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豪门三年,我是公认的「佛系怂包」正房太太。
甚至从不在公开场合摘墨镜。
直到宋琛的小青梅故意公开我的照片。
整个警局瞬间陷入一级戒备。
暗网上我的人头被明码标价:
「代号青鸾:现金悬赏一个亿。」
「先到先得。」
01
嫁入豪门已经三年了,我几乎快要习惯这种平静又安逸的生活。
宋琛很少回家,但是生活费管够。
他早在结婚第一天就开诚布公:
「爸妈不喜欢橙橙,这才让你乘虚而入。」
「你最好老老实实当你的宋夫人。」
「至于旁的,不要肖想。」
我火速点头,速度之快,就连宋琛都忍不住问:
「你……真的有听我说话?」
「那我刚才说的,你重复一遍。」
我认真且严肃:
「你说你喜欢吹箫。」
气得宋琛洞房花烛夜都没过,拔腿就走。
无所谓,各取所需而已。
我只是他在路上随机拉来,应付父母的挡箭牌罢了。
而他,却是我精挑细选的庇护所。
所以结婚三年,我绝不给他添麻烦。
主打一个「0 存在感」。
是圈子里有名的「佛系怂包」正房太太。
所有人都羡慕宋琛有个不找事的老婆,不耽误外面ṭűₗ彩旗飘飘。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绝不能在公开场合露面。
偶尔陪他应酬,也一定口罩眼镜帽子全副武装。
如果不是每个月都要被迫做一次「心理治疗」,日子堪称美滋滋。
02
这天,我结束了心理治疗,被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红旗车送回别墅。
正是极度烦躁的时候。
不断有画面在我的脑海里交错闪烁。
有眉宇张扬的女子在对我戏谑挑眉:
「一声姐妹大过天。」
「拿稳你的枪,姐妹儿送你个一等功。」
有严肃的上级生硬质问我:
「你有没有出卖你的战友?!」
「为什么只回来你一个!」
「为什么一定要嫁给宋琛?!」
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满脸怜悯:
「由于刺激过大,你的记忆出现缺失和错乱。」
「没关系,慢慢会恢复的。」
「但你已经不适合一线了,再加上……一些敏感的原因……」
「总之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一只手覆上我的额头。
我瞬间一个激灵醒来:「阿绯!」
宋琛的手正尴尬地悬在半空,半晌皱眉不悦道:
「阿飞是谁?」
「你养的小情人?」
「拿我钱包养小白脸,你倒是会玩。」
我大口喘息着,浑身都是冷汗,半晌才不冷不热道:
「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好我卖艺不卖身的吗?」
宋琛眉头皱得好像要夹死苍蝇:
「你在闹什么脾气?」
「觉得我冷落你了?」
「还是知道橙橙回国的消息了?」
这灵魂三连问,没一个问在点上的。
我一脸清澈的愚蠢:「橙橙是谁?」
宋琛……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叮」一声响。
我顿时一震,知道我手机号的可没几个人。
就连宋琛想联系我,都得写信派人放到门口。
真·人工·纸能·传话。
我点开信息,上面赫然是一张图片。
看清的一瞬间,我瞳孔一缩:
这怎么可能?
明明她已经死了啊!
王局的消息紧随其后:
「这是咱们人在暗网上截获的。」
「会在下个月一号进行人口直播拍卖。」
「但尚且不知真假,也有可能只是个鱼饵。」
我整个人陷入沉思里。
一旁的宋琛还在喋喋不休: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替代品。」
「这次橙橙回国,我会探探爸妈的态度。」
「如果他们可以接受橙橙,我会起草离婚协议……」
他话还没说话,我已经忙里偷闲抬起手,干脆利落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宋琛……
宋琛破防:
「不是,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尊重是不可能尊重的。
世界上唯一让我尊重的人,此时已经躺在烈士陵园里了。
03
我轻车熟路,打开网页——翻墙——登录暗网账号。
将刚才的照片发给 ID 名为「挑子」的人:
「帮我查查,照片拍摄时间,有无 PS 痕迹。」
「以及下个月初的人口拍卖有几成熟。」
几成熟就是几分真假。
对方很快回复:
「收到。」
「对了,最近有新到的 AK47 你要不?」
「老带劲了,还包邮。」
我嗤之以鼻:
「AK47 就带劲了?孤陋寡闻。」
对面……
说完我就下线了。
一抬头,宋琛还站在床边,一言难尽地看着我。
我狐疑:「你怎么还没走?」
宋琛的表情一瞬间堪称狰狞。
良久才压抑着愤怒:
「明天有个宴会,你跟我一起出席。」
「橙橙也会来,你别为难她。」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行,老规矩,现场不能拍照。」
「我要戴口罩墨镜。」
04
第二天,我全副武装来到宴会厅。
宋琛已经到了,身边还有一个柔弱到一步三喘的女孩。
她怯生生地望着我:
「这位就是沈思卿姐姐吧?」
「我是橙橙,多谢你这些年替我照顾阿琛。」
我大手一挥:
「客气啥,心意就不用表达了,不然你给点辛苦费?」
