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去世后,叔叔牵走了家里仅剩的大黄牛让我自生自灭。
我孤女一个无依无靠,推着摆满豆腐的小板车走街串巷,期望有一天挣了钱把大黄牛赎回来。
将军府的老夫人瞧着我可怜把我的豆腐全买了,还让我每日往将军府送些。
老夫人心善,我一直心存感激。
再见到老夫人时,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已。
后来,她成了我的祖母。
我又有了家,生活有了新奔头,我日日干劲满满。
直到时小将军重振将军府,圣旨赐婚太师之女。
我想是时候回去赎我的大黄牛了。
可时小将军却堵住我,在我耳边低语:
「知夏,嫁给我。」
01
爹娘去世那天,家里唯一的大黄牛也被叔叔牵走了。
我趴在磨盘上嘤嘤哭了一夜。
我爹是走街串巷卖豆腐的,我娘的厨艺极好,家里就我一个孩子。
从我记事起爹娘就开始把他们谋生的手艺一点一点教给我。
未雨绸缪终于还是派上用场了。
我除了每天做豆腐还会偷偷跑到叔叔家去看我的大黄牛。
它本来就瘦,被叔叔牵走后更瘦了。
我鼻头发酸,有些心疼同我一起长大的大黄牛。
这一年,边疆不再和过去一样安稳。
自从英武善战的时小将军进京后。
胡人开始频频扰边。
时家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家族百年戍边,让百姓们生活安居。
时家儿郎也是英雄倍出,没有一个辱没丹书铁券名声的。
这日,我和往常一样推着破旧的平板车把豆腐送到将军府后门。
等了又等也不见厨房的人出来取。
怎么说也是二十个大钱的买卖,我左思右想还是大着胆子敲了敲门。
刚一使劲门就自己开了。
伴随着「吱呀」一声,我看到了满院的尸体。
时老将军捧着丹书铁券仰天喊着「老天无眼,大梁要亡」。
只见满园翠绿都压不住漫天鲜红的血珠。
我颤巍巍的扶着腿转了身,在将军府后门旁的大树下蹲坐着。
我想起了十二岁那年,爹娘带着我在街上卖豆腐。
一老一少,英姿飒爽,骑着高头大马。
阳光照在盔甲上闪着银光,那少年的长枪上坠着鲜艳的红樱子,我想皮影戏里讲的显圣二郎真君也不过如此吧。
第二日,我上街卖豆腐时就听隔壁卖猪肉的屠户说。
「将军府勾结太子企图谋反,圣上下旨赐死老将军。」
「丹书铁券也没有用,圣上话就是铁律。」
「唉,真物是人非,昔日的护国柱石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今早上我去看热闹,还在将军府门口看到老将军的遗孀带着两个孙儿哭的不成样子。」
「他们如今是罪人身份,也不知能不能活下去。」
「可怜呦。」
我支着耳朵听了半晌,突然更想爹娘了,眼泪不听话的簌簌往下落。
我每日睡的都早,三更天便要起来磨豆子,点豆腐。
迎着最早的一束阳光把热腾腾的豆腐拿去街上卖。
这日,我推着板车回家时路过将军府后门,门旁坐着一个瘦脱相的老媪,一边各一个四五岁的小童,像小乞丐一般,眼看着三人出气多进气少。
我拿着剩下的最后一块豆腐送过去,两个娃娃眼睛突然晶亮,随后一同望着老媪,把嫩生生的豆腐递到她嘴边。
我心下一软,家里就多出了三口人。
这一年,我十四岁。
02
距离将军府出事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家住的本就偏僻,多出来的三口人也无人在意。
我知道他们的身世,也不敢让两个孩子再姓时,索性跟了我的姓。
女娃唤做陆安宁,男娃唤做陆安逸。
安安逸逸,我希望他们余生顺遂。
老太太已经六十多岁了,幸而将门虎女,身体底子好,虽然病了一段时间,吃了几副药便也好了。
只是我卖豆腐攒下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知夏,我们连累你了。」她眼神灰败,说话还有些费力。
「老夫人说的什么话,要不是那日您叫人买了我的豆腐,恐怕我早就随我爹娘去了。」
「你一个小女娘任谁见了也会心生怜惜,不必因为我的一时善意拖累了自己。」
「我没了爹娘,自己过日子总没个盼头。这怎么能叫拖累,明明是陪伴才对。」
「知夏你就是时家的恩人,若不嫌弃你唤我一声祖母。时家若有一日能够重立朝堂,你就是府上最尊贵的大小姐。」
我看老太太心中自有城府,也没多说什么。
皇家事,风云变幻。
我一个卖豆腐的市井人也参不透什么。
我只想再挣些钱把我的大黄牛赎回来。
03
家里突然多了三口人,睡在炕上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只是安宁每日都会做噩梦,嘴里喊着爷爷,哭着说:「阿兄我怕。」
她嘴里的阿兄想必就是时小将军。
边塞城镇到处都是时小将军的传说,顾盼生神,身躯魁伟。
