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扮男装考科举、做大官,结果有天突然收到皇帝的情书:「朕的袖子,为你而断。」

我:???

1

我出生镇国公府上,父亲早逝,哥哥多病。

我娘从夜哭到明,从明哭到夜,我跟她说:

「哭有什么用啊?一天天就知道哭,福气都给你哭掉了。」

说完包袱一背,就去太学上课了。

十年寒窗苦读,终于一举中第。

我娘说:

「唉呀,你女扮男装上上学也就罢了,你这考上了探花,这可怎么整?要不把身份换回来?」

我看了眼病恹恹的我哥:

「就他那身子骨,跟人喝个酒都能吐三升,工作三个月当庭暴毙,然后我们全家就全靠他那点抚恤过活是吧?」

我哥羞涩低头。

我娘瘪了瘪嘴:「那你岂不是要去当官了?古往今来,哪有女子当官的?」

我一本正经地穿上官袍:

「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娘俩啊?不然我有必要受这么大委屈?」

镜子中,我衣冠禽兽,咧嘴一笑。

诶嘿~

当女人哪有当官爽啊?

我现在一个月五百石的月俸,全家老少都得看我的脸色吃饭,进了门我最大,出门三步有人抬。

工作也很轻松,体制内嘛,每天上朝就是喷人,下朝跟着我的同僚去窑子喝酒听歌。

日子过得不要太爽!

我娘抹着眼泪说:「可你一直做男装打扮,岂不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这都是我为这个家作出的巨大牺牲。要不是为了你们娘俩,为了这府上一百四十五口人,我也没必要在外面风尘仆仆讨口饭吃,看尽了旁人脸色。」

我摊在太师椅上,痛心疾首地诶了一声,「晚上我要吃糖醋排骨。」

「好嘞。」我娘朝窗外喊,「侯爷今晚要吃糖醋排骨,听见没,快去做啊!」

但我的快活日子很快到了头。

有一天下朝,皇帝把我叫到了御书房商量政事。

中途他出了趟门,我等得无聊,就东看看西摸摸。

结果就让我发现了御桌上的一幅小画。

虽然只画了一半,依旧可以看出画上的年轻男子年少洁白、风姿都美。

我怎么看怎么眼熟,后来猛地一拍大腿:这他妈不是我吗?

敢情我坐他对面,跟他谈经国政要,他在对面画我?

他为什么画我?!

他该不是……

我脑海里突然有了极为大胆的猜测。

当年殿试的时候,在我抬头的一刹那,圣上的眼睛亮了:「朕宣布,他就是今科状元。」

左右大臣大喊不可呀:「李章的文章,不及前二位。」

「张慈、楚文潇貌丑。」圣上提起朱笔就要圈我的名。

后来被满朝文武抱住了袖子,最后含恨给了我探花郎。

我做官以后,圣上也待我极为宽厚,有事没事就给我发钱。

朝堂吵架时,习惯性点我名:「玉如你怎么看?」

以至于每次圣上龙颜大怒时,同僚都会习惯性把我推进御书房哄人。

有次我跨过门槛,圣上劈头盖脸拣了玉貔貅要砸人:「滚出去!」

一看是我,他默默把玉貔貅放下:「是朕失言,朕这就去写罪己诏。」

我:「……圣上大可不必如此。人都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圣上坚持:「朕平常脾气没有那么火爆,真的,玉如你信朕,这一定是鬼祟上身,没错——宣国师!」

最后此事以国师跳了三天三夜大绳结束。

再联想起他看我时温润的目光。

那些放软了声调的温言细语。

还有我留在宫里加的班。

卧槽!

他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意思吧?

「玉如,玉如。」身后突然响起清润的声音,「想什么那么出神?」

我猛地回头。

皇帝距我只有半尺之遥。

他背着手,微微倾着身,俊朗的剑眉星目带着一点促狭。

我顿感大事不妙:「啊,圣上回来了,那我们继续……」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圣上担心地抚上我的脸,「来人,宣太医!治不好让你们陪葬!」

这话一出来,我心里就咯噔一下。

都要太医陪葬了,那我的猜测是妥妥没跑了!

庆历三年春,我的仕途刚刚开始,就遇到了送命题。

——我的顶头上司看上了我。

——他的取向,还有点问题。

2

我寒窗苦读十年,步入仕途,难道是为了一朝掉马做嫔妃的吗?

不!绝不!

我的人生,应该进士及第后娶一个贤惠的老婆,然后在她全身心的辅佐下,成为一代权臣,光耀门楣、史书留名。

这是我对我自己的人生规划。

我决不能让皇帝对我的情情爱爱,阻断了我的仕途!我的理想!

所以当晚,我就跑到丞相那里去背刺皇帝:

「圣上年纪大了,但后宫无人,是时候给他娶个老婆了,不然老单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丞相与我一拍即合:「李大人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把心放了回去。

虽然皇上可能也许对我有什么想法,但只要给他一个老婆,唉~他很快就会忘记我——男人谁不喜欢老婆呢?

第二天上朝,丞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朝圣上拱了拱手:

「圣上亲政多年,理应立后,国不能一日无中宫啊!」

我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

皇帝面沉如水。

丞相画风一转:「臣觉得镇国公府上的小姐——李大人的妹妹,就很不错。大家说是不是啊?」

满朝文武:「是啊是啊。」

我:「哈?」

皇帝扫了我一眼:「那朕今日就去镇国公府上瞧瞧。」

我:???

众所周知,镇国公府上就一个小姐。

那就是我。

散朝后,我找上了丞相:「你没事儿提我妹做什么?」

丞相老神在在:

「李大人来找我,不就是希望推举令妹做皇后吗?」

「我懂!我懂!你放心,皇上如此厚待李氏一门,你家又是四世三公,这门亲事,妥妥的。」

「我在这里先恭喜李大人做上国舅,恭喜,恭喜啊!」

恭喜个屁!

我找你是背刺皇帝,不是让你背刺我!

