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最爱精神胜利法。
为嫁四皇子,她冒死拒绝皇帝赐婚,被罚入浣衣局为奴十年。
可四皇子登基时,大封六宫。
独独让嫡姐做没名没分的通房宫女。
我劝她为自己争个名分。
嫡姐却嗤之以鼻:
「被册位分有什么好?不过是虚名而已。
「我虽然是宫女,但日日都能和陛下在一起,别说那些妃子,就算是皇后也比不上我!」
后来,嫡姐不小心冲撞皇后,居然就被下令杖毙。
行刑前,我去送别嫡姐,却被她死死勒住脖子:
「你为什么不早点劝我,若我为嫔为妃,皇后又怎能轻易发落我!
「都是你害了我,你去死吧!」
再睁眼,我回到了嫡姐拒绝赐婚的那天。
1
「启禀皇上,臣女不愿意嫁给七皇子!」
颈边撕裂般的痛渐渐散去。
我方从眩晕中醒来。
就听到了嫡姐沈如汐的声音。
如我记忆中的那样。
沈如汐当众拒绝了皇帝的赐婚。
连说的话都一字不差。
一瞬间,我惊觉,我居然重生了。
还重生到了十年前的中秋夜宴。
前世,沈如汐就是因为在中秋夜宴上拒绝皇帝赐婚,被罚到浣衣局为奴十年的。
身为神威大将军的嫡长女,沈如汐自小便身份贵重,任性高傲。
她从不屑与贵女们玩耍。
只爱与皇子们称兄道弟。
这个是无关情爱的知己,那个是自小玩大的发小。
全部对她众星捧月。
尤其是和沈如汐青梅竹马的七皇子,可以说对她无微不至,宠溺异常。
他们常常一起策马,一起吟诗,有时还彻夜不归在郊外看星星。
惹得京城流言纷纷。
说嫡姐一个闺阁在室女却不安于室,不成体统。
好在父亲开明。
想着嫡姐必是要嫁与七皇子的,便也不多加约束。
可沈如汐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她拒绝了皇帝为她和七皇子赐婚的圣旨。
众目睽睽之下,七皇子面色惨白。
父亲汗如雨下。
而龙座上的皇帝,是震怒。
2
「沈家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一如前世,皇帝语气深寒。
我收回思绪。
余光中,我看到父亲身形摇晃。
攥着酒杯的手也微不可察地颤抖。
沈如汐却毫不惧怕:
「臣女和七皇子哥哥,有如兄弟一般,不是陛下所想的那样。
「还请陛下收回旨意!」
一时间,大殿上落针可闻。
皇帝面色铁青。
目光默默看向了父亲。
上一世,父亲接收到信号。
慌忙跪下请罪。
痛斥嫡姐犯上不敬,自己教女无方。
可到底顾念父女之情。
冒着再次触怒皇帝的风险,父亲以军功请求皇帝饶恕嫡姐的死罪。
最终嫡姐被罚为洗衣奴。
父兄则官降五级,被贬去蛮荒之地驻守。
嫡姐入浣衣局前,我曾红着眼质问她。
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毁掉全家。
沈如汐却笑得风轻云淡:
「因为我爱的是四皇子啊。」
3
我更加不明白。
「既然你爱的是四皇子,为什么要和二皇子、五皇子纠缠不清?又为什么要和七皇子出双入对?」
沈如汐撇撇嘴:
「我与他们不过是兄弟之情,朋友之谊,是超越世俗男女的感情,你这等俗人自不会懂!」
「那你为什么不求皇上把你赐婚给四皇子?」
我又问。
中秋团圆之夜,恰逢边关大捷,皇帝心情甚好。
若她坦诚心爱的是四皇子,皇帝未必不允。
全家也不会担上忤逆不敬的罪名。
沈如汐这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说你是俗人,你还真是俗不可耐。
「喜欢一个人就要默默付出,为什么一定要当众说出来?这样只会徒增他的压力。
「我昨夜已经把自己的心意写信告诉他了,我为了他被贬为奴,日后他待我定会如珠如宝!」
四皇子会不会待她如珠如宝我不知道,可她的确是实实在在的蠢猪。
我再无话可说,把父亲让我转交给沈如汐的银两和衣衫塞给她就转身离去。
身后却传来沈如汐气恼的声音: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沈家谋了多好的前程!」
当时我并不懂这句话。
后来我明白了,沈如汐说的好前程原来是四皇子会登基。
可那时已经过了十年。
十年光阴,斗转星移。
原本英武的父亲在蛮荒之地壮志难酬,抑郁而终。
本性温润的兄长备受排挤,饱受算计,战死沙场。
唯剩我留在京城破败的宅子里,靠浆洗缝补艰难度日,受尽白眼与折辱。
这就是沈如汐说的好前程。
多可笑啊!