「不用太多,百八十万就够了。」
橙橙一脸懵逼,清澈又愚蠢的眼神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她努力想把节奏带回到「唯一的白月光与黯然退场小替身」上:
「姐姐真爱开玩笑。」
「对了,姐姐捂这么严实,是因为长得丑自卑吗?」
我捏了捏口罩边沿:
「你好大的口气。」
橙橙瞬间战斗力拉满,刚想反击。
只听我继续:
「少吃点上火的吧。」
「隔着口罩都熏到我了。」
宋琛在一旁申请加入战斗:
「够了,橙橙刚回来你就欺负她!」
我一抬头,乐了:
「呦呵,落下你了。」
「你也是。」
「这味儿真窜,辣眼睛。」
最后,两人气得直抽抽。
所幸此时有人解围,让大家落座开餐。
05
宴会上都是人精,大家都心知肚明,也许橙橙很快就会取代我,成为新的宋夫人。
所以压根没人搭理我,一门心思巴结橙橙去了。
我的心思也没放在宴会上,正在焦灼地等待着「挑子」给我调查结果。
平均每十秒看一次手机。
每半分钟干一杯香槟。
就连宋琛都忍不住探身道:
「你少喝点。」
「不吃菜光喝酒,小心胃疼。」
甚至不需要动用余光,我都知道橙橙此时怒气 buff 已经叠满了。
我只好尴尬地大口吃菜,试图逃避说话。
谁知没过一会儿,橙橙突然笑道:
「哎呀,我不小心把姐姐的照片发到微博上了。」
「网友们正在给你打分呢。」
「啧,这人怎么就给你打一分,太过分了。」
我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火速抢过旁边宋琛的手机,一眼就看到了微博热搜上的帖子。
正是我在喝酒的照片。
底下网友正在热议:
【宋总神秘的夫人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我都快忘了宋琛已经结婚了,他这夫人也太低调了。】
【呵呵,谁不知道她就是个替身,橙橙很快就会上位的。】
【果然长相平平无奇,半点不如橙橙好看。】
【楼上……你说平平无奇的时候,不亏心呐?】
我冷若冰霜地看着宋琛。
对方心虚地摸摸鼻子,随即大声狡辩:
「我也不知道橙橙偷拍了你的照片。」
「再说你又不是什么名人,发了就发了呗。」
橙橙也大声:
「就是,你就是一个普通人。」
「没人半夜堵你家门口要签名照片。」
「还真拿自己当回事。」
那当然不会有人堵门要签名照。
只会有雇佣兵半夜猫在狙击点,随时准备取我的项上人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痛宣布:
「橙小姐,你摊上事了。」
「我为你接下来可能遭受的追责,提前表示遗憾。」
「但那都是你手欠应得的。」
橙橙轻蔑地笑了:
「追责?别逗了。」
「这能有什么……」
说话间,她突然愣了。
不仅是她,在场众人都对着手机陷入疑惑:
「这帖子怎么被删了?」
「橙橙还被封号了?」
我抿了一口酒。
估计此时警局已经进入一级戒备了。
但饶是他们动作够快,恐怕也……
就在这时,酒店外突然响起警笛刺耳的鸣叫。
与此同时,宴会厅里的大屏幕突然自动亮起。
一堆乱码在屏幕上疯狂闪烁。
随后,一个戴着面具的混血男人出现在大屏幕上:
「青鸾警官,你果然还活着。」
「这些年你隐藏得太深了。」
「不过既然你已经出现,我自然不会让你再轻易消失。」
「为当年你端了我整个制毒点,也为你的搭档之死,做个了结吧。」
「从现在起,我向整个暗网的雇佣兵与猎手发布悬赏。」
「代号青鸾的项上人头:现金悬赏一个亿。」
「先到先得。」
「当然,也欢迎你来找我复仇。」
「我会在当年交火的地方,恭候大驾。」
「不知,你是否还有彼时单刀赴会的胆魄呢?」
我猛然攥紧双手,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直视屏幕上的男人,我无声地开口:
「求之不得。」
明明他不可能听见我的回答,但那一瞬间。
曾经只手遮天的毒贩史蒂芬,露出了一个愉悦的微笑。
06
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沉静。
下一秒,大门被特警一脚踹开。
王局撕心裂肺的声音打着旋儿卷入房间:
「警戒!警戒!」
「注意各个狙击点位!」
「网警怎么还没到位?!生孩子去了吗!」
「快删除视频!检查我们的防火墙!」
特警们鱼贯而入,打头的陈队长嗓门儿贼大:
「所有人都蹲下!」
在场众人纷纷傻了眼,被特警眼睛一瞪,立马「唰啦」整齐划一地蹲下。
王局走过来,对我点了下头,随即眯着眼睛吼:
「谁刚才上传了沈思卿警官的照片?!」
橙橙哆哆嗦嗦躲在宋琛身后,一问一个不吱声。
王局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随即锁定了橙橙,大手一挥:
「先带走吧,调查一下社会关系。」
「看是否存在蓄意曝光动机。」
橙橙傻眼了,直到有特警上前拽她才回过神:
「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有公民权利……」
话没说完,就被押了出去。
在场有两个人眼神游移不定,被我一一指出带走了。
那是宋琛的好哥们儿。
被带走时,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神色怨毒。