这些官场上的老油条真是太可恶了。

我散朝回家,正想着从哪儿找个漂亮小娘子应付应付的时候,我娘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听说皇帝要娶你诶!」

「你哪儿听说的?」

我娘骄傲地一甩帕子:

「我们贵妇圈消息很灵通的好不好——唉,你女扮男装这么多年,娘一直愁你嫁不出去,这下可好,圣上要立你为后。」

「好甜哦,这是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剧情,你与他真是有缘。」

我冷喝一声:

「你还期待他红盖头一掀发现是我,然后大喜过望吗?这可是欺君之罪,诛九族的。」

「他一会儿就要来相看我了,我府上一百四十五口人的性命就看今朝。」

我娘吓了一跳:「那你就不能换上红装见他吗?我听说他一贯很喜欢你,你女装,他也应该很爱的吧。」

「他又不傻,哪有兄妹俩长一模一样的?世人皆知咱家俩娃也不是双胞胎啊。」

「那怎么办?」

我思忖再三:「让我哥女装。」

正在绣花的我哥惊诧地抬头。

「我假扮了你,现在轮到你假扮我了。」我心中逐渐有了一条毒计,「他今日来,你就跟他见一面。他看不上你,这一关也就过去了。」

「万一他看上我了呢?」我哥害怕。

「那就嫁人啊,还能怎么办?」

「我是个男人,我怎么能嫁人呢?」我哥悲愤欲绝地站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的怎么就不能嫁人了?」我怒了,「你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府里吃穿用度都给你最好的,现在长这么大,成天就在后宅里待着,对家族一点贡献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人看上你了,让你嫁人你还委屈上了,怎么着,在家啃老一辈子啊?那可是当今圣上!要是你做了中宫,我在前朝有个助力不说,我李氏一族面上也有光啊!你怕我不给你嫁妆是怎么的?」

我哥哭着跑走了。

「你去劝劝他。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心眼这么小。」我嘱咐我娘。

我娘诶了一声:「他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开,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他好。」

那可不是。

我为什么让他去?

还不是因为圣上的取向成谜吗?

万一他就好这一口呢?

他俩凑一对这事儿不就刚好吗?

下午,圣上摆驾李府,我带着他到后花园见我哥。

「这就是舍妹。」我给圣上介绍。

我哥长裙委地,弱柳扶风,一脸病容苍白病弱,颇有几分西子捧心的媚态。

对上圣上的目光,他打着纨扇,羞耻低头。

「妹妹长得……颇为高大雄伟。」圣上蹙着眉头,不堪卒睹地平视着他的眉眼,然后温柔转向我,「朕喜欢娇小一点的。」

我和我哥同时看向我娘。

我们仨里,她最矮。

圣上惊惧:「朕说的不是她!她都四十了!」

我娘这可就不高兴了:

「啥玩意儿啊四十怎么了,我依旧是全京城门前最热闹的寡妇,看不起谁呢?」

圣上赔笑:「朕失言,夫人莫怪。只是朕确实年龄尚小,满朝文武也不许我娶寡妇——当然朕个人对寡妇是完全没有成见的,像夫人这样的寡妇自然是极好的,嗯。」

我娘掩唇一笑,伸手就要戳他胸肌:「小嘴恰了蜜。」

我感觉到圣上猛地打了个冷战,赶紧把他藏到身后,警告我娘:「他只是客套一下。你别乱来。」

我娘颇为失望。

待我把我娘和我哥赶走,朝圣上道:「这个相亲,皇上觉得怎么样?」

「令妹是很好的,朕会给她安排一门美满的婚事,绝不至于辱没了她。」圣上信誓旦旦。

唉,那就是没看上。

没看上也有没看上的好,省了笔心事。

「那圣上可以再去别家瞧瞧,京中适龄少女有很多。」

「你在赶朕走吗?朕好不容易出宫一次……」他垂了眼,左右看看,「来都来了,你就不带朕到处走走?」

「朕想知道,你每天下了朝,都在怎样的宅子里读书写字。」

他的眼神清澈明净,含情脉脉又小心翼翼。

我扶额:「……那行吧。」

我带他一路逛了宅子:「这就是我住的地方。」

他高兴地走进去,东看看西摸摸,还在我的床上坐了坐。

然后突然脸色大变。

从屁股底下掏出一个粉红色肚兜:

「你房里怎么有女人的衣服?!难道你背着我蓄养了姬妾?!」

照理说。

我蓄养姬妾也不关他什么事儿。

可是那一瞬间,我面对着天子一怒,和那个明晃晃的粉红色肚兜,竟然不知怎么就怂了。

我战战兢兢道:「不是啊,你听我解释……」

圣上:「你且狡辩!」

我脑袋一抽:「臣……素好女装。」

皇帝沉默了。

他捏着那个粉红色肚兜,仿佛一尊石像。

整个房间里静得可怕。

然后。

他鼻端猛地喷出两道鲜红的鼻血!

我妈端水进来的时候,吓坏了:「你怎么还殴打圣上啊?皇上那也是可以随便打的吗?」

「不是啊,他流鼻血了,你快出去。」

我妈一步三回头:「好好玩儿啊,别动手,别吵吵。」

像是同学到家里玩的男高家长。

我妈出去后,屋子里重归寂静。

「你还有这种小众爱好?」该来的还是来了,皇上敷着冰袋,偷瞄着我。

我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我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所以家里把我当女孩儿养,从小就穿惯了红装,直到参加科举。」

圣上微红了脸:「那朕怎么从没见你穿过女装?」

「这只是我的个人爱好,我就是私底下自己爽一爽,怎么会穿给别人看呢?」

圣上的表情既欣慰,又失望:「唔,还好没给别人看过……」

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闲逛两圈,又伸手拨弄了两下我的衣架,瞄到了一件襦裙:

「这套女装,用料上等,色泽鲜艳,做工华丽,版型时髦,不错,不错。」

「你想说啥?」

「朕有一事,想要请教。」

「圣上请讲。」

「朕还是想象不出你穿上钗裙是个什么样子。」

我面色转冷:「皇上总不会让臣穿女装吧。」

「当然不会!朕怎么会是这种人?!你是朕的肱股之臣,也是朕最好的朋友,朕怎么能让你穿女装给朕看呢?那不是侮辱你吗?」

圣上甩袖,用一道坚强的背影表示他的铁骨铮铮。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义正辞严道:

「——就算要穿,朕也会跟你一起穿。以免你觉得朕愚弄你,玷污了我俩的君臣之谊。」

我:??????

啥玩意儿?

这诡计多端的人要跟我一起做女装大佬?!

难道我俩一起穿女装,就不玷污君臣之谊了吗?

你这话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吗?

