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有先辈是合欢宗弟子,故去时留下两枚魂珠。

上吞入腹,延年益寿。

下塞入体,媚骨天成。

外头皆传,魂珠可令女子容颜十年不衰。

太子妃听闻后茶饭不思。

当朝太子阴鸷狠厉。

为博太子妃一笑,他屠我满门,镇我至亲冤魂。

我咬咬牙,将最后一颗魂珠塞进身体。

转身将女扮男装的自己――

卖进了太子府。

1

太子近日头疼,府里上下噤若寒蝉。

「余儿,你最是机灵,这碗药就由你端进去。」

管家说着将药递给我,我惊慌地摆了摆手。

「王管事,您可饶了我,太子妃刚刚才被赶出来……」

「嘘!什么赶出来,你不要命啦!竟敢编排起主子,赶紧给我端进去,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我这条贱命就别想要了!」

我只好接过药碗,小心地推开书房。

里面一片狼藉,瓷碗碎片、药渣铺满一地。

时煜正靠躺在贵妃榻上,眉头紧蹙,薄唇微抿。

「滚出去。」

我顿了顿,端着药继续向前。

似是不信竟有人敢违背他的话,时煜睁开了眼。

他手一掷,我的大腿就传来一阵剧痛。

一支手镖被投射进了我的大腿中,只留了尾部在外微微颤动。

时煜投过来的目光里带着刺骨的冷意,一双凌厉的眼眸深不见底。

我一颤,不顾大腿鲜血淋漓,缓缓跪伏在他身前。

「殿下,奴才自小为父亲按头,深知如何缓解头痛,让奴才为殿下按按吧。」

良久,才听到他冷冽的声音响起:「过来。」

我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身后。

「奴才僭越了。」

说着,我抬起双手缓缓地按到他的颞颥上,时轻时重,短短几息他的眉头就舒展开来。

「倒是有几分作用。」

我嘴角一勾。

怎么可能没用?

