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门当户对的竹马爱上了住在贫民窟的小白花。
为了娶她,他顶着家族所有人的压力和我解除了婚约。
我伤心之下出国深造。
等我回国时,他和林焉知已经结婚快两年了。
而我也早已释怀。
可在我回国的接风宴上,当年那个为了和林焉知在一起反抗全世界的池砚洲,却神色冷漠,目光嫌恶的看着他辛辛苦苦才如愿娶回来的人,语气冷冷的说:
「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吗?为什么要出来丢人现眼?」
1
我回国的时候,国内的好友给我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
池砚洲竟然也来了。
七年前,他为了林焉知执意要和门当户对的我解除婚约,并且在所有长辈面前说:如果他娶不到林焉知,那么他宁愿娶一条狗,也不会娶我。
这话这样的侮辱人,将两家这些年的世交情谊都不放在眼里。
那天我终于累了,在我爸妈面前哭了一个小时,求他们答应解除婚约。
我说我不要池砚洲了,我不想嫁给他了。
我爸妈心疼的看着我,终于松口,亲自去找池砚洲的爸妈闭门聊了一个小时。
聊到最后的结果是:不是池砚洲不要我了,而是京家不愿意嫁女了。
闹到这个地步,婚约不做数,我们两家的关系虽然没到决裂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也渐渐冷淡下来。
后来我就去了巴黎留学。
直到今天我回来。
我看着池砚洲,他和七年前相比,变得高大沉稳了许多,英俊的面容带着矜贵的高冷,漆黑的眸子正定定的看着我。
没人告诉我池砚洲会来,我转头去看今天做东的发小。
宋宋赶忙撇清关系,解释说:「不是我邀请的啊挽墨,池总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你要回来的消息,主动请缨说要代替我给你安排一场接风宴。」
说完又心虚且欲盖弥彰的补充一句:「不关我的事啊。」
我没说话,倒是池砚洲笑起来,语气温和,好像还是我们没闹崩前他每次到我家接我去上学时的样子:「挽墨,这么多年了,以前年纪轻,做事没有章法,伤害到你,所以今天厚颜做东,想给你道个歉。」
顿了一下,他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往事你还耿耿于怀吗?」
看这话说的,若我说我还耿耿于怀,倒显得我多斤斤计较放不下他一样。
所以我抬头大方对他璀璨一笑:「你也说了是往事了。」
大家毕竟都是一个圈子的,而且确实也过去这么久,他如今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所以一笑泯恩仇——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我端起一旁的酒,笑的风淡云轻:「听宋宋说你和林焉知一年多前结婚了,还没恭喜呢,这杯敬你。」
他面色淡淡的,按理说如愿娶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即便是性子冷淡,也不该是这幅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还没来得及纳闷,他就端起一旁的酒喝了。
不像是被祝福,倒像是喝闷酒。
不过我也懒得理会了。
老友发小相见,自然是寒暄不断,我是今天的主角,大家也捧场,话题都是围绕着我展开的。
有人问我在法国交过几个男朋友。
有人提起我在全球巡演的艺术展。
还有人似真似假的埋怨我:「真是的,挽墨,你那么优秀干嘛,你开的画展一票难求,全球又开那么多家画廊,我家老爷子成天恨铁不成钢,让我怎么跟你学习,不要成天只会追星逛街买包和跑车。」
我笑起来:「兴趣而ŧū́₎已。」
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池砚洲笑了:「这些年不见,你倒是学会谦虚了。」
他的语气……怎么说呢,语气自然如老友,带着亲近,仿佛我们还没闹崩前,他没为了林焉知用冷淡厌恶的语气对我说过那些伤人的话、做过那些伤人的事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语气似乎……似乎有些暧昧。
