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沉迷算命,什么事都喜欢算一算。

老家修祠堂,他算了一卦,说因为我妈左脚进门不吉利,用拐杖打断了我妈的腿。

高考那天,他说我命里没有文曲星,藏了我的身份证,害我没能进考场。

后来他给我合八字,说我和村里三十岁的老男人八字相合,能家丁兴旺。

我爸深信不疑,不给我妈治腿,把我妈耗成了瘸子,高考零分,他不让我复读。

甚至听我爷的把老男人锁进我房间,让我和他「交流交流感情」。

我反抗之时,一刀捅死了老男人。

他们报了警,却做伪证说是我故意杀人。

即将被警察抓走的时候,我选择跳楼自杀。

再睁眼,我重生了。

这一次。

不知道我爷有没有算到他会有什么下场。

1

成功拦住我妈即将踏进祠堂的左脚的时候,我知道我可以改变前世发生的一切。

原本,我爷拿着算命的红纸姗姗来迟,刚好看见我妈左脚进门。

他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操起拐杖就打断了我妈的腿。

我爸听了他的话,抓着我妈的头发就往她脸上扇:「倒霉娘儿们,急着去投胎啊,让你跟在后面,死脚伸那么快干什么!」

我去拦我爸,被一旁的我哥一巴掌扇倒。

「咱爷是十里八村最有名的算命先生,他的话不会有错,女人就不应该进祠堂!」

我妈生生被打断腿,我爷说要疼过去祖宗才不会生气,我一边照顾我妈,一边迎接人生最重要的高考。

直到我站在考场外面,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身份证,失魂落魄地看着别人走向他们光明的人生之路,抱着我妈失声痛哭。