我两只袖子上都浸满了解药,只要近身,他的头痛之症便可缓解。

不需多久,他只要一见到我,便会本能地浑身放松。

「你叫什么名字?」

他懒懒地掀开眼皮,眼底映入了我的倒影。

我敛下神情,怯懦地回望他,「奴才余儿。」

2

那日后,我被提拔成了他的亲随,日日跟在他身侧。

他对我多有纵容。

「一群废物!」

时煜将手中的折子摔到地上,头又痛了起来。

我轻轻走到他身后,为他按压颞颥。

他闭了闭眼。

「腿上的伤可好了?」

「劳烦殿下挂念,奴才贱命一条,这等小伤,不碍事的。」

「解了孤的头痛,可要什么赏赐?」

我顿时咧嘴一笑,「嘿嘿,听闻长乐坊新来了一名舞姬,一曲离殇,名动京城,奴才也想见识一二。」

时煜眯了我一眼,蹙着眉,「小小年纪,怎就贪图享乐?」

说着,他扯下我的手,拇指在我掌心按了按,有些不满道:「手指无力,软若无骨,明日起跟着魏师傅学学拳脚功夫。」

我扬起的嘴角立马瘪了下去。

「哦……」

话虽这么说,但他当日还是差人将我送进了长乐坊里。

「小余儿,殿下那边可离不开你,看完了你就给我回去。」

「好咧!管事伯伯你先走吧,我就是来见识见识,肯定不耽搁。」

长乐坊是康王的产业,就他跟时煜的关系而言,我肯定不敢多待。

舞姬款款而来,单独为我献上一舞。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近来可好?」

她嫣然一笑。

3

又过几日,京中传来江南水灾的消息,圣上震怒。

时煜奉旨南下彻查水患之事。

马车上,他的头枕着我的腿,闭着眼像是已经熟睡过去。

看着眼前这张俊美非凡的脸,我手上动作一顿――现在杀他,容易至极。

「怎不继续按了?」

我咧嘴一笑,「殿下长得像是天神下凡,奴才一时看呆了。」

他嗤笑一声,睁开眼来,定定地看着我。

「你这容貌,虽跟黑炭似的,看久了倒还顺眼。」

因为魂珠,我的身体肌肤变得越发莹白如玉,若不以黑粉遮掩,恐会为我惹来麻烦。

绝色容颜,只有在恰当的时机才能发挥出它超凡的作用。

「嘿嘿,殿下说的是,奴才虽自小就黑,但可不缺姑娘喜欢。」

他不理会我,重新闭上了眼。

近日里,他对我越发地纵容,以至于我时不时都要在他发怒的边缘蹦�Q一回。

外面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马车上。

「殿下,外面下雨了。」

「嗯。」

「殿下,我们要找个地方避雨吗?」

「嗯。」

「殿下,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可如何是好?」

「聒噪!吵得孤头疼。」

我识趣地闭了嘴。

掀开帘子,我往窗外看去,天色昏暗,大雨铺天盖地,倾盆而下。

磅礴的水声,往往能掩盖住一些见不得光的动静。

前面就是树林了。

我垂下眼眸,攥紧了手心。

「吁~」马嘶声响起,车突然停下了。

时煜猛然睁眼。

「有刺客!快快保护殿下!!」

十几个黑衣人从树林中冲出,被护卫挡在了马车前。

紧接着,急促的打斗声响起。

雨幕下,刀光剑影。

双方人马你来我往,旗鼓相当。

时煜蹙着眉,似是有些不解。

我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这些刺客下手留有三分余地,并不像几位王爷的作风。

我连忙将他挡在身后,颤着声音问他:「殿下,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可是要我们的命?」

他冷笑一声,「孤的命,谁也拿不走!」

话落,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时煜一个剑花就将其斩落在地。

他将我拉到身后。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利箭袭来,全被斩于他的剑下,无一支可近他身。

这身手,比我预想地要好很多……

我默不作声地将手上的药丸捻了捻,无色无味的药粉飘扬在空气中。

时煜身影一顿,一支利箭直直地插进他的胸口。

「殿下!」我急忙扑到他身前,「你中箭了!」

他手握住箭矢,一个用力将箭抽出。

鲜血点点滴滴溅到了我的脸上。

他咬紧了牙,身影有些晃动,「孤的头疾又犯了。」

我连忙将他扶住,双手在他头上按压。

片刻后,他按下了我的手,「暗箭难防,先退!」

我与他在护卫的掩护下往山林中退去,刺客紧追而上。

身边的护卫不得已留下对付。

我搀着时煜在大雨中不知颠簸地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山洞。

4

山洞似是有人住过。

里面有干柴,火折子和干草铺。

身上有伤,加上大雨一淋,时煜浑身发烫,意识有些不清。

我点了柴火,将他放倒在干草铺上。

他一袭月牙色的锦袍早已被雨水浸湿,上面的脏污都已洇化开了。

眉头紧蹙,唇色苍白。

如墨潭般的眼眸一闭上,整张脸都添了几分脆弱之色。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我有些失神地捡起他的佩剑,慢慢朝他走过去。

回过神时,剑尖已被我双手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落下。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喃喃着,像烫手般甩掉了这柄剑。

咬了咬牙,我将他衣袍褪去。

经过雨水的浸泡,他胸前的伤口已经溃烂。

我撕下布条将伤口包扎住,拢了拢他的衣裳后,一头钻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将他抱住。

5

时煜醒过来时已是半夜。

他掀开眼皮,我的目光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底。

他一怔,随即皱起了眉。

我慌张地往后退去。

「殿下方才一直叫冷,奴才身体像个火炉,所以就……奴才僭越了。」

慌乱中碰到了他的伤口,时煜闷哼一声。

「护卫可有找来?」

「未曾。」

我有些闷闷的。

阿娘明明说,我这双眼睛如翦水秋瞳,最是让人怜惜。

怎他就半点也不动容。

我低垂着眼,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后脖颈。

没看到时煜盯着我的眼神幽暗如深潭。

「孤冷,过来。」

「啊?」

我呆愣着抬头。

时煜声音有些烦躁,「还不过来?」

「哦。」

他张开双臂,我乖顺地窝进他怀里,手臂收紧,我脸埋在他胸前。

「你怎的如此瘦小,府里短了你的吃食?」

「殿下,奴才这是还没长开呢!」

头上传来一声嗤笑。

我闷闷地说:「殿下等着,再过两年,奴才定长得比殿下还要壮实。」

「……嗯。」

6

第二日天刚亮,护卫就寻了过来。

之后一路上,更是大大小小的刺杀不断。

我试探地问时煜刺客是谁派出来的?

