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深受杂志荼毒，信奉美式教育。
上一世，刚出生的小侄女哭到崩溃，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没见过哭死的孩子。」
我于心不忍，将孩子接到我身边照顾，侄女健康长大，但她生活中的所有烦恼，都被嫂子认为是中式教育的弊端。
侄女信以为真，将我从楼上推了下去。
可我重生回了侄女刚出生时。
这一次我坚定地点头：「哪有亲妈会害孩子的。」
1
孩子的哭嚎声在我耳边响起，我恍惚了一瞬。
抬头时，正看到嫂子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电视里播放着美国专家对于教育的观点。
她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顾侄女在婴儿床里哭得十分可怜。
我一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上一世死前，侄女狰狞的面孔。
她瞪大眼睛，冲着我怒吼道：「都怪你！就是因为你阻拦我妈好好教育我，我才会现在一事无成的！」
说完这句话，她并不给我解释的机会，立刻将我从楼上推了下去。
嫂子就站在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闺女，妈妈果然没有看错你。」
而我从高空坠落，后脑磕在水泥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这幅母慈子孝的画面深深刺痛了我。
果然，养娘没有生娘亲。
上一世，我狠狠谴责了嫂子信奉的美式教育的科学性，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将侄女抱到我家去喂养。
在我的精心呵护下，侄女逐渐长大，身体健康，成绩优异。
我翻阅了大量美式教育弊端的资料，这些事情没有一件发生在侄女身上，我才松了口气。
初中时，学校里的男同学要和她谈恋爱，但她拥有比同龄人更多的爱和安全感，当下就拒绝了。
那时，我十分欣慰。
可我没想到，自从她和嫂子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居然对我有了怨恨的心。
她恨我将她从亲生母亲身边抱走，阻止她们培养感情。
而嫂子又不停地给她灌输美式教育的先锋性，说我这种中式教育毁了侄女的一辈子。
我只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侄女和嫂子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
她居然真的听信了嫂子的说法，将生活中所有的不满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侄女的哭声十分有穿透力，我只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但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
从我被侄女从楼梯上推下去开始，我就已经做好决定。
她们不是鼓吹美式教育吗？
那我就做个旁观者，好好看看她们的这一世。
还是我妈先受不了了，从卧室里走出来，一脸不耐。
「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哄哄，你这妈是怎么当的！」
说着，她伸出胳膊想要将侄女从婴儿床里抱出来安抚。
嫂子立刻大吼道：「别动！」
我妈被她吓了一大跳，迅速将手抽了回来，埋怨地看了嫂子一眼，骂道。
「生个丫头片子就够晦气了，天天吵吵嚷嚷像个什么样子，行行行，你是亲妈，不愿意让我管，那你自己哄去吧。」
嫂子并不在意，反而颇为得意地说道：「我就没见过哭死的孩子。」
「外国的专家都说了，要让孩子学会独立自强，哭几声没必要去哄，要不然会养成习惯的。」
她双手环胸，瞥了一眼婴儿床上的侄女，问道：「秦舒，你是大学生，懂得多，你说是不是？」
这一次的我可没有那么傻了，我挠挠头，状似苦恼地说道：「嫂子，我学的也不是这个专业，不太懂，不过我觉得，哪有亲妈会害孩子的。」
嫂子对我翻了个白眼：「看看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都不懂。」
我尴尬地赔着笑脸，心里却早就开骂了。
是啊，就你懂得多。
上一世时我特意查了资料，婴儿哭闹不管的话，长大以后会造成安全感缺失。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不是她亲妈。
2
我悠闲地从冰箱里找出零食吃了几口，站在婴儿床边欣赏着侄女的哭声。
她居然还在哭，只不过比之前的声音小了许多。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侄女的哭声越来越微弱，嫂子却仍然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心思给我传授她的教育方法。
「你看，我就说了，这种孩子都是惯出来的，只要大人不理她，她哭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肯定就不哭了。」