我爷却若无其事地拿出了我的证件,烧符纸点香,对着祖宗拜了又拜,说我本该读到高中就出来打ƭŭ⁺工。

我妈要报警抓我爷。

我爷说她不明白他的苦心。

我爸说:「你爷是大师,命格不能改,再说了,女娃读那么多书也没用,还是你爷算得准。」

我哥用着家里唯一一台电脑打游戏,抽空还点头。

「就是,早点嫁人换彩礼,我还要娶老婆呢。」

可我知道,我爷信奉算命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对他们也不例外。

这一次,我拦住了要进门的我妈。

我要我爷这把算命之火,烧到他们两个人身上去。

2

我妈这次腿没坏,我多了很多时间可以准备高考。

加上上一世死的时候才高考完没多久,我知道我的成绩一定会很漂亮。

我不动声色地去挂失了我的身份证,因为临近高考,办事人员很配合,没过多久我就拿到了一张新的。

回到家以后,我翻抽屉,果然旧的身份证已经不见了。

我假装不知道,专心复习。

高考那天,安检,进场,落座,当摸到答题卡,看到熟悉的题目的那一刻。

我对重来一次的人生终于有了实感。

考完以后,我通红着眼睛回家,假装不敢说,第二天还出门考试。

我爷果然以为他成功了,还假惺惺地问我是不是没考好。

其实我爷迷信算命,不只是针对我妈和我。

我哥快足月的时候,他非不让我妈顺产,说那天日子不好,生下来命不好,还是个女娃。

我爸深信不疑,愣着叫我妈忍着肚子疼也不给找接生婆,死都不让生。

后来我哥被硬生生拖到第二天才生出来,三岁的时候被发现聋了一只耳朵,成了半残疾。

我爸还去请教我爷:「是不是冲撞了什么,要不要再给继业算算?」

我爷翻了翻算命书,还挺高兴:「是继业时年犯太岁,聋一只耳朵已经是在挡灾了,不然小命都没了。」

我哥懂事以后,逢人就说他爷厉害,不是他爷,他就生不下来,也活不过十岁。

我本来只需要等着我的成绩出来,报考报得远远的就好。

可我没想到,我爷又开始算命了。

「珠珠满十八了,快上二十岁的劫财运了,和她爸相克,得让她妈去庵里吃斋三个月才能解。」

好笑,克我爸,倒是让我爸去吃斋念佛啊。

我不同意,可我妈不敢反抗,背着我偷偷收拾东西上班车。

我拦下她,恨铁不成钢:「妈,你就那么ṱũⁱ听那个老神棍胡说八道吗?哪天他让你去死你也去吗?」

3

我妈眼眶红了:「那有什么办法,咱靠你爸养着,你爸信他,说什么都听。」

「等我上了大学就去申请贷款,你和我爸离婚,在我大学附近租房子,我去兼职你去工作,还能饿死吗?」

我妈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摇头。

她怕我爸,也对自己没学历感到自卑,外公外婆也早早去世,因此她深信女人只能靠男人。

「妈是没救了,珠珠你不一样,你成绩好,你考到外面去,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我知道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我妈根深蒂固的奴性。

强行把她带回家,我满眼恨意地瞪着我爷:

「以后,别再用这些封建迷信来祸害我和我妈,要祸害祸害你的儿子孙子去!

「算算算,你迟早会把我们害死!」

家里刚好来了很多叔伯,全都习惯了大小事要我爷算一算才干。

我爸抄起凳子就砸向我。

「认了几个字就翻天了,祖宗都不认了!

「什么封建迷信,这都是祖宗留下的瑰宝,不就是吃几天斋,你还替你妈伸起冤来了!」

一众男人跟着附和。

我看着他们沆瀣一ṱù⁴气,仿佛形成一道山一样高的屏障,要倾倒下来压垮我为止。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发癫吧。

我就等着看我爷捧着那本算命书还会说出多少荒唐的话来。

于是我态度变软:

「是,爷爷算得太准。既然我克爸,我和妈一起去庵堂住,免得一不小心把我爸克死了。」

我爸眉一横。

「滚滚滚,看你就晦气!」

4

我理所当然地考了我们全校第一。

其实我本来的成绩就很不错,上一世只是伤心之余在网上扫了一眼题目,更多的还是因为我这次没有因为照顾我妈而分出精力。

我提前跟老师说过家里的情况,老师很同情我,甚至主动帮我瞒住了成绩。

出榜那天,我一个人戴着口罩去了学校,领走了五万块的奖金。

不出所料,我爷果然又开始作妖,打电话给我:

「珠珠啊,你妈住三个月就行了,家里还有活儿要干,你赶紧回来吧。」

我冷冷地拒绝:「提早回岂不是心不诚,我爸不会被克死了?」

「说什么话,你老大不小了,村里像你这么大的,要么打工要么嫁人,你还想当尼姑啊?」

「什么打工嫁人,我要上大学。」

「你就上不了大学。」

我爷说得笃定,以为木已成舟,干脆也不装了。

「你就别瞒你爷了,爷爷都把你身份证藏起来了,你压根没进考场,怕我们骂你才不敢说。

「你别怕,爷爷早算过了,你就没有读大学的命,正好回来嫁人。」

完全没有心虚,甚至还觉得得意,他明明亲眼看着我点灯熬夜学习,知道我的成绩足以考上不错的学校。

就因为书上似是而非的论断,想擅自毁了我的人生。

电话那头,我爸的附和声传来:

「赶紧回来,你爷给你看了一个富贵命的老公。

「嫁过去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知道算命只是他们的借口,彩礼和傀儡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看着我妈毫无血色的脸,决定再刺激她最后一次。

于是我对着电话问我哥:

「你也知道爷爷藏我的身份证,对吗?」

前世打击太大,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辈子仔细想想,我哥有过高考的经验,是他建议我先把身份证放在固定的位置。

后来找不到了,他还骂我没放好。

他成绩不好,只混了个大专文凭,毕了业不去上班,天天在家玩游戏,我爷还说他是大富大贵命。

果然,我哥在那头哈哈大笑。

「知道又怎么样?你早点嫁人,像我妈一样成天在家享清福不好吗?我是在帮你。」

挂了电话。

我妈久久无言。

我知道,这场断亲,我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要他们捧着我爷的臭脚,自食其果了。

5

我在网上拜师了一个我爷同款的江湖骗子。

三天就学会了一些基础,知道什么时辰搭配在一起是好是坏,什么叫凶兆吉兆。

回到家里第二天,我爷又在外面跳大神。

「不好不好,谁改了我的风水!」

我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怎么了爷爷?」

我爷一会儿请神莫怪,一会儿鼓捣他的符纸。

「我压在走廊左边的石头谁挪了,那是镇宅的,踢走了可要不吉利的,会损运气。」

我哥也被吵醒了,跟着我爷Ṫüₖ一块找,一边抱怨:

「就说家里有女的不安生,一回来就出事,要不是给你相亲,石头还丢不了呢。」

冯继业就是这样,知道我爷我爸看重这方面,每次一有什么事情就先把锅扣在我头上。

我不搭理,装作很担心的样子。

「那石头不见了,要怎么补运啊?」

我哥头也没抬:

「还能怎么补?你和妈磕几个头,放点血,饿上几天就好了呗。」

以前不都是这样?

我爸昨晚不知道去了哪,一身酒气地回来,问都不问就开始命令我磕头。

「到了岁数不嫁出去的女儿,就会给家里招灾。」

我没动作,反而主动问我爷该怎么办。

我爷翻着算命书:「这次可能严重点,要打断手再接回去,断了的福运就回来了。」

我听见我哥幸灾乐祸地偷笑,也不急,点头附和。

「那可不能让福运断了,还是晚几天再接,比较保险。」

我爸以为我吓蒙了,也没犹豫,就要冲我动手。

却听我爷「哎呀」一声。

「不对不对,今日属火,冲撞福运的不是珠珠,是继业。」

冯继业瞪大眼,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以前也有过他不吉利的时候,但也都说让我和我妈吃苦。

这一次轮到了他,居然直接就是一个断手。

我爸也顿了一下,回头确认我爷没有说错。

我看他反复确认昨晚被我偷偷改过的算命书,没过多久,我爷笃定地点点头。

「不会错,就是继业!」

很快,客厅里传来冯继业的惨叫。

「不……不是,是不是搞错了啊爸,这会不会不准啊……

「别!爸我疼,这是封建迷信,这不可信……啊啊啊!!!」

我欣赏着他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表情,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棒子终于打到了自己身上,就成了封建迷信了?

等着吧,这才刚刚开始。

6

我填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大学,仍旧申请了贷款。

除了我妈,他们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而我哥断了手,闷在家里生蛆,天天嚎着要我妈提前回去照顾他。

我妈心软,还是回来了。

可我爸突然开始三天两头地不着家,回来就满身酒气,对着我妈又打又骂。

我偷偷录下了视频,顺便也录到了我哥看着我妈被打的时候,脸上露出畅快的表情。

他说:「女人就该打,不打不听话。」

我爷说我妈命格不好,要不是嫁给我爸早就病痛缠身了,是我爸救了她,折损了自己的运气。

所以挨打是应该的。

这三个人,每一个都烂透了。

隔天,我说快开学了,要带我妈去逛逛街。

刚走到人民广场,我就不经意地发现了不远处搂着一个女人的我爸,赶紧指给我妈看。

我爸还帮那个女人拎着包,大街上就亲来亲去,拎着一袋子吃的进了一家小旅馆。

我看着我妈眼中最后一点光彩彻底消失。

呆呆地看着旅馆的牌子很久,才一个踉跄倒在我身上。

我抱着我妈:「离婚吧,以后我养你。」

我妈吸了吸鼻子,突然拿起了电话。

我以为她是不死心,还要打电话给我爸,却没想到她开口是:

「喂,110 吗,我要举报,这里有人嫖娼。」

7

我爸打电话过来,要我妈去警察局领他。

「他妈的,今天真是走狗屎运,叫爸给我弄点东西去去晦气。」

我妈挂了电话,收拾东西,取走了银行里所有现金,带我出去住酒店。

她说要跟我爸离婚。

最后是我爷去领的我爸,作为村里「体面」的算命先生,他老脸都丢完了。

「叫你小心点,嫖个鸡能让人抓着,一点用没有!」

「还不是你算我要睡个别的女人就能转运,我听你的还听错了?」

「我是叫你睡一次,你是睡上瘾还玩上了,还有脸说!」

……

我把这些话原封不动转述给我妈,我妈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一样,反应还算平淡。

我爸收到我妈的离婚信息以后,骂得很难听。

说我妈不识好歹、上纲上线,又不是出轨,只是要改命。

我爷也苦口婆心,说这是他翻了一晚上书算出来的,让我爸飞黄腾达的最好的办法。

我爸改了命,生意赚了钱,以后享福的还不是我妈?