他淡淡道:「左右不过是孤的那些好兄弟。」

我们走了二十多天才到江南。

巡抚是康王的人,一大早就在官道上等着了。

「殿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下官已在府中备好了酒菜,还请殿下先回去休息片刻。」

这酒宴巡抚可花了不少心思。

纸醉金迷,处处奢华。

时煜坐在上位,我跪坐在他身侧为他斟酒。

任下面官员如何恭维,他都不发一言。

眼看气压越来越低,巡抚一个眼色。

奏乐响起,穿着薄纱的舞娘们纷纷登场。

舞娘貌美肤白,薄纱下的肌肤欲露不露,犹如初长成的少女,一副姿态欲语还休。

当真极品!

我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有官员恭维道:「巡抚大人这舞姬养得甚是精美,即便是春香阁的头牌与之相比,也是差之远矣啊!」

巡抚扶着自己的长须,笑呵呵道:「供人取乐的贱婢而已,刺史若喜欢,回去时挑一个带走。」

说着,他对时煜拱了拱手,「听闻殿下后院空虚,这些舞娘虽说下贱,但在取悦人上,却无人能与之比肩,这些都是处子之身,我愿将其献与殿下!」

这江南巡抚许是多年不曾回京,竟胆大至此。

难不成他以为惹到了时煜,康王还能护住他不成?

果然,「砰!」的一声,时煜将一酒杯砸到了下方舞娘的脚边。

随着她一声尖叫,奏乐一停,整个大堂瞬间落针可闻。

舞娘们颤抖着身体跪在地上。

「江南水患,死伤无数。

「你们还有这等雅兴?」

时煜的声音森寒刺骨,官员们立马跪下,「殿下恕罪!」

广陵刺史大着胆子辩白:「殿下明察,这次水患乃是那些百姓们除淤不勤,河港淤积,水无所归,实非我等之过呀!」

「荒唐!」

时煜大怒,侍卫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官员们这才知道怕了。

「殿下恕罪!」

「管不了百姓,孤还留着你们做甚?」

他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凌厉地扫向广陵刺史。

一字一句道:「给孤砍了他的头。」

话一落,太子侍卫冲出,一刀将其头颅砍下。

「啊!」

有胆小的舞娘晕了过去。

地方刺史竟是说砍就砍,半点也不留情。

官员们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明日莫再让孤听到这等污言秽语!」

说完,甩袖离去。

我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有些胆寒。

时煜近日来对我的好脸色让我忘了他的狠戾。

晚上这一遭倒是当头一棒,打得我脑子都清醒了几分。

思索间我撞到一堵肉墙,时煜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他半眯着眼,阴森森地看着我。

「你怕孤?」

「有、有点……」

我顿了顿,踌躇向前怯生生地问他:「殿下来日可会砍我头?」

半晌后,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我浑身一松。

一只大手在我头上揉了揉。

「你若乖乖听话,便不会。」

7

次日,我们跟着巡抚来到了河港交汇处。

「殿下,您瞧。

「这些淤积,一遇大雨,水无所归便会洪水暴涨,最终积患成灾。」

我与时煜站在河边上,与水面落差有两米高。

闻言,我踮起脚尖往下看。

还没看到什么,时煜便拎住我的后领将我往后拉了几步。

「朝廷早在几个月前就下拨了水利的款项,这就是你治疗水患的结果?」

巡抚躬着身子冷汗津津,「殿、殿下,下官早已将款项分配了下去,可能是下头有人贪利……」

「哼!」话还没说完,被时煜一声冷哼吓破了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下官自知难辞其咎,还望殿下再给下官一个机会,这水患若不治好,下官便是到了那阴曹地府,也放不下这边的百姓啊!」