我笑着点点头：「嫂子，还是你有办法。」
我妈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人。
她午休起来，习惯性地看了一眼侄女，突然大喊道：「可可，可可！」
她不停地叫着侄女的名字，大惊失色，抓着孩子的身体拼命摇晃着。
嫂子被吵醒，十分不耐烦地问道：「妈，又怎么了？」
我也迅速挤到我妈身边。
侄女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嘴唇泛着紫色，就连瞳孔都在逐渐放大，两只眼睛翻了上去，只露出眼白，很是吓人。
显然是呼吸不畅，缺氧了。
胸膛的起伏也很微弱，我妈被吓了一跳，立刻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嫂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愣在原地，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妈急了，死死瞪着嫂子：「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医院啊！」
这一声大吼似乎才把嫂子的魂喊了回来，她迅速收拾东西。
而我站在一旁，欣赏着这场闹剧，慢悠悠地拿起车钥匙：「妈，我去地库开车。」
她们正手忙脚乱，没有人注意到我。
毕竟我刚重生回来，时间太过漫长，记不清楚车停在哪里，只能将整个地库都转了一圈，才找到车。
我妈和嫂子没等我去开车，已经叫了救护车赶到医院了。
我到医院时，诊断结果刚刚出来。
医生的脸色十分严肃，因为侄女哭得时间太长，缺氧很久，从头部 ct 来看，已经对大脑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我看热闹不嫌事大，插了句嘴：「那不就是弱智吗？」
嫂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伸手推了我一把：「别胡说！」
她仍旧不知悔改，将医生骂了个狗血淋头：「国内的医生就是比不上国外的，是不是因为医院要求你们业绩，你才这么说我家孩子的！」
医生都被气笑了，好半天说不出话，他扶了扶眼镜，正色道：「如果你不信任我们医院的检查结果，可以换一家医院。」
嫂子冷笑一声：「果然是被我说中了吧……」
她话还没说话，护士就已经将她推出门外，喊了下一个号。
嫂子被气得不轻，从我妈手上抢过侄女，立刻就要回家。
3
经过这件事，嫂子没敢再让侄女继续哭了。
嫂子很少抱孩子，因为美式教育说过，抱孩子会让孩子产生依赖性。
但我明白，只有肢体接触和鼓励才是对孩子发育成长最好的方式。
侄女三岁那年，脑缺氧的后遗症逐渐显露。
在有些孩子已经会背诗，认识数字的年纪，侄女却连简单的称呼都叫不明白。
嫂子却不以为意，每天抱着侄女在小区里炫耀：「你们懂什么啊，这叫贵人语迟。」直到某天，我陪嫂子一起出门带侄女玩，却听到了小区里宝妈对她的议论。
「明年就该上幼儿园了吧，现在连爸爸妈妈都叫不明白，不知道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就是嘛，我家孩子一岁多都能开口了。」
几个人絮絮叨叨讨论着侄女以后的生活发展，大多都是幸灾乐祸。
旁边的一个宝妈却听不下去了，制止了她们的聊天：「毕竟还是个孩子，能帮一点是一点，没必要说风凉话。」
嫂子恰好在远处抱着侄女遛弯，好心宝妈径直走了过去。
我也连忙跟上，生怕看不到这场大戏。
帮？
只怕是要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果不其然，宝妈走到嫂子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家孩子多大了？」
嫂子并不遮掩：「马上三岁了。」
宝妈伸手逗弄着侄女，从兜里拿出一袋零食，让侄女叫阿姨。
侄女眼中本来充满对零食的渴望，此刻却直接将头扭了过去，拍着嫂子的脸。
「要，要。」
宝妈仍旧耐心哄着侄女，想让她开口。
眼看侄女不肯说话，甚至隐隐要有哭的趋势，宝妈的脸色凝重了一些。
「姐，你家孩子在家也不说话吗？」宝妈问道。
或许是在人前丢了面子，嫂子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她瞪起眼睛，将孩子紧紧抱在自己胸前，上下打量着宝妈。
「说不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自己家的孩子还没弄明白，少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嫂子转身要走，宝妈却锲而不舍地将她拦住。
我不得不佩服这位宝妈的耐心。
要是我出于好心来询问，却被这样堵回去，恐怕早都炸了。
「姐，孩子的事情不能耽误的，你家宝宝很有可能是语言方面有障碍，最好去做个检查，没事儿的话，大家都能放心了。」
宝妈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但很可惜，她遇到的不是正常人。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嫂子伸手用力推搡了一下面前的宝妈。
宝妈一时不察，直接摔倒在地