反倒是宋琛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把他们带走?」
「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探究地盯了他半晌,随即笑了:
「你就这样,挺好。」
这时网警终于到位了。
但史蒂芬刚刚的视频,也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发酵。
他当时不仅控制了宴会厅的屏幕,甚至还强行侵入了市中心商场的大屏幕。
无数人目睹了他的宣战。
最麻烦的是,很多人将视频录了下来,又一次上传到网上。
此时已经被顶上了热搜,全网都在热议我的身份。
网警绝望地骂骂咧咧:
「不是,他们有病吧?!」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加密电话ŧüₗ。
我走到角落,避开王局审视的目光,随即按下了接通键。
挑子激动的声音传来:
「卧槽卧槽卧槽!你是条子?!」
「特么的我给条子干了这么久的活儿?!」
我无情打断:
「难道你没收钱吗?」
对方瞬间哑火,犹豫半晌才说:
「不是钱不钱的事儿,现在你已经是暗网头号目标。」
「我不能再帮你了,不然我自己小命难保。」
「你让我查的事,我已经查到了。」
「这次就算是我送你的,不收费,以后你自己保重。」
我弯了弯嘴角:
「多谢。」
「你一会儿最好收拾东西,去国外躲躲。」
挑子不以为然的声音传来:
「放心,我能有什么事?」
「我就是一拿钱干活的小碎催。」
「我先跟你说正事,关于那张照片……什么声音?」
不好的预感突然笼罩了全身,我下意识喊出声:
「危险!」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电话那头传来极其轻微的「嚓」一声。
随即是液体流动的声音。
我失声道:
「挑子?挑子发生什么了?!」
电话被强行挂断。
一个视频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点开一看。
挑子软软地倒在地上,喉咙被割开,甚至连喉骨都清晰可见。
他眼神空虚,手脚无意识地抽动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直击我的神经。
他似乎还想对我说什么。
可能是调查结果,也可能是想骂我,又或许只是想说自己后悔了。
但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他悄无声息地死了。
下一秒,一个穿着黑色袍子,戴着白色微笑面具的人出现在屏幕里。
他面对屏幕举起一张纸:
【这只是开始。】
07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警局,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有吹胡子瞪眼勒令「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
有十指翻飞删除视频的。
还有按下葫芦起了瓢,应付各路领导责骂的。
我站在窗边,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半晌王局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你怎么站窗户边上?注意隐蔽啊!」
我放下暖手用的咖啡:
「没事,这里是狙击死角。」
「那张阿绯的照片有结果吗?」
王局泄愤似的一拍大腿:
「没有,专家说是用特殊方式处理过的。」
「难以辨别拍摄时间。」
「而且上面说咱们不分轻重缓急。」
「应该立即着手将史蒂芬抓获,而不是揪着不明真假的照片不放。」
我轻轻嗤笑了一声:
「毫不意外。」
王局沉默半晌,终于问道:
「你为什么一直跟暗网的人保持联络,还让他帮你查东西?」
「还有,你怎么知道刚抓的那俩小子,家里的生意与史蒂芬有关?」
「你……」
我眯着眼睛看王局:
「你不如直接问我有没有叛变?」
「这不是你一直想知道的谜底吗?」
王局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冷硬,我毫不退缩与他对视。
「沈警官,请你对组织保持信任!」
我忍不住笑出声:
「组织有信任过我吗?」
「这些年,你们不是一直致力于翻出我叛变的证据吗?」
就在我们针锋相对的时候,王局的秘书走了过来:
「王局,省里的电话。」
王局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我对着他的背影,嘴角挑起一个轻蔑的微笑。
秘书看了我一眼,赔着笑脸:
「沈警官,王局没有恶意的,就是岁数大了固执点。」
「不如你先去他办公室等会,一会儿好好谈谈。」
「我给你泡杯茶去。」
说着一溜烟儿跑了。
08
我坐在王局办公室无所事事喝茶的时候。
被一张支票吸引了注意。
那张支票没有写明付款金额,但是却加盖了印章。
而且出自瑞士银行。
换言之,这是一张在世界各地都能兑换的「无限额支票」。
持有人可以任意填写金额。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局办公室?
王局这种 50 岁还在用小学奖品保温杯的人,怎么会有瑞士银行支票?
