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规则:禁止出现噪音!】



警报响起后,地铁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几个刷视频的人,仍然沉浸在最大音量的外放里,边看边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车厢内突然闪烁起刺眼的红光,车门轰然打开。

那几个笑咯咯的乘客,变得双目无神,整齐地放下手机,排队跳下了车。



车门再关上时,玻璃上已经染满了血色。



1



粗粝的风拍打在我的脸上,让我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



地铁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规则?



面对这骇人的场面,我狠狠拍了拍脸,发现并不是梦。

玻璃上黏稠的血渍缓缓流动,显得无比真实,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环视四周,满是和我一样慌张的乘客。



待到车厢里彻底安静之后,警告声再度响起,冰冷地宣告起了新的规则:

【检测到环境无噪音,规则正式启动,请仔细听取。】



【1.地铁行驶中,每十分钟抵达一个站点,请乘客们留意车间广播。】



【2.每抵达一个站点,地铁开门,请勿在车厢内持续逗留,否则将会坠入车底,被碾为肉泥。】



【3.本路线除起点和终点外,共有 6 个站点,每个站点都有各自的规则,请务必遵守!】



【4.完成站点规则后,乘客方可安全回归车厢,前往下一站。严禁提前回归,否则后果自负!】

【5.驶过 6 站之后,地铁抵达终点。】



【6.唯有终点代表安全生还,若地铁行程全部结束后,仍留在某个站点或者车厢之内者,将被束缚在轨道上,碾成肉泥。】



【注意,前方到站,饿鬼桥。】

2



广播结束后,地铁停下,车门打开,一束泛绿的幽光照进车厢。



虽然仍处在蒙圈的状态,但我还是赶紧跟着人群冲下了车。



规则第二条,到站后严禁逗留。

下车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古朴的石板桥。



桥下有一潭死水,无数煞白的手臂漂浮在水面,密密麻麻,不停挣扎。



桥上则端坐着一位身着黑色旗袍的女荷官。



她的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指了指桌案。



那里有一颗红枣模样的骰子。



「欢迎大家来到饿鬼桥,骰子有大小,猜中者生,可以回归车厢。猜错者或是不想猜的人,就请留在这里陪着我了。」



她的语气相当温柔,却让人无比窒息。

没猜错的话,池水里挣扎的手臂,全都是「陪她」的乘客吧?



只见她手指一勾,点中了一个人群前列的衬衫男。



随后将骰子轻轻一盖,简单地摇晃了几下。

她眼神死死盯着衬衫男的ṱųₘ脸:「你选大还是选小?」



眼镜男顿时屏住了呼吸。



犹豫再三,才支支吾吾说出答案:「小……小。」



盖子揭开,骰子上的点数是「5」。

「恭喜你,留下来陪我吧。」



3



结果揭ẗū́⁵晓之后,衬衫男的双眼顿时失去了神采。



和之前跳下地铁的乘客如出一辙,仿佛提线木偶一样向池边走去。



一脚踩下,青烟直冒,皮肉瞬间被腐蚀得干干净净。



惨叫声扎进众人的耳朵。



哪怕痛至骨髓,衬衫男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钻入其中。

眨眼的工夫,水面上又多了条漂浮的手ţŭ̀ₐ臂。



荷官却如同没看到这惨烈的一幕,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下一位。」

骰子摇晃。



「是大还是小?」



ţű̂ₘ「大……大吧。」



答案揭晓,骰子正上方的点数是「3」。



池水上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号。

光是皮肉腐蚀的画面,就看得我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而桥上的荷官仍在不停点人,摇晃着骰子。

宣判着众人的生死。

人群之上,仿佛乌云密布。



4



因为下车时跑得比较慢,所以我处在人群偏后方的位置。



足足十分钟的煎熬过去,才终于排到了我附近。



前面一共有三十二人参与,仅有十一人猜中了大小,得到了返回车厢的许可。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一位大妈不顾规则的要求,选择死活不开口,和荷官原地僵持。



荷官便自顾自地一直摇晃着骰子。



一分钟后,大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一口地,慢慢咬死了自己。



随着荷官缓缓一指,排在我前面一位的校服少女颤颤巍巍走上了桥。



「你选大还是选小?」



少女额尖全是冷汗,咬紧牙关说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答案:「小。」

开盖之后,她看到了点数「6」。



她绝望地向我伸手求救,却又自顾自地一头扎进了水里。



惨叫声穿过我的耳膜,让我后背爬满了汗。



因为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5



骰子轻轻摇晃,荷官微微一笑。



她问我:「是大还是小?」



我擦了擦下巴的汗,看着她瘆人的眼神。



我根本选不出来。

从小抽卡就没出过好东西的我,实在不敢把生命寄托到运气上。



看着池面上漂浮的残肢断臂,我忍不住握紧拳头。



要赌一把吗?



赌大还是小呢?



就没有什么规律或者漏洞让我找一找吗?

荷官见我愣神,又开口问了我一次:



「是大还是小?」

从她温柔的眼神里,我猛然读出了一条最重要的信息。



那一瞬间,每个人猜大小的场面都从我的脑海中掠过。



一一对应,让我笃定。



规则,其实就藏在她的话语之中!