在我还在斟酌怎么回应他的时候,他已经又接了一句:「我去看了你的《婆娑之梦》,很棒。」
这下不仅是我,连身边的朋友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们噤声不语,视线微妙的在我和池砚洲之间流转。
我面不改色,客气的说:「哦,谢谢。」
顿了顿,我开玩笑一样提醒他:「是和林焉知一起去看的吗?话说她今天怎么没有来,我和她也多年不见了,毕竟都是老同学。」
他神色重新变淡,语气轻描淡写:「哦,她在家有事。」
这语气就像在说不相干的人一样。
我不知道他如今提到曾经那个爱到奋不顾身的人,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和态度,但我不想纠葛进去。
所以我笑了两声,将话题岔开了。
直到聚会结束,我们在会所门口看见了坐在大厅沙发上的林焉知。
她眼睛一直盯着私人 VIP 电梯的方向看,神色紧张焦灼又不安,在电梯门一打开的时候,她就「腾」的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看样子好像是一直在这里坐着等我们出来。
大家都愣了愣。
她努力微笑,目光环顾一周,直到视线落到池砚洲身边的我身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有些失神的怔怔望着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如临大敌。
我莫名其妙。
2
林焉知变了很多。
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她,还是她高一下学期转到我们班的时候。
那时她穿着校服,站在讲台上,瘦的有些营养不良,衣服挂在她身上空荡荡的,五官普通寡淡,脸上带着局促不安的紧张。
班主任倒是笑的很开心,说:「这位就是每次省联考排名靠前的林焉知,大家欢迎。」
沉默中有无数目光探究的落在林焉知身上,我们上的是私立贵族高中,大家非富即贵,成绩并不是被接纳的唯一要素,更别提林焉知那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我当时看她有些可怜,所以笑了笑,率先鼓起掌,而后班级里才稀稀拉拉的响起掌声,直到掌声充斥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班主任感激的对我笑笑,指着我对林焉知说:「这是班长京挽墨,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她帮忙。」
话虽然这样说,但林焉知从来没有向我求助过。
因为有池砚洲保护她——当时还是我男朋友的池砚洲。
林焉知转来的时候班里除了池砚洲身边没有多余的位置,所以林焉知就成了池砚洲的同桌。
我不知道他们后来背叛我的感情是不是从这里开始萌芽的。
比如林焉知家里穷,她有严重的低血糖,还贫血,有次早自习的时候,她还突然晕倒,是池砚洲将她抱去医务室的。
比如池阿姨从比利时回来,给我和池砚洲买了很多礼物,她让我先去挑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池砚洲却将其中的一盒手工巧克力拿出来,说:「这盒糖我要了。」
当时我还疑惑,因为池砚洲不喜欢任何甜的东西,也没见他什么时候对巧克力情有独钟过,之后他还问我我家厨师做糕点的食谱,我嫌麻烦,让我家厨师做了直接送给他。
我那时还以为池砚洲换了口味。
直到后来我在林焉知的课桌上看见了糖纸的包装,还有我送给池砚洲的我家厨师做的糕点。
爱吃巧克力的是林焉知,喜欢糕点甜食的也是林焉知。
我说服自己这只是池砚洲关心贫穷同桌的某种方式,尽管池砚洲并不是一个善良爱多管闲事救赎别人的人。
其实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林焉知实在太过普通,我从没往池砚洲会背叛我喜欢上林焉知那方面想过。
毕竟我这样优秀,我是全校长得最漂亮的人,《宫心计》最火的那段时间,还有人亲昵的给我起外号叫「京三好」,当然不是脾性性格像刘三好,只是因为我家世好,成绩好,人缘好。
我当时怎么会想得到,池砚洲会背叛我喜欢上林焉知呢?