「呸！」嫂子狠狠对Ţŭ̀₌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宝妈说道，「我看是你家孩子有毛病，你见不得别人好是吧！」
「我们家孩子是贵人语迟，以后要有大作为的，你懂个屁！」
嫂子的嗓门很大，附近聊天的那群宝妈本身就在观察着这场闹剧，眼看着事态扩大，立刻全都围了过来。
她们将被推倒的宝妈扶了起来，纷纷开始为她打抱不平。
「动手干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吗，人家也是为了你家孩子好，你这人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嫂子却根本不在乎别人对她的评价，冷哼一声，对着这群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谁知道你们都安的是什么心，以后啊，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来对别人指手画脚吧。」
说完，她潇洒地转身离开，我跟在她身后，憋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惊呼。
「血！好多血！」
我条件反射性地迅速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宝妈身下涌出的鲜血。
水泥地被染红，宝妈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不停地哀嚎着。
有人已经叫了救护车，一片混乱中，宝妈哭了出来。
「孩子，我的孩子…」
嫂子一看到这阵势，立刻也慌了。
但她还是强撑着，摆出一副被欺骗的模样。
「你这人就是专门来讹我的吧，怀着孕还自己乱跑。」
「我可没推你，想碰瓷？那你可找错人了！」
她脚上的脚步加快了许多，从人群中溜了出去。
我只好也跟在她身后，想看看她到家后究竟会怎么做。
我还是低估了嫂子的恶。
她居然将这件事直接隐瞒了下来，还恶狠狠地威胁我：「秦舒，你要是敢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和你哥，我就和你哥离婚。」
我连忙唯唯诺诺地保证：「不会的，嫂子，咱们都是为了这个家嘛。」
我怎么会去主动打小报告呢？
自首和肇事逃逸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结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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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让她狠狠栽个跟头。
4
嫂子被抓了。
警察上门找她时，我妈一直紧紧将嫂子护在身后。
直到警察说明来意，我妈一脸不可置信，但还是不肯挪开半步。
嫂子哭得梨花带雨，喊着我哥的名字：「秦勇，我不想坐牢。」
我妈发挥着农村妇女的一技之长，在地上撒泼打滚。
她用力将头发揉成一团，打开我家的防盗门，冲着门外喊道。
「我不活啦！」
「我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给我儿子找个老婆，你们要把她抓起来，那就先抓我！」
嫂子也摆出一副婆媳情深的样子，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她挽着我妈的胳膊想将我妈扶起来：「妈，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可可。」
两位年轻的警察小哥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情的走向会这样发展，有些手足无措。
大吵大闹的声音十分扰民，正值下班高峰期，不少人都堵在了我家门口围观着。
我妈看到人越来越多，仿佛自己也有了底气。
她站起身，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双手叉腰。
「你们就是给我们服务的，花的都是我们的钱，凭什么要抓我家的人！」
「二妮，你放心，有妈在，谁也带不走你。」
年轻警察十分耐心地讲述着找嫂子的原因：「阿姨，我们只是请她回去配合调查，这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狗屁！」我妈似乎累了，想速战速决。
她冲上去用力将警察推出门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防盗门。
其中一个警察眼疾手快，把手挡在门缝中间，狠狠被夹了一下。
我看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慢？」
门口又来了一位年纪稍大的警察，他一眼就看到了年轻警察夹在门缝中的手。
「袭警是吧？一起带走！」
这话一出口，我妈的表情立刻变了，或许她也没想到她的所作所为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我哥又是个超级妈宝男，这时才知道着急，但他性子太怂了，连话都不敢说。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妈和老婆被警察带走。