6

我之前的注意力,被骇人的池水和摇动的骰子来回拉扯。

却从来没注意到过这个荷官本身。

我原以为,这是个概率游戏。



却没想到,这其实是一场文字游戏。



直到我发现真相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场死亡游戏如此简单。



因为荷官,会根据摇出的结果,问出不同的问题。

如果结果为大,她的问题是:「你选大还是选小?」



如果结果为小,她则会换一个问法:「是大还是小?」



所有人都处于惊惧之中,竟没发现她这两套不停切换的固定话术。



想清一切关节之后,我坚定地开口:



「小。」



结果停留在「2」。



我长舒一口气。



从死亡的气息里走了出来。

我刚想转头把判断方法告诉剩下的乘客,却瞥见荷官对我微妙一笑。



她伸出食指,停在嘴唇上方,比出了噤声的手势。

我立刻收起了试图拯救其他人的想法。



要是我真开口了,估计河里又得多一条残肢了。



7



第一站结束,只有不到二十人活着回到了车厢里。



地铁重新启动。

窗外一片漆黑,廊间灯光昏暗,所有人都心情沉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包括我在内。



听着车轮不断摩擦铁轨的声音,我不禁想,第一站就死了这么多人,后面的五站该怎么过?



也不知道最后这节车厢里,还能剩下几个活人。



正当我心绪不宁的时候,一只手却突然出现,从侧面搭上了我的肩膀,轻轻一拍。



吓得我一激灵,差点从座椅上蹦起来。



转头一看,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精致的西装,朝我微微一笑:



「你好,我叫易山。」

「我叫林长安,」我点点头回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接下来的站点,我想找你合作,交流对规则的看法,」他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饿鬼桥,你其实已经看穿了真正的玩法,对吧?」



我不禁皱紧眉头:「你怎么知道?」



8



易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学着荷官的样子,把食指放到嘴唇上,做噤声状:「因为我恍惚间看见,她也对你比了这个手势。」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没错,我发现了规律,那就是在大小不同时,她各有一套询问的话术。」



「哦?居然和我的解法并不一致。」易山一愣,「我找到的规律是,她的第一次摇动,如果顺时针则为大,逆时针就是小。」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陷入沉思。

原来生路不止一条。



或许接下来的五个站点,也和饿鬼桥一样,极度危险,同时暗藏生机。



如果保持专注力,仔细观察,一定有机会走完六站,活着离开。



随后我看了看易山闪烁的眼眸,忍不住继续问:「你还有别的发现吗?」

他低头沉吟片刻,说:「有,但你可能接受不了。」



「什么?」

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可能早就死了。」

9



易山的话,让我陷入震惊之中。



直到他引导我,埋下头,与地面齐平。



目光移向座位的下方。



在昏暗的光线里仔细观察。

这才发现,车厢的内壁上,竟藏着密密麻麻的划痕和烧痕。



在部分角落里,甚至有触目惊心的小孔和挤压变形的铁板。



「看到了吗?这辆地铁表面上光鲜亮丽,其实早已经千疮百孔了。」易山摸了摸下巴,说道,「我怀疑,我们乘坐了同一辆出事的地铁,在弥留之际,遇上了轮回六道,也就是六个站点的考验。」



「轮回六道?」



「饿鬼桥这个名字还不够明显吗?」易山耸耸肩,「古代有传说,轮回有六道,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地狱道、饿鬼道,刚刚我们经历的就是其中之一。」



「那赌大小和饿鬼有什么关系?」



易山扶了扶眼镜:「因为赌,总有一天会吃不起饭的。」



与此同时,广播声突然响起:



【注意,前方到站,地狱山。】





10



车门打开,一股炽热的暖流立马涌进车厢。



空气变得燥热万分。

下车之后,对面是一座极高的火山。



岩浆喷发,不断往山下流淌。



在山脚下聚成滚烫的一潭。



只是靠近,就感觉快要被蒸发融化。



而岩浆的边上,站着一个身着判官服饰的男人。



他拿着一个个黑色的石杯,诉说着地狱山的规则:



「欢迎来到地狱山,请各位直面恐惧。」



「这里的规则很简单,只需要喝一杯来自山顶的岩浆,就可以回归车厢。」

「如果不喝的话,就留下骨灰,给地狱山当燃料吧。」



经历了第一站之后,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威胁。

天知道变成燃料又是怎样的痛苦。



这一顿,看来是必须得喝了。



可是,人真的能喝得下去滚烫的岩浆吗?



11

眼看人群混乱不堪,每个人都尽量往后缩,生怕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判官有些不满。



他撇着嘴,故意点出了躲在人群最后面的寸头少年。



寸头少年长嘶一声,最终还是无奈地走到了前方。

他端着直冒白烟的岩浆,双手瑟瑟发抖。



不小心洒落一滴,瞬间就把周围的野草烧成灰烬。



我站在远处,忍不住嘀咕。



这玩意儿,怎么下得去嘴?