不过如今七年过去,林焉知也早就不复当年瘦弱寒酸的样子,她全身上下都是高定的衣服和包包,大大的 logo 衬在她身上——虽然贵但有些俗气和没撑住。
她走过来朝我微笑,寒暄:「挽墨,你回来了啊?」
她说完目光犹疑的在我和池砚洲之间流转,这目光中探究的意味令人不适,我微微蹙眉,有些不悦。
池砚洲先开的口,语气冷淡:「你怎么来了?」
林焉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池砚洲的脸色,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可怜的讨好:「我逛街,会所老板说你和朋友今天在这里给挽墨接风,所以我就等你一起回去。」
这借口真是纰漏百出。
她还将手里的袋子举给池砚洲看:「这里的经理听说我在这,还特意送了两瓶红酒过来,说是孝敬池太太和池总的。」
她在「池太太」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像是宣誓某种主权,原来面色冷淡的池砚洲听到这却不悦的皱起了眉。
我听见我身后有朋友没忍住噗嗤一声的低笑。
以池家的身份,别说会所的经理,就是老板要见池砚洲也要提前约上半月,她是池砚洲的妻子,把一个经理送的两瓶酒当宝贝一样拎着,还献宝一样捧到池砚洲面前。
这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有失身份了。
很明显,这样丢脸的事情在林焉知嫁给池砚洲的一年多里应该发生过很多次。
因为池砚洲的声音很不耐烦,也毫不客气:「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吗?为什么要出来丢人现眼?」
身后有朋友笑出来。
林焉知本来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无措的看着池砚洲。
她不知道池砚洲为什么突然发怒,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没人和她解释原因,也没人教她该怎么做。
大家都在笑她的没见识和上不上台面。
我却对池砚洲的态度有些意外,下意识的偏头去看他,他脸色冷淡,在大家低低压抑的笑声中无动于衷,就好像被人嘲笑的不是他辛苦娶回来的人一样。
我愣了一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林焉知在班级里因为格格不入,也曾遭遇过一些集体孤立,后来池砚洲因为她要和我解除婚约,我也欺负过林焉知。
但每一次,池砚洲都会站在林焉知的身前,为她出头,保护她。
可如今他站在这里,垂眸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林焉知,神色冰冷,目光深处带着微不可查的厌倦和不耐烦。
和当年那个样子,真是判若两人。
他怎么能嫌弃林焉知呢?
他忘了他当年为了维护林焉知,是怎么对我的了吗?
3
池砚洲第一次为林焉知出头是一场英语课。
对我们来说,所有科目中,最游刃有余的大概就是英语了。
从两岁开始,我们家里就会有数位常驻的英语外教,日常沟通交流全部用英语。
从语法到发音,都像英国贵族一样标准,这是我们必备的基础技能之一。
那天英语老师抽到了林焉知,让她读一篇课文,她站起来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底下就开始嘈杂,直到读到一半,终于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不可否认,她的成绩非常好,但大概没有受过系统教育,她的发音蹩脚,带着难堪的尴尬。
这笑声仿佛会传染一样,渐渐喧闹成一片,直到林焉知站在那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英语老师也有些无奈,让她坐下,然后竭力转移话题。
下课后,宋宋故意走到林焉知的身边,大声的模仿她的发音和同伴用英语交流。
她模仿的唯妙唯肖,旁边的人都忍俊不禁。
林焉知坐在座位上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我从侧面望过去,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侧影单薄,只有双肩带着隐忍的情绪。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我想开口叫住宋宋,让她不要欺负新同学,但在我开口前,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池砚洲却先有了动作。
他本来趴在座位上睡觉,听见宋宋的嘲笑面无表情的直起身,然后随手拿起面前的《哈利波特》,用厚重的书扉敲了敲桌面,咚咚的声音很明显。
他在这声音里冷冷的看向正在嘲笑林焉知的宋宋,冷冷的说:「闭嘴,吵死了。」
宋宋的笑僵在脸上,班里一片死寂。
我的视线落到池砚洲身上,顿了顿,然后我看向宋宋,温和的微笑,打破死寂的尴尬,我说:「宋宋,快上课了。」
宋宋回头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顺着台阶一边点头拉着同伴回到座位,一边乖乖说:「知道啦。」
