「你问。」
「所以，怎么样？」
「怎么样？——陆骁骁！你还是人吗？」
「所以，怎么样？」
「嗯……」
「我 get 了。好，很好，非常好，对吧？」
「嗯……」
「有什么欲言又止的？」陆骁骁一拍大腿，「跟他告白啊！说你喜欢他！」
「我，我不知道，」我声音低下去，「我确实挺喜欢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但，我们完全不符合正常流程啊。」
烦躁地抓头发：
「既没有互相了解，也没有明确心意，甚至基本的沟通都没。
「事后，他就那么走了，一句话都没留。」
陆骁骁看着我的拧巴样，也觉得有点棘手。
她从客厅踱到阳台：
「等等，静静，你是……床单都洗了？」
「啊？」
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昨夜昏沉，感觉身边的人要走，我好像拉住了他，求他「别走」来着。
他好像说的是「不走，换个床单」。
丢人。
而且，他还是走了。
「嗯，」我含糊应道，「可能是他换的，顺手用洗衣机洗了吧。」
「他？谁？让你腿软的中国好邻居？」
陆骁骁摸摸下巴：
「这也不像渣男啊。」
「可他还是连话都没说就走了……」
我一边反驳，一边想回卧室换件衣服。
陆骁骁总盯着我脖子，本人也要脸的啊！
等等，靠近窗户那边，压在「小玩具」下面的，是「全国卷」？
空白处，笔锋瘦硬：
【周末两班倒，晚上回来。饭在餐桌。有事打电话。】
怔在床边，思绪飘回昨夜。
我有点遭不住，他却不肯停。
腰被掐着，无处闪躲。
只能随便抓起床头的什么东西推他。
「小玩具」掉落。
「嗡——」
严铮低了眼，把我随着动作往前提：
「是我满足不了你吗？」
17
陆骁骁见我半天没动静：
「你这犯罪现场，嗯，我就不进来了啊，发现什么了？还回味呢？」
我走到餐桌旁，把纸递给她：
「好像，也不是一句话都没……」
陆骁骁的关注点却跑偏：
「林静！可以啊！还得做套题验明正身？
「第二大题全对？理论结合实践的经验相当丰富啊，老司机吧？」
我默默从保温袋里拿出包子和豆浆：
「你也觉得，经验丰富，是吧？」
「嗯，大概率是，要么就是前女友要求高。」
陆骁骁顿住，看向我：
「不会是……现女友吧？你俩没聊过？」
我小口啃包子，声音闷闷：
「没机会啊，认识到现在，除了社死就是意外，正经话还没十句，光顾着——」
「光顾着坦诚相见了？」
「所以，你除了知道他叫严铮、住你对门、是个警察、长得很帅……经验丰富之外，其他一概不知？」
「差不多吧，我跟他家德牧都比跟他熟。」
陆骁骁露出「没救了」的表情：
「行吧，问题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她看着我纠结的样子：
「这样吧，要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试探一下他对昨晚的态度？」
「这……怎么试？」
「就比如，你给他发个消息，把事情定义为——意外，看他什么反应。」
「啊？」
陆骁骁受不了我这怂样，夺过手机：
【严铮，昨晚的事，我想了想，觉得可能有些冲动。所以，我们以后还是像普通邻居那样相处，可以吗？】
一分钟，死一般的寂静。
两分钟，【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不行不行……」
还是不知道答案的好。
18
陆骁骁「战略部署」两个多小时后，在中午时分撤离。
「林静！睡回来也好，谈感情也罢，都得争取一下！拿出当初跳槽的勇气来！」
争取……
在我被「规划」「安排」的二十四年人生里，「争取」这个动作，太陌生。
唯一像样的「争取」，就是现在这份工作。
道理我都懂。
喜欢一个人，想要一段关系，需要表达、需要争取。
但，做到，太难。
大脑在信息过载和情绪内耗中，光荣宕机。
再醒来，夜色深沉。
我揉着额角，摸索去开客厅的灯。
指尖触到开关——
「欢迎回家。」
他回来了！
「严铮——」
我好像……比闹闹还快。
对面，严铮推门的手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声音低哑：
「怎么了？」
那股不管不顾的勇气，「咻」一下瘪了。
林静，别自取其辱。
「吃饭了吗？」
「啊？没，还没。」
严铮抬手，塑料袋发出轻微声响：
「一起吃吧。」
19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严铮拎的袋子里，确实有热气腾腾的海鲜粥，但，只有一份。
直到我坐上餐桌，在他的注目礼下小口喝粥，才后知后觉——
「一起吃」，其实是「看你吃」？
本想问他看没看到消息，这下更紧张了。
好不容易吃完，只能先找借口转移注意力。
从今天的天气聊到小区的绿化，从最新的电影扯到邻居的八卦，眼见话题即将枯竭，我走到客厅展示柜前：
「那个，严铮，这些就是变形蛋吗？看着好好玩，你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呀……」
身后贴上一副温热胸膛。
严铮双臂从两侧伸过来，圈住我的腰。
下巴埋进颈窝，呼吸带着熟悉皂香。