就在我想拿起来仔细看看的时候。
一种汗毛骤然立起的感觉瞬间笼罩全Ṱũ̂⁵身。
那是无数次在生死关头历练出来的直觉。
我不假思索就地一滚,顺势拿柜子当作掩体。
就在同一时间,我原本站的地方被打成了筛子。
冲锋枪的子弹源源不断打在这间办公室。
警报声骤然响起:
「敌袭!」
对方见错失了暗袭的最佳时机,瞬间便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等警察包围狙击点,那里只剩下一堆子弹壳。
王局震怒:
「妈的!太猖狂了!」
「他们怎么敢的啊!」
「雇佣兵是怎么进入境内的?!」
「给我查!」
「难道哪家旅行社给他们办了旅行签证?!」
我挑挑眉梢,指着那堆子弹壳: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这伙雇佣兵可是『大厂员工』。」
「他们是有组织统一管理的,早已提前分散潜伏在各国境内。」
「有任务时便出动,不管任务是否成功,都会立即撤离。」
「等到事态平息后,组织便会安排另一伙人入驻境内。」
「同一伙人,绝不会在一个国家执行两次以上的任务。」
特警陈队长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竖起大拇指:
「沈警官真博学。」
「学到了。」
王局没好气儿打断他:
「别逼我在这么紧急的时刻抽你!」
「现在怎么办?」
「所有线索都断了,照片、拍卖、暗网的信息来源……」
「还有刚才抓那俩小子,一口咬定他们家做的是『自助货仓』。」
「只管提供仓库,既不知道谁存东西,也不知道存的是什么。」
「刚才派人去看了,确实是扫码自助一条龙。」
「妈的,技术发展太好也不行……」
我抬起手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
「他们一定知道,自助仓库是为了降低成本。」
「哪个大冤种付 5 倍的钱,租自助仓库?」
「再审,一定有突破口。」
王局压下心头的烦躁,吩咐人再次提审,随即道:
「现在眼前路尚且不明,你先在局里住几天。」
「我怕你出了门,就让人崩了去换钱……」
我半开玩笑:
「一个亿哎,我自己都有点心动了。」
「老王,你难道不心动?」
王局愣了半晌才明白我在说啥,悻悻一挥手:
「不了不了,你这么记仇,我怕你半夜站我床头。」
我盯着王局的大秃脑袋,缓缓开口:
「其实,还有一条路。」
那是史蒂芬早就给我准备好的。
而他知道,我一定会走。
09
是夜,趁着警局所有人精力不济补觉时,我蒙着一件黑色外套独自走出了大门。
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我毫不犹豫上车:
「滨东南路,别墅区。」
对方一言不发踩了油门。
车子平稳行驶到一个岔路口时,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他正要转动方向盘时,我突然开口:
「我劝你不要。」
「十分钟前,我在暗网上回应了史蒂芬的宣战。」
「我要求行使 shadow power。」
「史蒂芬同意了,悬赏暂停 72 小时。」
「你这会儿杀我,不仅拿不到赏金,还会被其他想拿赏金的人生吞活剥了。」
对方悻悻地将车子驶回正确的道路上。
手机不断震动,我随手按了关机,将手机卡折断扔出窗外。
车窗外是浓稠到化不开的沉静。
而在警局与暗网上,是彻夜不眠的兵荒马乱。
出发前,我上传了一条视频给史蒂芬。
视频中我凌空抛出一枚赌场的筹码:
「这次,幸运之神会站在谁身后呢?」
shadow power 即暗网上的传统规则:阴影权利。
手持这枚筹码的人,不管因为什么被追杀,都可以要求一次审判的权利。
而所谓的审判,就是取一支左轮手枪放上子弹。
一共五发子弹里,有一枚是空的。
被审判的人,向自己开枪。
机会仅一次。
正如当年阿绯将仅此一枚的买命筹码递给我时,所说的:
「是生是死,都是阴影的眷顾。」
10
很快车子就到达了目的地,我下车望着眼前的别墅,大步走了进去。
别墅里灯火通明,客厅里坐着穿戴整齐的宋家父母。
我走到沙发前坐下:
「这句『爸妈』我就不叫了。」
「好久不见,两位。」
「宋琛呢?」
宋父咬咬牙开口了:
「我们没让他回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宋母则是「扑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
「思卿……不!沈警官!」
「求求你别抓我们!」
「我们进去以后,宋琛怎么办?」
「我们本来已经打算收手了!」
「你看!美国绿卡、房产,甚至你和阿琛的离婚协议我们都准备好了!」
「求你放我们走吧!」
「你要钱吗?多少钱可以?我给你开支票!」
我垂眸望着跪在地上,满脸绝望的「婆婆」,一时间恍惚了。
当年我归来后,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但我依然记得一个红蓝色的 logo,上面标着「Song」。
我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私下调查这个 logo。
终于被我发现,正是宋家运输公司轮船上印的标志。
于是我开始蹲守宋家。
宋家父母很少出现,我就去蹲宋琛。
正好赶上他因为橙橙的事,与父母闹矛盾,想要气他们。
于是那天他雄赳赳气昂昂走到我的卡座前,霸总范儿十足地取下了我的墨镜:
「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你不就是喜欢本少爷吗?」
「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对我表白,不用偷偷摸摸跟着我。」