我余光看向林焉知,她偏头眼睛亮亮的看向池砚洲,在跟他小声的说话。
我想她大概在道谢。
只是池砚洲神色寥寥,没有什么情绪反应。
后来中午吃完饭我又在图书馆遇见了林焉知。
午时的图书馆是人最少的时候,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吃饭、睡觉或者聊着最新的八卦。
她坐在窗边隐蔽的角落,我听见她对着一个小小的播放器在吃力的练着口音。
我没当一回事,趴在另一边准备睡觉。
直到我看见了池砚洲。
他依旧英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拿着他的那本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走进来,一直走到林焉知身边才停下来。
他站在林焉知的旁边,说:「你这样练没有用。」
他说着顺势坐在林焉知的身边,随手翻开手里的哈利波特,指着一句说:「读这句给我听听。」
林焉知在他的鼓励下,红着脸憋了很久才小声断断续续的一点点读出声。
「Mr.Dursley might have been drifting into an uneasy sleep,but the cat on the wall outside was showing no sign of sleepiness。」
池砚洲的指尖点在「drifting」上,我听他在耐心的教林焉知怎么发出漂亮的ẗŭ₊英国腔。
图书馆那样安静,阳光从巨大的窗户照进来,能看见细小的金色尘埃在空气中飞舞,而那两个沐浴在阳光中温柔的男女,仿佛一幅画卷。
当然直到这里都和林焉知没关系,她不过是被动的接受池砚洲的帮助而已。
直到最后,我看见她盯着池砚洲的脸一点点的红起来,然后小声艳羡的对池砚洲说:「我真的好羡慕京挽墨啊。」
羡慕什么不言而喻。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开始看林焉知不爽了起来。
4
当然,没人看的出来我不喜欢林焉知。
我性子向来随和淡然,班里的同学虽然对我惟首是瞻,但我从来不搞小团体和孤立人的那一套。
最初针对她,是在体育课上,男女分开练习网球,每个人自己挑选自己的搭档。
不出意料的,林焉知被剩下了。
她拿着拍子局促的站在操场中央,脸涨的通红的环顾四周,一副无助可怜又弱小的样子。
我笑了笑,走过去,朝她伸出手,说:「我们一组吧。」
她有些受宠若惊,惊讶的看着我,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吗?」
我点头微笑,说:「对,你。」
她对我微笑,一副很感激的样子。
我想着图书馆她和池砚洲的那一幕,在转身的瞬间将脸上的笑收敛的干干净净,我面无表情的想,希望她待会儿还能笑出来。
林焉知没有接到我的任何一个球。
我像遛狗一样,每次发球都会将球打到林焉知接不到的地方,她狼狈的用尽全力,东跑西够,却只能一直捡球。
她一边捡球还一边对我道歉:「对……对不起,我实在太差了。」
她没发现我是在故意整她,直到后来我们周围渐渐有同学围绕过来,我Ṭů₋听见我身后的同学小声的说:「京校花怎么了?没看她这样整过一个人啊。」
「新来的什么时候得罪京校花了?」
我微笑,恍若未闻,发球刁钻,直到林焉知为了接住我的一个球,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我微笑站在原地,毫无歉意的和她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她低着头,捂着红肿的膝盖,小声的说:「没……没关系。」
我笑的很和善,继续说:「你球技真是太差了,等下小组对打,你可千万不要拖我后腿哦。」
林焉知一边道歉一边狼狈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直到池砚洲走过来,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过噙泪欲泣的林焉知手里的拍子,冷冷的看向我。
他笑了,说:「她球技差,挽墨,我来陪你练。」
我被池砚洲虐的很惨,为了公平,他用的还是左手。
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在青少年网球大赛中拿到了冠军,我只是当年为了和他有共同话题练过两三年,我这个业余的水平在他面前,真是不够看的。
我强撑着和他打了半个小时,接到的球寥寥。
不过还好,我不需要捡球,Ṱũ̂⁼每一个我接不到的球,都会有暗恋我的男生捡起来递到我手里。
我只是执拗的看着池砚洲,他对我半分手软也没,直到最后一球,他发球的时候,网球擦过网线狠狠的砸在我的膝盖上——和林焉知摔伤的那只腿一模一样的位置。
我疼的没忍住,若不是身边有人惊呼一声扶住我,我会直接疼的跪在地上。
池砚洲无动于衷,冷冷的看着我,冷冷的说:「挽墨,你这个技术,没人拖后腿你也赢不了。」
他说完回头看向林焉知,朝她招招手,说:「过来,我们走。」
林焉知看他的眼神就像紫霞望着从天而降的至尊宝,她乖巧的点头,说:「好。」
后来几个同学将我送到医务室,上完药后,宋宋陪着我。
宋宋向来大大咧咧,但那天也察觉到不对劲,她问我:「挽墨,池砚洲是疯了吗。」
一语成谶,他后来做的那些事,可不就是疯了吗?