时煜阴沉着脸,还未说话,变故突起。

一群刺客从四面八方涌入,直指时煜。

「有刺客!保护殿下!」

一路以来,刺杀没完没了,时煜也有些失了耐心。

他将我挡在身后,抽出腰间的佩剑,加入了战局。

巡抚抱着头趴在地上,嘴里大喊:「护驾护驾!!」

有一刺客冲到了我身前,惊得我大叫一声。

「小心!」

时煜疾步上前拉我,我「一个不小心」脚上踩空反带着他双双坠入河中。

「殿下!」

护卫顾不得刺客,纷纷跳河拯救。

但洪水刚过,河流汹涌澎湃,又湍又急。

眨眼间,我和时煜就消失在了河流中。

冲走前,我看到巡抚趴在岸边,面目阴森,狰狞一笑。

8

醒来时,天色已暗。

我浑身疼痛,头上的发髻也被冲散了。

不用看我便知自己此时有多狼狈。

时煜被冲到了我的不远处,我急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并无大碍。

「殿下,殿下!」

我摇晃着他,一边弯腰俯在他身上。

就在我贴近他脸,想要渡口气过去时,他双眼猛然睁开。

我与他贴面对望。

几息后,我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往后退。

一只大手按住了我的后脑将我禁锢住。

时煜的声音低沉嘶哑,「你要对孤做甚?」

我的脸腾地一下爆红。

咬了咬唇,我的声音低不可闻,「我只是想救殿下罢了。」

说着,我将他扶坐起来。

他盯着我的脸,突然疑惑地伸手朝我脸上一抹。

我的心骤然狂跳,糟糕!

果然,熟悉的黑粉蓦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我急忙低下头去。

「抬起头来。」

笑话,我恨不得将脸埋在衣服里,又怎会乖乖抬头。

但下一瞬,冰凉的手指勾住了我的下巴。

缓慢却又不容置喙地将我的脸抬了起来。

看到我的面容后,他一愣。

抿着唇,将我脸上的黑粉轻轻拭去。

而我,红着脸,视死如归地看着他。

9

肌肤如玉,熠熠生辉。

时煜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为何扮丑?」

我跪在他身前,「殿下恕罪,奴才自知长得不够阳刚之气,恐惹麻烦,是以日日以黑粉敷之,奴才、奴才不是有意欺瞒……」

时煜愉悦地勾起嘴角,「的确绝色非凡,毫无阳刚之气。」

我长发垂落,发丝紧贴着脸颊,有些怯怯地看着他,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阿娘说,我琼鼻樱唇,杏脸桃腮,怯生生时最能引起男子的怜爱。

时煜喉结滚动。

声音更为喑哑,「孤冷。」

「啊?」

我不解地仰头看他,干巴巴道:「那奴才去捡点柴火?」

他叹了口气,一把将我拉进他怀里。

下巴搁在我头上。

「不及你暖和。」

我脸埋在他胸前,嘴角一勾。

猎物终于咬钩了。

敛下神情,我轻推开他的胸膛,睁大了眼睛仰头看他。

「殿、殿下……」

他低垂着眼。

两道目光对视纠缠。

至此,我看到了他眼底翻涌的情欲。

呼吸越来越近,在与他鼻尖快相撞时,我猛地低头重新埋进他怀里。

「殿下……奴才是男子。」

他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半晌,头顶传来一声喟叹。

「孤,知道。」

10

江南回来后,我跟时煜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许微妙。

就如此刻,我要退下时,手突然被他一把扯住。

「孤的头疾又犯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惺忪的眉头,况且我今日还未给他下药来着。

「……奴才给殿下按按?」

「嗯。」

他的头疾犯得可勤可勤。

太子妃许是听闻我和他日日待在书房里,找了个由头将我叫了过去。

「近日都是你跟在殿下身边伺候?」

她居高临下端详着我,见我瘦小又黑如炭时,紧绷的身体一松。

「回禀太子妃,殿下公务繁忙,奴才一直跟在书房伺候着。」

「本宫听说殿下身边的随从就留了你一个?」

「这……还有个魏师傅,只是他有差事要办。」

「嗯,好好照顾殿下,退下吧。」

「奴才告退。」

转身之际,余光里看到案台上一颗珠子,流光溢彩。

我心头一震。

「丁香帮本宫送送。」

我回过神来,敛下神情,恭敬地退下。

丁香是太子妃身边的丫鬟,小脸圆圆的甚是可爱。

一路上虽叽叽喳喳的,但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余儿哥哥,听说江南四季风景如画,可是如此?」

不等我回答,又问:「听说那边的女子个个婉约秀丽,平日里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可是如此?

「听说……」

我轻笑一声,「我看你问题一个接一个,怎也不等我回答?」

她听完羞涩地一笑。

回完问题,我状若无意地问她:「刚在太子妃娘娘那看到了一颗珠子,流光溢彩,甚是好看,不知是何宝物?」

「可是殿下送给娘娘的那颗珠子?

「听闻取自魂族,能美容养颜呢!

「还能保女子容颜十年不衰,这可是真正的宝物!