十六岁就提着长枪冲锋陷阵,打的胡人直退三十里。
十八岁就让大梁边塞的十三座城池都插上了梁国旗。
少年英雄这个词才有了最具像的表达。
就这样一个人生死未卜,没有音讯。
老太太每到此时都会轻拍安宁的后背喃喃说愿你阿兄周全。
我也从来不多问一句。
家里有了人帮忙,每日能卖出的豆腐更多了。
一个夏天过去净赚了不少银子。
我喜滋滋的在路边租了一小块地方开始卖豆腐脑。
吃法新颖小铺子日日爆满,秋去冬来我掂量着手头的二十多两银子。
趁着初冬时节雇了一辆马车带着祖母和弟弟妹妹去了江宁。
在边塞待着我总觉得不安全。
到江宁时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落下了。
我们同路上结识的一对夫妇合租了江宁县城最东边的一处宅子。
我租了其中的四间房,安逸和我各一间,祖母同安宁一间,还有一间留作厨房。
这对夫妇也是从边塞来的,胡人作乱,把他们村子里的人都赶走了。
这男人姓李,走镖为生,一把子力气还会些拳脚。李娘子温婉俏丽,手极巧,绣出来的荷包帕子比店里卖的都要好看。
祖母和我对绣活一窍不通,她闲时安宁就跟着她学,安宁聪明机灵学的极好。
我用剩余的钱租了个小铺子又开始卖豆腐脑。
日子总得细细的过下去。
这夜家人都睡了,我穿了一间里衣,点着灯披着外衫去厨房检查磨好的豆浆。
我已经十五了,早就及笄已然是个大姑娘了。
整日抛头露面卖豆腐脑总免不了有人骚扰,安逸就拿着小棍子戳人的屁股。
街道上也有规矩,交了保护费,自然有地头蛇看护。
我不怕累,唯怕惹到麻烦。
刚打开卧房门突然有道人影挟着一阵冷风同我一起进了屋。
他身长八尺有余,穿着一身墨色的锦袍,肩背宽阔腰却极细。
我心里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待他转过身,我就着屋子里昏黄的烛光才看清了他的样貌。
比起三年前在长街上的匆匆一瞥,他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煜煜,看着不像是戍边的英雄,反而像缠绵床榻不见阳光的病人。
他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我刚刚没有喝完的茶轻啜了一口。
「小小女娘,胆子不小,难怪敢出手救下祖母弟妹。」
他声音低沉,听的人后脊发凉。
我头低的更狠了,不敢看他。
「你想法子去一趟应天,将此物交给东宫太子。这件事关乎国本,我也实在找不到旁人,才来寻你。」
我是极胆小的,双手颤巍巍的正在犹豫。
「无妨,若是害怕,我再想别的法子。」他深吸口气收回手,语气黯淡惆怅。
他明明是纵马驰骋疆场的英雄,顾盼生神的显圣二郎真君。
他应该高高的昂着头睥睨一切,我骤然心生不舍。
伸着手将他快要塞进胸口的书抽走。
「将军珍重,时家和大梁百姓都需要你。」
「你就不怕我是真的叛国吗?」
「我只知道在边塞的十四年我的日子一直是安安稳稳的。」
他眼底的倦色少了几分,唇角微扬,抬眸深深看了我一眼,闪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04
他走后,我数着这半年来辛苦攒下的二十两银子,心想真是狗窝里藏不住剩馒头。
第二日,我将弟妹叫来好一番叮嘱,祖母泪眼婆娑不舍得我出远门做生意。
我笑着安慰她,家人就该如此。
我穿上粗布衣裳裹着头巾装作回家探亲的小娘子,应天距离江宁只有三天的脚程。
可是我怎么才能见到太子呢。
自从将军府出事,太子就被幽禁东宫一年有余,圣上既没有下废太子的诏书也没有起复太子的意思。
一路颠簸,到应天城门外时天刚蒙蒙亮,城门口已经乌泱泱的好多人等着进城。
「老汉,你这野兔甚是肥美,定能卖个好价钱吧。」
「太子府上近日极爱野味,我已经连续给东宫送一个月了。」
「好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这一月就能挣够养老钱了吧。」
「小兄弟折煞我了。」
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我紧紧跟着拎兔子的老汉,给他塞了十两银子,还未张嘴提要求。
「姑娘会做野味吗?」
我梗着脖子嗯了一声。
「那就好办了。」
东宫的厨娘给我系上围裙的时候,我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小将军果然运筹帷幄。
太子边吃麻辣兔肉边瞅着立在一旁的我。
我脑袋压的极低,恨不得背后立刻长出一个龟壳。
「你叫什么名字。」
「陆知夏。」
「那卖野兔的老汉几日前就说他远房有个侄女厨艺甚好,特别是麻辣兔肉做的一绝,他果然没有骗孤。」