可如今,多可笑啊,他竟然后悔了。
真是笑死人了。
5
接风宴过去好几天后,宋宋才敢给我打电话。
她小心翼翼的问:「挽墨,你生气了啊。」
我一边调颜料,一边随口说:「生什么气?」
她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叹口气说:「唉,挽墨,我偷偷问你啊,你还喜欢池砚洲吗?」
我听了这话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稳了稳心神才哭笑不得的问宋宋:「我哪点表现让你产生这样的误会?你快点告诉我,我好改一下。」
她迟疑一会儿:「因为我觉得……池砚洲……他好像后悔娶林焉知了,而且……而且我跟你说啊,在你没回国前,池砚洲和我打听过好几次你的消息。」
她和说我一些我错过的八卦。
当年我伤心加上一气之下出国深造后,池砚洲和我的联姻虽然黄了,但是池阿姨坚决不同意他和林焉知交往。
池砚洲大概是真爱林焉知,为了她留在国内陪林焉知一起上大学,毕业后从池家出去,不花家里一分钱,开始自己创业。
「老实说,虽然大家那段时间挺为你打抱不平的,但池砚洲为了林焉知这样大张旗鼓,我们都还挺感动的,毕竟是真爱。」
「后来,池家犟不过池砚洲,毕竟是独子,僵持了一年也就妥协了,同意了池砚洲娶林焉知。」
结果婚礼当天,池家就颜面扫地。
林焉知虽然出身贫民窟,但家里人口却不少,加上林焉知爸妈有意炫耀,她的那些远亲近邻门都听说了林家的女儿攀上了高枝,拖家带口的来婚礼的喜宴上「喝喜酒」。
当时池砚洲大概也是为了在自家人面前维护林焉知的面子,所以喜宴没有分桌,池家的亲人、生意伙伴和林家那边的亲戚都在一个宴会厅。
结果可想而知,哄哄闹闹的一群人高声喧哗,随地到处乱跑乱叫的小孩子子,还有大声夸耀自家闺女好本事,将池家大少爷迷的服服帖帖的林家父母。
据说林焉知的一个舅舅为了拿乔,在敬酒时还让池砚洲跪下给他磕头——池砚洲这样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大概也只跪过池家的祖宗祠堂,当天晚上池阿姨就被气的进了医院。
这是他和林焉知婚礼的开端,后来林家经常借着池砚洲的名号招摇撞骗,池砚洲处理过不少次棘手的事情,林焉知哥哥酒驾撞死人、舅舅买房、姨娘孩子上学、残疾的爸爸工作……
大事小事堆叠在一起,到如今,将池砚洲对林焉知的那点情份,消耗的一点点都不剩下了。
我无动于衷的听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池砚洲当年站在我面前,跟我解释他为什么会爱上林焉知的样子,他一字一句冷冷的跟我说:
「挽墨,你是生来就顺风顺水、有求必应的千金大小姐,可林焉知什么都没有,却在泥土里扎根出属于她自己顽强生长的耀眼的光。」
「我是真的喜欢林焉知,我喜欢她旺盛的生命力和不屈的灵魂。」
他当年的话还历历在目,当年的欣赏和喜欢却所剩无几了。
怎么?是林焉知的生命力不旺盛了还是她不屈的灵魂不再令他感到耀眼了?