「是兄弟,就要刀山火海一起闯。你穿了女装,我若不穿,那就是不讲义气。玉如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还是算了。」

「为何?你精于此道,朕也很想跟着你学习学习,求你点拨一二。」圣上满脸真诚。

「我只有一双眼,不敢看圣上女装。」

圣上被我怼了,也不恼,只谦虚道:「那朕肯定是不及你美的。」

说完嘴角微微上翘,「所以说玉如对自己的女装很自信,那想必一定是很美的了。」

「你不要再想女装了!」

「对不起,朕失言。」圣上恢复了正常,走马观花地观光起其他的房间。

直到把他送上马车,他人都走进去了,还回过头来絮叨:「朕还有一事请教。」

「快说。」

他从怀里掏出那件粉红色肚兜:

「玉如你当真每天上朝的时候表面一本正经,内里却穿着这种可可爱爱的小肚兜吗?」

「来御书房跟我奏对的时候也是?」

我默默摘下他指尖的肚兜,把他狠狠塞进马车里,恨不能踹上两脚。

3

从那过后,皇上看我的眼神,从若即若离的好兄弟,变成了「你好骚啊.jpg」。

我感觉我打开了他了不起的开关,让他敞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有些事,你不知道,就不会想。

一旦知道,就跟思想钢印一样,在脑海里去不掉。

比如圣上脑海里我的粉红色肚兜。

若他原本对我还是纯情虐恋,现在就很有些蠢蠢欲动了。

我打算去跟情感大师请教请教,怎么才能让他对我死心。

情感大师住在勾栏院里,是天香楼的花魁娘子。

这天我日常下了班跟同僚吃饭喝酒,点了她作陪。

「是这样子的。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他在四川那里做知县,他的顶头上司刚好是同榜进士,跟他是知己好友不说,还曾经提携过他。最近呢,我朋友觉得他上司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太对。他既不想得罪上司,但也决不能从了他,他还不想伤害了两人的情谊,毕竟好不容易交个朋友,总不能为了这种事情翻脸。你说这个职场情感矛盾该怎么处理?」

「皇上看上你了啊?」花魁夹着菜,目不曾有一瞬。

我服了,我码打得那么厚了:「我不是,我没有,你可不要胡说啊。」

花魁若无其事:

「你说他看上你啥呀?看上你每天晚上来夜场喝酒啊?他要知道你这德行他也肯定悬崖勒马呀,啥人啊口味那么独特,天底下这么多人不爱,非得爱上个人渣。他是皇上,他又不是抖 m。」

我醍醐灌顶:「你说得对!我是人渣,我还怕人看上我嘛,哈哈哈哈哈哈!」

我让御史台参我一本,说我天天在天香楼喝花酒,奏折我自己亲自写,突出一个我骂我自己。

结果本子刚送进宫,我酒都还没喝两口,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圣上便衣出行,腰上戴着长鞭,眼神冒火地扣住了我的手腕:「李章!你果然在这里花天酒地!」

我傻眼了:「诶等一下……我是士大夫,她是花魁,咱们是封建社会,这算是合法消费,我不犯法啊!」

「不错。」圣上面色冷峻地直接绑了我两手,吊在房梁上,「但我打算犯法了。」

他从怀里掏出我墨迹未干的奏折,右手抖出长鞭:「所以你整天下了朝就在这里鬼混?!」

说完鞭子在我脚边啪地一声甩!

我吓得尖叫:「啊~」

圣上的面容扭曲了。

拿鞭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问在一旁吃包子的花魁:「他平常也都是这么叫的吗?」

我泪眼盈盈地摇头:「没有!」

花魁咽下包子,对皇帝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李大人吧,确实经常混迹于我们勾栏瓦舍,但他依旧是清白之身,你且放心。」

圣上龙颜大怒:「你觉得这种鬼话我会信?」

花魁出大招:「真的,他不行。」

我:「哈?」

我炸了。

圣上沉默了。

花魁晒干了沉默:「这人吧,越没有什么,就越要证明什么。你别看他成天花天酒地,其实他心里憋屈。你也是男人,你懂的。」

皇上拈着鞭子走了几步,抬头看看花容失色的我,半信半疑地掏出奏折:

「他既有隐疾,你们怎么还跟他要好?奏折上说,他风流成性,在烟花之地很受欢迎。」

「那可不,钱多事少,他还给我们写颜色文呢。姐妹们都很喜欢他,争着抢着要陪他,大晚上的就凑在一起听他念文,美得嘞。」

「我把你们当姐妹,你们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行了,你也从我们这里顺走了不少珠钗。」花魁飒然道。

圣上面色稍舒:「所以其实你们凑在一起,只是为了精进女装?」

「你还穿女装?」花魁眯着眼睛地看向了我。

我脸涨得通红:「我没有!」

圣上肃然道:「对,他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

花魁看看他,又看看我,呵呵一声摇摇头,喝了杯酒压压惊。

我一看她这个眼神,就知道我的名声完了。

从明天起全京城都会知道我不但不行,还爱穿女装!

圣上解下我扛在肩上,一路扛回了昭阳殿。

等我哭完,我人已经在龙床上了。

「今天是朕不好,让你受惊了。」圣上握着我的手,眼中写满了愧怍,「身体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个人喝苦酒,却不告诉我?我跟外面那些女人不一样。她们只会在背后嘲笑你,不像我,我只会心疼爱卿。」

他说完,就招招手:「宣太医。」

「我不看!」我尖叫。

太医一把脉就能探出我是男是女,我这不就掉马了吗?

我在哪儿掉马都不能在龙床上掉啊,这多危险啊。

圣上以为我的反抗全然来自于一位男性受损的尊严,坐到床边柔声安慰道:

「玉如,这没什么好讳疾忌医的。你还年轻,太医医术精良,一定会有办法的。就算真的治不好……」

他顿了顿,大着胆子看我一眼,脸红到了耳朵尖儿:

「……也不是说,一辈子就没法享有闺房之乐了。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不还有我吗?」

我怀疑他在开车!

但我没有证据!

我眼角抽搐:「多谢皇上的美意,我就是,想我妈了。」

圣上:?

我严肃地点点头:「我是个妈宝,晚上不见我妈睡不着觉。」

我就不信了,我是个人渣、妈宝男他还能继续!