「你要说的那些，等明天，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说，行吗？
「现在有点晚了，某人记性又不好，晚上答应的事，一觉醒来就能忘……」
没等反应过来他具体指什么，他侧过头，轻轻衔住我的耳骨。
人绷成一根细线。
「今晚，」他似乎满意于我的反应，声音低哑，「别走了。」
「严，严铮，」我手脚发抖，「昨，昨晚……」
严铮没给我继续胡言乱语的机会。
环在腰间的手臂收紧，整个人纳入他怀抱。
指腹捏住下巴。
他开始耐心地、细致地描摹我的唇……
20
在我快缺氧前，这个吻才结束。
他的唇没离开，轻轻贴着我的。
「那，那，」我小声还价，「就，就一次……」
「静静，」严铮声音难掩疲惫，「听话。」
「今晚，」他顿了顿，「在这里睡。」
补了一句：
「字面意义的，睡觉。」
我对上他的眼。
「今天临时任务，回来连车都没敢开，怕在路上睡着，」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真的太累了。
「让你别走，是单纯想你在身边。
「你想说的，你想问的，明天我们再聊。
「别胡思乱想，嗯？」
见我点头，他松开手：
「一柜子变形蛋，你自己玩，喜欢哪个自己开——我去洗澡。」
「那，那我也回去洗澡。」
「不行。」
「那，那我回去拿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
「好。」
我看着浴室门关上，听着里面的水声，像在做梦。
等我磨磨蹭蹭回来，严铮已经睡着了。
睡颜少了几分距离感。
床头灯下，意外柔和。
原本想好的、等他睡着就溜回家的计划，在这一刻，悄悄动摇。
我小心翼翼挪到他身边。
还没调整呼吸——
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揽住我的腰。
严铮呼吸悠长，仿佛刚才只是本能反应。
我动也不动，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心跳。
和包裹我的、令人心慌又心安的气息。
黑暗中，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胡思乱想，嗯？」
21
半夜，我还是回了家。
白天睡太多，又被严铮抱玩偶一样圈在怀里，不失眠才怪。
正想和陆骁骁汇报进度，手机震动。
我从严铮臂弯挪出来。
骁：【后续呢？（吃瓜）】
紧跟一条语音，语气急促：
骁：【等等！静静！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昨晚有用……那个，对吧？】
静静：【嗯，当然。】
骁：【你家里的？】
静静：【嗯？不是。】
骁：【他回家取的？】
静静：【好像？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哪里有点不对。
骁：【静静，我希望，万分希望，你告诉我，是那种，男生 18 岁成年时备在钱包里救急的，单片的、独立装。】
手指停在屏幕上，打不出一个字。
静静：【不是。】
静静：【应该是一盒？至少……五片？】
陆骁骁沉默了。
静静：【所以，经验丰富，是吧？】
骁：【嗯，能随时随地掏出一盒……】
静静：【所以，只是玩玩，是吧？】
骁：【嗯，也不一定……】
静静：【所以，最多就是睡回来，是吧？】
骁：【嗯，但，享受当下，也很好啊！】
静静：【骁骁，我就在他怀里，今天我们什么都没做。现在我要回家了。】
我居然还在想他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
只是邻里间的「友好互助」吧。
22
周日中午，被门铃吵醒。
顶着鸡窝头开门，看到神清气爽的严铮。
他今天很居家，浅灰色卫衣，黑色运动裤。
须后水好闻。
该死，还是很帅。
没等我开口，严铮极自然地侧身进门，手臂顺势揽了一下我的肩。
「早午餐做好了，」他像对一个赖床的女朋友，「我是不是睡相太差，影响到你了？」
语气熟稔，动作亲昵。
售后都这么熟练？
我不着痕迹拉开距离：
「我还没睡醒……现在也不饿。」
「是吗？」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意外，却没多问，「那我拿过来。」
我洗漱完，严铮已把早餐摆好。
贝果三明治、芒果坚果沙拉、椰青冰美式。
是那种「懂得享受生活但大概率不会只和一个女人享受生活」的生活。
压下翻涌的思绪，在他对面坐下。
他见我恹恹的，没主动开启话题。
安静地看我，目光温柔。
假的。
吃完早餐，严铮起身收拾。
擦干手回来，在我旁边沙发坐下。
「我们聊聊？」
我挪了挪，盯着沙发上一个不起眼的线头。
「不太想聊。」
他似乎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声音沉了下：
「昨天，我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
「是吗？」他挑眉，像是不太相信，「从早上到现在，你好像……有点躲着我？」
「没有。」