不过少年的勇气还是超乎我的想象,没犹豫多久,就闭上眼睛,猛地仰头。



一口入肚。

把岩浆给喝完了。

判官满意地鼓了鼓掌。



本以为这便算安全通关,少年的身体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只见他腹间闪起猛烈的红光,岩浆毫无征兆地从他肠胃中迸出,把他的血肉炸开,飞溅到人群之中。



霎时间,人人惊恐。

我和易山面面相觑,终究是愣在了原地。



喝下去的人,死了。



不喝,也会死。



这一站,到底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判官的嘴角微微勾起,平静的语气下却隐藏着索命的凶狠。



他说:「下一位。」



12



看着判官来回巡视的眼睛,乘客们大多陷入了惊慌。

往前站也不是,往后躲也不是。



一边发颤的同时,一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希望不要点到自己的头上。

判官饶有兴致地挪动手指,最终指到了一个马尾少女身上。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岩浆,期待地看着少女的脸。



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少女不仅没有过多的慌乱,反而异常坚定地踏步向前。



走到判官身旁的时候,没有理会他递上的石杯,反而从他另一只手里夺过了空杯子,亲自走到沸腾的「潭水」边,盛了满满一杯。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一饮而尽。



看着浑身冒烟的她,我皱紧了眉头。

滚烫的岩浆令人生畏,象征着刻在人类骨子里的高温恐惧,能捏着鼻子往下喝已经很牛了,还有人敢主动去盛的?

这是什么狠人?



本以为不出三秒时间,她就会和那位寸头少年一样,爆体而亡,可足足过了很久,待到白烟消散,她都没有发生任何异象。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反倒是一直表情玩味的判官,陷入了一霎的错愕,最终无奈地鼓起了掌:

「精彩,精彩。」



13

直到这时,众人才终于反应过来。

少女,过关了。



原来这就是地狱山的奥秘。



既不能不喝岩浆,也不能喝判官递过来的。



而是要自己亲手去盛上一杯。



这个过关方法,看得我目瞪口呆,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想到的。

于是我看向旁边的易山,想问问他的看法:「你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吗?」

易山显然也在思考其中关节,正埋头沉吟。

直到十几秒之后,一道光线从他的镜片边缘划过,他终于抬起了头,敲了敲手掌:「原来如此!」



他转头看向我,问:「你还记得地狱山规则的第一句话吗?」



我回忆了一下判官的说辞:「只需要喝一杯来自山顶的岩浆,就可以回归车厢。」



「不不不,前面那句,」他摇了摇头,「请各位直面恐惧。其实从这里开始,就已经是规则的一部分了。」

「直面恐惧?」



「没错,」他指了指判官的位置,「炽热的岩浆就是我们恐惧的来源,只有主动去喝下它,才算是直面恐惧。而从判官手里接过来的,只能算被动的妥协。」

看着扑面而来的热气,我终于恍然大悟。



14

有了少女的示范,后面的人通关就容易了许多。

除了一个人因为只装了半杯,被判官推进了岩浆里,其他人全都顺利生还。

在判官的叹息声中,一起返回了车厢。

这次我特意数了数,地铁内还剩下十六人。

经历了两站的惊心动魄,不少人都身心俱疲,一回来就靠着玻璃,缓解压力。

车厢内一片沉默,笼罩着沉重的氛围。

只有易山,依然活跃。

没错,他又拉着我,把上一轮的说辞,原封不动地讲给了在地狱山出彩的马尾少女。

三下五除二,就把她顺利拉入了我们的团队。

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哥们儿之前会不会是搞诈骗的。

怎么这么擅长拉人入伙?

而这时我也终于知道了少女的名字,姜子玉。

15

【注意,前方到站,蛟龙台。】

短暂行驶后,地铁再度停下。

大门打开。

这一站的名字,显然是对应了轮回六道里的畜生道。

还未出门,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

仿佛到了空气潮冷的海边。

阴风偶尔吹过,惹起一手的鸡皮疙瘩。

门外有一条巨蟒般的庞然大物,头顶长着修长的鹿角,身躯足有四五十米长,紧闭双眼,蜿蜒在地。

既像蛇,又像是神话传说中的龙。

而它的身旁,站着一个绿裙的女人。

看到我们悉数下车,她摸了摸巨型生物的鳞片,讲述起此地的规则:

「欢迎来到第三站,蛟龙台。」

「如你们所见,我养了一条蛟龙。」

「它平日里最喜欢的零嘴,就是活人。」

「你们需要在蛟龙台待上一炷香的工夫,此间它会在这里自由活动,以你们为目标,吃肉吞骨。」

「一炷香之后,没有被它吃下肚子的幸存者,就可以离开此地,前往下一站。」

说罢,女人从背后拿出一尊金色香炉,流出淡淡白烟。

蛟龙双目一睁,露出两只火热的瞳子。

16

还没等我们仔细琢磨女人讲述的规则,蛟龙便已经开始了行动。

它虽身长四五十米,看起来相当笨重,却有着快如闪电的速度。

穿行之时,带着「嗖嗖」的风声,眨眼间就爬到了人群附近。

吓得所有人都抱头逃窜。

生怕掉在了最后。

其中一位腿脚不利索的大叔,因为跑得太慢,第一个被蛟龙衔进了嘴里。

没有发出任何咀嚼的声音,就直接吞到了肚子里。

瘆人的尖叫声伴随着隐约可闻的「嗞嗞」腐蚀声,大叔只在蛟龙的肚子里撑了四五秒的时间,就被消化殆尽。

只留下一团血沫,被蛟龙喷出了嘴。

像是给天空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雾气。

看着这个场景,所有人跑得更加卖力。

可蛟龙台的面积并不算大,而且没有任何遮掩身形的物体,空空旷旷,压根没给多少逃跑的余地。

不管怎么跑,也只能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而已。

蛟龙的身影四处腾挪,每每只需要一口,就能吃下一整个人。

看着空气中的红雾越来越浓,慌张感挤满了我的脑子。

以前从没感觉,一炷香有这么漫长过。

17

该怎么办?

破解方法是什么?

我一边拼死逃命,一边在心里不断回顾女人的话。

但不停的跑动让我有些大脑缺氧,完全没法静下心来,思考什么破绽。

一直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只能尽量跑快些,离蛟龙的位置远一些。

而场上蛟龙的移动却是极快,转眼间又将一人吞进腹中。

三两下消化个完完全全,龙角颤动,打了个兴奋的饱嗝。

血雾四散。

一炷香才燃了三分之一,十六个乘客已经只剩下八个。

这也太快了!

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压根不够给它塞牙缝的。

一直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必须要想出合适的解法。

否则大家都得死。

按前两站的经验看,地铁不会给出必死的局面。

哪怕再危急的情况,也总会有一线生机。

那么,生机在什么地方呢?

眼看抠破脑袋,头皮发麻也没有ţù⁺进展,我忍不住瞥了瞥同样亡命奔跑的两位同伴,易山和姜子玉。

他俩在前两站有过不俗的表现,不知道有没有想出解法。

可仔细看去,才发现,蛟龙最新瞄准的目标,就是易山。

不停颤抖的金丝眼镜,此时也从镇静中流露出一丝狼狈。

18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忍不住惊呼。

糟糕!

一旦被蛟龙盯死,根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轻易追上。

随后一口吃掉。

渣都不剩。

如果此时的易山仍然没有想到具体的解法,那他的死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虽然刚认识没多久,但我还是忍不住为他默默祈祷。

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可蛟龙一点都不会留情,直接用飞快的速度朝他扭动。

任他怎么跑,距离都在逐渐靠拢。

眼看蛟龙的位置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易山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站在原地,不跑了。

不仅不跑了,连任何动作都不再有。

好像摆烂一样,彻底僵住,如同一根木头。

看得我一脸疑惑。

他怎么也不像是会束手就擒、直接等死的人啊。

可接下来的景象,让全场人都呆住了。

易山一动不动之后,蛟龙也随之停下了移动。

好像丢失了目标一样,左顾右盼。

最后摇了摇脑袋,视易山如无物一般,径直绕了过去。

重新寻找起了目标。

易山,活下来了。

19

原来如此。

这一站的谜底竟然如此简单。

根本不需要亡命奔跑。

也不需要抢在任何人的前面。

其实只需要当做木头人的游戏,就能安然通过。

有了易山的例子,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立马有样学样,找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停下了所有动作。

果然,本来残暴无比的蛟龙,瞬间失去了所有目标。

两颗凶悍的瞳子里,全变成了茫然。

左右四顾,脑袋上仿佛挂上了一个问号。

剩下的时间里,它只能一直在蛟Ţŭ̀ₖ龙台的边缘打转,搜寻着搜寻不到的猎物。

待到一炷香彻底烧完,它的眼睛也准时地闭上。

安安静静躺回了地上。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

活动好发麻的身子后,心有余悸地返回了车厢。

坐回地铁座椅上,我忍不住看向拍着衣角灰尘的易山,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20

易山擦了擦额尖的汗,回应道:

「这一站实在是太险了,只差一点我就要交代在那里。」

「其实破解之法不在绿裙女人讲述的规则里。」

「而是在蛟龙身上。」

「一开始我的注意力全在蛟龙台的规则上,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想到任何破绽。」

「直到蛟龙的目光朝我锁定而来,我才终于把目光转移到它本身。」

「在传说里,蛟龙乃蛇所化,而蛇类动物都有一种特性。」

「那就是极强的动态捕捉能力,和极弱的静态视力。」

「越是移动迅速的猎物,它越是能敏锐地感知,做出疯狂的扑食。」

「反而保持不动的东西,在它眼里和死物没什么区别。」

「我猜它就算成了半条龙,也保留着蛇的这一特性,因此决定最后拼一把。」

「事实证明,我想对了。」

听完他的分析,我忍不住啧啧称叹。

好家伙,这人的知识面也太广了些。

从古代神话传说到生物学。

这种破局角度也能被他想到。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普普通通的大学副教授而已。」

看着他一点不显老的面孔,我只好耸了耸肩:

「行吧,您也是重新定义普普通通了。」

话音刚落,地铁的广播再度响起:

【注意,前方到站,人间巷。】

第四站,来了。

21

这一次,车门外的场景,不再是诡异至极。

没有阴森的池水,没有沸腾的岩浆,更没有恐怖的蛟龙。

只有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巷子。

巷子中央有一把椅子,上面端坐着一位白发老人。

见我们都下了车,老人兴冲冲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轻咳一声,交代规则:

「欢迎来到,人间巷,真正的魔鬼,或许就藏在人间。」

「各位应该不知道,地铁中有这么一类工作人员,最喜欢混进人群之中,表演受害乘客。」

「你们的任务是,找到他!」

「这把电击椅每五分钟启动一次,请选出公认的内鬼人选,将他烧成灰烬。」

「每次电击结束,我会告诉你们,此人是否为真正的内鬼。」

「真相大白之后,各位便能安然返还车厢,前往下一站。」

此话一出,我们每个人都不禁看向身旁的其他人。

八个幸存者里,竟然还混进了一个地铁的内部人员?

霎时之间,空气中的氛围变得焦灼又紧张。

每个人都忍不住长嘶了一声。

尤其是我,此时已经拧紧了脸。

死死盯着紧靠在我身旁的易山。

22

他也太符合内鬼的形象了!

知识面广,能用各种思路破除迷局。

所有人都没注意的车厢划痕,也是由他发现的。

遇事冷静,在所有人都慌乱沉默的时候,只有他到处拉拢观察力强的乘客,组成团队。

真说起来,我们都是被命运和规则摆弄的人,只有他像是个闯关的玩家一样。

要是没有交代内鬼这出,我只当他是个知识渊博的精英人士。

但老人一说出关于内鬼的规则,我瞬间觉得,全和他对应上了!

易山或许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此时赶忙冲我摆手:「咱们一起渡过三个生死难关了,你不会怀疑我吧?」

我沉吟片刻,给了个比较体面的解释:「毕竟这里一共就八个人,当然是每个人都要怀疑一下才行。」

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工作证。

上面赫然写着:江城大学副教授,易山。

这时,一旁的姜子玉也忍不住靠过来凑热闹:「可是这也证明不了什么,谁说内鬼不能提前伪造一份身份证明呢?」

23

面临着我们俩的双重怀疑,易山显然有些难顶。

他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想了许久,他才终于给出了新的解释:「如果我真是内鬼,我肯定会默不作声地混过每一关,尽量隐藏在人群里,以免被人发现,以增加这一关的胜算,对不对?」

我和姜子玉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他紧接着说道:「但是你们看看我,不仅破解了两关的迷局,还找你俩宣扬轮回考验的说法,商量着过关的办法,简直不能再高调了。真正的内鬼在知道每一个关卡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干出这种显眼包的蠢事?」

姜子玉抿了抿嘴,问:「那万一你偏就是个显眼包呢?」

易山:「……」

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但我仔细思考之后,觉得易山说得也不无道理。

地铁站设置的关卡,一直都是难度不低的。

需要找到不同的角度,仔细揣摩,才能破开谜题,逃出生天。

要真是这么轻松就把最显眼的内鬼抓出来了,这关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所以我的思绪又略微摇摆到了他不是内鬼那边。

处于怀疑与不怀疑的叠加态。

可是,假如他不是内鬼的话,人群中,谁又是内鬼最可能的人选呢?

24

在紧张的氛围里,时间过得飞快。

当老人提出已经走过四分钟的时候,场面依然还处于大片的沉默中。

没人能站出来提出强有力的推测。

毕竟坐上电击椅,就一定会被烧成灰烬。

我可不敢轻易下定论,就把人送上这样的「处刑架」。

眼看时间就要结束,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他身穿黑衣,捋了捋一头长发,润了润嗓子,走到人群中央,说道:

「各位,既然无人发言,那就由我来做这个破局者吧。」

随后他掏出一张侦探工作证:「鄙人不才,从事着私家侦探的工作,擅长推理。」

「侦探?」

居然冒出来一个专业对口的人士?

这也太巧了吧?

「那你说说看,内鬼是谁?」

侦探轻轻拉拽衣领,手指一伸,指向了一直站在比较边缘位置的一位秃顶大哥:

「我们要找的内鬼,就是他。」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我只觉得这个秃顶大哥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一路过来,完全没留下任何印象。

于是我忍不住问:「为什么是他?」

25

侦探轻咳一声,回道:「你们要相信一个侦探的业务能力。我从第一站开始,就在观察你们每一个人的行为。」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可能会怀疑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

「他的表现非常亮眼,就像是提前知道了地铁的运行规则一样。」

「但根据我的观察,他在每一站ẗüₕ里,眼神都在不停向上瞟,那是思考的标志。」

「微表情是很难骗人的,所以我断定,他对于这班神秘地铁的一切,都并不知情,而是极其擅长思考,每时每刻都处在逻辑的揣测中。」

「反观这位大哥,看似平平无奇,没有被推举出来的理由。但只有我注意到了,他一路沉默寡言,几乎没和任何人产生交流,目光也一直都非常呆滞,一回到车厢就开始眯眼睡觉,这哪像是能活过三站的样子?」