我哥带着我去警局解决事情，对方拒绝和解，一切都按照法律来。
我才了解到这位宝妈的悲惨故事。
她的大儿子是车祸去世的，才刚满两岁，她又是不易怀孕的体质，花了大量的钱和时间做试管婴儿，终于怀上了第二胎。
却被嫂子这一推，流产了。
她和她先生都是很喜欢孩子的人，还特意去学习了儿童心理学和教育学，只为了迎接下一个孩子的到来。
我有些唏嘘。
这样的人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像嫂子那样的却能随随便便生一个孩子出来，甚至不肯好好教育。
我妈因为袭警被关了七天，嫂子被判入狱两年。
我妈放出来后，接手了侄女的教育。
侄女总算是过上了正常孩子的生活。
但小小的她不会知道，嫂子出狱后，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多大的痛苦。
5
嫂子出狱时，侄女已经要上小学了。
在我妈的传统教育熏陶下，已经长成了一个在外人看来算是可爱的小女孩。
两年的狱中生活，嫂子变了许多，侄女也和她有些生分了。
我妈不停地催促着侄女：「可可，快叫妈妈呀，这是你妈妈，你不记得了吗？」
侄女只是一个劲地躲到我妈身后，怯生生地抬头看着嫂子。
这一幕在我看来十分讽刺。
嫂子为了维护侄女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不肯承认侄女有语言功能上的障碍，推了人，锒铛入狱。
侄女却不认识她了。
我妈笑得有些尴尬，解释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孩子有点怕生，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嫂子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但还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里。
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里却已经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外面租个房子。
这个家，一定会迎来不小的血雨腥风。
不出我所料，很快就出事了。
嫂子的「好妈妈」形象只维持了几天，她就装不下去了。
侄女本身性格腼腆，不喜欢和人沟通，再加上小区Ţů⁻里的人都听说过嫂子的事情，对我们一家避如蛇蝎。
整个小区里，没有人愿意让自己家孩子和侄女一起玩。
侄女就这么逐渐养成了腼腆内向的性格。
嫂子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连话都不愿意跟自己说，估计心里也不会太好受。
在侄女又一次无视嫂子之后，她终于爆发了。
侄女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玩玩具，嫂子凑上前去，指着玩具问侄女：「可可，这是什么呀 ？」
侄女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将嘴唇抿地紧紧的，又继续低头玩玩具。
我在一旁坐着，嫂子似乎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又耐心地继续询问着。
侄女终于不耐烦了：「奶奶，奶奶，吵。」
我妈闻声赶来，安抚着侄女的情绪：「妈妈在和你说话，你得回答，知道了吗？」
侄女这才点点头：「知道了。」
接着转过头对着嫂子喊了一句：「妈妈。」
我妈这才喜笑颜开：「你看，可可这不是愿意叫你了吗，她是你亲生的，怎么可能不理你呢…」
我妈的话说的越多，嫂子的脸就更阴沉一分。
「够了！」
她一把抓起沙发上的玩具扔到了一边，发出巨大的响声。
侄女被这一幕吓到了，连忙钻进我妈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二妮，你这是干什么！」我妈抱着侄女哄着，瞪了我嫂子一眼。
嫂子却根本不管我妈说了什么，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侄女。
「你个小贱种，一ṭùₕ点良心都没有！」
「别人都说你是哑巴，我哪一次不是把你保护地好好的！」
「就因为这么点小事，把我送进监狱里，坐了两年牢！」
「你呢，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妈？」
嫂子一股脑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除了侄女不认她，自然还有别的原因。
我哥和她也两年没见了，如今两个人的感情淡了许多，工作上的各种事情嫂子也不懂。
她已经完全与这个社会脱节了。
我妈又是个好面子的人，自从嫂子回家之后，从没有主动带她出去买过菜。
生怕别人又提起来嫂子推人进监狱的事情。
嫂子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对于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感。