「这是民女家传的手艺,若太子殿下还想吃我把配方给您。」
「既是家传的。那……」
太子抬了抬眼,满殿的下人退的干净。
我哆哆嗦嗦把揣在怀里的那本书拿出来递给太子。
太子打开看了看。
「你且回吧,孤知晓了。」
05
我揣着太子赏的二百两银票,双腿打着晃儿的跟老汉出了东宫。
回到江宁我用太子给的钱买了个铺面,门口放了个水缸,里面飘着两朵开得正盛的荷花。
铺子在李娘子的帮衬下红红火火开张了,洒着红糖的豆腐脑儿和麻辣鲜香的兔肉搭配着吃,一时间吸引了很多顾客。
照这个速度,年底就能买个属于自己的小宅子了。
时间过的飞快,水缸里的几尾鱼代替了荷花。
听闻大皇子中秋游街,安宁安逸想上街看看,自从来到江宁,他们每日不是在家就是在铺子里,我便应允他们一道出去玩玩。
大皇子是圣上青梅竹马的静妃所出,极其受宠。
早早就被封宸王,封地江宁。
江宁富饶且离应天极近,快马加鞭一日就到,可见圣上宠爱。
关于大皇子的传言很多,听闻他幼时丧母,心中思念,极其喜欢扮作母亲的样子对镜自赏,他的身边来来往往都是不同姿色的男人。
中秋这天,我带着弟弟妹妹早早的就上街去了。
大皇子坐在八匹马拉着的车架上睥睨众人,幔帐层层叠叠晃着人的眼睛,一阵风吹来,丝质的幔帐飞舞。
大皇子手里攥着一节皮质的绳子,绳子另一头拴着一个人的脖子。
那人被大皇子捏着下巴灌进一杯酒,红色的酒液顺着嘴角划过青筋凸起的白色脖颈,又慢慢流向紧实宽阔的胸膛,直到那酒色消失不见。
他双膝跪地,衣领大开,眼睛倏的睁开,我同他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很短,只足够对视一眼。
时间又仿佛足够长,这一眼让我久久不能忘。
他骄阳一般耀眼,英姿勃发,铁甲银枪。
堂堂戍边将,却以那样的姿态跪服于大皇子。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阵亡沙场,今日的他和边塞的那一眼完全不是一个人。
他跪地受辱不曾反抗一定是有成算的。
我知他的骄傲和屈辱。
06
又是一年腊月寒冬,我往盆里加了些炭,火烧的旺,刚想起身开窗,就灌进一阵冷风,时间快的不等我反应,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我揉了揉眼,以为又是梦中幻影。
他就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我,也不说话。
这么冷的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锦衣,我怕他冷,赶忙取了衣架上我的披风垫着脚披在了他的肩上。
他比之前又瘦了一些。
玉冠松松的立在发顶,衣服穿的也不甚齐整,靠近他时能闻见淡淡的酒气。
眼睛却晶亮的很,眼角泛着红。
我心下砰砰直跳,没有忍住抬手摸上他的眉骨又摸了摸发红的耳垂。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他呼出的热气全数洒在我的手心里,酥酥麻麻的。
「将军今日来可有什么安排?」我收了手假装镇定的坐在椅子上,拿起手边快要收尾的络子。
「能否给我也打一个,我见逸哥儿就有。」
原来一切他都知晓。
他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我对面等着我收尾。
灯下的男人就像会魅惑之术的狐狸精,只需勾勾手指,我便甘之如饴。
络子打好后,他递过来一块玉佩,我就着他的手把络子系在玉佩上。
「如此甚好。」
他露出的一节手腕上细细密密新伤旧伤层层叠叠,格外狰狞。
我眼睛圆睁,心脏似是被捏住,又闷又痛,泪珠子就不听话的低落下来。
可叹我这时年轻,不知心疼竟是此般滋味。
他拢了拢衣袖将伤口遮住。
我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去端了盆温水,又从床头柜子取了伤药,默不作声的替他处理伤口。
沉默中,只听他道:
「大皇子幼时丧母一直记恨皇后娘娘,他设计构陷我和太子谋反。这件事触碰到圣上逆鳞,不由分说就将我下了天牢。圣上近些年沉迷求仙问道,只想长生不老。太子被禁东宫后朝堂事皆由他把控。他将我从天牢提出,给我灌下五石散,让我上瘾日日臣服在他的脚下。什么将军傲骨,我早就没了傲骨。那药物让我欲罢不能,少了它就日日钻心蚀骨的痛,他最喜欢看我跪在他脚边向他乞求药物的样子。若不是家族蒙冤,家仇未报,我早就……」
我打断他,轻轻却坚定道:
「将军傲骨自在心中,大皇子没有将时家赶尽杀绝自有你在中间涡旋。祖母知你,懂你。她见你这般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钻心蚀骨早就能磨灭一个人的意志,可将军依旧运筹帷幄,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我会替将军照顾好祖母弟妹。既然做了取舍,就不必介怀自己是否摧眉折腰事权贵,事成之后回看现在,不值一提。」
安逸聪明,在江宁上了一年学,连跳三级,夫子都说照这个速度他明年就能参加童式。若不是安逸每日放学后给我和安宁开小灶,如今这番话我定是讲不出来的。
他半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细细望去眼角竟似噙着泪,泛着莹莹黄光。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我爹因为豆腐卖得不好躲在厨房偷偷抹泪,我娘摸摸爹的脑袋让爹靠在她的肩头,不一会爹的脸上就泛起了笑意。
我起身抱住他,摸摸他的脑袋。
「将军莫怕,祖母知你,我亦知你。」
07
自上次他来又是数月,我缸里的荷花才露尖角。
安宁安逸的生辰正逢端午,我跟李娘子学习编了两串七彩绳结送给弟妹,思来想去趁着夜深无人又编了一条。
弟妹的生辰宴温馨简单,祖母高兴,我陪着她小酌了两杯酒。
「知夏,若不嫌弃你可愿嫁作宴儿为妻。你只要点头,我时家往后有无后嗣也绝不纳妾,只你一位掌家夫人。」
安宁也道:「姐姐,哥哥若是见了你定然欢喜。」
「将军是有大前途的,又生的俊美,我区区一个卖豆腐的怎么敢肖想。我即叫了您一声祖母,想来您也不会不认我。」
百年世家,风骨依旧,摧眉折腰,忍辱负重,我只盼他事成之时也是平平安安的。
他那般好看聪明的人,娶了我才会被人笑掉大牙。
直到此时我才知他叫时晏,真好听的名字。
晚间,他果然来了。
瞧着比上一次还要瘦些,但腰背依旧笔挺,他从来都没有被压倒。
「弟妹今日生辰,祖母很高兴,你不必担心,祖母身体很好,定能长命百岁。」
「你呢?」
「我?」
「你可欢喜?」
「欢喜的,我的小铺子日日客满,自然是欢喜的。」
「今日也是我的生辰,我可有礼物?」
世家大族果然不一般,生孩子都是算准日子生的吗?怎么这般巧。
我犹犹豫豫还是从袖间抽出了还没收口的彩绳。
他扬唇轻笑,呼出的气洒在我头顶,让我不禁红了脸。
我把彩绳系在他手腕上时顺便看了看上次受伤的地方,伤口依旧层层覆盖,这片地方日后定然是没办法恢复如初了。
我轻吹着那片地方问他疼不疼。
「我饿了。」他答非所问。
「那我给你煮碗长寿面。」
「还想尝尝知夏的麻辣兔肉。」
这是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真好听。
厨房里的材料都是现成的,兔肉也都是卤好的,加热一下就可以了。
他慢条斯理的吃着。
「我想再开一家大些的饭馆。安逸今年就能参加童试,夫子夸他天赋极好,是个读书的苗子。
如今的铺子挣的钱供安逸读书没问题。但是我也想把安宁送去女学,还想给她攒一份厚厚的嫁妆。若是日后事成,这些自然都不需要担心,但是总需要做两手准备。」我絮絮叨叨,他听的也认真。
「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将军在大皇子那日日惊险,你护好自己就行。开饭馆的事不急,我慢慢想办法。」
他放下筷子侧转着身突然将我抱住,额头抵在我的肩上,手臂收的越来越紧。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深吸气。
「荷花香,果然衬你。」
我脸颊发烫,气鼓鼓的推开他,不曾想他孟浪如此。
我瞪着他,一副讨要说法的样子。
他却咧着嘴笑了,和我记忆中的时小将军重叠,是那般明媚耀眼。
08
我揣着怀里的三百五十六两余七钱的银票寻到李娘子那,想让李镖师同我去一趟关外。
关内丝绸六两银子一匹,关外十二两银子一匹,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李娘子听说后掏出家底,我们一共凑了六百两,买了一百匹丝绸。我又转卖了铺子当作路费和李镖师一起去了关外。
一去两月有余,回到江宁时已经九月。
这一路风尘仆仆我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弟妹看着长高了很多,只是祖母日日挂念我生了一场小病。
这一来一往我和李娘子的家产翻了一番,我搂着七百两银票睡了好几天,嘴角从未下去过。
安宁陪我在东市逛了好几天,最后租了一间三层楼高的大铺子,后面还有三进小院。铺子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我大方的交了租金。
开业前几天我和李娘子忙的脚不沾地,安宁和安逸放学后也会来帮忙,终于在九月底饭馆开张了。