严铮眼神暗了暗：
「消息，我看到了。
「所以，你真那么想？」
烦躁涌了上来：
「是，本来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严铮沉默看我，过了一会儿，身体前倾：
「所以，普通邻居？」
「对，普通邻居。」
我声音轻飘，像在说别人的事：
「或者……维持现状。」
「维持现状？」
严铮声音带了一丝危险。
「对啊，就，挺合适的，不是吗？住对门，多方便。」
我强迫自己说下去：
「如果哪天，有了正牌男女朋友，就自动结束，当……没发生过。」
严铮搭上沙发的手，猛地攥紧。
23
温度降到冰点。
我垂着头，不敢看严铮。
「林静，」他起身，声音很冷，「给我五分钟。」
「什，什么？」
「给我五分钟，想一下。」
「哦，哦，好，」我讷讷点头，「那，要不，你先回家？我这里也没什么……」
严铮没说话，转身走到阳台，开始收床单。
阳光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深刻阴影。
五分钟，像一个世纪。
他抱着床单回来，看着我，沉默几秒。
「那，那个，我去放到卧室衣柜——」
「不用，一会儿还要换。」
脸颊温度飙升。
严铮在我面前蹲下：
「所以，为什么改了主意？」
「啊？」
「为什么之前要做普通邻居，现在又要维持现状？」
他声音还是紧绷着：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为什么总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啊。
见我憋了半天，说不出所以然。
「行。」
我还没反应过来，手指被他攥住。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严铮拖长尾音，「那我们就，维、持、现、状。」
「所以，林老师，」他用指腹摩挲我手背，「现状，感觉还行？」
又来了。
「感觉……你不是知道……」
我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抓得更紧。
指尖顺势溜进我指缝。
「知道，」他唇角弧度加深，「但林老师的反馈也很重要，毕竟是……业内人士。」
他指腹在我手心刮了一下：
「我想听你说。」
整个人被他撩拨得要燃烧起来。
「就，就挺好的啊，」我小声嘟囔，「就，就是后面，你有点太，太凶了……」
「嗯？太凶了？疼？」
脸颊温度可以孵小鸡。
「不是疼，就是，有点凶……但……我不想结束。」
我无意识地抠沙发垫：
「严铮，改主意，是因为，我后悔了。
「严铮，我不想就这么结束。」
24
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我已笨拙地将唇印上了他的。
「不，不是！」我退后摆手，「严，严铮，我刚才说的，不，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因为想和你继续这样，」越解释越乱，「是因为，因为……」
因为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在心里盘旋了无数次的话，说不出口。
那种害怕袒露真实情感的习惯性防备，像一道无形枷锁，死死扼住喉咙。
就在我词不达意时。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住了我。
「嗯……」严铮发出一个气音，「别着急，慢慢说。」
随即，似乎又改了主意。
「算了，」他低笑一声，「还是先别说了。」
下一秒，唇覆了上来，辗转厮磨。
力道有些失控，像在确认，又像在掠夺。
腰被控在掌心。
所有感官都被这个吻淹没。
意识都要模糊时，他的吻才离开我的唇。
「静静，」他闭了闭眼，声音低哑，「我得……回去一下。」
「嗯？回去？」
「回我家，」他扫过我嫣红的唇，眼神暗了暗，「拿东西。」
「啊？东西？」
「本来只想跟你聊聊……」
等等！某个被忽略的信息闪电般击中大脑。
「你不是，不是应该时刻准备着吗？」
「时刻准备着？我为什么要——」
「啊？」我傻眼，「那，那天晚上，你不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吗？」
「那天晚上？」严铮皱眉，而后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那是我回卧室换衣服时，顺手从床头柜里拿的。」
「谁告诉你我会随身揣着一盒到处走的？」他用指节敲敲我的头，「你在想什么？」
「那，」大脑还在努力消化这个反转，另一个问题又冒出来，「那，那你也是提前准备了啊！所以，到底……」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想法的？
「看见你的第一眼。」
25
「今天你好温柔。」
我蜷在严铮怀里，像找到了巢穴的小动物。
大概因为背对着他，看不见彼此表情，给了我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和什么都可以说的错觉。