可笑至极。
我漫不经心的打断宋宋,语气有些冷淡:「我管他和林焉知怎么样,他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不想听也没兴趣,宋宋,你再在我面前提起他,我俩的交情也算完了。」
「好吧,」宋宋忙不迭的道歉,「我再也不提了,我只是想为你好,毕竟你当年……」她后面的话忍下去了。
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毕竟我当年,那样那样的喜欢过池砚洲。
可是往事如风,谁这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啊。
尤其是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
我现在还愿意和池砚洲说上两句话,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大度体面的人,而他对我来说,已经无足轻重。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不想和池砚洲还有林焉知产生任何交集。
可好像只有我这样想,那两个人却不这样觉得。
6
和池砚洲撞见是在一场商业酒会上,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嫌闷在露台上放风的时候,池砚洲端着红酒走过来站在我身边,低声和我寒暄。
我心不在焉的应付他,直到最后,他侧着脸极目远眺层峦叠嶂的风景,极为怅然寂寥的样子,他迟疑了很久,才语气愧疚的问我:「挽墨,这些年,你在国外过的好吗?」
我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提醒他:「池砚洲,你结婚了,这样的月色和氛围,你觉得你和前未婚妻开始这样一个话题,是合理的吗?」
我语气不客气,可他却笑起来,不以为意的样子:「不过老友间的寒暄,你太敏感了,挽墨。」
我不着痕迹的讽刺:「不好意思,但毕竟你是有前科的人不是吗?」
他顿了顿,脸上没有露出怒意,倒是苦笑出来,他喟叹一声,重新看向远处的风景,说:「我只是太累了。」
因为什么而累大家心照不宣,池砚洲娶的这个妻子几乎成了整个圈内的笑话。
池家的笑话可不常有。
我没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只是施施然的端起旁边自己的酒杯,准备离开,离开前我对他得体礼貌的微笑,说:「可这是你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啊。」
再次见面是在池妈妈的生日宴会上。
自从我回国后,池阿姨就经常给我打电话。
这些年,我们家虽然和池家的关系渐渐冷淡下来,但毕竟还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而且以前,池阿姨非常的疼爱我。
我可以讥讽背叛我的池砚洲,却无法不给池阿姨面子。
她亲自给我打的电话:「挽墨,阿姨下周三生日,你有时间来吗?你这孩子,一走七年,连个电话都没有。」
长辈亲自邀请,做小辈的自然不好拒绝,挂上电话后我就去挑了个合适的礼物。
到了池家我才觉得不对,池阿姨的生日宴会没有大操大办,也没外人,都是池家自己的一些亲戚。
所以我的出现就有些奇怪。
我愣了一下,但是池阿姨看见我却很开心,她身边坐着的都是池家同龄女眷,池砚洲的姨母、舅妈……都是很熟悉的长辈。
池阿姨却招手唤我过去,让我坐到她的身边。
我顿了顿,不太想在这种场合令人下不来台,所以保持着微笑,走过去,坐在池阿姨身边。
我没看见林焉知。
池阿姨握着我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我,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湿润了,她语气感慨:「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越发的水灵和优秀了。」
周围的人顺着池阿姨的话附和,看着我夸起来。
池阿姨听着周围人的夸赞又笑起来,语气怀念,说:「我第一次看见这孩子还是她 5 岁那年,她爸妈带着她搬到我家隔壁,穿着粉色的蓬蓬裙,笑的甜甜的被她妈妈拉着过来送邻居见面礼,当时我就想,我怎么没生个女儿。」
这种场合不需要我说什么话,只需要保持缄默,在适合的时候微笑就好。
池砚洲和林焉知是在吃饭的时候回来的,池砚洲大概知道我在,见面没太惊讶,还冲我点点头,倒是他身边的林焉知,看见我脸色又是一白,失魂落魄。
她勉强笑着,跟池阿姨打招呼:「妈,生日快乐。」
池阿姨抬头瞥了她一样,像是没听见一样,面色冷若冰霜,一个回应都没有。
她只是拉着我的手,牵着我往餐厅走去,说:「好孩子,来跟阿姨坐一起。」