上天既允我重活一次。
这一世,这样的「好前程」,谁爱要谁要!
4
「陛下恕罪,臣女姐姐这是失心疯了,还请陛下恩赐姐姐一个了断,保住姐姐的清誉!」
我抢在父亲请罪之前跪到了皇帝面前。
时间紧迫,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来避免沈家的悲剧重演。
可我想到了一个最有效的方法。
那就是让沈如汐死。
她死了,沈家就可保全。
「沈千瑜,你在胡说什么,我哪里失心疯了!」
一旁的沈如汐气得叫嚷起来。
「堵住她的嘴。」
皇帝指着沈如汐厌烦地说道。
目光转向我时,又变得晦暗不明。
「你想让你姐姐死?」
皇帝淡淡地问。
我却惊出一身冷汗。
大祈以仁孝治天下。
素来提倡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我今日所谋若不得法,便会被打成不友不悌的大罪。
一样会连累沈家满门。
我谨慎斟酌着回话:
「臣女私心肯定不想姐姐丧命,可姐姐今日在御前言语无状,形如疯癫,像极了失心疯。
「女子死节,臣女实在不忍姐姐继续这样受辱,所以想请陛下赐姐姐一个痛快,全了姐姐最后的体面。」
一番话说完。
巍峨的金殿万籁俱寂。
只剩我自己心口的怦怦声。
半晌,皇帝忽然大笑了起来。
看着紧张的群臣,漫不经心道:
「都看着朕干什么,你们且乐你们的!」
霎时间大殿上又恢复了觥筹交错一团喜气的样子。
仿佛刚才所有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
我猛然松了一口气。
也庆幸自己赌对了。
5
前世沈如汐冲撞皇帝,在群臣贵眷的面前让皇室扫尽颜面。
纵使父亲以军功相求,皇帝终归不悦。
而这一世,我用失心疯做幌子。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假的。
可皇室的颜面总归保住了。
毕竟,谁会和一个疯子计较呢?