「给你个机会,可以爱我,甚至可以嫁给我。」
「唯一的要求就是,我要求你消失时,你必须签离婚协议。」
我用看傻子的眼神盯了他十秒,随即开口:
「行。」
于是宋琛趁父母外出,偷了户口本与我领证了。
我忍不住问:
「你都偷户口本了,为啥不直接跟她领证?」
宋琛沉痛道:
「她收了我父母的钱,去国外了。」
「但我相信她一定是被迫的,其实心里还是爱我的。」
我瞠目结舌,半晌才道:
「你开心就好。」
宋家父母回来发现他们的宝贝儿子结婚了,暴跳如雷。
但看我一副「又佛又怂」的模样,再加上宋琛明显对我没多少感情,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现在想来,当时宋家父母就是准备再干几年,赚够钱就带着宋琛移民。
与其让他招惹富家女,不如娶我这种拜金女更省事。
起码扔下我的时候也方便。
但他们没想到,表面上我对宋家生意不闻不问,其实摸了个透。
宋家原本确实是做正经运输的,但赚得不算多。
直到后来搭上暗网这条线,开始夹带违禁品,这才发家致富。
但他们藏得很深,缉毒科的人都没查到他们头上。
我本以为宋琛多少会知道些什么,结果发现他确实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可能也是因为宋家父母心疼儿子,不想让他沾上这些。
慢慢地,我又摸清了与宋家相关几家的生意。
其中就有两家是做仓储的,也就是今天抓的那俩。
史蒂芬的狐狸尾巴之所以很难抓,完全得益于他敢于放弃部分利益的特质。
很多毒枭为了降低成本,会把运输、仓储、拆货一系列环节大包大揽。
这样虽然成本低,但风险大。
一抓一大串,谁也跑不了。
但史蒂芬却选择了打散布局,各个环节间绝不粘连。
即使我们抓了一个环节的负责人,别的环节依然独立存在。
宋家负责运输环节多年,一直毫无纰漏,没想到却在我身上栽了。
11
我扶起了宋母。
她头发蓬乱,满脸都是憔悴与绝望,丝毫找不出原本那个富太太的影子。
「我今天一看新闻就知道完了。」
「我们应该早点收手的,我们太贪了……」
「阿琛怎么办……」
相比起失态的宋母,宋父似乎冷静多了。
他拍拍宋母的背:
「还是先听听沈警官的要求吧。」
「既然她没有带警察抓捕我们,想必是有事相商。」
我笑了笑:
「果然是聪明人。」
「我知道你们能送我去见史蒂芬。」
「别的环节也许接触不到他,但运输一定可以。」
「对吗?」
宋家父母明显犹豫了。
我知道他们担心送我去的话,会惹怒史蒂芬。
而且一时半会,他们也分不清我的目的。
我打破沉默:
「你可以打电话问问那边。」
「但不要耍花招。」
「不然我保证你的绿卡就没用了。」
宋家父母犹豫了一会,打了几个电话,随即道:
「今晚就走。」
「我只能送你到中转站,剩下的路我们是不许走的。」
我点点头:
「没问题……谁在那儿?出来!」
我话音落下,一道熟悉的身影闪了出来。
正是宋琛。
宋母傻眼了,结结巴巴地掩饰:
「阿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吃饭没有?」
「我们正跟思卿聊天呢……」
宋琛满眼都是红血丝,木然打断:
「我都听到了。」
「所以……我们家是做违法买卖的,对吗?」
ẗũ̂⁷宋母惶然道:
「不!不是的!」
「咱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咱们去美国过新生活!」
「只要几天而已……」
宋琛劈头道:
「爸妈,自首吧。」
「我们做了坏事,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去过好日子?」
「我不在乎有没有钱,我可以去打工的!」
「就像小时候你们教我的那样,贫贱不能移。」
「咱们……自首吧……好吗?」
「不论如何,你们永远是我最爱的爸妈。」
宋父宋母的手颓然从空中落下:
「我们以为……拼命赚钱是为了儿子。」
「但……其实我们做错了对吗?」
我适时插话:
「其实逃到美国也是战战兢兢过日子。」
「中国完全可以将你们引渡回国审判。」
「所以……不如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当然,你们还是得先想办法,送我去见史蒂芬哦亲。」
宋家人……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时,我踏上了一艘船。
宋琛深深望着我:
「等你回来,咱们去办离婚手续。」
「可别忘了啊。」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不会让你变鳏夫的。」
说完,我便出发țū⁾了。
远远地,望见宋琛搀扶着父母,深一脚浅一脚走向公安局。
12
小船很快到达了中转地点,有一脸横肉的打手粗鲁地将我拽下船。
一块黑布被严严实实蒙在我的脸上。
我好像坐上了另一艘船,然后是货车、竹筏,甚至还有大象。
等黑布被摘下来时,至少已经过了 24 小时。
我站在一栋别墅里。
整栋别墅密布着荷枪实弹的雇佣兵,面色不善地拿枪指着我。
有副手低声问押送我来的人:
「干净吗?有沙子没有?」
「干净的,身上没有任何电子物品和金属。」
「而且辗转这么多地方,没人跟得上。」
而我只直视着史蒂芬,问道:
「阿绯呢?」
「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她还活着吗?」
史蒂芬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不紧不慢地打量着狼狈不堪的我。
我身上是一路被人打出来的青紫,嘴角还挂着血迹。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