到这个地步,即使再傻,我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这种尴尬在吃饭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因为摆在我面前的都是我曾经很爱吃的菜,池阿姨一边介绍一边心疼:「你这孩子,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看着都瘦了。」
「尝尝这道清汤燕菜,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每次砚洲惹你生气,拿这道菜哄你你就好了。」
「厨房的娟嫂知道是为你做的,提前四五天就开始泡发燕窝了,快尝尝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砰——」在池阿姨的话音里,一声嘈杂从对面传来,我抬头望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心不在焉和紧张,林焉知打翻了自己的盘子。
旁边有佣人要上前收拾,但不知道林焉知怎么想的,她局促的拒绝旁边的佣人,自己抽了纸巾要蹲在地上收拾,嘴里还有些慌张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池砚洲在她当着一桌人的面要蹲到桌子底下去的时候抬手拉住了她,他面色冷淡的看Ťũ̂ⁿ着林焉知,说:「够了,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他偏头吩咐旁边的佣人:「玲姐,你来收拾。」
池阿姨大概被气坏了,急促的呼吸,我听见她的声音:「丢人现眼,丢人现眼,还好都是自家人,关上门也就罢了。」
她偏头看我,问:「挽墨,你看看,你看看。」
她大概是真的气昏了头,当着林焉知的面一点掩饰都没有的直接毫不客气的说:「如果当初砚洲娶了你,哪里还会有这些事。」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大概是被气的心口疼,拉着我的手口不择言:「挽墨,挽墨,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砚洲的,这傻小子犯浑伤害到你,但往事如风,你能原谅他吗?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你能原谅他这一回吗?」
整个餐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连池砚洲的目光都望过来,对于自己妈妈当着自己媳妇的面说的这一番话,他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目光安静的望着我,像是在等我的回答。
林焉知捂着嘴哭着跑出去,但没人管她。
我慢条斯理的将筷子放在桌子上,先笑了笑,开口对池阿姨说:
「池阿姨,您生日没有大办,却邀请我过来,我很开心,您小时候最疼的就是我,即使后来池砚洲背叛我,您对我的那些好,我也是从未忘记的,今天是您生日,做小辈的本应该哄的你开开心心的,只是您问我的这番话,实在令人难以回答。」
我顿了顿,得体大方的微笑,回应所有人的视线,最后我说:「池阿姨,很抱歉,我这次回国,是准备将男朋友介绍给家里人的。」
「我要订婚了,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不管怎么样,往事如风,我希望您能到场见证我的幸福。」
全场寂静,池阿姨吃惊的望着我,过了好半天才问:「怎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她停顿好久,才问下去:「是哪家的公子这么好福气。」
我垂下眼:「苏家长子苏子延。」
我听见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池阿姨半天没有声音,是池砚洲的姨妈出来打的圆场,笑着说:「那倒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挽墨是个有福气的。」
我但笑ẗüₙ不语。
池砚洲望着我,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眼神复杂,过了半响,他对我笑了笑,自嘲的说:「恭喜。」
我矜贵的朝他颔首,也笑了:「谢谢。」
7
和池家一家相关的事到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后来池阿姨终于不再给我打电话。
听说又去住了一段时间的院。
最后一次遇见林焉知,是在țú⁴我的画廊。
我当时在和宋宋闲谈。
我的助手进来说有人要高价买我的画,但是想和我聊一聊。
我出去的时候,看见林焉知站在我的一幅画前。
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望向我,很奇怪,我对她的印象一直是胆小、局促、手脚不知道放在哪里的样子。