我哥在网上诉苦,说自己断了手,当妈的却带女儿出去旅游,偏心偏得没边,家里的洗碗池都生蛆了……

我妈都气笑了。

不说我爸和我爷,就是对我哥,我妈从来都是费神费力,一辈子操劳不说,到头来只换来我哥一句「偏心」。

所以这次不管他们怎么骂,怎么闹,村里怎么风言风语。

我妈只有两个字,离婚。

偏偏这时,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县城贴了龙虎榜,我的名字赫然在全县第三名的位置上。

我爸一下就知道了。

然而哪怕左邻右舍全是羡慕和称赞,我爸却没有一丁点高兴。

三个男人隔着电话对我和我妈破口大骂:

「长本事了,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们,说了不能上不能上,就是听不懂好赖话是吧!」

「我说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就是你们母女俩给害的!」

「读读读,读她去死,上了大学就能飞天了?毕了业还不是去嫁人,早点嫁人早点赚钱不好啊!」

我以为被我爷害成那样,不说我爸,起码我哥也会反应过来不对。

没想到他们仍旧将我爷的话奉为神谕。

反而把一切的不幸都归罪到我的身上。

我冷笑不已,嘲讽似的回他:「急什么啊?

「你们不是还有我爷呢吗?他那么会算,你们怎么不让他算算以后没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呢?」

我爸叫嚣着:「离婚就离婚,命格硬的女人嫁谁都克夫,离了更好!」

我拦住要反驳的我妈。

看来是我爷爷又重新给我爸算命了,难怪说话那么硬气。

果然,我妈拿出了嫖娼的案底和他家暴的视频,主张我爸净身出户。

我爸那么贪财,居然没有犹豫多久,同意了。

但他早有盘算,现在的房子是写在我爷名下的,不算夫妻共同财产。

我妈最后只分到所有现金,一共五十万。

我默默看着,听到我爸领完离婚证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爷打电话:

「爸,快算算哪天签单好,有这笔单子咱们家就发达了。」

8

这笔生意是我爷亲自算的,对方的八字和我爸很合。

我爸接触过以后果然接连打败竞争对手,就差最后一步签合同,估摸能提成两百万。

难怪婚离得那么利索。

我哥手还没好,就在网上超前消费,下单了一整套游戏设备,还聊起了网恋,给直播间打赏了十几个火箭,全是超前贷款。

如此奢靡,全村都知道我爸要发财了,连带着我爷也一扫之前的丢脸,扬眉吐气起来。

更有甚者,还因为这事儿有我爷的功劳,他的名气更甚,开始收钱给人算命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越陷越深,叫我妈宽心,独自回了家。

「我妈担心我哥,要我来照顾你们几天。」

我已经成年,离婚也不需要谁争抚养权,我爸以为我是后悔跟我妈走,恶臭地笑着。

「考上了大学有什么用,能赚几个钱?

「你妈那个没福气的,离了我也就找个二婚带娃的换个人伺候,也就那个命。」

冯继业反对得很,骂我白眼狼凭什么回来分一杯羹,家产都是他的。

我也不反驳,直到我爷从房间出来。

「珠珠可以回来,我算过了,你爸改运以后,你的命格对咱家有好处。」

果然,我爸没了意见,冯继业也只能偃旗息鼓。

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笑着。

爷啊,你可要抱着你那本算命书好好算下去。

一直算到载着你们的那艘船,彻底掀翻才好。

9

我爷算好的签单日子是七月初十下午五点以后,早一刻钟都不行。

我爸犯了难。

因为那边交货日就定在七月初十,如果到那个时候才能签,意味着公司的货要提前发出去。

但我爷说得很死,其他日子和时辰都用不了,与我爸相冲。

「你听我的,这合同不到那个时候签都成不了。

「放心,只要按时签了,货一定不会出问题。」

我知道我爸最终还是会听我爷的,瞒着老板先把货发了。

老板还很高兴,知道是我爷算出来的客户,特意来家里拜访我爷。

「早听过冯老先生的名气了,也给我算算,要是算得准,一定给您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他还说这次生意落定以后,要给我爸升职,让他当经理。