这番话一听完，我妈也沉默着不说话了。
嫂子一把将孩子从我妈怀里扯出来。
「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以后可可的教育都由我来，谁也不能插手！」
我妈叹了口气，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而我只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小侄女。
从嫂子卧室里搜出来的各种杂志来看，她往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6
我刚下班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嫂子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指着马桶说道：「你今天就好好学学该怎么刷马桶！」
我挑了挑眉，不太明白这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侄女刚满六岁，蹲在马桶旁边，拿着一个比她腿还长的马桶刷用力地刷着马桶壁。
小小的人做这样的动作看起来格外地吃力。
我妈却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用力将我扯进了她的卧室。
「秦舒，你怎么才回来。」
她一脸愤慨，有些生气地问道。
「啊？我刚下班啊，这是…怎么了？」我指向卫生间的方向。
我妈狠狠呸了一口，翻了个白眼。
「你嫂子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让可可刷马桶，说是什么书上看来的。」
书？
我想起在嫂子卧室里看到的那几本杂志，瞬间明白了。
这就是书上说的美式教育吧。
「这都刷了好几遍了，还让孩子刷呢，我刚刚去跟你嫂子说，实在不行让孩子洗个碗洗个袜子算了。」
「你嫂子不光不听，还让我别碍眼，说我就是太溺爱可可了。」
我妈对于可可确实是有些隔辈亲，但嫂子这种逼着孩子做家务的方法，绝对是不可取的。
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做出一副胆怯的模样：「妈，你就别管了，嫂子上次不是都说了吗，可可的教育以后都归她。」
「她那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我哪敢劝她啊。」
「毕竟她才是可可的亲妈，咱们凭什么插手，再说了，亲妈总是不会害孩子的。」
我妈听完我这番话，半信半疑的收回了看向卫生间的目光，撇了撇嘴，自己去厨房做饭了。
我坐在客厅里，时刻关注着嫂子那边的动静。
「妈妈，我累了，没有力气了。」侄女小声啜泣着。
嫂子才不管这些，一脸严厉：「你才刷第五遍，怎么能说累呢？」
「妈妈，我还没有吃晚饭，我好饿，我能不能吃完饭再刷？」侄女小心翼翼地祈求着，想要唤醒她妈妈心中的母爱。
但很可惜，她遇上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母亲。
「你确定你刷干净了吗？」嫂子问道。
侄女坚定地点头：「确定，我刷干净了。」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嫂子走出卫生间，从桌上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又走了进去。
「自己舀一点马桶水喝，只要你能喝下去，今天就可以不用刷马桶了。」
我只觉得一阵反胃，紧紧皱着眉头，下一刻好像就会吐出来。
侄女已经快哭出来了，声音都带着哭腔。
「妈妈，我不想喝，这里的水脏。」
「发达国家日本都是这么做的，你以后如果想成为很厉害的人，今天就必须把这杯马桶水喝下去！」
嫂子的语气不容置喙，我站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恰好看到侄女将马桶水喝下去的场景。
胃里的胃酸翻涌着，但我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表露出来。
「嫂子，好了吗？」
「我想上个厕所。」
嫂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侄女带出了卫生间。
我吐了个昏天暗地。
我真的没想到，嫂子能做的这么极端。
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夜里，侄女突然开始上吐下泻，浑身高热无力。
我哥和我妈连忙将侄女送到医院做检查。
只有我一眼就看出来这究竟是什么病。
果然，医生皱着眉看完了检查报告，话里话外都在敲打我哥和我妈。
「你们作为家长的，只有一个任务，就是要把孩子看好。」
「孩子可是你们全家的未来，怎么能这么不上心呢？」
我妈连连点头：「医生，那我们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阿米巴痢疾。」医生说出这五个字后，果然印证了我的想法。
我妈还在追问着：「什么原因导致的，我回家以后一定避免。」
「通俗地说，就是吃了屎。」
7
侄女生了这场大病之后，嫂子终于不敢用如此极端的方式了。