可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那些胆小紧张仿佛都不见了,只有对我的某种咬牙切齿的憎恨,她看着我问:「京挽墨,你在看我的笑话对不对?」
我笑起来,老实说,我每天很多事要见很多人,我没时间将目光放在一个我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人。
我平淡的说:「你想多了。」
她看着我,不知道为何又捂住脸痛哭起来:「你知道吗,池砚洲准备和我离婚了,我听见他给离婚律师打电话,他不要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都已经要订婚了,他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我错在哪里?我只是错在出身,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教育,你们都在看我的笑话,觉得我上不了台面,可这能怪我吗?」
「我也想变成你,也想家世显赫人人喜欢,可我没有你这样的家庭,你只不过出生比我好,若是我们在一个起跑线,我也不会这样丢人,若你是我,你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说到底,你不还是靠家里人。」
她哭的很伤心,不过还好此刻画廊没有旁人。
我不想理会她,但是她明显一副不哭完不会离开的架势,我想这些话和委屈她应该已经憋了很久,想找个地方倾诉。
哪怕对象是我。
我想到她在池家那副卑躬屈膝迎合讨好所有人的模样,叹了口气,我说:「林焉知,你错了,若我是你,我也不会走到你今天这个地步。」
「第一,我记得你当年的成绩很好,若我是你,我不会在大学毕业后待在池家里,靠池家养活,我会借助池家的人脉资金做自己的事业。」
「第二,你说你家庭贫穷,没有我这样的教育,若我是你,嫁给池砚洲后,我会去学习社交礼仪、学习交际礼貌、学习穿搭审美,多看多听少说,但是很可惜,你嫁给池砚洲快两年了,和七年前相比,在你身上,我没看见任何长进。」
「第三,我不会纵容家里的一大家子老小光明正大、不学无术的吸血,娘家人是你的后盾,你整个娘家人都像寄生虫一样依附着池家,你指望池家人怎么尊重你?」
这话说出来属于多管闲事了,为什么提点林焉知?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因为当年那个站在讲台上局促紧张不安的林焉知吧,她那样努力的想要融入进一个新的环境, 那样努力的想要靠学习靠自己走出一条路。
后来成了这样, 我不知道说什么。
林焉知放下捂着脸的手, 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抽噎着,但就像是落水的人看见救生圈, 她在我的话里眼神一点点亮起来, 她说:「那我……那我现在按照你说的做, 是不是就还有希望?」
她当真是无可救药, 她在池家的所有一线生机都仰仗池砚洲的爱, 如今连池砚洲都要放弃她了, 她再去做本该在两年前就做的事, 已经太晚了。
我悲悯的看着她, 算是做好事给自己积德, 提点她:「你说池砚洲已经在联系离婚律师了,林焉知,若我是你,我会在这时候主动和池砚洲提出离婚, 你和池砚洲有婚前协议,说不定池家看你这样知进退的样子内疚, 反而会多给你一点补偿。」
她摇摇头,又哭又笑, 看着我:「不不, 京挽墨, 我和池砚洲还有救的,我们还有救的。」她说完神色恍惚的转身匆匆离开, 大概是要去做最后的补救了。
宋宋从我身后走出来,说:「我还以为你讨厌她。」
我回过头,对宋宋微笑:「我没将她当成过对手。」
我只是可惜她的人生,她将池砚洲当成她改变命运的最大的筹码, 她抓住这个机会也嫁给了他,但她忘记了,她最大的筹码, 应该是持之以恒的不间断的努力投资自己。
连续不断的选择形成人生, 人的命运是什么?是你当初不断做出的选择叠加最后所呈现出来的结果。
林焉知将她如今遭受的一切都归咎于家庭上, 她错了, 她走到如今, 是因为在人生每一步选择的路上,她都走错了。
8
后来听说了池家的这桩离婚持续了很久, 因为林焉知耗着不肯离婚。
吵闹的颜面尽失, 整个圈内看过几次笑话。
再后来声音渐渐淡下去, 如何解决的外人也就不得知了。
一年后我订婚的时候池家Ṭū́ₖ也来了,我看见池砚洲身边的未婚妻, 是某位相熟的做连锁蛋糕品牌的老总的女儿。
两个人站在一起门当户对。
大家言笑晏晏的恭喜祝贺池砚洲,所有人站在一起,有共同的话题, 再也没有人冒冒失失的惹人看笑话。
也没有人提起嫁入上流社会被嘲笑的林焉知, 这个人在我们整个圈子里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一切衣香鬓影,优雅得体, 我拿着香槟看着大家在花园里跳舞的时候,我未婚夫走过来将手搭在我的肩上,亲昵的问:「在想什么?」
我笑起来:「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