圣上终究是圣上,能常人之所不能也。

只见他恍然大悟,一脸欣赏地拍拍我的手:

「玉如事母至孝,好——来人,快去请镇国公府太夫人前来觐见。」

我娘很快进了门,显然一路小跑过来的,气都没喘匀。

见我躺在龙床上,她倒抽一口凉气,老泪纵横地扑过来:

「我早就猜到了!皇帝对你有意思,果不其然今天做上娘娘了!——快说说,圣上他表现如何?」

「小声点!」我扭头四顾,确定所有人都被我撵走了,才小声道,「圣上以为我身体有恙,要请太医为我诊治。我说我今天太累了想先歇息,他才放过了我,但明天一早还是逃不掉的。今晚你得好好想个办法,让我明天不至于露馅。」

「一晚上把你变成个男的?」我娘白了我一眼,丧气倒灶往旁边一坐,「你娘也只有在生你的那晚上才有这个能耐。」

「我只是让你把我的脉象变得奇怪点儿,别让人摸出来我是个女的!快动用动用你贵妇圈的人脉啊!」

我娘看在阖府上下一百四十五口性命的份上答应了下来:

「其实还有个简单的办法,就是现在把皇上叫过来然后……」她偷偷从怀里抽出了我的粉红色肚兜,在胸前一比。

「滚!」

我就是死了,从这里跳下去,也不要做劳什子宫妃!

我要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做女人,要有骨气!

第二天,我妈一早偷偷入宫给我灌了两瓶药水,我吞了之后觉得味道贼难闻:「什么玩意儿?」

「天竺神油。」

「哈?」

「哼什么哈皇上来了。」我娘抽了我一把,我赶忙苍白虚弱,弱不胜衣。

圣上坐到我身边,让我依靠在他怀里:「太医来了,让太医看看。」

太医伸手就要来探我的脉。

「等等。」圣上喝止,随后掏出丝帕,小心地覆在我的手腕上,「可以了。」

太医、我娘、我:……

他确有几分 gay 里 gay 气。

太医按脉极为长久。

脸色出现了五彩斑斓的黑。

圣上在一旁安慰我娘:

「玉如的事,我全都知道了。夫人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有太医在,一切都好说,哪怕把宫库搬空了,该治还是得治。就算真的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他没法给李家传宗接代,那还有句老话——一个女婿半个儿。」

「儿啊,有你这句话娘就放心了。」我娘按着他的肩膀,掏出丝帕来擦擦眼睛。

「我还在这儿。」我忍不住出言提醒,希望他们不要过早攀亲带故。

太医终于结束了他的按脉,脸色凝重地收回了手。

「怎样?」皇上急切问。

太医满头雾水:「李大人的脉象,着实奇诡啊,是我生平所未见。阴寒中带着一股肾虚,油腻中带着一丝阳亏,而且……」

「而且什么?」

太医吞吞吐吐:「还有点喜脉之相……」

「喜脉?!」我娘噌地站起来,「什么意思,她怀孕了?」

圣上晴天一个霹雳:「他怎么会怀孕呢?」

「是啊她怎么会怀孕呢?!是不是你干的!」我娘怒目而视。

「不是我呀!」圣上震惊。

「不是你会是谁?」我娘质问。

「对啊!不是我会是谁?」圣上回过神来,再次暴跳如雷取下了墙上的长鞭,「李章,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他妈的,整个晋西北乱成一锅粥,我说啥!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响。

圣上:「谁?」

宫人来报:「丞相前来觐见,结果在门前晕过去了!」

圣上起了疑心:「他早不晕晚不晕,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晕?他是不是心虚?!」

我忍不住拍大腿:「丞相他都八十了!」

「对啊,他都八十了,我才二十四,这合理吗!」圣上红着眼盯着我的肚子,又痛又怒。

我看这个男人的脑袋完全变成了一团糨糊,让我娘把他拎一边去,差太医先救丞相。

丞相醒了,皇帝也已经冷静下来了,能够直面男女的生理构造不同了,但还是疑惑丞相为什么晕。

「老臣前来觐见,听见皇上和李大人在殿内争执。」

「然后呢?」

「被同性恋吓晕。」丞相云淡风轻。

我、皇帝:……

这天昭阳殿里的事情也不知怎么地走漏了风声,朝堂上传起了谣言,说我已经背地里给皇帝生了个太子。

我本来以为这已经很离谱了,结果更离谱的在后头。

因为众所周知,我是个「男人」,按理说是生不出太子来的。

所以在流言蜚语中,我生的是只狸猫!

我偷了别人家的儿子,换掉了我的小狸猫,给圣上做太子,是为狸猫换太子。

什么鬼东西啊!

为什么我都是男人了还会被人造黄谣!

这一切分明都是圣上的错,这个男人简直有毒!

我开始了跟他旷日持久的冷战。

4

我跟圣上冷战半个月后,有一天跟同僚们一同下朝,突然看到太液池对面站着一个美女。

美女身材高挑,眉目含情,独立寒江之侧,娉娉袅袅。

我们都是文臣,最爱风雅,于是纷纷为她写起诗来。

写诗还不够,我们还差小黄门把诗词叠成小船,放在河川上顺流而下,看她选谁。

最后,在十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双纤纤玉指居然捡起了我的小船!

我感受着同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用力提了提腰带,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了桥。

让你们说我生狸猫!让你们说我生狸猫!我李翠翠纵然被你们如此诬陷,那依旧是万千美女的春闺梦里人。

我走到她面前,拱手一礼,然后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直起腰跟她大眼瞪小眼。

这美女怎么这么高?

等一下,这是……

我转身想呼救,但是被人一把搂住了腰,勾到了假山后面。

「别出声。」圣上劈手堵住了我的去路,「我只是穿给你看,没想要他们看见。」

「你搞成这样干什么!」我盯着他的堕马髻、金步摇,以及长袍底下若隐若现的白皙大腿,这、这……身材还挺好。

圣上脸上多了一丝红晕:「你不是爱装女装吗?我也跟你一起入了坑。」

「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我有什么办法。」圣上摘了一枝柳叶,满怀心事地走了几步,「你又不理睬我,下了朝溜得比兔子还快,找你一起下棋你还推脱,我再不学,你更觉得没话跟我讲了。」

「我还敢跟你讲话吗?你都不知道外面流言传成什么样了!」

「那又怎样,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

「你先看看你自己穿的什么再说话!」我都不惜的说他。

圣上赌气地鼓了鼓腮帮子,然后拽住我的手腕:

「你快随我回昭阳殿,我给你也做了好多衣裳,我们可以深入交流一下。」

我把他拍开:「有话在这说。」

我们找了块石头坐下。

他居然还岔着腿!