「青鸾警官,你想过当年回去是这个下场吗?」
「你后悔过吗?」
我皱眉:
「你什么意思?」
他凌空轻轻点点我:
「我以为你炸了我的制毒工厂,回去就算不是加官晋爵。」
「好歹也应该是载誉归来,让所有人都钦佩。」
「可我听说那条回去的路上,不仅没有鲜花与掌声,还充斥着怀疑、质问、监视……」
「你甚至连一等功都没捞上。」
我死死攥着拳头,又重复一遍:
「阿绯呢?!」
史蒂芬怜悯地看看我:
「看来你果然是记忆出了问题。」
「甚至记不清阿绯的死活。」
「一张假照片,一丝少得可怜的希望,就能把你骗来。」
「这些年,我中文越来越好了,有一句话似乎很适合你。」
「仗义每多屠狗辈。」
「你和阿绯,能融入我们多年,不是因为条子的训练很成功。」
「而是你们从骨子里,就跟我们是一类人。」
说罢,他将手放在阿绯曾经弹奏过的钢琴上,熟悉的音符跃然而出。
我的脑子「轰」一声。
多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丢失又错杂的碎片终于回到原点。
13
我和阿绯从小就在一起长大。
我们互相抄过作业,穿过对方的衣服,甚至躺在一个被窝分享过青春期的小秘密。
那时真快乐呀,上房揭瓦,招猫逗狗,替对方打架……
到最后,由于一起造的孽太多了。
双方父母甚至约定,如果我们太过分了,可以揍对方家的孩子……
后来我们一起考了警校。
她的成绩远远好于我。
第三年的时候,便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了。
甚至连我都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直到我毕业进警局工作不久,王局突然把我叫进办公室,严肃问我认不认识秦绯。
王局说,阿绯被派去执行卧底任务。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但最近上线联络人开始反馈,对方屡次行动不听指挥。
专家在评估后,甚至给出了「疑似叛变」的结论。
于是上级决定再派一个人过去,摸清情况,尽量将对方拉回正道。
我几乎是抢着接下了这个任务。
我不信阿绯会叛变。
即使叛变……那也可能有苦衷。
我要拉她回来,哪怕任务失败,我也要带她回家!
当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见到阿绯时,几乎已经认不出她了。
原本素面朝天,连脸都懒得洗的女孩。
一袭红裙,头发烫成大波浪,涂着耀眼的红唇。
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与魅惑。
一时间,我甚至恍惚了,她还是我认识的阿绯吗?
那时阿绯的目光扫过我,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而史蒂芬的目光一直黏在阿绯身上。
眼底是挡不住的欣赏,或许还有更深的东西。
带我去的线人赔着笑脸道:
「这是小青,对国境线最是熟悉。」
「您之前要求找能带大批人马偷渡的熟手,她最合适。」
史蒂芬就跟没听见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阿绯。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外面狂风大作,雨点跟子弹似的打在窗户上。
而阿绯旁若无人地弹着钢琴,十指翻飞。
一首《云雀》回荡在满是枪械与子弹的别墅里。
成片的罂粟花在田野上随风晃动。
美好得不像话。
也罪恶得不像话。
此后经年,阿绯再也没能将手放在琴键上。
14
起初,史蒂芬并不信任我。
将我留在别墅里,也只是为了监视。
阿绯也没跟我说过话。
直到一次,史蒂芬的原料被另一伙人劫走,他匆忙赶去处理。
这才给了我和阿绯独处的机会。
阿绯褪去那副面具,咬牙切齿:
「谁让你来的!」
「这地方有今天没明天!」
「你赶紧走,太危险了!」
我眨了眨眼:
「可是你在这里,所以我才来的啊。」
阿绯总说我脑子不好使,藏不住事。
常年鄙视我的智商。
可我却总能轻而易举堵住她所有的情绪。
阿绯告诉我,她从来没有叛变。
可她怀疑警局内部不干净,几次送出的情报都石沉大海,甚至差点暴露自己。
所以她不敢轻易接受指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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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绯的单线上级是何指挥。
也正是他提出阿绯有叛变风险。
一边是行走在黑白交界,面对无数诱惑的新人卧底。
一边是经验十足,久经考验的老指挥。
警局内部更偏向谁,一目了然。
阿绯的眉间已经隐隐有了抚不平的褶皱。
我握住她的手: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
「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
「你也会载誉而归。」
「到时候谁敢说你叛变,我一拳就给他打飞。」
阿绯终于被我逗笑了:
「好。」
15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一边要尝试完成任务,一边还要防备内部人的背刺。
幸运的是,当年的任务提前留了一手。
何指挥只知道有个卧底在里面,并不知道具体是谁,是男是女。