「余儿哥哥可知道魂族?传言魂族里的女人个个倾国倾城,特别是魂女,就如那摄人心魄的妖精,世间无一男子能抗拒。」

丁香说着,面露向往之色,「我要是有那魂女半分美貌就好了。」

「传闻多有夸张之意,而且,我看你这样就很好,既活泼又可爱。」

她捂着脸跺了跺脚,「没想到余儿哥哥如此油嘴滑舌,我不跟你说话了!」

说完转身就逃。

我嘴角带着笑意看着她离去。

转过头时,时煜站在前方。

他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

眸底云潮涌动,波谲云诡。

不知站在那看了我们多久。

11

我们余家祖上曾有先辈为合欢宗弟子,故去时留下两枚魂珠和媚术传承。

后代子孙因这魂珠而自命为魂族。

传承者为魂女。

在我们族里,只有正房一脉的嫡女才有资格成为魂女。

魂珠入腹,可延寿百年。

上一代魂女是我阿娘,为了与阿爹相守,她十八岁时与他完成了血契,吞入魂珠与他共享生命。

太子妃的那颗魂珠便是从我阿娘腹中剖出的。

剖出之际,阿娘与阿爹的魂魄便被吸入到魂珠中,若不将其放出,他们将永生不入轮回。

而放出之法……

我看着眼前的时煜,决定加快进程。

跟他进了书房后,他忽然停在那,不发一言。

我上前拱了拱手,「殿下已有多日未到太子妃那了……」

「放肆!」

他满是怒气地转身,幽暗的眸子紧盯着我。

「看来是孤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咬了咬唇,朝他跪下,「殿下恕罪。」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的身前,蹲下身来抬起我的脸。

「你最近与那丫头走得甚近,可是心悦于她?」

四目相对,捏住我下巴的手微微加力,仿若只要我说是,他就要捏碎了我。

我佯装不解地问:「丫头?殿下问的是谁?」

他抿紧唇,盯了我半晌,「太子妃身侧的那个圆脸丫头,孤怎知她叫何名字。」

说到这,他面色更为冷峻阴沉,「难不成除了她还有别人?」

「殿下说的可是丁香?奴才只觉得她天真活泼可爱的紧,但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天真?活泼?可爱?」

每说一句,他的手就用力几分。

「那余儿以为孤如何?」

说话间他的脸突然凑近,几乎与我面贴面。

我垂下眼,略带苦涩,「殿下威严甚重,奴才不敢妄想。」

「若孤……允你妄想呢?」

我猛地抬眼看他。

呼吸交缠。

下一瞬,他的唇就落在了我的唇边上,我愣住。

似是不满我的反应,他又霸道又凶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气息不容反抗地侵入我的感官。

仿若他已朝思暮想了很久很久……

「殿下!请自重!」

我喘着气,推开他站起身来往后退去,被他一把拽住拉回怀里。

他一手压住我的腰肢,一手按着我的后脑勺,撬开了我的牙关。

我的手抵在他的胸前,被迫仰头承受他这如狂风暴雨般的吻。

似是要呼吸不过来了。

良久,他才放开我,眉眼间全是欲色。

我浑身发软地倒在他怀里,急急喘息。

他下巴搁在我头上,声音喑哑。

「以后莫说让孤不开心的话。

「离那个丫头远一点。」

顿了顿,又说:「孤与太子妃……非是你所想的那样。」

12

自那日后,他不再压抑,时不时都要押我进怀里亲上一番。

却又处处压抑,每次都适可而止。

我知道,他有底线在。

一国储君,怎能有龙阳之好?

几个王爷都盯着他,巴不得他行差踏错。

但那又如何,我又不是真正的男人。

如果时煜当真是有龙阳之好,那我才是真的要哭了。

我自觉时机已成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13.

第二天下午,太子妃来势汹汹地闯入书房。

时煜蹙眉看了她一眼,不悦道:「何事如此毛躁。」

她气势一滞,恭敬地福了福身。

「殿下,此物是我从余儿屋里搜出,他日日伪装,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将一布包摔在地上,布包散开,里面的黑粉顿时都洒了出来。

眼色一扫,她身后的嬷嬷立马要上前来押着我去卸掉伪装。

「放肆!」时煜一脚将嬷嬷踢开。

挡在我身前,「孤的人还轮不到你来动!」

太子妃美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殿下,他说不定是谁安插进府里的细作,你怎可护他?」

她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他,「难不成你真是有龙阳之好?」

说着,她又像受了打击般后退几步,「是了……如若不然,我嫁进太子府三年,你怎会一次都没动过我……」

没动太子妃,却想动一个「男人」。

我心里动摇了,时煜不会真的有龙阳之好吧?