我狠狠打了他一下,让他把腿并起来,他不太自然地换了二郎腿,尴尬地理了下头发。

「我先来吧。」他咳嗽了一下,「我穿上女装的时候,感觉身体中多了另一重人格,我会幻想,如果我是个女孩子,会想跟怎么样的夫婿成亲。最后思来想去,我还是喜欢个子娇小、长相清秀、文采斐然、活泼爱笑的男孩子,家境自然也要跟我门当户对,还要有进士出身——你呢?」

「我喜欢美女。」我冷酷道。

圣上用力闭了闭眼:「朕就是美女,你必须承认,满朝文武刚才谁不是直了眼,包括你李玉如。朕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真正的美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伸手钻进他的长袍开衩处,狠狠揪下一根毛,在他的哀号声中转身离去:「真正的美女,永远不会忘了剃腿毛。」

回去以后,我上书一封,希望圣上贵为天子,应该时时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得体,尤其不可以再穿女装:「PS 今天你用的口红是什么色号?」

圣上朱批曰:【滚】。

我感觉到了这个滚字中的不屈。

看来他还是没有放弃。

没事,我马上找一个真正的美女成亲,让他死了这条心。

第二日,我在公主府外故技重施,写了一首诗叠成小船顺流而下,邀请公主中午跟我一起吃饭。

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整个国朝最尊贵的女人,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挑男人极为挑剔,全帝都的男人她都看不上。

不过我有个其他竞争者都没有的优点。

我不是男人!

所以我感觉我可以争取一下驸马这个职务。

到时候我做了皇上的亲妹夫,他肯定得悬崖勒马啊。

他再思春也不能打自己亲妹夫的主意啊,那不道德。

我去见公主的时候,她已经吃上了,见到我的一刹那,她愣住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高?」

「知道。」

「知道你还敢给我写情书?」

我战战兢兢地坐下:「我也不算太矮啊。我有一米七。」

公主呵了一声:「别给我整虚的啊,脱鞋净身高自己说。」

「……一六五。」

「你也真的敢。」

公主摇摇头,挥退小二:「不用上菜了,凑合着吃吧……喝啥酒啊,你看我俩像是有戏吗?」

就在公主顾自吃不理睬我的时候,我哥穿着女装提着食盒在外头东张西望。

「你怎么来了?」我赶紧招呼他过来。

「娘说你出门忘了带饭。」他慢吞吞踱过来,不甘不愿地把食盒摆桌上,翻了个白眼,「我说你饿不死,她非得让我送,说外头的东西不健康。」

对面的公主直勾勾盯着他:「这位妹妹是……」

「哦,是舍妹。」

「妹妹好!」公主赶紧蹦起来跟我哥握起了手,这一握,就再也没有松开,「我倒说是哪里来的玉人,原来是李大人的妹子啊!我早就听说李家小姐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名不虚传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哥拧着眉头摘下她的手:「敢问姑娘是……」

「不才是当今圣上的胞妹荥阳公主,也是你未来的嫂嫂。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来,快坐,别拘着——小二,上菜!」公主拉着我哥坐下,把菜单递到他手里,「想吃什么自己点,这么瘦,你是不是没给他饭吃啊?」

我领受着公主凌厉的目光:「……他身体不大好,吃得不多。」

「老天无眼,美人多病。」公主叹了口气,牵着我哥的手宝贝地拍了拍,「不过以后就没事了。只要我出降,我就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你缺什么跟嫂嫂讲,嫂嫂一定给你全都办妥,把你养得精精细细的。」

那天饭桌上公主的口吻,就像是已经跟我成亲十数年了,她给我哥夹菜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让我一时之间分不清她到底是要嫁我还是嫁给我哥。

——虽然理论上我就是我哥。

我跟公主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去找皇上赐婚,回去的路上,我问我哥:「你觉得她怎样?」

我哥目光如水看向一边:「我觉得她有点油腻,跟你似的,爹味很重。」

「她是公主。」

我哥害怕:「她若入府,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你是男的。」

「男的就应该任人欺凌吗?」我哥泪光点点。

我真受不了:「你下去绣花吧,我看着你头疼。」

「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工具!」

「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容易吗我?」

他一吼我,我就说这句台词,然后他就会跑走,我再给自己倒上一杯小酒,当侯爷本该如此。

我喝着酒,沉思着,未来能不能过上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正常婚姻生活,就看明天公主能不能说动皇上给我俩赐婚了。



事实是不能。

我跟在公主后面进了御书房,把事情这么一说,皇上就和公主打起来了。

「你每天不学无术,飞鹰走狗,朕忍了;你朝三暮四,裙臣无数,朕忍了;你说不要和亲,要留在京中欺男霸女,朕也允了。现在你跟我说你要跟李章成亲?你怎么敢的啊?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吗?!」

皇帝月下追公主。

公主鬼哭狼号躲到我身后:

「我这不为你着想吗?你俩关系好,那我嫁给李大人,你再娶了他妹,你俩不就互为大舅?」

「我为何要跟他互为大舅?!」皇帝提着剑,气得眼圈通红。

「那你总不至于娶他吧!」

这话说的,我和皇帝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然后圣上看着我,硬气道:「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他就说了句有何不可。

我们之间禁忌的纠葛就被挑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我抢答。

「你有什么不同意?」圣上梗着脖子问。

我抱住了脑袋:「我俩都是男的!」

「除了这点,我俩哪里不般配?我是天子,你四世三公;我喜欢抚琴奏乐,你最爱诗词歌赋。我们都酷爱下棋,水平都不高;就连我俩喜欢的紫苏饮子都是同一家、同一个口味——我还一米八。」

「他只有一米六五。」公主在一旁嗑起了瓜子,「脱鞋净身高。」

「我就喜欢娇小的!」皇上掷地有声道。

他嗓门大,我吼不过他,我就开始哭:

「我把你当皇上,为你宵旰勤政,任劳任怨,你却想睡我!什么叫除开我俩都是男的,这能除开吗?」

皇上干脆道:「这有何难?我册封你妹为后,你男扮女装假扮你妹进宫。」

「我问的是你良心会不会痛!不是在问你有没有可行性!」

我一哭,皇帝也软下了声调,走到我面前拂去了我的眼泪:

「我原本没想告诉你,只想把这个秘密带到皇陵里去。我也想跟你做一辈子清白君臣,只要你在我身侧,做兄弟也没有两样。」

「那你怎么没憋住啊?」

圣上沉吟良久,偷看了我一眼:「……你说你素好女装。」

「啊?」

「自从你这么说以后,我脑海里就经常浮现出你做娘子打扮的倩影。」他红着脸,偷偷拨弄我的手指,「而且你最近待我不如从前好了,若即若离,极致推拉,还不停拿第三者激我。我要眼睁睁看着你跟这么多莺莺燕燕在一起,我哪里忍得了?」

「忍不了也得忍。」我把手抽出来,不轻不重打了他一下,「你是君我是臣,你要强迫我,我也没办法。但你要我像后妃一样事枕席,这事儿没得商量,我要当大官。」

我转身就走,皇上在后面喊:「玉如!」

「不行!」

当天晚上,公主在昭阳殿陪皇帝喝了一整晚的苦酒。

5

我勉力维持的兄友弟恭,就这样被打破了。

我俩的关系急转直下,我很怕他搞我。

不过赵宿的人品还不错,追不到我,也没有以权压人。

至少工资照发,还发了高温补贴,也没有要把我贬谪到外地的意思。

就有一点——

他跟我闹掰的事,根本藏不住,全写在脸上。

他上朝不再问「玉如怎么说」,不再看我,也不再邀请我去昭阳殿议政。

我加班的时候下意识点了两杯紫苏饮子,喝了一杯才想起他不在了。

寂寞我还可以忍。

问题是流言蜚语变成了「李大人为皇上生了只狸猫,此事败露,不复受宠」。

妈的。

编黄段子还带反映时事的啊?