我把娘教给我的厨艺全数教给了李镖师,现在的李镖师已经是个成熟的李厨子了。自从李娘子有孕后,他也不愿意再东奔西跑的走镖了。索性安顿下来,守着妻儿过日子。
饭馆有之前积攒下来的老顾客光临,一月不到就走上了正轨。店里厨子伙计上手极快,我倒是闲下来了,日日和安宁一起跟李娘子学绣花。
细细算来我和他没见过几面,夜半时我却日日盼他来。
我从画本子上看的都管这个叫少女怀春。
识得字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09
这夜我就着烛光在练习绣龙凤呈祥。
「龙像蛇,凤像鸡,看来他俩是没办法吉祥如意了。」
「你果然胆大,一个小女娘竟敢去关外倒卖丝绸。」
「现下胡人踏马已经夺走了边关八座城。」
「你踏错一步就可能会被胡人掳走。」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银子的事交给我!」
他从来没有如此疾言厉色的同我说过话,我低着头不敢反驳,怕他更恼。
「怎么不见你往日放肆大胆的模样了?」
「你看看你如今黑黑瘦瘦的。」
「哪里还有一点少女模样。」
这人看着唇红齿白正人君子样,怎么还人身攻击了。
「不牢将军担心,在边塞接货的刘镖头还夸我胆识过人,他还想娶我回家呢!」
我梗着脖子回他。
哪里来的刘镖头,不过是我给自己挽尊的借口。
我孤女一个本就无权无势无家,虽然长得不如天仙貌美,但是我娘也是十里八村排得上号的美女。他倒好还拿样貌攻击人。
我看他身形一滞,扶着桌子险些站不稳,一双眼睛尤为晶亮,一错不错的盯着我。
我迎着他的视线不闪不避。
「好,好得很。」
「那你且要好生养养,边关危险。一定要护好自己的小命,等着刘镖头娶你回家。」
他扔下几块质地上好的玉石,作势要走。
我着急向前去拦和他撞了个满怀。
我捂着撞疼的鼻子,闷闷道;
「我给你做了些果脯和蜜饯。」
「五石散不是什么好东西,路上我听走镖的大哥说这东西吃多不举。」
「他在关外见过戒掉的人,时日长了也可以和常人无异的。」
「这蜜饯子我放了很多蜂蜜和糖,你想五石散的时候含一颗在嘴里,可以转移注意力。」
他定站着好久,久到我的鼻子都不疼了。
照他现在的处境能不被人察觉的潜出宸王府本就不易,我又何必再惹他生气,空废心神。
我拉着他的袖子让他坐在椅子上,把早就打包好的果脯蜜饯递给他。
他脸上终于露出笑来。
后来我才惊觉,我的少女怀春全是他的模样。
恣意的,耀眼的,迷离的,屈服的,悲痛的,坚忍的,还有毫不设防的。
他捏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
「知夏,人生太苦,唯有你是最甜的。」
后来我才知,这年他也只有二十一岁,便已经尝遍了人生苦。
10
又是一年端午,大皇子去了应天,也带走了他。
其实他统共也没来过几次,而且每次都是半夜,只和我说说话,再讨些甜的发腻的蜜饯子。
我日日都会做新鲜的,盼着他来。
细水流年,与君语。
江南发了水灾,民不聊生。
世人都知圣人却一心求仙问道,流水的丹药送进皇宫,只为了一个长生不老。
他不顾水患,我行我素,百姓怨声载道。
两日后,大皇子反了。
理由是父皇昏聩,太子无德,他怜惜百姓不忍其受苦,宁背上骂名也要肃清朝堂,还大梁江山万世太平。
他上位后的第二天就死在了御书房的暗室里,朝中大臣以杨太师为首拥护太子名正言顺继位。
短短三日,大梁就换了两位皇帝。
百姓才没功夫操心是谁做了皇帝,他们只关心是否能让他们安居。
新皇只用了几日就安排妥了水患赈灾事宜。
挖渠通水,重建房屋,每人手里都分到了实打实的赈灾银。
我从饭馆回家时,只见家门口的榕树上拴着几匹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
一看就不是俗物。
院子里乌泱泱围了好些人。
我挤进去的时候,只见一位五十岁上下面白无须的内侍紧紧握着祖母的手。
祖母眼睛通红显然才哭了一场。
「阿姐,哥哥还活着!他帮陛下重掌大梁,时家翻案了!」安逸兴奋道。
「那便是极好的,祖母切勿大悲大喜,仔细伤了身子。」
一旁的内侍打量着我,「听陛下说潜底时吃过你的麻辣兔肉,鲜香麻辣堪称一绝,不知咱家今日可有口福?」
「公公过誉了,您稍等片刻。」
我让安逸把他的屋子收拾出来开窗通风,倒是勉强能正正经经吃顿饭。
兔肉端上桌时,双喜公公示意我也坐。
「姑娘陪咱家吃一杯酒。」
我遵命落座,给双喜公公斟酒。
双喜公公却并未饮酒,而是看着我缓缓道:
「时将军和圣上是表兄弟,圣上母族权势太大,先皇忌惮,大皇子利用了这一点顺水推舟覆灭了将军府。」
「大皇子胜券在握,以为时将军在他手里日日搓磨早就失了斗志和生存的意志。亏你不惧危难替圣上传送书信,才有了今日的成功。」
「皇上和时将军心里都是感激你的。」