「但他偏偏就成为了幸存的八人之一,走过了一半的难关。」

「所以我断定,他就是那个隐藏颇深的,内鬼!」

听完侦探一连串的推理,场中甚至有人鼓起了掌。

我也忍不住频频点头。

别说,还真挺有道理的。

我转头看向易山和姜子玉。

他们也都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在信息量如此有限的情况下,他确实观察得不错,起码我没法反驳。」

26

因为时间即将到达五分钟,没等那位「慵懒」的秃顶大哥辩驳,就有两人急忙把他拉上了电击椅,死死按在上面。

时间紧迫,在侦探如此缜密的发言面前,没人想去听大哥慢吞吞的解释。

时间抵达之后,电击椅上冒出刺眼的紫色电光,甚至迸出了阵阵火花。

老人说得没错,没几秒的工夫,秃顶大哥就被烧成了灰烬。

这场面,看得我皱紧眉头,无法直视。

也太残忍了。

电击结束之后,老人对着我们微微一笑,说出了答案:「抱歉,此人是真正的乘客,并非内鬼,请各位继续寻找。」

此话一出,在场人全都当场愣住。

本来信心满满的侦探,此时仿佛遭受了天大的打击。

如同蔫了的茄子,险些瘫倒在地。

一时之间,剩下的七人陷入了窒息的沉默中。

直到第二个五分钟,即将到来。

老人指着电击椅的位置:「请尽快推举第二轮的人选。」

眼看迟迟没有答案,有人把目光看向了挫败的侦探。

27

「各位,我叫张明,是各类推理桌游的老玩家。按照我们的规矩,第一轮里跳出来指认内鬼出错的人,在第二轮是嫌疑最大的。」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纷纷看向了他与侦探。

于是他继续说道:「如果确实找不出什么线索,我建议这一轮让侦探来接受电击。」

眼看时间将至,有人跟着他附和起来:「没错,既然敢在第一轮的时候强行点身份,那就要做好承担责任的心理准备!」

随后不等我们其他人的反应,他们俩便联起手来,把侦探直接拉到了电击椅旁边。

踩着时间线,让他坐稳在上面。

电流声嗞嗞作响,把侦探也烧成了灰。

老人的话术依然如旧:

「抱歉,此人是真正的乘客,并非内鬼,请各位继续寻找。」

第三个五分钟,变得更加沉闷。

古怪的氛围里,没有人再敢主动说出一句话。

到底谁才是内鬼?

28

第三个五分钟,很快就要过去。

没有任何人得出答案。

该推举谁,让谁坐到电击椅上受死,成了一个严肃至极的问题。

剩下的六个人,面面相觑,都在各自打量着对方。

因为我和易山、姜子玉有明显的抱团倾向,其他三人也自发地凑到了一起,彼此挨得更近了些。

每个人都害怕,被别人群起而攻之,强行按到电击椅上。

随着时间越来越紧急,一场冲突眼看着就要爆发。

可就在对面三人已经摩拳擦掌的时候,寂静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

「我知道了!」

我扭头看去,竟是我身边的姜子玉。

见众人齐刷刷看向她,她立马说道:「我认为,我们全都想错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里面,压根没有内鬼?」

「什么?」

29

见众人震惊不解,姜子玉继续解释道: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规则里最开始那句话?」

「真正的恶魔,或许就藏在人间。」

「注意他的用词,是或许,而不是一定。」

「这位老人家全程只讲了用电击椅验证内鬼身份的事情,却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没有说清楚。」

「这个东西,在前面三站里,都是规则重要的组成部分。」

「那就是,如果我们不照他说的做,惩罚是什么?」

「在饿鬼桥,不参与摇骰子的人会死;在地狱山,不喝岩浆的人会被当成燃料。可是在这里呢,我们没有受到任何威胁。」

「所以我大胆地猜测,我们之中,根本就不存在内鬼。甚至这一关的真正目的,就不是揪出内鬼,而是让我们陷入疯狂的猜疑!」

「只要我们不推出任何一个人,就不会出事。」

听完她的分析,我们终于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这一次,没有人再强行推人坐上电击椅。

老人仍然自顾自地启动了闪电。

一阵噼里啪啦之后,身后的地铁门终于打开。

「恭喜各位,找出了真相,你们可以前往下一站了。」

车厢内,我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要不是姜子玉的急中生智,这场面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人间道的互相猜疑,实在是太过可怕。

若真是厮杀到只剩最后一人,才发现原来内鬼就是个空壳的幌子。

那该是有多么的绝望!