我爸和我哥嘴角都快要咧到天上去了,一边恭维老板,一边吹嘘我爷的神机妙算。

「信我爸的准没错,他一算一个准!」

我在旁边被指使来指使去,听男人们大放厥词,空酒瓶堆得越来越高,几个人喝得眼神迷离。

直到老板兜里的电话铃响起。

来了。

「什么?!」

老板把电话放到耳朵边,才刚听了两句,腾的一声站起来,酒都醒了一半。

我爸还跟他勾肩搭背呢。

「老板您放心,跟着我爸算的走,保你发大财……」

话还没说完,就见老板脸色骤变,挂了电话,一脚踹在我爸腰上。

「发财?发瘟吧你!

「你找的什么客户?货款没给,带着老子的货跑了!

「谁叫你不签合同就发货的,骗到老子头上来了是吧!」

我爸捂着腰「哎哟」地叫唤着,刚爬起来又被老板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扇。

原来是货到了,合作方没打款,找过去发现人去楼空,影儿都没了。

一报警,才发现这是个诈骗团伙,专门坑人货走私出国,追都追不回来。

老板认定我爸是同伙,要他赔三千万。

我爷吓得在一旁屁都不敢放一个,一个劲儿地翻算命书。

我哥喝酒上头,剩一只手抄起酒瓶就砸在了老ṱů₈板头上。

场面乱成一团,血和酒瓶碎落了一地,120 和 110 的车同时鸣着笛停在我家门口。

我爷断断续续地说:

「不会这样的,我算过了,我算过了的……」

10

冯继业寻衅滋事被抓进去了,老板要十万才肯和解。

另外因为我爸违规发货,损失由他承担,也要赔三千万。

我爸头发都气白了。

「爸啊,你到底在算什么啊?你儿子都快让你算得倾家荡产了!

「你不是说合作方和我命格合吗,怎么算出一个诈骗犯?

「现在要我赔钱,我哪有钱,卖了咱仨都拿不出三千万!

「你到底会不会算啊!」

我爷仍然抱着那本算命书,颤抖着手翻个不停。

「不会错的,你们的八字最合,肯定不会错的。

「是不是你没按我的时辰来,签晚了还是签早了……」

我爸怒吼:「我就差按分秒来签了,怎么会有错?

「你说继业能上清华,他那点成绩考个大专都费劲。

「你说珠珠命里没有文曲星,她不是考上大学了?

「你叫我去嫖一次就能改命,现在好了,老婆都改没了,还留了案底!

「你根本就不会算!」

我爷也急眼了,大骂我爸没良心。

「家里大事小事哪件不是我来算?

「你不信我,早干嘛去了,是我脱的你裤子?」

我爸几十年对我爷的信任,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崩塌的意味。

我憋着笑在旁边拱火:「我看爷算得挺准的啊。

「奴役着我妈,压榨着女儿过的好日子,这不就被咱爷算走了?」

我爸像是被我戳中了痛处,瞪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

往常早就踢打过来了,这回居然没动手,反而软了语气。

「珠珠,爸听说你学校给你发了不少奖金,还有你妈那,你去帮爸说说。

「不管怎样,继业也是她儿子,先把你哥捞出来再说。」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我那点钱呢。

我白了他一眼,冷嗤一声:

「钱都交学费了,一分没有,你跟我妈已经离婚了,她那点钱你也甭惦记,想赎冯继业,你可以卖房啊。」

我爸顿时暴起。

「我就说你那破学有什么好上的?去打电话给学校叫他们退费!

「你妈的钱?你妈天天在家吃香喝辣,有什么钱?那都是我赚的!」

吃香喝辣?

吃的是我爸的巴掌,喝的是他们黑心肝流出来的脓血吧!