在新一轮「你感觉怎么样」的灵魂拷问前，我先开了口：
「那个，严铮……」
「嗯？」温热气息激起痒意。
「你……」我攥紧被角，「很会谈恋爱吧？」
身后传来低笑，一只手伸过来，捏捏我的脸。
「怎么这么问？」
「就，就感觉……」
「没有，」严铮干脆作答，「正式交往过的，只有一个前女友。」
只有一个？我有点意外。
「那……约会呢？」
内心小人疯狂捶打自己。
身后沉默一瞬，捏着我脸颊的手指用了力：
「四个。」
「你呢？」
他把我往怀里带了带：
「当然，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被他这么一问，我反而像个主动交代问题的小学生一样，全盘托出：
「我……谈过三个，都是工作中认识的。」
「就那三个？」
他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更像在确认已知信息。
「你知道？」
「林静，你搬来这个小区多久了？」
「一年半？快两年？」
「嗯。」
答案不言而喻。
他可能在走廊都见过了。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更乱。
「那，那，前女友，」我假装随意，「好像没见过她来找你？」
「嗯，」他应了一声，「初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前就分手了。」
青梅竹马。
在这古怪的氛围里，我和严铮居然像交往了很久的情侣一样，互相交代了感情经历。
「你和她……怎么分手了？」
严铮手臂在我腰间收紧：
「客观原因有很多。她毕业后就去了美国，距离是现实问题。
「但主观上，还是太年轻吧，有了矛盾，不知道怎么沟通，最后不可调和。」
他一定很遗憾。
严铮没问我为什么分手。
大约不关心。
26
和严铮腻了一整天。
他饶有兴致地「帮」我测试了公司新品。
测试过程……不可描述。
我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猫，软绵绵趴在他怀里，听他用欠揍的语气点评：
「嗯，功能挺多，还行，算是快餐式的。」
「还行？那你那天还那么说……」
「哪天？」
他手指在我脊背画圈。
「就，就那天你不是还说，说那个……」
「哪个？」
我红着脸：
「就，就，是我满足不了你吗，什么的……」
「哦，那个啊，」他恍然大悟般拖长语调。
胸腔震动通过紧贴的皮肤传来。
「逗你的，」严铮把我揉进怀里，「我可是……管饱管好的满汉全席，它不能比。」
27
傍晚，严铮去值夜班。
我躺在床上，翻着他分享给我的排班表。
心里的不真实感又冒了出来。
拨通陆骁骁电话。
她听完最近发生的一切，语气不可思议：
「不是，静静，我怎么感觉，你俩这跟谈了也没区别啊？」
「哪有。」
「怎么没有？」陆骁骁掰指头，「你看啊，吃饭、聊天、谈心，睡正经的、不正经的觉，连情史都互相交代……这还不算谈了，那你告诉我什么算？他给你买个鸽子蛋？」
「不是啦，」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只是，嗯，比较喜欢跟我聊一些有的没的。」
「而且，很奇怪！」一想到这我就很困惑，「他总是问我，你怎么想的、你感觉怎么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不是很正常吗？」陆骁骁理所当然回道，「当然要在意对方的感觉啊！」
「好抽象啊！」我忍不住吐槽，「他不知道有些人根本搞不懂自己什么感觉吗？」
陆骁骁沉默几秒：
「静静，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公司请的那个超贵的心理学专家？」
「啊？有点印象，」我努力回忆，「是不是讲，要看见自己之类的？我没仔细听。」
「嗯，就是这个意思，」陆骁骁叹了口气，「可能你不太习惯关注自己的感受吧。」
「好吧，」我翻开茶几上的书，「严铮还给我拿了睡前读物，说是他姐画的绘本，叫《我的感觉》，他在帮我做心理建设？」
电话那头陷入寂静。
过了很久，陆骁骁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
「他姐？连家里人都搬出来了？静静！我宣布！你们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哪有，」我叹气，「你不知道，他约我这周去山里露营，用的是什么理由。」
「还能是什么理由？浪漫啊、解压啊！」
「他说，要解锁新场景。」
说到底，就是很简单的那种关系。
28
严铮选的地方，有点东西。
不是网红打卡式的精致露营，而是深入森林腹地。
风声鸟鸣，空气中弥漫着松针、青草和泥土的清香。
我们带了闹闹一起，和它一起在铺满落叶的林间捡野果，在开阔的草地上玩飞盘。
下午，严铮租了桨板，我抱着闹闹盘腿坐在前面，他带着我们，在湖面漂行。
这核心，难怪……
夕阳西下，湖面一片金红。
并肩坐在篝火旁，气氛……该死地好。
好到心里那点小火苗，跟着篝火一起，越烧越旺。
好到产生了「这样下去也不错」的错觉。