30

【注意,前方到站,修罗场。】

几分钟的修整后,地铁门再度打开。

对应着六道轮回中阿修罗道的第五站,到了。

车门外立着一架庞大的天平。

一个红色皮肤的少年,盘腿坐在天平的底座上,向我们陈述这里的规则:

「欢迎来到修罗场。」

「我们阿修罗族崇尚竞争,所以这里是个两两对决的战场。」

「只不过,战场的内容,和你们想象中的,可能不太一样。」

「不是让你们拼刀拼枪,而是让你们在天平上做个比较。」

「待会儿,我会随机把你们两两捉对,放到天平两侧,各自被一团白光包裹。」

「待到白光消散之后,你们才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谁抢到机会,先开口提出一个概念,就能让天平开始称重。谁的分量更重,就活着去往最后一站,谁的分量更轻,就拜托长眠于此了。」

「这个概念可以是任何东西,物理属性或是精神属性都可以。打个比方,我们阿修罗族最常比较的特质,叫作勇气,一旦生效,天平就会自动称量,勇气强者,活下来,勇气弱者,死亡。」

明白了规则,我当即打量起在场的其他五个人。

想要提前分析分析,自己有什么稳操胜券的「优势点」。

可还没等我仔细思考,一团白光就直接把我包裹住,慢慢移动到了天平的一侧。

没想到,我居然在第一轮就被选中了。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31

等了接近十秒的时间,白光终于消散。

我也总算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一个光头大叔。

我俩对视一眼,都错愕了一下。

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谁也不敢确定自己有什么特质一定能压过对方吧?

智慧?勇气?根本无法判断。

身高?体重?谁又知道对方会不会穿了增高鞋垫,会不会在衣服下藏了一身腱子肉。

但时间不等人,为了掌握先机,一定要做抢先开口的那个,才能掌握局势的主动权。

我微眯双眼,仔细观察之后,终于抢在他开口之前,说出了我的称量标准:

「头发长度!」

天平亮起一阵白光,显示条件生效,开始称量。

大叔摸着自己同样锃亮的光头。

脸上仿佛写满了问号。

「嗯?」

32

天平朝我这边倾斜而来,象征着我取得对决的胜利。

悲惨的大叔只能惨遭淘汰。

在一阵呜咽声中跌落深渊。

听着他的哀号,我也颇为无奈,只能低头为他默哀片刻。

二者只可以活一个。

这注定是一场自私的游戏。

总不能为了成全他人,牺牲自己吧?

在我们分出结果后,第二轮被拉上天平的,是易山和一个健身男。

对方肌肉健硕,估计提前就想好了很多胜算颇大的选项。

比方说,力量。

再比方说,体重。

甚至就算说健康、精气神,可能都是他更胜一筹。

我忍不住替易山捏了把汗。

他这一场,劣势真的很大。

可等到白光揭开,我才发现,我还是太低估易山的脑子了。

他根本都没等看清对方的模样,白光才散了不到十分之一,就已经开了口。

把健身男整傻眼了。

而他说的称量标准,居然是,眼镜度数。

要知道,剩下的六个人里,只有易山一个人是戴眼镜的。

33

最后一组对决,发生在姜子玉和第四站那位推理游戏老玩家张明身上。

两人乍眼一看,都没有什么稳稳压倒对方的点。

就连女性通常优势比较大的头发,也因为张明披肩的艺术家发型,被拉平到难以分出高下。

身高体型更是相差不多。

如果不仔细测算,谁也不敢下定论。

真要让我来想,我第一反应可能是男生的鞋码比较大。

但这个显然是对姜子玉更不利的条件。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白光消散的一瞬间,姜子玉就立刻给出了答案。

「名字长度!」

这个称量标准一出来,我直呼好家伙。

姜子玉,三个字,可不就是稳稳大于张明的两个字吗?

这哥们做梦可能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死于上一站的自报姓名。

天平启动,胜负迅速分开。

三场对决全部结束,也象征着第五关的终结。

红皮肤的阿修罗族少年目送我们离开。

临走时不忘对我们做出了点评:

「你们选择的判断标准真是一个比一个邪门。」

34

【注意,前方到站,登天梯。】

听着广播的声响,我不禁长出一口气。

最后一站,代表着轮回六道中的天道,终于来了。

经历了五站的生死考验后,只需要再渡过这最后一关,就能活着离开。

我们三人并肩,一起走出车厢。

走到一处悬崖。

此处的海拔应该极高极高,往上看是无尽的蓝天,往下看则是漫漫云海。

在悬崖的边上,叠着一把把浮空的刀刃,如同楼梯一般,一直搭连向上,直冲天际,看不到尽头。

正符合登天梯的名字。

和前五站不同,这里没有诵念规则的人员,仅仅有一块石碑。

上面写着本站的规则:

【欢迎来到第六站,这里是历练的刀山,也是登天之梯。】

【请循着登天梯,一路向前,去寻找呼啸狂风之间的真正高天。】

【高天之上,便是终点。】

看它的意思,我们要顺着这一把把刀刃,往天上爬。

35

仰视着无垠的蓝天,姜子玉忍不住吐槽:「这登天梯绵延不尽,根本看不到头在哪儿,这要怎么爬?」

易山摆了摆头:「规则里读不出什么可以钻的漏洞或是秘密,这个刀山,应该是非爬不可了。」

「这么高的地方,要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不知道得摔成什么样?」

眼看没有别的办法,我们简单调整状态之后,一起出发了。

登天梯上的刀刃,既不算钝,也没有过于锋利。

每踩一脚,都刚好处于划破皮的阶段。

没走出几步,我的脚掌上就已经渗满了血丝,裹挟着阵阵疼痛。

但又不会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大概爬出三百阶后,我们在前面的刀刃上,看到了一具尸体。