我妈因为这件事情和她大吵一架，我哥也颇有微词。
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下，嫂子只好收起了她那套说辞。
只是每天给侄女讲些杂志上的故事。
可我没想到，几个小故事就能颠覆侄女的三观。
接到我妈的电话时，我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你快去可可的学校看看，你嫂子好像和老师吵起来了，闹得挺大的，我已经在路上了。」
具体是什么事情，我妈也说不清楚。
我只好抱着满肚子的疑惑打车去了侄女的学校。
学校门口围了不少人，我挑了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宝妈问道：「姐，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这女的要求学校断电，不然就把他们告到教育局去。」
断电？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嫂子的大嗓门已经穿过人群传到了我这里。
「我就说国内的教育不行，当时要不是你们宣传有外教，我怎么可能愿意把孩子送到你这里来。」
「我家一直都是美式教育，你们没听说过没关系，但你怎么能不听孩子说话呢？」
「我家孩子的要求很简单，把电断了，把那只鸟救下来，有什么问题吗？」
嫂子这大言不惭的模样真把我吓了一跳。
切断供电怎么会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侄女也奶声奶气地附和着：「我妈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在美国，有一只麻雀被电线缠住了，学校就会把电停了，把麻雀救下来。」
嫂子大喜过望：「可可说的真棒！」
「看到没，我家孩子都明ẗű₄白的道理，一群搞教育的却不懂。」
「什么叫以生命为本，你都没听过吗！」
嫂子指着老师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
侄女也一脸骄傲的样子，俨然已经被「美式教育」熏陶成了一个小美吹。
老师尽力安抚着嫂子的情绪：「可可妈妈，您先别着急，您讲的有道理，但那毕竟只是个故事。」
「先不说咱们学校的电能不能随便断，这只麻雀是被缠在高压线上了，这条电线一定是不能断的。」
「孩子热爱小动物，尊重生命，我们学校一定是支持的。」
「但也要建立在遵守规则的基础上的，孩子还小不懂事，大人就该承担起责任，您说呢？」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得体，不卑不亢。
人群中爆发出剧烈的掌声。
嫂子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妈却在这时及时赶来。
「可可，走，和奶奶回家。」我妈的表情很难看，尴尬里夹杂着愠怒。
她已经听完了这件事的全程，直接一把将可可拉出了人群，唯独剩下我嫂子一个人面对。
回到家后，我妈直接把门反锁住，给我哥下了最后通牒。
「离婚！」
「我看二妮的脑子就是有问题，害得可可也和她一起丢人。」
「上次是喝马桶水，这次是要断学校的电，哪天她要孩子的命可怎么办？」
我哥虽然是个妈宝，但结婚太晚，还是舍不得嫂子，不肯松口。
「以后让她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好了，没必要离婚吧，妈，我找个老婆也不容易。」
「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一离婚哪还有女人跟我。」
不得不说，我哥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我忍住笑，郑重地点头。
「妈，我哥说的ƭûₙ对啊。」
我妈也是在气头上，随便抱怨了几句，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只好不再言语。
我才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就离婚。
我还要看这个女人和小孩的下场究竟有多凄惨。
8
美式教育的风终于在我家停了一段时间。
但嫂子仍旧热衷于看那些奇奇怪怪的杂志，甚至奉为教科书，想拉着我一起看，一起讨论。
我觉得她肯定是走火入魔了。
侄女安分地上完了小学和初中。
侄女中考完那天，我和我哥我妈一起去考场接她回家，一路上他们说说笑笑，我只负责开车。
「奶奶，我妈怎么没来接我？」
侄女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你妈说要在家给你准备什么东西，应该是做了一顿好饭。」
侄女听完，眼前一亮：「姑姑，你开快一点，我妈妈肯定给我准备礼物了！」
礼物？
我心里认为恐怕没那么简单，但还是应了下来：「好。」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到家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嫂子已经打包好了一袋行李，甚至连侄女的洗漱用品都收起来了。
「妈，你这是干什么？」侄女大惊失色，连忙拦着嫂子，从她手中争抢着东西。
「你现在已经十五岁了，能出去打工了。」