若真如此,那可如何是好……

他要知道了我是女子,可还会爱我?

如若他不爱我了,我就算硬上弓了也毫无作用……

时煜闭了闭眼,冷声道:「上官燕,你因何嫁入东宫,你与孤都心知肚明。

「孤早跟你说过,能给你的就只有这太子妃之位,其他的……你莫要妄想。」

听了时煜这话,太子妃哭哭笑笑宛若癫疯,「我妄想?若你对我无一丝情义,为何又送我魂珠这等宝物?」

听到魂珠我心头一凛。

「魂珠换你上官家的虎符,仅此而已。」

「时煜!!」太子妃哭得要断气,身边的嬷嬷都在劝她。

时煜仍是面无表情,脸上毫无动容之色。

「好好好,上天自有公道,今日你如此负我真心,他日你即便有真心也将错付!」

时煜蹙着眉,冷声道:「还不将太子妃带下去!」

待人一走,书房又一片清静。

时煜转身将我抱住,凶狠地吻了下来。

我伸手攀住他的脖颈,温柔地回应他。

他的身体顿时僵住,之后,更为霸道地侵入我的口腔。

持续了一刻钟,这个吻才落幕。

「你可会负我?」

我气喘吁吁,嘴唇红艳艳的,仰着头问他:「殿下可是怕了?」

他没说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

我心里还记挂着他喜不喜欢女人这事。

看来,不能再拖了。

14

当天晚上,时煜正在沐浴。

我卸掉了伪装,拆下束胸。

铜镜里的美人,眼含秋水,眉如远山。

杏脸桃腮,樱唇琼鼻,肤若凝脂。

我一身素衣墨发来到了浴房。

时煜见到我,呼吸一滞。

这是我第二次在他面前展露真颜。

我一步一步地走入浴池中,走近他。

「殿下……」

他的喉结滚动,我停在他身前,问他:「殿下可有龙阳之好?」

他沙哑着声音问我:「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我轻笑一声,缓缓褪下自己的外衫。

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胸前的曲线无不在告诉时煜――我实为女子之身。

他错愕地看着我,一向冰冷的脸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缝。

「你、你竟是女子!」

说完,双目迸发出耀人的光彩。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心头一定。

羞涩地低下头来。

「不敢欺瞒殿下,我原是想等日后出府,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却不想……」

话没说完,时煜突然扣住了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一带。

下一瞬,我的一声惊呼就淹没在了他炙热凶狠的吻里。

他将我揽腰抱起,起身走出浴池。

我气喘吁吁地揽住他的脖颈。

将我放在床上后,他倾身下来。

拇指拂过我红艳艳的唇,这才说道:「孤不允。」

衣裳尽褪,春意弥漫。

一只素白的手从帘幔中伸出紧攀着床沿,青筋暴起。

夜还很长很长……

15

传闻魂珠是合欢宗某一代宗主受了情伤后,满怀恨意,炼制而出。

魂珠专以情欲为食。

在与男子结合时,若对方心存爱意,十日之后,魂珠便可被激活。

而男子魂魄会被吸入魂珠中,以便炼化。

我阿娘命殒之际,下了一道血引。

我追着血引的气味过来,找到了时煜。

只要他心悦于我,我再与他结合,十日后,他的魂魄便会被吸入进魂珠中。

之后再过七日,时煜魂飞魄散。

而我爹娘,会在魂珠中再度轮回。

16

第二日醒来时,我浑身酸痛。

「殿下……」

声音嘶哑,我想到昨晚,脸上一红。

「嗯。」

时煜侧着身子不知看了我多久。

唇上一热,温柔缱绻地一吻落下。

我低垂着眼不敢看他。

「殿下不用上早朝?」

「今日沐休。」

他嘴角含笑,「余儿可是饿了?」

伸出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可孤不想起来。」

温存中,十日一晃而过。

17

这晚,我特地下厨为他备了一桌酒菜。

「殿下快尝尝我的厨艺。」

我撑着头,笑着望他。

他眉头一挑,有些意外道:「余儿竟也会下厨?」

兴致勃勃地坐下,我劝了他一杯又一杯的酒。

「殿下。」

「嗯?」

「殿下。」

「嗯。」

「殿下……」

他半眯着眼,歪着头看我。

烛光下,带着笑意的面容越发温柔清俊。

我失神地伸出手指摩挲着他的脸。

含笑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上扬的唇角。

「殿下怎生得如此好看?」