下意识掏手机，想记录这难得的画面——
等等，我手机呢！
我猛地起身，在口袋里翻了个底朝天。
「怎么了？」
「手机不见了，之前还在的……」
「没关系，别着急，想想，最后一次用，是什么时候？」
「就，看烟花的时候啊！」
「你当时，好像没顾上拿手机。」
还不是因为被你亲得神魂颠倒！
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提这个啊喂！
「所以，应该不是那时候掉的。」
严铮摸着下巴：
「会不会掉湖里了？」
他拿出手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就算没掉湖里，」严铮环顾漆黑茂密的森林，「现在找起来，难度也太大。」
「别着急，」严铮给我手机，「先和家里人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我接过手机，犹豫片刻，只给陆骁骁打了个简短的电话。
严铮愣了一下，但什么也没问。
「那，现在怎么办？」我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要不，回去找找看？」
「在营地附近这一小圈看看吧，」他自然地牵住我的手，「别走散了。」
搜寻了半个多小时，一无所获。
唯一的收获或许是，严铮牵着我的手，自始至终，没松开过。
29
人和篝火，一同燃烧。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严铮看了一眼屏幕。
「陌生号码，不是局里，等会儿再回。」
薄唇朝着我的唇印来：
「我们……继续？」
「嗡——嗡——嗡——」
「嗯，」他又拿起手机，盯着看了几秒，把屏幕转向我，「你认识吗？」
一串熟悉的数字。
我妈。
她可能联系了陆骁骁，甚至，用了一些别的方法。
我的异样脸色，没逃过严铮的眼睛。
「要接吗？你来接，还是……我帮你接？」
手机还在执着震动。
「我来接吧。」
「喂？」
不等我说第二句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濒临崩溃的尖厉声音：
「林静！你肯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你自己的手机呢？！」
「妈，我手机不小心掉了——」
「掉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我联系上你！」
严铮走远了些，停在篝火能照亮的边缘。
他越是体贴，我越是难堪。
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被迫在在意的人面前，上演一出窒息闹剧。
终于，在她第 N 次质问「什么朋友」「男的女的」「他是做什么的」「你跟他到哪一步了」时，紧绷的弦「啪」地断了。
「说了不是男朋友！我不会找男朋友！也不会结婚！永远不会！你满意了！」
狠狠挂断电话，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
哭到喉咙发哑、眼睛肿痛，我才意识到，刚才，在严铮面前，都说了什么。
毁灭吧。
30
我吸吸鼻子，站起身，回过头。
严铮静静看着我，不说话，没靠近。
他的沉默，让我更难过。
「严铮……」
我想说点什么，比如「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或者「今晚就算了」。
干脆请他随便把我送到附近哪个酒店，一个人待着吧。
「林静，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他声音异常平静：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因为她，不是因为我，对吗？」
我愣愣地看他。
「好，」他像是从我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我知道了。」
严铮走过来，伸出手臂，揽我入怀。
「没事了。」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手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从他怀里挣脱，抬起红肿的眼睛：
「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了。」
看着我的眼神，他皱皱眉：
「不是不生气，刚才生过了，有五分钟吧。
「但我问了自己，是因为你否定了我们之间的所有可能，还是……」
他看着我茫然无措的样子，轻轻抬手，擦掉我脸上残留的泪痕。
「没事了……」
他正准备继续说些安抚的话。
「严铮，」我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在表达「感受」这件事，「我感觉……」
「我感觉不太好，」我看看周围，「我知道，你选的地方很棒，你还用心搭帐篷、生篝火、挂彩灯，我都很喜欢，真的……」