嫂子苦口婆心地说着。
「国外的孩子十八岁就离开父母了，连在家里住都要给房租。」
「你既然中考完了，又没有暑假作业，不如自己出去感受一下社会的残酷。」
「这是妈妈给你准备的一份礼物，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一个十五岁，从来没有住过校的女孩，嫂子居然要将她扫地出门。
我一瞬间愣住了，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做的这么绝。
「绝对不行！可可还这么小，出去了她连生活自理的能力都没有！」
我妈首先持反对意见。
我哥也皱着眉，看着嫂子，叹了口气。
而我仿佛不像这个家的人，只是往旁边退了退，生怕波及到我。
嫂子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意见，仍旧自顾自说着。
「妈妈给你租好了房子，就在咱们隔壁小区，有一个半地下室，这里是五百块，你拿着，剩下的钱你必须自己去赚，等你高中开学，妈妈一定去接你回家。」
侄女看着手中的百元大钞，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玩笑。
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妈，你别骗我，我不去，我一个人在外面会害怕的！」
我妈也坚定地将可可护在身后：「二妮，以前那么多事情我都是依着你来的，但这次，你太过了。」
「可可还没满十六周岁，出去打工都是童工，她哪有自己赚钱的能力？」
但嫂子似乎一早就想好了对策。
她脸上带着笑，语气却十分阴森。
「今天谁敢拦着我，明天我就去离婚 ，让你们一家人不好过！」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
「是你们不知好歹！」
离婚二字一出口，我哥瞬间倒戈。
「可可，不然你就听妈妈的话吧。」他小声说道，「等你出去了什么也不用干，爸爸给你发零花钱，好不好？」
嫂子对我哥的话充耳不闻，像是也认同他对可可的支持。
我妈沉思良久，最终还是点了头。
「行吧，那就这么定了。」
侄女跪下来哭着祈求嫂子：「妈，你别这样对我，我一个人会害怕的，我以后都听话，你别赶我走行吗？」
可是没有一个ŧű̂⁸人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嫂子为了让孩子在美式教育下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人。
哥哥为了不让自己失去老婆。
而我妈，也仅仅是为了维持这个家表面上的和睦。
所有的后果，都被推在侄女的身上，自己承担。
嫂子租的房子在一栋廉租房里，一层楼有三四十户人家，人多眼杂，整栋楼阴暗不见天日。
仅有一面窗户和床的小屋显得十分逼仄。
嫂子欣慰地摸了摸侄女的脑袋：「可可，妈妈过段时间就来接你，你一定不能让妈妈失望啊。」
侄女已经接受了现实，表情麻木地点了点头。
走出屋子的那一刻，我只感觉浑身阴冷。
不知道ŧŭ̀⁴下次再看到她，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9
那五百块很快就花完了，侄女发消息管我哥求助，却被我嫂子一把抢过了手机。
她温柔地给侄女发了一条语音。
「可可，你一定要学会自力更生，不要让妈妈失望。」
太恐怖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嫂子直接把握住了全家的经济命脉，不肯让任何人对侄女有金钱上的帮助。
但我没想到，我和侄女的见面会这么快。
我们公司是做桌椅的，恰好有一间网吧需要送货，我跟车清点数目，却看到了侄女。
她穿着我从没见过的衣服。
露腰的紧身上衣，短短的百褶裙，渔网袜，大夏天竟然还穿着一双皮靴。
她坐在电脑面前，熟练地点起烟，猛吸一口。
她旁边坐着一个染着黄毛的男孩，两只耳朵上挂满了配饰，看样子就不像什么好人。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男孩伸手在侄女的腰上摸了一把。
侄女也配合着咯咯笑了起来。
我没说话，假装不认识她，自然地和网吧老板搭话。
「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是个未成年啊。」
老板冲我挤眉弄眼：「现在的孩子不都这样吗，早熟。」
「她来您这儿多长时间了？」
「没几天，旁边那个应该是她男朋友，她男朋友经常来。」老板也并不闪躲，统统告诉了我。
侄女被赶出家门刚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和这个男生在一起了吗。
我点了点头，收钱后迅速离开了网吧。
当晚，我不经意地在饭桌上提起三和大神的事情。
「那些赚不到钱的人啊，就喜欢去便宜又有空调的地方，比如网吧，随便拉个椅子就能睡觉。」
嫂子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我知道，她听进去了。
接下来，就不关我的事了。
第二天我下班回家，侄女已经跪在客厅里了。
她脸上满是泪，嫂子手上抓着衣架，看样子是已经打过了。
「可可？这是怎么了？」我装作被吓一跳的样子，连忙询问着。
侄女倔强地闭着嘴，不肯说话。
嫂子却已经忍不住了：「你小小年纪，就敢谈恋爱，一点都不知道自尊自爱！」