「时将军经此一事足够封王,杨太师求了圣人赐婚,要将家中嫡长女嫁给他。」
「圣上招他问了话,他说你虽是小商贩,但是帮他照顾祖母弟妹,如今十七岁,也过了最好的说亲年纪,若是不把你娶回去,难报恩情。」
「圣上知你是好姑娘,也切记你的相助之情,可他让我问一问你,除了嫁他,可还有别的方法还这恩情。」
小商贩?
若不是我每日吭哧吭哧的卖豆腐也就没有祖母弟妹的这般日子。
报恩?
我在他心里不过是对他有恩而已。
爱不爱,爱了多少终究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公公放心,如今世事安定,我定是要回去我的老家,那里有个刘镖头,前些年说要娶我呢。」
「将祖母弟妹接回家时,我就说过不需要报恩,他们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间哪有报恩一说。」
「公公帮我捎句话,待时将军大婚时,知夏能喝杯喜酒就再好不过了。」
刘镖头是我给大黄牛取的名字,人总需要有个寄托。
祖母弟妹待我赤诚,自从有了他们,我的日子才重新有了奔头,我也才知晓了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寻个像阿爹那样的人,娘累了给她捶腿,冬日冷时帮她洗衣做饭,平时对镜画眉,相依相偎。
父亲无病无灾却随母亲而去,我是恨父亲抛下我的。
是祖母和弟妹又给了我家的感觉。
那时我以为爱是生死相依。
可后来我和时晏有了交集,才恍然爱是期望他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是爱屋及乌,爱他所爱之人。
是以,我是万万不能接受报恩的。
11
时晏被封为宁王,没几日府里就来人接祖母弟妹。
我是期盼他能来的,我想问问他无关恩情,可愿娶我。
但是画本子里一般不建议直接问,会显得我很不矜持。
识字后礼义廉耻我倒是学到很多。
万里江河也读到不少,恰巧我也想去看看。
我给祖母弟妹足足装了三马车行李。
安宁哭的眼睛通红抱着我不撒手,「阿姐日日辛苦,如今终于可以享福了为何不去应天。」
安宁已经七岁了,扎着双丫髻,上头系着我给她编的红绳,俏丽可爱,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倒是和她阿兄的一样晶亮。
「阿姐要去边塞接刘镖头,安宁乖,应天下第一场雪时阿姐就去找你。」
「阿姐骗人,我要和阿姐一起去。」
祖母也不说话,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若不是她早就把我当成一家人,尊重我的任何选择,想必她也会和安宁一样让我同他们一道儿去应天。
我好说歹说终于哄好安宁,并答应接了刘镖头立刻就回应天,她才不情不愿的松手上了马车。
我将铺子交给了李娘子夫妻打理。
在床上躺了足足三日后,雇了一辆驴车,晃晃悠悠回了边塞。
这一路走走停停,边玩边看。
也终于理解了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的意义。
从初夏到深秋,这一路我很是恣意快活。
只是偶尔看到有人打马过街时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早就在心里生根发芽的人。
这一路我也见过不少翩翩郎君,一把折扇温文尔雅,写出来的诗也精妙绝伦。
可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大抵折扇不如长枪,诗歌不如战马,长衫飘逸不如铁甲银光耀眼。
此时我才知道,情窦初开时他就在我心中划出涟漪,若不是阴差阳错和他产生交集,这辈子我也只会是个普普通通卖豆腐的女娘,年纪到了被叔叔随便许个人家,了此残生。
因着他我也算见识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人了。
我给了叔叔三十两银子替「刘镖头」赎身,它还记得我,用鼻子蹭着我的脸,还发出呼呼的声音,好像在责怪扔下它这么久。
12
我坐在「刘镖头」的牛背上悠哉悠哉到江南时,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
我没有遵守和安宁的约定,她一定生我的气了吧。
江南又恢复了往日热闹的样子,小桥流水,白墙黑瓦,画舫上阵阵吴侬软语听的我心尖也跟着颤了几下。
我把刘镖头交给店小二,给了二两钱让他好生照顾着。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讲着宁王的英雄事迹。