就在这样的冷战中,我们迎来了秋猎。

这是我朝盛大的郊祭活动,猎得白鹿者夺魁。

公主策马到我身边,看着不远处雄姿英发的圣上:

「唉,听说前几年我哥猎的白鹿全都赐给了你。你看你,跟他吵什么,今年的不就没了吗?」

我白了她一眼:「白鹿我想要,我自己会猎,用得着他赐我?」

公主哈哈一笑:「嫂子,不是我看不起你,主要是你一米六五。」

我一听,就挥马一鞭蹿出去了。

从小我就有个毛病。

别人要是跟我说哪个男的特别厉害,我不会想哇哦,我要嫁给他。

我只会想:【有多牛 X?能有我牛?吹的吧?】

当然我心态也很好。

如果掰掰腕子发现对方是真的厉害,我也会发自肺腑地说上一句:【卧槽,怎么这么牛?】

我觉得赵宿吧,骑马打猎是挺强的,但他年年夺魁是因为没人敢跟他争啊!

我虽然只有一六五,但我在太学里也是六艺精通,体育可好了好吧。

于是大草原上,我追上了赵宿,跟他并辔追白鹿。

赵宿一看是我,瞳孔放大,然后挑了挑眉,开始加速。

我在他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蹿上半个马身。

赵宿大怒:「你耍诈!」追上来拿马创我。

天!家人们,这个男人居然拿马创我!

我俩一路互创,谁也不服输,开足马力比谁跑得快,最后跟着白鹿追到一处林地。眼看他搭弓要射,我扑上去把他踹下了马,这个狗东西也顺势抓住了我的脚踝把我拖下了水。

我们在草地上滚了几滚。

赵宿把我摁在了身下。

「快起来啊,鹿都跑了!」我推推他。

他表情震惊,不敢动弹地举高双手,低头盯着我的胸:「你这里,是什么东西?」

我:……

我急中生智:「是垫高版的肚兜。女装专用。」

赵宿竖起一根手指头:「不不不不不,不是垫高版的肚兜,我也是穿过女装的,你休想骗我。」

「就是!就是!你那天穿女装,胸比这还大呢!」

「我塞了俩馒头。」赵宿骄傲道,「我刚才一抱你,就知道你这不是正宗发面馒头的感觉,你怎么回事?从实道来。」

「爱信不信。」我踹开他起来。

结果他居然从背后揪我发髻,把我头发弄散了。

长发披散的刹那,我怒火攻心地回头:「你什么意思?」

赵宿蒙了半晌,被我丢了颗石子才回过神来:「你是姑娘家啊?」

「什么鬼?凭什么披了头发就是姑娘家?大家不都长发吗?」我以牙还牙拔了他的簪子,他的长发亦是海藻般娟娟落下,发质比我的还好。

赵宿突然笑了:「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模样。你再强辩,我就让太医来验你的身了。」

「你就会拿太医压我!」我气哭了,蹲到河边洗脸。

赵宿蹑手蹑脚挨过来,蹲在我不远处,把手帕递给我:

「别哭了,这有什么,你承认,我也不会诛你九族的。我非但不怪你,高兴都还来不及……我还以为我弯得厉害,其实我反而是最直的,满朝文武这么多大男人,我就偏偏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我拿御帕擤了擤鼻子。

「你说话像开了弹幕。」赵宿莞尔。

我横了他一眼。

赵宿笑得更甜了。

他摸到我身边坐下:「你既然是女孩子,为什么不嫁给我啊?我俩这么般配。」

「女人就一定要嫁人吗?纵然你是皇帝,跟你成亲又有什么好?搞事业他不香吗?」我反问,「我进士出生,仕途顺利,每天下班走十分钟就是朱雀大街,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随我心意。我词写得好,凡有井水处皆歌李词,日后你把我调往外地当封疆大吏,我就四处看看玩玩,修几座李公堤、李公塔,流芳百世。一直熬下去,说不定还能做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此宰执天下……」

「你还想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赵宿惊了。

「怎么了,你看不起我的理想吗?」

赵宿默默捏了捏马鞭:「我把你放在馆阁这样清要的地方,你一年都能给我贪个五位数,我敢把你放到中书门下?你自己看到钱走不动道,你心里没数啊?」

我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嘤。」

「玉如,哪怕我强扶你上位,你走到头也就是宰执天下,再往上就没有了。你还是我的属下。但你若是做我的皇后,咱俩就是平级关系,你想想是不是这样。你这么喜欢钱,皇后每个月月钱一万,我还给你八个食邑。」

「八个!」

「不够我给你加到十八个。」

我气哭了:「你什么人啊,加价按照 125% 加,这我怎么接得住啊?」

「总之你可以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咬了咬牙:「然后在后宫管三千女人?」

赵宿指天发誓:「我不会有三千女人,我只有你一个。」

「那我在后宫干啥?管小狸猫吗?」我气得叉腰,「反正我就喜欢花花世界,我就不爱做谁的女人,你贿赂我也不好使。」

赵宿岔着腿坐在那里叹气:「唉,男的不行女的也不行,做个皇帝连老婆也娶不上,我要这皇位有何用!」

他把玉玺摔了,我踹他去捡回来,我俩坐一起,月夜下女默男泪。

就当这时,周围突然响起马蹄:「皇上!李大人!」

我赶紧摸摸脸:「我头发还没梳!」

又看看我的脚:「鞋子也湿了穿不进去了……」

完了完了,我要掉马了!