我一把把垃圾桶拎起来,摔在我爸身上:「这种垃圾你爱吃你就吃多点!」

放了好几天的垃圾已经臭了,零零散散的垃圾挂在我爸身上,把我爷都熏呕了。

「反了反了,翅膀硬了是吧,老子今天打死你!」

我爸气得上不来气,还要来打我。

我可不会乖乖站着让他打,跑出了家门。

远远地,我还听见里面传来的摔打和争吵声。

11

我爸的改命梦终究是破碎了,老房子也卖不了多少钱,又跪又撒泼地才把冯继业弄了出来。

三个人像丧家之犬一样搬回了祠堂。

老板拉黑了我爸,我爸找不了其他工作,又背了一身债,人见人躲。

这支离破碎的家,也没人上门让我爷算命了。

只是都说是他算多了,老祖宗生气了,坏了门庭,所以才算不准了。

他们没有文化,鬼神之说从未断绝,只会继续打听下一个「老神仙」,继续给自己逆天改命。

真是愚蠢又活该。

而我,带着我妈去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在附近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申请了走读。

我妈在学校找了个食堂的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有三四千。

我有空就做兼职,更多还是专心学业,不刻意吃苦,充实自己。

就这样过了一个学期,我刻意忽略家里Ŧû⁹的一切消息。

直到学期快要结束时,班导专门找到我。

不知道我爸是怎么打听到我学校的消息的,反正他在班导面前大肆说我的坏话。

说我妈出轨还让他净身出户,说我不孝,拉扯我长大,成年了却对老子不闻不问。

还说我爷身体不好,我哥当初断了手没有及时接回去,已经彻底成了半残。

家里没有劳动力,人都要活活饿死了。

他们要去告我,还要来我学校闹。

班导虽然知道我的为人,但不想生事,还是劝我回去看看。

我笑着答应下来。

本来就打算回去彻底清算的,现在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12

我还没进门,远远地闻到老家祠堂传来一股恶臭。

一个大厅,堆了灶台和两张木板床,床单被褥都脏得发黑了,上面还有苍蝇蟑螂爬来爬去。

地上全是吃剩的饭菜垃圾,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爸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我爷佝偻着坐在门槛上,怀里紧紧地抱着那本算命书。

看见我回来,我爷浑浊的眼睛冒出精光。

「珠珠哇,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爷都要被你爸那个不孝子给饿死了。

「你小时候爷爷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能没良心,不养你爷啊。」

我把路边随手买来的五块一盒的盒饭丢过去。

我爷像饿了几天没吃饭,抓着盒饭就狂往嘴里塞。

我爸听到动静,伸着懒腰起来,一脸胡茬,头发也乱糟糟的。

「还知道回来?你就给你爷吃盒饭,你良心被狗吃了,还不快点收拾做饭!」

我没动,看见他起身穿鞋,才发现他的腿很不利索。

从村头进来的时候,我听到一嘴。

我爸成了老赖,借遍了整个村也没人肯给钱,只能被老板打断了一条腿。

要不是祠堂卖不出去,这地方估计也得没了。

他倒是不心虚,还颐指气使地看我:「给老子拿点钱来,你那个遭瘟的哥不知道死哪去了,偷了老子钱就跑了。

「你妈那个贱货,生的一个两个全是讨债鬼。」

我冷眼看着他,只觉得人再恶劣也有限度,他却没有。

他明明受过教育,知道什么是封建迷信,却还是对我爷的话深信不疑。

归根结底,是他好吃懒做,总想一步登天,躺着就能过好日子。

我爷是蠢,那他就是又蠢又坏。

我借口身上没现金,只说隔天再去取。

可当天晚上,我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上一世,我爷给我算来的,八字相合的老男人。

老男人拎着几袋水果,买了两条烟,还带了两瓶好酒,明明坐着我和爸讲话,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地落到我身上。

我爸不知道从哪弄回来几碟小菜,两个人推杯换盏,很快就亲热得不像话。

我爷也「亲热」地叫我过去,抱着算命书,翻一页舔一口口水。

「珠珠啊,爷给你算了,张旺生的命格跟你简直是天作之合,他家是杀猪的,一个月能挣好几万呢,你嫁过去肯定是享福去的。」

见我脸色不好看,我爷继续给我洗脑:「你那书读了半年也没读出什么名堂,干脆退学算了。

「你看张旺生脑袋圆脸也圆,是大富大贵的面相,你可要抓紧机会,万一被别人相中了可就亏了。

「待会儿过去好好跟人相处相处。」țũ̂ₖ

我冷冷地打断他:

「那么富贵,给了你们多少彩礼?」

我爷比了三根手指:「三十八万,你爸疼你,会回你两万嫁妆,体体面面让你嫁过去的。」

我知道他们黑心,没想到他们还要觍着脸粉饰自己的黑心。

体面?亏他说得出来。

我大步走过去,一把把桌子掀翻,滚烫的茶水浇在我爸腿上,烫得他嗷嗷叫唤。

「想我嫁人?下辈子吧!」

我爸黑了脸,朝我爷使了个眼色,又恶狠狠地看向我:「我是你老子,生你养你不是供你吃干饭的,我要你嫁,你就得嫁!」

说完,他居然指使张旺生来抱我,自己则快速往外退出去,从兜里掏出钥匙要锁门,竟是要生米煮成熟饭!

张旺生满脸横肉,站起来还没大门高,但有一把子力气。

他彩礼都给了,抑或信了我爷的话,觉得我生来就是给他当老婆的,此刻已经觉得自己做什么都理所当然。

他一把拽住我,不由分说扯我的衣服。

我努力保护着自己,默默计算着时间,果然,没过多久,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警察鱼贯而入,把张旺生拉开,按在地上一顿摩擦,我还趁机踹了他好几脚。

看到张旺生那一刻,我就偷偷报了警。

我爷那么会算,算到我爸会利欲熏心,算到张旺生贪财好色,怎么没算到我早有准备呢?

而我回来,也是想给他们一个下手的机会。

将计就计,我要上辈子伤害过我的人通通得到报应!

13

我爸和张旺生都被抓进去了。

非法拘禁和强迫婚姻罪,张旺生还有一重强奸未遂。

都要坐牢。

而我爷,因为超过年纪不能追责,只被批评教育了一通。

我作为孙女,当然得「原谅」他,还得好好伺候人家养老。

可惜我尚且在读,自己都不能养活自己,就只能给我爷找一家养老院送进去了。

至于养老院嘛,我们这地方穷,条件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我爸坐牢,冯继业看都没有回来看一眼,后来干脆关机装死。

我去牢里看他,我爸隔着电话想对我破口大骂,可惜被后面的警官警告好几次,屁都不敢放。

看见他颧骨消瘦、满眼青黑的模样,我只觉得无比畅快。

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到这张令人恶心的脸了。

没过多久,我听说我爷被冯继业打了。

村里要收回祠堂,冯继业回来闹,说拿回去可以,但要补偿。

我爷听了,连夜从养老院偷跑回来。

「继业啊,祠堂不能推啊,那是咱家的福源啊,没了祠堂,祖宗会生气,咱家会倒霉的啊。

「你让爷算算……」

冯继业在外面吃够了苦,手断了,一只耳朵又是聋的,什么都不会,搬砖都没人要。

他一脚踹开我爷。

「算算算,算个屁算!

「咱家都被你害成什么样了!

「妈不要我了,爸也坐牢了,钱一分没赚,还倒欠一屁股债!

「早就说了那是封建迷信!」

我爷颤颤巍巍,抱着的算命书被冯继业夺过来撕得粉碎,一把撒向半空。

碎纸屑飘飘洒洒落下来,像纸钱。

我爷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

又被拉回养老院,天天瘫在床上流口水,嘴歪眼斜,经常屎尿一身没人管,就那么沤着,浑身一股恶臭。

我去看了他一次。

看见我,他「啊」个不停,抖得口水又流下来。

隔壁的老头闹着要换房间,脾气不好的护工不耐烦地在他身上拧了好几下。

「闹什么闹,消停点不行?一天天伺候一个两个,怎么还不死,真是烦死了……」

等他们都走了,我才进去,隔了几步抱着手笑。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场吗?