他浑身淌满鲜血,双手死死捏在刀尖上。

易山简单看了一眼,得出了判断:「这应该是以前列车的乘客,好不容易走到了第六站,却无力继续往前攀爬,只能死死捏着刀刃,不肯松手,最后却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姿势。」

我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条路,恐怕比想象中还要难走得多。」

而走在最前面的姜子玉此时却捂住了嘴巴,双手略有些发颤,指向了头顶的远方:

「你们……快看。」

我赶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前方的刀刃阶梯上,竟挂满了这样的尸体。

至少有四五百具之多。

密密麻麻。

鲜血淋漓。

触目惊心。

36

而且更让人绝望的是,在我们看不清的更远处,还有着不少间杂着血红色的黑点。

如果没猜错的话……

恐怕也是这样挂立而死的人。

「天啊,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我咽了口唾沫,看着无穷无尽的天空。

手脚传来一股无力感。

所谓要我们寻找的「高天」,到底在哪里?

真的存在于上方的世界吗?

会不会六道的考验,其实只是操纵死亡者对我们的一种愚弄?

彻头彻尾的愚弄。

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生路。

在挣扎五站之后,走向的是深深的绝望。

好在易山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不要轻易放弃。

我才终于缓回了心神,继续向上爬去。

37

在漫长的登天梯上,时间的概念早就逐渐模糊。

不知不觉间,我们跨过了足足四千多级刀刃。

翻过了数不清的尸体。

手脚早已血肉模糊。

浑身布满了酸胀和痛苦。

而头顶的蓝天,却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和从悬崖出发时,一模一样。

如今不只是我,就连一向坚强果敢的姜子玉,也陷入了迷茫。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爬到那片规则里讲述的高天?

狂风呼啸的区域,又究竟在哪里?

我们这一路爬过来,平静无比,别说风了,就连飘动的云都没见过一朵。

窒息感和疲惫感笼罩在我的身上,方才差点就一头栽了下去,不知会扎死在哪根刀刃上。

好在是易山从后面拉住了我,才让我捡回一条命。

不过现在看来,捡没捡这条命,好像都差不多了。

眼看前方的姜子玉浑身颤抖,摇摇欲坠,我们只能停下休息,避免再有坠落的事情发生。

姜子玉双眼迷离,瞳孔都已经有些散乱。

她看着我问:「往上爬,真的能寻找到规则里的高天吗?」

我沉吟许久,终究是摇了摇头:

「这一路见了太多的风平浪静,我也很难想象,前方会有狂风呼啸的地方。而且,在那样的地方,我们还能爬得稳吗?」

可就在绝望感再度袭来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

虽然有些疯狂,但又无比合理。

「我终于明白了!」

38

「什么?」

「明白什么了?」

听了我的惊呼,姜子玉和易山纷纷扭头看向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的猜测:

「你们别忘了,这个地铁的前几站,真正的生机往往都藏在规则的深处,而不是表面的地方。」

「所以相信我,按石碑说的这么爬下去, 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所谓的高天,只能沦为那些尸体中的一员。」

「周围平静至此,你们真的认为往上爬,可以找到狂风呼啸的地方吗?」

「仔细回忆一下, 规则让我们一路向前,却从没有规定过到底哪个方向是前。」

「而我刚才想到了唯一的一条路,可以百分百遇上大风。」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就跟我一起来吧。」

随后, 在他们两人惊诧的目光里, 我笑着走到登天梯的最边缘。

在深不见底的天空里, 一跃而下。

最后瞥了一眼他们两人的身影后, 我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往下坠去。

跌落在云天之中,耳畔全是呼啸的狂风。

眼前的一片黑暗里, 渐渐闪烁出一丝微弱的白光。

我仿佛看到,一辆地铁,正朝我缓缓驶来。

果然, 我抓住了真正的高天,也抵达了规则的终点。

39.后记

再一次睁开双眼,我竟已经到了医院。

洁白的墙壁, 排列整齐的病床,往来行走着医生和护士。

而我则浑身酸痛, 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躺在其中一张床上。

见我咳嗽着醒来, 隔壁床剥着橘子的大哥赶忙递了杯水过来。

顺手分了我半个橘子。

「好家伙,你终于醒了。」

我捂了捂沉闷的胸口, 忍不住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你简直就是生命的奇迹!」大哥啧啧两声,「昨天我们市发生了一起惨烈的地铁事故,一整个车厢都毁了, 烧成了黑炭。结果你猜怎么着,一个个乘客都化成灰了,里面居然还能抢救出来活人,那活人就是你本人了。」

听了大哥的话, 我终于确定,我从轮回六道的考验里,活回来了。

看来易山说得没错, 我们这一车厢人, 早就已经死了。

看似凶险残暴的六个站点,其实是一条重回人世的机会。

可想到这里,我顿时感到有些急切, 赶忙拉住大哥问道:「整个车厢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吗?」

大哥挠了挠头:「你还真别说,这奇迹跟组团打包了ţŭ̀ₔ似的, 你们这车厢里, 居然抢救出来三个活人,除了你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他们的伤势比你稍微重些,被送到了别的医院。」

听了他的话, 我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松了口气后,我扭头看向窗外。

还好是秋高气爽,云卷云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