「在平时，换个心情，我一定会觉得这些特别浪漫、特别美好，」我一口气把所有想法说了出来，「但现在，心里太难过，乱糟糟的，感觉喘不过气……」
「所以，我真的没办法在这里睡觉，」我看着他，「你能……帮我找个酒店吗？」
出乎意料的是，严铮脸上没有任何不耐。
「林静，」他眼神亮得惊人，「你能跟我说这些，真好。」
「放心，」他低头，凑近我耳边，「第一次露营，不会让你睡这里的。湖边有小木屋，早就订好了。」
「啊？」
「走吧。」
他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严铮！你干嘛！我自己能走！」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
「我知道你能走，」他轻吻我，「但我现在，就想抱着你。」
31
第二天清早，我在鸟鸣中醒来。
身边……空的。
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找寻严铮的身影。
「早，」门口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手机找到了，ATV 那边，闹闹立大功了。」
严铮倚在门边，像是晨跑回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闹闹趴在他脚边，对我摇摇尾巴。
晨光给一切镀上金边。
这一天，像是梦。
我们先回了帐篷营地。
在弥漫草木香的森林里，严铮兑现了之前的承诺——解锁新场景。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的脊背上跳跃。
鸟儿在头顶不知疲倦地歌唱。
……
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
在林间漫步，在湖心荡漾。
聊了很多，聊他的工作，聊他温馨的家。
我也鼓起勇气，跟他分享了我离经叛道的职业选择，分享了我对「小玩具」的看法。
甚至，还说了一些，妈妈带给我的困扰。
看着身边的男人，看着他偶尔投向我的眼神，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越发清晰。
严铮，他是喜欢我的吧？
这一次，林静，你要不要，勇敢一次？
32
夜幕再次低垂。
严铮点燃冷烟花棒。
银色火花绽放，如一捧星辰。
就是现在。
「严铮……」
他转过头，眼神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温柔。
就在我准备将排练了千百遍的话说出口的瞬间。
「嗡——嗡——嗡——」
这一次，我清晰感觉到，严铮目光触及屏幕的刹那，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似在犹豫，但手机振动锲而不舍。
「喂，李念，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语速极快的年轻女声。
听不清内容，只捕捉到「孩子」「一个人」「怎么办」「能不能帮我」这些。
冷花燃尽，只余一点残余硝烟。
严铮一直安静听着，不时抬手捏捏眉心。
等对面似乎冷静了一点，他才叹口气：
「李念，我上次说得很清楚。
「生孩子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也会尽量帮你，但不代表会介入你的生活。
「结婚？不可能，不是因为我的职业不能帮你做这种事，而是因为，结婚这件事本身，很神圣。
「很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大脑一片空白。
33
严铮挂了电话，看向我，语气恢复温和：
「抱歉，刚才——」
「严铮，孩子……是你的吗？」
「嗯？」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整个人愣住了。
随即，似乎又被气笑。
他走过来。
「第一，」严铮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孩子，是李念自己在国外通过医疗手段要的，跟我没有关系。」
「第二，」他像是在做官方声明，「李念，是我的前女友，但早就断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绝无可能旧情复燃。」
严铮斩钉截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呆呆地看他。
看他那双写满认真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傻乎乎的模样。
那里面，没有一丝闪烁其词。
他澄清时不容置疑的笃定、清晰明确的界限，还有……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委屈……