疯子的话,不做数。
何况沈家还摆出愿意让沈如汐以死谢罪的态度。
那么连皇帝心中最后的两分怒气也平了。
皇帝自然也就和颜悦色了。
「沈卿,你虽然有个失心疯的大女儿,却有个兰心蕙质的小女儿啊!」
皇帝端起茶盏,望向我的眼中尽是欣赏。
想了想,又道:
「依朕看,你这小女儿更适合做七皇子的皇子妃。沈卿,你说呢?」
「多谢陛下厚爱,臣与小女感激不尽。」
父亲连忙跪地谢恩。
「有功当赏,有错当罚。
「这沈家大丫头虽是失心疯,但终究言语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便罚入浣衣局为奴吧。」
皇帝接着又发落了沈如汐。
沈如汐听到自己被贬为奴,直接瘫倒在地。
她被堵住了嘴,只能咿咿呀呀地嚎叫。
虽被内侍所禁锢,却仍旧挣扎着去扯父亲官袍的衣角。
我知道,她是想让父亲救她。
余光瞥见父亲心疼的神色,我的心又一次悬起来。
我好怕父亲一时心软,再次葬送沈家满门。
可出乎意料的是。
直到宴会散去,父亲始终未发一言。
6
「父亲,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回到家后,我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待父亲开口,兄长就红着眼道:
「不只父亲,小妹,我也……重生了。」
整整十年,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相见。
我扑进父兄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爹爹,哥哥……」
「前世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瑜儿,你受苦了!」
父亲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呜咽。
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失态。
「是啊,小妹,今日你在金殿里所做的一切,连我看着都心疼。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沈家。汐儿她……她就是太不懂事了。」
父亲也跟着叹气:
「你们母亲去得早,这么多年,为父对你们兄妹三个都是一般疼爱,你和瑜儿都懂事,偏她成了这般。
「两世为人,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路,日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我沈家只当没这个女儿了。」
我惊讶于父亲的决心。
前世他真的很疼沈如汐。
当然,也很疼我和兄长。
所以我从来没有因为前世的事情怪他。
因为我知道,如果是我和兄长出了事,他也会如此。
前世父亲带着兄长出京时,把家里大半的钱财都留给了我。
担心我一个人独留京城不安全,把得力的侍从也都留给了我。
只是父亲一去十年,我无依无靠。
钱财没多久本来就被洗劫一空。
仆役更是死的死,走的走。
最终只剩下我靠着浆洗缝补艰难度日。
直到听闻父兄的死讯时,我竟连找脚夫把父兄尸骨运回京城安葬的钱都没有了。
走投无路,我只好去找沈如汐。
父亲离去时,也给了她不少打点的银两。
可沈如汐却满不在乎:
「爹爹和哥哥死都死了,还花这没用的银钱做什么?你真是不知柴米贵。
「我的钱也不多,还要留着傍身呢!」
可明明她的头上还戴着今年京里时兴的宝石簪子。
腰间坠着的玉佩也质地上乘。
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我跪在地上哭求沈如汐。
我把头重重地磕在青石地板上。
求她让父兄能够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可沈如汐自始至终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冷漠离去的背影。
我还记得,那日离开皇宫的时候,正是盛夏八月艳阳高照。
沈如汐冷漠的脸却如同一张冰冷的大网将我死死罩住,难以喘息。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冷透了。
7
十日后,我十里红妆嫁给了七皇子。
送亲队伍途经宫门的甬道时,又一次见到了沈如汐。
她正跟着浣衣局的嬷嬷们给各宫送衣服。
瞧见是七皇妃的送亲队伍,便疯了一般冲了过来。
不似前些日子在大殿上的光鲜亮丽,如今的沈如汐灰头土脸。
穿着最下等宫女的粗布衣衫,脖颈边裸露的地方尽是伤痕。
一双手也通红肿胀。
我静静打量着沈如汐。
这一世没有父亲给的大笔傍身钱,她肉眼可见地过得很狼狈。
沈如汐也打量着我。
见我雍容地坐在花轿里,她满眼嫉恨:
「沈千瑜,你这个贱人,你哪里配嫁给七皇子哥哥?我不许你嫁给七皇子哥哥!」
沈如汐一边喊叫一边崩溃地摇晃着花轿。
「你在恼恨什么?不是你自己不想嫁给七皇子的吗?」
我好整以暇地问。
「那我也不许你嫁给七皇子哥哥!不只七皇子哥哥不行,二皇子哥哥、五皇子哥哥也都不行!