他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

抓住我作乱的手,侧过头在我掌心轻轻一吻。

「不及余儿。」

我心头微颤,猛地扑到他怀里急急地吻住他,酒气瞬间沁入我的口腔。

竟让我也有些醉了。

他动情地回应让我软成了一摊春水。

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交叠在了床上。

突然,伏在我身上的时煜身体一滞。

而我感觉到体内的魂珠被激活了。

他瞪大了眼睛,身体似被禁锢住了,一动不动。

「孤……孤好似……」

魂珠瞬间吸满了能量,我知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通过某种方式在流失。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为什么?」

他浑身内力都在抗拒,猩红了眼眶,用力捏住我的下巴。

「告诉孤,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我爹娘。

因为若你不魂飞魄散,我爹娘的魂魄就永无轮回之日。

我咬紧了唇,终于卸掉了全部的伪装。

「我为何要告诉你,我就要你死得抓心挠肝,不明不白!」

他的眼里似有泪光,抿了抿唇,艰难地问我。

「你竟如此恨我?

「你对我的情意全是假的不成?」

他的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却仍是固执地问我要一个答案。

「回答我!」

真真假假哪说得清,我撇过头不看他。

他惨笑一声。

「哈哈哈,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

「未想他日真心错付,竟一语成谶。」

我潸然泪下。

看我落泪,他松开了我的下巴。

怔怔地抬手将我泪珠拭去,「莫哭……」

话未说完,他手一垂,整个人都倒在了我的身上,已无一丝生气。

幼时曾听阿娘讲过,世间有一种男子甚是稀奇。

对他人面冷心狠,任他人哭他人笑都引不起他一丝动容。

可一旦他将谁放在心上, 却又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掏出,双手奉上。

我翻过身来俯看着时煜, 伸出手, 将他眼角的泪痕拭去。

「让我莫哭, 那你又为何流泪……」

会挡在我身前护着我的那个背影――终于倒下。

七日后, 世上将再无时煜。

18

我趁着夜色进了长乐坊。

「姐姐,你拖得太久了。」

余瑶儿坐在我身边, 似有嫌弃。

她就是长乐坊的舞姬, 擅长蛊惑之术。

我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空。

「攻身容易,攻心何其难……」

爹娘死后, 瑶儿她先蛊惑了康王。

而我,则是卖身进了太子府。

只因传言太子后院空虚, 皆因太子妃善妒。

为了避免出差错, 这才女扮男装, 至少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先是下药令他头痛,让他离不开我。

再让瑶儿安排刺杀制造相处机会。

就连太子妃那日闯入书房, 也是因我。

桩桩件件或巧合或意外的背后全是我。

我费尽了心思,用尽了手段, 皆是为了他能爱上我。

我伏趴在桌上,突然了无兴致。

「瑶儿, 我们回庄子上吧,我想家了。」

她定定看了我几眼,突然抚掌大笑。

「哈哈哈哈, 姐姐, 这次可是你输了!」

什么意思?

我不解地抬头,却见她摇身一变,一袭红色薄纱,冰肌玉骨, 长发如瀑。

我震惊中, 她手心升起一团白色柔雾, 脱手瞬间没入我的头顶。

几息过后,我睁开眼。

眼色妖冶迷离。

伸出舌尖轻舔了下唇角,「原是如此。」

19

进太子府之前的记忆是假的。

什么拯救至亲, 全是笑话。

我和瑶儿便是这两颗魂珠。

千百年来,生了灵智, 后又修炼成人。

我们以痴情男子的情欲为食,游戏人间。

「姐姐, 我没的说错吧,封了记忆后, 要不动心何其艰难。

「你若不先骗过自己如何能骗倒他人。」

我伸了伸懒腰,声音困倦, 「是极,这次是我输了。」

「不过……」我陷入记忆, 回味了一番,「封存记忆后……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揶揄地看着我,「姐姐难得动心,不若留在此处陪他一世?」

既是吸食情欲,与他的魂魄的确无有影响。

我顿了顿,半晌后, 开口。

「罢了,世间男子,皆是玩物。」

我要去找下一个猎物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