「因为我啊,给你的算命书改了几个字,你当然只会算到我想要的结果。

「我早就知道那是个诈骗犯,也是我精挑细选的好日子让我爸去签单,包括他出轨,都是。」

我看着我爷颤动的瞳孔,知道他听得清清楚楚,很满意。

「我爸被你驯养得很好,不是吗?

「说离婚就离婚,说嫁我就嫁我,走向灭亡的每一步都是你亲自选的,都是他毫不犹豫就走的。

「还有你那个宝贝孙子,他现在不知道在哪有上顿没下顿地过日子,你们这种人,下场就该是这样。」

我坐下来,优哉游哉削苹果,然后扔到垃圾桶。

我带着他去看敬老院组织的防诈骗和反迷信的宣讲,把他推到人群中央,告诉所有人。

就是这个老头,因为迷信算命,叫儿子亲手折断了孙子的手,还撺掇儿子去嫖娼,把孙女的身份证藏起来不让她高考。

护工更恶心了,懒得理他,由着他腐烂生蛆,其他床位的老人更是把他当反面教材,甚至故意来他这里扔垃圾,吐口水。

「我家那个老头就是被这样的神棍骗,不去医院非要喝符水,拖得病都没得治。」

「我妈也是,硬拉着我和三十五岁的老男人相亲,都是她去求什么八字……」

「这种老神棍就该坐牢,别放出来祸害人了。」

「怎么还不死啊……」

我让我爷清楚地听到每个人的咒骂。

我爷眼球都像是要爆出来一样,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爬起来掐死我。

我知道,也许一开始他只是靠算命这套言论给自己讨好处。

比如让我爸听话,PUA 我妈做奴隶,把我当成卖钱的工具,让全家对他感恩戴德。

可后来日子久了,好处占多了,连他自己也相信自己是个神算了。

不管后来算出来的结果有多离谱,他都深信不疑。

是他自己走向地狱的。

我俯身在他耳边说:

「都是你活该。」

14

没过多久,敬老院传来消息,人没了。

人烧了,灰撒了,我一滴眼泪也没流,还带我妈去吃了顿火锅庆祝。

没过多久,我爸放出来了。

可他又跟上了一个神棍,说这个神棍算什么都准,我爸要拜师当他的徒弟,将来继承衣钵。

这个神棍可好, 要带他去国外挣大钱,说有大老板请他算命。

我知道,他去了就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只是, 关我什么事?

几年以后, 我继续读研,跟了一个很有威望的导师, 一个实验能领十几万的补贴。

我的人生还是因为他们受到了影响,不能有一份很体面的稳定工作。

但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妈后来也没再找对象,反而爱上了四处旅行,后来也辞了工作,开着房车到处走,交了很多朋友。

现在聊起来, 她说前半生就是一场噩梦。

现在梦醒了, 现实实在不要太舒服。

又过了几年, 我研究生毕业,进了大厂, 已经可以买一套很不错的房子。

有一次我在商场逛街, 远远地看见大门口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三十岁的冯继业,亲爹有案底,自身有残疾, 没想到还混到这里当了个清洁工。

看见我, 差点没有认出来。

「是你吗, 妹?

「这些年你和妈去哪了, 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们!」

冯继业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早就不再是那个被当作继承家业的「龙子」了。

他找不到体面的工作, 也没人能看得上他, 本事没有,只能领一点残疾人补贴, 要死不活地苟活。

他满脸兴奋, 看着我莫名说了句:

「妹啊, Ṭṻ₆其实这几年, 我经常做梦,我的手没事,是你……

「都是咱爷害的,我也是受害者啊,你不能不管你哥啊!」

受害者?

我冷笑:「我记得你还骂过爷是封建迷信呢。」

冯继业顿时脸色惨白。

没错,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只是因为得到了好处, 所以对我和我妈的苦难视而不见。

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我招招手叫来保安。

「这有个变态,我不认识, 处理一下。」

冯继业大声喊我的名字冯珠, 说他是我哥, 还说我是鬼,是来害人的鬼。

我淡定地拿出身份证。

「他说的那个人我不认识,我不叫冯珠, 我叫宋优己。

「可能是个神经病吧,保安大哥,记得送精神病院哈。

「伤到人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