从少年将军沦为玩物,重压之下隐忍克制,伺机而动拨乱反正,家国动荡之际又披甲上阵打的胡人兵退百里,护得百姓安居。
我听的入了迷,手边的茶水凉了都不自知。
散场后,我寻来了说书先生。
「先生啊,听闻宁王战功赫赫,容貌俊美,不知他的夫人是个怎样的妙人?」
说书先生像是看傻子一般望着我。
「知夏倒不如直接问本王。」
我被一口茶呛的上气不接下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我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说书先生苟着腰早就退下了。
敌不动我不动。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怎么,一年不见,胆子变小了?」
「院子的刘镖头怎的不上来解救你。」
他慢条斯理的紧挨着我坐在长凳上,腿上触感酥麻,直叫我双颊发烫。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打定主意不理他。
「你速度倒是快,不等我打完胡人就骑着牛走了。」
「怎的不和刘镖头成亲之后再走。」
「我也好去你那讨杯喜酒吃吃。」
士可杀不可辱,哪有人和牛成亲的,人畜恋简直道反天罡。
他揪着我的小辫子不依不饶。
「将军打了胜仗还不快快回去,家的里美娇娘都等急了吧。」
「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着急?」
「知夏。」
他突然软下声音,和那时烛光里总需要安慰保护的他一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那时我总轻轻抱着他跟他碎碎念着打算以后。
「圣上和双喜说的那些话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我早就拒了赐婚,是圣上还想争取一下,才让双喜那样说。」
「我杀了大皇子后就没再服用五石散。」
「可惜吃空了你的蜜饯子,药瘾上来时我不能自控。」
「怪我没能安排好一切。
「叫你伤心了。」
他经历一场劫难,从高高在上到跌落凡尘,我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我抚摸着他的眉骨,眼泪簌簌往下落,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触摸到的盔甲有一瞬间是冰凉的,可他的拥抱又是那么炽热。
13
「阿姐是个大骗子,叫我苦苦等了这么久。」
「还有后院的刘镖头,谁会给牛取这样的名字。」
「去年阿兄大病一场,日日搬了躺椅在院中躺着看大门,险些成了石头。」
「阿兄还把阿姐给我做的蜜饯子抢走了。」
「我和安逸一人只吃了一颗。」
安宁又长高了不少,小脸依旧肉嘟嘟的,只是这话像倒豆子一样说个没完。
我坐在祖母的贵妃榻上撑着下巴听她说,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吾家有女初长成。
「阿姐!」
安逸进屋时书袋子都没来得及摘。
他跑的满头是汗,我唤他到身边,拿了帕子正要给他擦汗。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时晏半路截胡了我的帕子,从自己袖中抽出一方墨色丝帕丢给安逸。
「男女八岁不同席,安逸不可再如此没规矩。」
「阿兄,阿姐又不是外人,她以前也常给我和妹妹擦汗呢。在边塞住着时,阿姐还给我洗过澡呢!」
那时两个孩子又瘦又小,浑身脏兮兮,长时间的吃不饱饭路都走不稳,穿衣洗澡都是我照顾着。
「是吗?」
时晏的这两个字像转十七八到弯听的人心里发毛。
安逸却像听不出来似的。
「阿姐给我和妹妹洗澡时可舒服了!安宁你说对不对。」
安宁的眼珠子都快转抽筋了也没能暗示到安逸。
直到时晏不再接话。
而我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我去看看祖母准备的什么饭食,竟要这么久。」
只要我跑得快,危险就追不上我!
14
直到成亲那日,安逸才回过味来。
祖母笑吟吟的说晏儿终于娶到宝了。
夜里他身上格外烫,我轻吻着他手腕内测的伤痕,却换来又一轮的疯狂。
他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让我不得喘息。
直到他抱着我重新沐浴过后,我才从天上落回地面。
「知夏,我也想让你替我洗澡。」
他贴着我的耳朵喃喃着。
我气他不知节制弄的我浑身酸疼,并不搭理。
可他不要脸的又把我压在下面。
直到我求饶一遍一遍说着日后天天给你洗。
他才心满意足的放过我。
真荒唐,毛孩子的醋也吃!