这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而阿绯这些年凭借出众的能力,也获得了史蒂芬的信任与欣赏,开始接触一些重要交易。
我们原本打算在史蒂芬跨越国境时,将他逮捕。
可就在我们尽力斡旋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那是一次防备严密的交易现场。
风险极大,得手几率极低。
原本我们并没有打算这次动手,甚至没有送出情报。
可不知怎么回事,警察突然出现在交易现场,包围了我们。
一时间,情况极其危急。
毒贩怀疑卧底是我。
就在冲锋枪顶在我脑门的时候,阿绯一脚踹开对方:
「去你大爷!」
混乱的枪战拯救了我岌岌可危的小命。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冲散了。
着火的房梁横亘在史蒂芬与我和阿绯中间。
他阴沉的目光锁定了我,仿佛毒蛇一般。
随后他转身从预留的后门逃走了。
而警察正在被引向仓库。
一瞬间,阿绯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愣住了。
一根立柱倒下,我奋不顾身推开她。
随后一枚手榴弹在我身后炸开了花。
巨大的冲击波震得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脑子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阿绯冲我喊了几句什么。
可我什么都听不见,大着嗓门喊:
「你说什么?!」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离开!」
阿绯半拖半抱着我,躲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呕出几口血,脑袋清醒了一些。
这才发现自己一条腿好像断了,站都站不起来。
这时,阿绯将手枪塞进我手里:
「青鸾,回去别再干卧底了。」
「还有要照顾好自己。」
一种极度恐惧的感觉传遍全身,我下意识死死拉住她:
「你要去哪儿?」
「别丢下我,我陪你一起去!」
阿绯轻轻摸摸我的脸,眼里尚且还含着泪,就绽开了一个微笑:
「这辈子有你真好。」
「一声姐妹大过天。」
「拿稳你的枪,姐妹儿送你个一等功!」
随后,她再也没有转身,义无反顾冲进了火海。
她的代号是「朱雀」。
可朱雀再也没能浴火重生。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警方被引去的仓库里全是炸弹。
阿绯没办法联系上警方,让大家撤离。
只能抢先去仓库引爆了炸药。
这才让所有人活了下来。
而我一路爬着去炸掉了制毒工厂,阻止史蒂芬带走大量原料后,足足昏迷了半个月,被确诊重度脑震荡。
很多记忆都模糊混乱了。
等我醒来,王局告诉我何指挥死了。
被史蒂芬杀死了。
大家都以为何指挥是殉职,甚至追封了荣誉。
毕竟当年的行动,让史蒂芬的制毒产业几乎全军覆没,不可谓不成功。
只有我隐约拼凑出了真相。
何指挥应该是捞够了钱,想要功成身退。
但又怕毒贩报复。
于是他伪造了一条情报,假装是阿绯送出的。
他想先将毒贩一网打尽,再将警方引向满是炸弹的仓库。
等爆炸后假死脱身,带着钱逃之夭夭。
没想到毒贩没死。
史蒂芬察觉到自己被摆了一道儿后,第一时间杀死了他。
可没有了人证物证,我再也没办法证明阿绯的清白。
再加上我记忆错乱,更没人把我说的话当真。
所有人都怀疑阿绯是黑警,最后只追封了烈士。
王局曾经告诉我,上面商讨过我的一等功。
但由于我的态度很不配合,再加上也有人怀疑是我出卖了战友,最后不了了之。
可我并不在乎,只冷笑问道:
「一个曾经告诫我『一脚踏入深渊,就再难回头』的英雄,怎么可能是黑警呢?」
阿绯离开后,我越来越像她了。
唯一不同的是。
阿绯很勇敢,再不堪的事实,都欣然接受。
而我,始终不肯承认她死了。
16
史蒂芬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当年你和阿绯联手,让整个西南的制毒产业一度瘫痪。」
「可那又如何?」
「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你看看外面,一切又重新建立起来了。」
一把ŧū́ₜ枪被扔到我面前。
当年阿绯的 shadow power 筹码,是史蒂芬作为奖励给她的。
她转手就送给了我,当然嘴上是不饶人的:
「你那么笨,留着以防万一吧。」
「我太聪明了,用不上。」
史蒂芬扬扬下巴:「请吧。」
我捡起枪,干脆利落上膛对准史蒂芬。
瞬间,别墅里几十把冲锋枪对准了我。
我笑了笑,手腕翻转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连续扣动了五次扳机。
枪没响。
我扔在地上:
「多年不见,你还是喜欢故弄玄虚。」
「我猜你不嫌麻烦把我弄过来。」
「应该不是想一枪崩了我吧。」
史蒂芬玩味地笑了:
「我知道你在条子那过得不太好。」
「可我还是很欣赏你的,我想重建Ṭũⁱ西南产业,甚至可以往中部推进。」
「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条子没有给你和阿绯应得的荣誉与奖赏,我愿意给你们。」
我盯着史蒂芬的脸。
阿绯曾经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中:
「史蒂芬最喜欢玩弄人性,你要比他想得更多一步。」
良久,我笑了:
「好啊。」
「不过有个条件,阿绯弹过的钢琴归我。」
17
史蒂芬的手下并不信任我。
我出入都有人跟着,一举一动都有人汇报给史蒂芬。