看着他依旧认真，甚至带着点紧张的眼神，心里某个地方，像气泡一样，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所说的「喜欢的人」，应该……是我吧？
「第三——」
严铮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来打消我的疑虑。
但这一刻，混杂着委屈、不安、悸动和勇气的复杂情绪，战胜了所有的犹豫胆怯。
我等不及，也不想等。
「严铮，」我打断他，「你之前一直问的，我的真实想法，我现在就想告诉你。」
「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不想就这么结束，不想只跟你维持现状。
「想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做你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可以……」
一口气说完，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巨大的勇气之后，是汹涌的不安。
我紧闭上眼。
34
一个用力的怀抱，猛地将我拥住。
「傻瓜，」严铮声音喑哑，把我紧紧按在心口，反复低语，「你这个傻瓜。」
他的心跳，隔着薄薄衣料，和我同样失控的心跳交织。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眼泪却流得更凶。
我们近乎贪婪地拥抱着彼此。
仿佛要将这些天的所有不安、误会，都融化在拥抱里。
过了好一会儿，等情绪平复一些，严铮才松开我一点。
他低下头，用指腹一遍遍擦去我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笨拙地哄劝，「再哭，明天拍照不好看了。」
我被这句不合时宜的直男式安慰逗得「扑哧」一声，伸手捶他。
严铮看着我又哭又笑的样子，像是终于放下心来。
「所以，」他捧住我的脸，「现在可以说第三点了？」
感觉又要被他套路。
「第三，」他凝视着我，「抱歉，林静，本该给你一个更正式、更浪漫的告白，而不是……让你在听了我和别人的糟心电话后，还要鼓起勇气先说出来。」
带着他独有气息的吻，落在唇上。
「不过，」许久之后，他离开我的唇，额头抵着我的，声音带了一点戏谑，「严格来说，我早就和某人告白过一次了。」
「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他看着我瞪圆的眼睛，「我说，林静，我喜欢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要不要正式做我女朋友？」
「你当时……」他凑近耳边，「红着脸答应了。然后，第二天，忘得比谁都干净，还翻脸不认人，和我划清界限，说什么？做普通邻居？要维持现状？」
……
我想跳湖冷静一下。
「不过没关系，」严铮将我重新揽入怀中，「毕竟，让你断片的……是我。」
「所以，」他在我发顶落下一个珍重的吻，「不着急。这一次，我们慢慢来，所有的一切，都让你记得。」
他再次低下头，印上我的唇。
「等一下，」在这个几乎要让人融化的吻的间隙，我脑中某个角落突然钻出疑问，「你说喜欢我有一段时间了，那……」
「静静，」严铮声音带着警告，「你确定，现在要讨论这个？」
我看着他「如果非要问，那就只好用行动告诉你答案」的眼神，摇摇头。
不是现在，绝对不是。
火还在燃。
夜还很长。
番外：严 Sir 为何那样
1
严铮第一次注意到对门的新邻居，是在她搬来的第三个晚上。
不是她来拜访，也不是走廊偶遇，而是通过电子猫眼夜间模式下，一张反复出现的、咧着嘴笑的——鬼脸。
一连三天，那张脸都准时出现在他家门口的监控画面里。
短暂徘徊，然后消失。
饶是严铮见惯各种场面，也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周五晚上，他难得没排班。
回家后，特意检查了门锁，又把所有灯都打开，才深吸一口气，点开监控回放。
然后……哭笑不得。
所谓「鬼脸」，根本就是一顶设计奇葩的毛线帽。
猫眼高度，正好露出那个扭曲的图案。
帽子的主人……
严铮从白天的监控中，看到了她的脸。
皮肤白皙，眼睛湿漉，像小兽。
脸颊婴儿肥未褪，鼻头和嘴唇，都是圆润的弧度。
看起来……很乖，有点甜。
这样一个软萌女孩，戴着一顶「鬼脸」帽。
强烈的反差感，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心头漾开一圈极其细微却挥之不去的涟漪。
严铮皱眉，将之归结为：
空窗期太久，看谁都眉清目秀。
2
后来，严铮知道了她的名字——林静。
通过无数个他代收的快递。
也知道了——她不是单身。
原本动过心思的。
比如，算好她下班回家的大概时间，装作不经意地出门倒垃圾。
或者，在她拿快递时，寒暄几句。
都是些老套的、循序渐进的法子。
他耐心一向很好。
直到那天，他从监控，看到了另一个男人。
男人送她到门口，很自然地低头吻她。
林静似乎有些羞涩，微微偏头。
却没有拒绝。