15
时晏番外
大皇子拿着圣旨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站在牢门外。
「只要你服下五石散,本王可以饶你府上妇孺一命。」
「时晏,本王也要让你尝尝被人踩在脚下肆意折磨的滋味。」
用尊严换得祖母弟妹的命也值了。
江宁的日子甚是无聊,大皇子折磨我的手段层出不穷。
我知他要把我搓磨死,可我不甘,时家的冤屈,祖母弟妹生死未卜。
我恨自己舍不下这条命。
这日我好像瞧见一个女子牵着妹妹的手在街边买头花。
难道祖母弟妹来江宁了?
我日日都睡不好,五石散发作时我会用绳子把自己绑起来,每每这时大皇子是最激动的,愚钝的变态也肖想和太子争夺帝位,不自量力。
我每日夜里都会潜出府寻找妹妹。
那个姑娘脸上整日挂着笑,浑身充满活力,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难倒她。
小日子过的滋润,她将弟妹养的白白胖胖,祖母在她的影响下也日日带着笑。
真好,我这条命终于有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她看见我时没有太多震惊,虽然低着头不说话,但她只身一人却敢收留祖母弟妹。
我把东西交给她时没指望她能帮上忙。
万万没想到她竟未有迟疑。
中秋游街时我被她看到了最狼狈的模样。
她一定很不齿吧。
宁愿沦为玩物,贪图这一条命的我。
可她却说傲骨自在心中,
她说她知我。
为了她再坚持久一些又何妨。
边塞危险, 她竟敢倒卖丝绸,为了百两银子命都不要了。
自从知道她此去, 我日日夜中难以安眠。
恨不得随她一起去了才好。
我开始盼着她早日归来。
我望着黑黑瘦瘦的她, 心中抽疼, 本想好生关心她一下, 却不受控制的指责起她。
她却梗着脖子说要嫁给刘镖头。
嫁他也好,安安稳稳一辈子,比我这个无用的人好。
现在的我不能承诺她以后。
她软语跟我说话的样子又乖又美。
能栽在她手上我也认了。
刘镖头自是杀不得了,日后我若能重见天日定然会补偿给他足够的银钱,知夏只能是我的。
在江宁的这两年幸得有她在,不然我是万万支撑不下去的。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心心念念着她。
圣上让我在府上好好养身体,他去替我接祖母弟妹还有她。
我以为知夏是帮助过我们, 圣上一定会对她礼遇有加。
不曾想被养的白白胖胖身体康健的祖母弟妹都来了,却独独不见她。
安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隐隐约约间我听到了刘镖头三个字。
五石散的戒断反应加上气急攻心,我吐了血在床上躺了月余。
期间圣上来了好多次, 他在床头忏悔说不该拆散我俩。
我气的攥紧拳头,他却高兴的大喊传太医。
我醒后安宁整日来床前陪我说话。
「阿姐说, 人啊, 该哭哭该笑笑, 哭过笑过又是新的一天。」
「阿兄你看阿姐给我做的蜜饯子可甜了,我都不舍得吃。」
没错,我抢了妹妹的蜜饯子,这么甜可能是给我做的。
「阿兄你坏,阿姐来了我要告诉她, 让她教训你!我阿姐可厉害了, 铺子里闹事的流氓地痞都是阿姐赶出去的。」
「阿兄, 应天什么时候下雪啊, 阿姐说应天下第一场雪时她就会带着刘镖头回来。」
第一场雪吗。
那我一定要第一个见到他。
我命人在院子里放了个摇椅,我开始盼望初雪早点来。
这天鹅毛大雪染白了整座应天城,我从太阳初升等到夜半也不见她来。
安宁说的没错, 她果然是个骗子。
圣上说胡人扰边该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我心里记恨他拆散我姻缘。
可是国家安宁是她的期盼。
时隔四年, 我又披甲上阵。
无巧不成书, 我终于在边塞打听到了她的踪迹。
那人自称是她叔父, 前日刚刚牵走了寄养在他那的大黄牛。
我让人给了他百两银子,知夏的亲人定要好生照拂。
可后来知夏知道这件事后气的三天没同我说话,睡了三天素觉后,我暗暗发誓以后再有类似情况一定要先请示娘子大人。
我是在江南找到的她。
在暗处观察了一天一夜后并没有发现刘镖头的踪迹,这个黑心肝的男人莫不是抛弃了她!
有眼无珠的东西!
当她摸了摸大黄牛的脑袋叫它刘镖头时可想而知我有多震撼。
她不光胆子大, 说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可以把人骗的团团转。
后来满城挂彩,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八抬大轿,我终于把她娶回了家。
就连圣上也去府上讨喜酒吃时还受了她两记眼刀子。
知夏,知夏。
一晴方知夏至。
散在我身上的阴霾终于被她照亮。
作者署名:嗨皮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