而我似乎毫无察觉,只按照他的要求办事。
空余时间就是发呆。
唯一的喜好就是弹钢琴。
反反复复只弹一首《云雀》。
每次吃饭必须要找有钢琴的高级餐厅。
刚开始毒贩以为我有什么花招。
后来由于我只弹一首曲子,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史蒂芬曾经问我为什么只弹《云雀》。
我垂下眼眸淡淡道:
「只有这首曲子,是阿绯手把手教给我的。」
几次任务后,很多人渐渐对我放松了警惕。
而我依然没有任何行动。
毒贩都以为我真的是对警方彻底失望了,真心投诚。
直到三个月后,警方包围了制毒工厂。
混乱的枪战中,史蒂芬拽过几个毒贩当肉盾。
趁着手榴弹爆炸引起的短暂停滞,他趁乱蹿上了一辆越野车,试图突围。
我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堪堪落在车顶上。
车辆启动时巨大的惯性差点把我甩下车。
史蒂芬大声咒骂了一句。
身后是王局声嘶力竭的声音:
「保护卧底!卧底呢?」
「青鸾?青鸾!你他妈给我下车!」
「特警!跟上!把卧底抢回来!」
史蒂芬一边踩油门一边撞向山壁,试图把我撞下来。
我抓住机会在山壁上借力,撞碎玻璃摔进了车厢。
史蒂芬吼道:
「你他妈疯了吗!」
「想拖死我?那你也别想活!」
我一拳轰上他下巴,咬牙笑道:
「没打算活着回去。」
「我来这儿主线任务是给阿绯报仇。」
「至于卧底什么的,那都是支线,捎带手的事儿。」
史蒂芬眼神逐渐冷硬:
「好,成全你。」
随即一打方向盘,越野车与悬崖擦肩而过, 踉踉跄跄冲进了一个仓库。
车子刚驶入, 铁门轰然关闭。
特警陈队长在外面嚷嚷:
「破门!破门!」
我在看清眼前的一切时,睁大了眼睛:
「别破门!离仓库远点!」
「有炸弹!」
18
仓库里是堆积如山的炸药。
看情形应该是设定好的程序,只要有人进入仓库。
自动关闭出入口, 启动炸弹倒计时。
若有人强行破门,炸弹会直接引爆。
应该是史蒂芬为了免受牢狱之灾, 给自己准备的盛大收场。
此时眼前的倒计时装置上,显示【00:05:00】。
只剩最后五分钟了。
我没有通讯装置。
只能扯着嗓子隔门将事情上报。
外面一群专家紧急开始讨论对策, 混乱得一塌糊涂。
而仓库内,我和史蒂芬之前的气氛, 却前所未有地融洽。
许是知道彼此的生命都将走向终点。
也或许确实是打不动了。
史蒂芬叹了口气: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传递的消息?」
我瞄了他一眼:
「钢琴。」
那首《云雀》,是我临行前与王局定好的暗号。
我在每个地方弹奏的曲子, 都会错几个音符。
每个音符有对应的文字。
王局那边对照破解, 就能得到我想传递的信息。
而看着我的一群手下,又没有那么高的艺术造诣。
压根察觉不到曲子有问题。
这才让王局顺藤摸瓜, 组织了今天的行动。
史蒂芬耸耸肩,靠在车身上燃起了一支烟:
「你说, 下辈子我要是不当毒枭……」
「是不是也能考个警校?」
我没搭理他,捡起地上一个喇叭。
随即爬到堆积如山的炸弹上, 盘腿坐下。
对着唯一一个巴掌大的气孔激情开麦:
「王秃头?王秃头你听得见吗?」
王局……
现场一片沉默。
「别整没用的事了, 来不及了。」
「我不怕死,阿绯也不怕。」
「我们从未叛变,阿绯是我见过最勇敢的警察。」
「她不该背负污点。」
「临走前我写了遗书放在宿舍, 一切经过都在上面了。」
「很多事情,我确实没有证据,可那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王秃头,这辈子我没求过你。」
「最后一件事, 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想和阿绯葬在一起, 成不?」
爆炸声轰然响起。
原来死亡并不疼痛,似乎还有一丝雀跃。
轰鸣声中, 我仿佛看到阿绯来接我了。
她笑着对我伸出手:
「此行多霜雪,谢君不辞路远。」
番外
一个月后,这起震惊全国的行动终于被报道出来。
我与阿绯已经没有家人了, 再也不怕暴露。
王局的秘书被抓获。
审讯后确认早已叛变, 被王局骂骂咧咧送进了监狱。
我曾在王局办公室看到的那张支票, 就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
死去的何指挥也被查了个底儿掉。
撤销了他全部荣誉,搬出了烈士陵园。
我与阿绯终于不用再背负猜忌与怀疑, 追封了一等功。
王局担任了我们追悼会的主持人。
经过上级的同意,他将我的遗书公之于众。
所有人都感叹, 在那些诡秘曲折的真相背后, 有多少悍不畏死的英雄流过血。
透明的阿绯眯着眼睛研究我的遗书:
「我说,你最后这段话说的是我吧?」
「几年不见, 文采可以啊!」
「下辈子上学帮我写作文呗!」
透明的我疯狂拉扯她:
「闭嘴!不许念!」
「这跟小时候你朗读隔壁二狗的情书, 有什么区别!」
「别让我社死好吗!」
阿绯抱紧自己的墓碑:
「那你先答应我作文的事!」
我被迫签署丧权辱国条约:
「行行行!帮你写!」
「走吧!鬼差说了,能给咱行个方便。」
「下辈子还当姐妹儿。」
阿绯最后看了一眼我的遗书。
那张纸背面写着:
「英雄补过天,填过海,流过血。」
「万里河山亦曾铭记她的姓名。」
「可她却再也找不到回人间的路。」
可没关系。
那条路依然会有千万人前仆后继。
不畏生死。
锲而不舍。
烈士陵园里,我和阿绯的照片依偎在一起, 并肩笑得灿烂。
一首《云雀》回荡在山河间。
「当暴风雨过去,野蛮的喧哗渐渐地平静时。」
「我们又重新在废墟之上,听到了纯净而又坚定的声音。」
「就像一只云雀一样飞跃而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