「从小我都对你实行的是放手教育，给了你足够的自由，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敢和一个黄毛在一起，穿的不三不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丢人！」
侄女抽泣着，伸手擦去脸上的泪，她吼道。
「他不是黄毛！」
「他有名字！」
「你总说你给了我足够的自由，好，就算有自由，那爱呢？」
「你给过我爱吗！」
10
嫂子根本不明白，可可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从小没有拥抱接触，可可本身就比其他孩子缺少安全感。
而嫂子，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可可从她身边推走。
她不爱这个孩子，她爱的只是自己「小众」美式教育下的一个成果罢了。
她热衷于与别人不同，也要让自己的孩子与众不同。
但她忘了，孩子不是试验品。
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嫂子并没有反省，她拿起晾衣架，走向侄女，用力地打了下去。
但这一次，侄女躲开了。
「你居然还敢躲？」嫂子一脸不可置信。
「凭什么不能躲？」
「你说你对我是纯正的美式教育，那你知不知道，在美国，打孩子是犯法的，你这是虐童！」
「你让我跪在客厅里认错，哪个美国人会把下跪当作惩罚？」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美式教育, 你只是随心所欲地在虐待我罢了。」
侄女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和嫂子硬碰硬。
嫂子也没想到侄女居然敢反驳她。
我妈应该已经被嫂子支走了，嫂子才敢对孩子这样动手。
我象征性地拦了一下，想让她俩冷静下来。
楼下却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
侄女瞬间一脸兴奋：「他来了, 他来接我了！」
嫂子立刻爆发了：「是那个黄毛吗？你要是敢跟他走，就别认我这个妈！」
侄女根本不把嫂子的话放在心上, 将门打开后，直接扑进了黄毛的怀抱里。
嫂子被气得跳脚，恨不得将黄毛碎尸万段。
「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我把你教育得这么好, 你居然会看上这样一个人！」
侄女十分冷静：「妈，你不给我买的衣服, 他给我买。」
「我找你求了很久的银镯子, 那是象征着家人对孩子的爱，你也不肯给我买。」
「你说那都是网上骗人的，真正的好小孩都不会攀比。」
「可是他给我买了。」
侄女抬起手, 展示着她手腕上的镯子。
「你不是一个好妈妈，你根本不懂怎么去爱孩子。」
「可是我懂。」
「以后, 我一定会当一个好妈妈。」
嫂子大惊失色：「你…你怀孕了？」
侄女歪着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对啊。」
「我以后一定会当一个好妈妈，不会和你一样, 只知道什么美式教育。」
「我也不会在她没成年时就将她赶出家门。」
「我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伸手推人, 把自己送进监狱。」
「妈, 你走过的路, 我一定不会再走了。」
「我要报警，报警抓了他！疯子！你才多大啊, 他怎么敢对你下手的！」
嫂子疯了一般四处找手机。
「妈，我满十四周岁了，我是自愿的。」
「报警也没用。」
侄女的这几句话像是恶魔的低语，击溃了嫂子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嫂子崩溃大哭, 不知道是哭自己失去了孩子的爱, 还是哭她的教育梦想没能实现。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
侄女上一世对于我的恨意, 似乎在此刻转移到了嫂子身上。
无论怎样, 她永远痛恨和她牵绊最多的人。
我叹了口气，走上前安慰着嫂子, 却发现她脖子已经僵硬, 头高高扬起。
这是中风前兆的表现。
我连忙叫了救护车, 再抬头时，侄女已经不见了。
摩托车的声音逐渐变远。
嫂子半边身体中风，面瘫, 做了半年的针灸才逐渐康复。
那时的侄女已经快到预产期了。
我们一家人走了两小时的山路才走到那个黄毛家里。
那间屋子破败不堪，简直不像是人住的。
整个房子都散发着浓重的霉味。
侄女就在最里面的屋子生孩子，连医院都没去。
我坐在门口等待着。
四个小时后，却只听到了六个字。
「小姑妈, 对不起！」
接着, 屋子里没了动静，只剩下婴儿的哭声。
10
我浑身一震。
小姑妈，是上一世时, 侄女对我的爱称。
是她回来了吗？
我匆匆起身闯进了屋子里。
整张床都是鲜血。
床上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我看着襁褓中的婴儿，那张与她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
突然有些落泪的冲动。
一命换一命。
可可，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