正当我觉得我的人生要完蛋的时候,一袭黑色披风把我笼罩了起来。

在我的同僚们赶到之前,赵宿把我严严实实裹好,护在了他的身下。

「有马车吗?」我听见赵宿淡然的声音。

「有有有……」

马车被牵了过来。

赵宿打横抱起我,把我送进了马车,没让我露出一根头发丝。



第二天,全京城疯传——

皇上与李大人躲避群臣共享甜蜜时光!

衣衫不整激情野战!

近侍发现时,李大人已腿软走不动道!

皇上公然柔情蜜意抱李大人上车,回宫继续恩爱!

最离谱的是,上朝时同僚痛心疾首地问我:「李大人,圣上是否真有意立狸猫为太子?」

我:「没有狸猫!!!」

6

因为跟我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丞相忍不住去找赵宿了:「皇上亲政多年为何还不册立中宫?」

赵宿喝酒:「我有喜欢的人。」

「那就册啊!」

「我们的职业规划有点冲突。她不肯为我放弃她的工作——我可以辞职跟她私奔吗?」

丞相掏出一张纸铺在他面前:「罪己诏一份。」

赵宿老实接过。

「陛下有没有想过,您是天子,有些事情并非出于情爱,而是责任。」

「我一直在担责,但婚姻大事我不想骗自己。」

「那皇上难道就一直没中宫,也没有太子?」

「领养一个吧。」赵宿歪在龙椅上,颓唐道,「我自立自强,没有老婆,我自己当男妈妈。」

丞相叹了口气,罚他写十篇罪己诏。

赵宿认错很积极。

皇后打死不立。

把丞相气得病倒。

久而久之全京城的百姓都对他指指点点,人皆云天子断袖,德不配位。

我忍不住去找他了:「你那天为什么护着我?」

若不是为了护着我的马甲。

他非但不用背骂名,此时反倒已经美梦成真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兄弟之间不就应该两肋插刀吗。」他笑笑,摸摸我的脑袋,「没事儿。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别管了。」

我本来也不想管的。

但没到三个月,他弟弟就造反了。



皇室三兄妹,王爷的存在感最低。

低到前文中都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有天晚上关起宫门带着人就要把赵宿给杀了。

我当时刚好在加班,一看他们过来抓我,赶紧钻狗洞跑去丞相府通风报信:「丞相,王爷造反了,赶紧救救皇上啊!」

丞相拿屁股对着我,直喊头痛:「找别人去,我八十岁的老人家……」

我上去掀了他的被窝:「皇上有哪里不好?你不护着他要护着王爷。王爷那是个傻的啊!你们不就是嫌弃皇上性取向有问题吗?」

我把发簪拔了,散了长发:「你看看我是男是女?」

丞相一屁股爬了起来,拿油灯照照我的脸,警惕道:「你本来就长得清秀,把发髻解了,就来骗我这个八十岁的老人家你是个女娃娃,明明大家都是长发,散发这怎么能作数……」

我毅然决然摁上小腹:「我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用了天竺神油备孕,所以太医说百分百是个太子。」

「好嘞!我这就去枢密院走一趟。」丞相鲤鱼打滚蹿了起来,又回头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恨道:「不是狸猫!!!」

「就等你这句话!」

丞相亲自去调兵,我先行一步带了我家一百四十五口家丁冲进了昭阳殿。

皇帝正在月下追王爷。

「你揍我又能怎样?」王爷挨揍也很豪横,「我已经有三个儿子了,你连个老婆都娶不上,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二椅子,你的皇位根本坐不稳,不如早早让给我。」

「你骂谁呢?」我气得一箭射中了他的衣角,「你哥雄才大略,你是哪里来的妖怪,也敢觊觎他的皇位?」

「你谁啊?」王爷看到我,吃了一惊。

我把头发一甩:「我是你嫂子!」

王爷看清我的容貌,操了一声:「李大人果然貌若好女。」

「你眼瞎呀,我是美女!」我踩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又射他一箭。

王爷一愣,然后下意识贱笑:「唉呀,原来是嫂嫂,失敬、失敬……」

王爷还没拜完,赵宿追上来拿着剑柄把他敲翻在地:「来都来了,就给嫂子磕个响头吧。」

他拎着王爷的脑袋往地上一撞,吓得他当场晕死过去。

「你又怎么来了?」赵宿牵着我的手将我扶下了城墙。

「你说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哼了一声,「我虽然是个女子,但我也是很仗义的。」

赵宿莞尔。

丞相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历史重演,我又没扎头发。

不过突然想到,我已自爆,躲不躲也没意义了。

但是赵宿已经熟练地把斗篷拉开,把我拉到了他怀里。

「跟随淮南王叛乱者尽皆处死,不留活口。淮南王剥夺封号,幽禁章台宫,三子皆流放守陵。」赵宿冷冷说完,亲了一口我的发顶,「李大人勤王有功,左迁御史台。」

「啊?」

为什么是御史台这种监察衙门?

赵宿,快让我进三省六部!!!



尾声

赵宿办了他亲弟弟之后,流言非但没有止息,反倒甚嚣尘上。

丞相进宫来跟我俩商议:「什么时候昭告天下?」

「什么昭告天下?」赵宿装傻。

「别为难我八十岁的老头子。」丞相不高兴地敲敲桌,「感情这么好,赶紧成亲,三年抱俩,以定朝廷之心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赵宿打死不认。

「身为帝后你们竟然出尔反尔?那天李大人……李小姐亲自跑到丞相府,跟我坦白她是个女子,还怀了你的孩子!」

「你还怀了我的孩子啊……」赵宿轻轻在我耳边笑。

上一秒柔情似水,下一秒欠欠儿地问丞相:「那这些你有证据吗?」

丞相吹胡子瞪眼:「我知道那天你把知情者统统都给杀了,你有本事把我也杀了!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要逼婚!」

「这事儿你急也没用啊。」

眼看两人吵得厉害,赵宿又要把丞相气出心脏病,我喊停:「其实我有一计。」

赵宿很配合:「李大人请讲。」

「中宫一职,也许可以寻一有识之士暂代。」

赵宿长长地哦了一声:「兼职?」

「是的。我与陛下可以内结骨肉至亲,你娶我的妹妹李小姐,我娶你的妹妹荥阳公主,我俩互为大舅。」

赵宿嗯了一声:「怎么又互为大舅了呢?」

我在桌子底下轻轻抓住他的手:「就是成婚之后吧,白天,我和陛下可以一同上朝。散朝之后,陛下与皇后可以在后宫一起加班。我呢,下了班也可以携公主四处玩乐。这样大家就皆大欢喜。」