「还有四……总之,通通不行!虽然我不嫁给他们,但他们若是娶了旁人,又怎么对得起我?」
我真的笑了。
前世今生,沈如汐一直是这样。
她流连于众皇子之间。
习惯了所有人对她趋之若鹜。
说是什么知己,什么发小,什么兄弟之情。
不过都是为了掩饰她那龌龊而不能见人的小心思。
令人作呕。
我没有了再同她多说下去的耐心。
「来人啊。」我唤道。
「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拖下去,杖责五十。」
「是,王妃娘娘。」
因为大婚的缘故,七皇子萧璟已单独立府,加封为睿王。
我也成了睿王正妃,爵同正一品,荣耀尊贵。
得了我的令,身旁的内侍立时上前拖拽沈如汐。
沈如汐拼命挣扎:
「你敢!沈千瑜,我是你姐姐!」
姐姐?
上一世我被沈如汐勒住脖子无法喘息时,也一直在叫她姐姐。
我拼命告诉她,我是这世间她最后的亲人了。
就是为着这点血脉相连的情分。
所以尽管她前面做了那么多让我伤心之事,我依然决定送她最后一程。
却不想,她把我的脖子都勒断了半根。
那种痛,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
思及此,我不禁冷笑:
「本王妃有何不敢?」
「不必拖下去了,就地执行,本王妃亲自监刑。」
8
侍从们再也不敢耽搁,三下五除二就把沈如汐按倒。
不多时,板子砸向皮肉的砰砰声和沈如汐的尖叫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
「沈千瑜,啊!你这个狠毒的贱人!啊!」
「我要杀,啊!杀了你!啊!」
板子夹杂着风声重重落下,才没几下沈如汐就被打得好似一摊烂泥。
只能趴在地上咒骂。
我本静静听着。
深觉悦耳。
身后却忽然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睿王殿下到!」
有小黄门高声通传。
满身是血的沈如汐顿时如临大赦。
她梗起头望向我,脸上硬生生扯出一个得意的笑:
「沈千……瑜,七皇子哥哥……来救我了。」
「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他杀了你!」
我又一次在心中感叹沈如汐的蠢钝如猪。
沈如汐虽然与萧璟朝夕相对。
却一点不了解萧璟的为人。
萧璟面上温润如玉,心中却最是刚烈如火。
他多情,也高傲。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沈如汐当众拒婚后,他就再也没有对沈如汐有过半分情意。
否则在昨日皇帝把沈如汐打入浣衣局时,他就该出面解救。
昨日生死一线都不曾出手,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来救她?
我对沈如汐回以一个无语的白眼。
但沈如汐不懂。
「七皇子哥哥……你终于……来救汐儿了……汐儿好痛……」
「你一定要帮汐儿报仇,把沈千瑜……碎尸万段!」
沈如汐如同受伤的小鹿般对着刚刚走近的萧璟哭诉。
因为疼痛捏破的手心紧紧拉住萧璟垂落的衣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下一秒,就被狠狠甩开。
9
萧璟厌恶地抽回了身上的大红喜服,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贱婢何人?
「怎敢弄污了本王与王妃的喜服。」
「什么王妃?七皇子哥哥,你当真要娶沈千瑜这个贱人不成?
「我才是你的心上人啊,你娶了她又把我当什么!」
「放肆。
「贱婢对王妃犯上不敬,合该杖责。
「你们两个,继续打。」
原本因为萧璟的到来停下的板子又再次落下。
沈如汐彻底懵了,又痛又委屈。
也不再如从前那般表现得温柔乖巧,干脆扯着嗓子嚎起来:
「七皇子……哥哥,啊!你睁开眼看看,我是汐儿啊!
「你怎么能如此……无情啊,啊!我们一起策马……打猎……啊!看雪看星星……你都忘了吗?啊!你怎么这样对我啊!」
沈如汐不顾体面的嚎叫让周遭看热闹的太监宫女都多了起来。
萧璟的脸色黑了又黑。
活像涂了二斤碳般狼狈。
我不知何时也生出了看戏的心思。
「嘴角弯成这样?