然后，男人将她抵在门上，更深地吻下去。
直到那扇防盗门将一切旖旎画面隔绝。
严铮面无表情，关掉回放。
心里某个刚刚冒头，还没来得及成形的东西，沉了下去。
严铮，收起你那不合时宜的心思。
人家名花有主。
是啊，她那么漂亮。
可该死的，他还是控制不住。
每次回家，例行检查监控，总会下意识地，在有林静的画面上多停留几秒。
像个变态。
他看着他送她回家。
他看着他们在门口拥抱、接吻，有时短暂，有时缠绵。
他看着她……偶尔走神的样子。
不止一次在心里骂自己：
严铮，你有大病。
3
因为是老小区，一梯两户的房子，格局还是有些奇怪。
两家阳台相连，中间只用一人宽的空调外机设备区隔开。
通风良好，隔音……一般。
林静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她很喜欢在阳台打电话，尤其晚上。
声音不高，但足够让隔壁「无意」倾听的人，捕捉一些片段。
起初，打得最多的，是给她妈妈。
语气总是带着压抑的无奈：
「妈，我说了我能处理好……
「妈，你能不能别总是否定我……
「妈，让我试试，行吗？求你了……
「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
通话在长久的沉默或疲惫的叹息中结束。
然后，她会一个人在阳台待很久。
他想象着她的背影，小小的。
后来，她和妈妈的通话，越来越少。
她更多时候会跟一个叫「骁骁」的女孩煲电话。
语气轻快、鲜活，甚至有些……狡黠。
内容多半关于那些出现在她家门口的男人。
「他？就那样吧，人挺好的，对我也不错，就是有点，嗯，无聊？
「没什么感觉啊，可能我这人天生比较冷感？真的体会不到你说的那种心动。
「那个？一般般吧，还不如我们公司新出的那款，可能是我有问题。
「哎呀，别问啦！」
严铮转身回了房间。
有些话，隔着墙听，还是刺耳。
4
严铮有预感，林静和这个男朋友要完了。
那天晚上，他看见那个男人在门口, 试图激烈地吻她。
但那双杏眼里，一片疏离。
一个疯狂的念头蹿了上来：
如果是他吻她, 绝不会这样。
他会让她……无暇分心。
他为自己的念头感到齿冷。
再后来, 她从「脑花毛线帽」换成了「向日葵渔夫帽」。
身边男人也换了。
这个更黏人, 也更……卑微。
分手那天，男人在她家门口不肯走，低声哀求着什么。
隔着门缝，他听见林静那总是温软的嗓音，像淬了冰：
「第一天认识，我就说得很清楚, 不喜欢被人管束, 任何形式的都不行。
「我也说过，不太擅长处理亲密关系中的感情问题, 或者说, 有点冷血。
「是你非要觉得能改变我，现在受伤了，我很抱歉, 但我提醒过你, 不是吗？」
失魂落魄的男人离开了。
林静在外面默了一会儿，耸耸肩：
「我果然还是处理不好这些。」
严铮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5
那天深夜, 严铮失眠。
走到阳台，隔壁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嗡鸣。
紧接着, 是林静刻意压低、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呜咽。
天……
她在……
他瞬间僵住。
活了三十年, 第一次因为单纯的声音而……有了如此强烈的反应。
他被钉在原地, 动弹不得。
只有那撩人心弦的声音，无限循环。
过了不知多久, 一切渐渐平息。
她开始碎碎念, 带着点专业测评的口吻：
「外观：设计感还行。
「气味：没什么特别的。
「外用：频率有点单一，切换不够流畅。
「内用：有点麻。
「噪声：还是有点明显。」
林静用冷静到诡异的语调, 说完了那些足以让他理智崩断的话。
最后，她轻叹一口气：
「所以，所谓快乐, 就是这样？我还以为会烈火焚身呢。」
那晚, 严铮做了很久都没有做过的梦。
她在燃烧。
6
可能因为他的名字和头像都太严肃？
每次告诉林静, 帮她收了快递，她都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礼貌是很礼貌, 太礼貌了。
也因此，每次在走廊遇见她, 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导致之前设想的邂逅、偶遇, 根本派不上用场。
直到这天，在人来人往的安检口, 严铮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静今天戴了一顶「丑橘」棒球帽。
头上一片叶子, 绿绿的。
此刻，她脸上是末日降临般的表情。
眼巴巴地看着小王手里那个小袋子。
嘴唇无意识张着，像条离了水的鱼。
他知道那是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严铮平复呼吸, 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领褶皱。
朝着那个让他失眠、做怪梦，甚至开始质疑自己人格的「麻烦源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