「妙啊!」赵宿牵紧了我的手。

「这场婚姻里到底有多少人?」丞相费解。

「不过我有个条件……」

两个男人急赤白脸:「说,你说。」

我轻轻挠了挠赵宿的手心:「我想调任去布政使司,再不济工部也行啊……管盐运和管工程总得给我一个。」

「李大人——」赵宿握着我的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朕不调你去,是为你好。照你这个贪污腐败的速度,我把你调去两司,你三十岁之前就得进去。国可以一日没有李大人,但朕不能一日无后,朕二十四岁才娶上老婆,不想三十岁之前诛九族把朕自个儿的脑袋也赔进去。」

丞相啧了一声:「要不这个婚事咱们再考虑考虑?你看李大人他哭得多凶啊?」

「没事,从此以后朕都紧紧抓住她捞钱的小手,一辈子不放。」



番外

1

庆历四年春,皇帝有感王爷叛乱的威胁,终于立镇国公府嫡女李氏为后,并下旨把荥阳长公主嫁给李章。

这个喜讯让天下沸腾,也让一个特殊群体如丧考妣。

她们是 CP 党,坚信皇帝和李章是真爱。

结果磕了几多年,兰因絮果,互为大舅。

京中有个有钱的同人女,不敢相信自己的本命就这样 BE 了,她说:

「这肯定是障眼法。皇帝这两场赐婚,只是为了方便李郎进出宫廷,李郎贵为皇亲国戚,日日承宠御榻也不会再惹人非议。」

于是花钱去观看了两场婚礼,哪怕只有一点蛛丝马迹也要找到真相。

当晚归来,有同担问她:「你有找到粮吗?一个眼神也好,一次同台也罢。」

同人女魂不守舍地摇摇头:「我没仔细看。」

「怎么?现实真这么刀吗,让你不忍卒睹?」

「不是,我对赵李二人,已经看开了,脱粉了。回来的路上我早已爬了墙头。」

「啊,为何?」

「这皇上倒还好说,勉强有几分可看,但是李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矮子,看着不到一米七。」同人女摇摇头,「公主和李小姐倒都是很高挑的。这些丑男人娶美女改良后代,真是不要脸。」

据说此女后来成了公主和李夫人的站姐。

「两位姐姐一米八, 我不嗑她我眼瞎。」

2

婚后,皇上果不其然与李大人愈发亲厚。

两人天天结伴用食。

据说两人最初的缘分就是李大人加班在宫里用膳, 御膳房给了碗咸豆花。

李大人花容失色:「豆花怎么能是咸的?」

「就是。」圣上回过头来, 亦是端着一碗惨遭嫌弃的咸豆花。

那日两人据理力争, 让御膳房做了碗甜豆花。

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红烧肉不加糖能吃吗?」

「是啊, 这能吃吗?」

「他们竟然在粽子里放肉。」

「无耻之徒!」

「杭州送来的呛蟹没有加糖。」

「呸,咸得要死。」

两人不喜欢御膳房的口味, 于是天天在宫里叫外卖。

众人都以为「同桌吃饭、同床睡觉」这句老话是准的。

3

皇上盛宠李大人, 朝中有蝇营狗苟之徒想要效仿。

这天有个王大人路过御书房,看到李大人长发披肩, 娇娇俏俏被圣上握着腰,身上虽然是官袍, 袍子底下却是若隐若现的黑丝。

王大人:「原来如此!」

第二天觐见皇上。

王大人也穿了黑丝。

皇上大怒:「快!快把这个变态贬去琼州!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地上黄泉, 不复相见!」

京中于是有言:黑丝和黑丝是不一样的。

意为同样是官员,人与人的命运不尽相同。

4

皇后自从嫁进宫中, 皇上就没有再纳妃,成日只跟李大人厮混。

文武百官觉得他们被骗婚了。

这个皇后,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所以过了几年就强逼皇上与皇后日日同房, 早日立储。

与他们料想中的不同。

皇上没有反抗,反倒喜上眉梢:「那还有什么话说,走咯~」

然而中宫还是没有动静。



赵宿一度以为自己有什么问题, 逼问太医院, 才得知李翠翠日日蹲墙角偷喝避子汤。

赵宿原先不肯信,直到抓到现行,才惊道:「你喝这玩意儿干吗?」

李翠翠痛哭流涕:「我不想生孩子呜呜呜……」

「为什么?」

「生孩子太疼了!我会死的!」

李翠翠给赵宿科普生育风险。

赵宿道:「那行吧。」

李翠翠偷摸从眼睛缝里看他:「你就那么轻易答应了?」

「我喜欢你的时候就做好无后的准备了,孩子都挑好了, 那时候还觉得我要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呢。」赵宿云淡风轻道, 「而且咱们老赵家生不出儿子是传统艺能啊, 我叔也没儿子才让我捡了个漏。」



皇上第二天就宣布自己身体有疾,给宗室子弟组织科举,景宗拿了第一。

皇上抱给李大人:「伶俐不?」

「家里叫你什么呀?」李大人柔声地晃着他的小手。

「我叫狸奴~」小孩子奶声奶气道。

李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仁宗朝都说, 太子是李大人刚考上探花的时候给皇上生的,年龄也对得上。

哪怕景宗上位之后屡屡拜访自己的亲生父母, 也没有用。

不过这也让历史上对仁宗一朝的研究很多。

毕竟,仁宗好男色!

跟李大人男男生子生了只小花狸!

这么劲爆的宫闱秘事, 谁不想研究一二啊?

5

帝后大婚的那天,李翠翠在府邸迎了赵宿进门。

她掀起了赵宿的红盖头, 欣喜若狂:「你的女装,愈发精进了。」

赵宿问:「那我的呢?」

李翠翠一边脱衣服, 一边道:「我还以为婚礼你会想在皇宫办呢。」

「你不是说想在家办?」

「这么喜欢我啊?」李翠翠亲了亲他的嘴唇,「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自由。」

他是天下之主, 他亦是笼中囚鸟。

李翠翠是一封从宫外寄来的信。

信上有万里河川,飞鹰走马,热闹市井,普通人家。

他曾经太过寂寞,想请李翠翠一起困守黄金的囚笼。

但是李翠翠说——

赵宿,我可以做你的风筝。

「我们有十天的蜜月期。」李翠翠从柜子里拿出包裹, 「我已经做好攻略了,能带着你把帝都及其周边好好玩一圈。」

她伸出手,赵宿牵了上去。

——有些飞鸟是囚不住的。

——她能带你一起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