「本王失了颜面,王妃便如此乐见?」
一瞬间,我的嘴角垂下来。
「我……」
我急忙地想解释。
却被萧璟硬生生打断。
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情绪:
「起轿,恭迎王妃入府。」
10
向来臣子之女嫁入皇家,只需兄长送嫁,无需皇子迎亲。
可萧璟却亲自入宫,把我迎入了王府。
一时间,都城街头巷尾都在传颂萧璟对我这位王妃的爱重。
只有真正入了睿王府内的我,才知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刻意为之。
入目的睿王府雕栏玉砌,碧瓦朱檐,一草一木都精心修饰。
可唯独不见大婚的喜气。
不说多么精心布置,居然连个喜字都甚少。
可知萧璟对我,对沈家,是厌之甚深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萧璟,谁让沈如汐将人家当猴子耍呢?
萧璟还愿意为沈家做做面子功夫,也算仁至义尽了。
再说我嫁给萧璟,也不是因为想和他举案齐眉。
不过是情势所迫。
这样两下ťũ₈里相敬如宾,倒是谁也不欠谁了。
我这样想着,心里反倒轻松起来。
帮沈家度过危难,狠狠收拾了一顿沈如汐,还不用应付萧璟。
可谓是三喜临门。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心情舒畅。
不仅晚饭吃了一大碗,宵夜也叫了三次。
没想到第三次宵夜送到时,萧ťű̂₂璟来了。
「王妃今日胃口倒好。」
不待我行礼问安。
萧璟便径直坐到我身边阴恻恻开口。
我有些愣住。
只好尴尬地反问:
「王爷今日胃口不好吗?」
「王妃似乎忘记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今日你与本王大婚,自当洞房合卺,本王公务缠身,王妃倒是逍遥自在。」
萧璟嘴角轻扯,笑意讽刺:
「你们沈家的人,还真是一脉相承,全无心肝。」
「这难道不是王爷想要的吗?」
我指了指毫无一丝赤色的寝殿,干脆地问道。
「我知王爷并不情愿娶我,沈如汐有负王爷,你迁怒我、冷待我,你我本是心照不宣,日后相敬如宾也就罢了,王爷又何必将话说破令我难堪呢?」
或许是因为感到羞辱,又或许因为萧璟把我和沈如汐划上等号的恶心。
我的语气不自觉地有些愤然。
闻言,萧璟的脸色有了几分不自然。
「至于今后,我私以为我的身份应是王爷的盟友,我会做好王爷的王妃,王府的主母,沈家也会对王爷倾力相助,我既嫁你,沈与萧自当同舟共济,王爷大可放心。」
「我也不是……」
「还有一事,我需禀告王爷。」
我没有给萧璟插嘴的机会。
「沈如汐疯癫无状,令家族蒙羞,父亲已立言将沈如汐逐出沈家,王爷若对沈如汐有气,日后自去找她寻仇便好,不必知会我与父亲了。」
这次说完后,我便安静地看着萧璟。
等待他的反应。
此时萧璟脸色微红,似是愠色又似是尴尬。
我想他定会与我狠辩一番。
可出乎意料。
萧璟几次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只在离去时木然地丢下一句:
「你与你姐姐,倒很不同。」
11
或许是因为新婚之夜令我难堪的愧疚。
大婚后的萧璟,对我很是上心了起来。
一连数月,不仅各色珍宝、玉器首饰隔三差五地送过来。
稀罕的花鸟鱼虫也都第一个送给我赏玩。
虽然甚少在我这留宿,却日日来得殷勤,也再未召见过旁的侍妾通房。
给足了我这位正妃的面子和里子。
可这愧疚的日子实在太久了些。
连我身边的盈儿都看出来了,打趣地问我:
「睿王殿下莫不是只钟爱姓沈的姑娘?」
我自然也明白萧璟的心思。
可我前世艰辛,重生归来,对情情爱爱实在已经提不起兴趣。
新婚之夜我说只愿做他的盟友,做好王妃该做之事,也并不全是气话。
我想夫妻之间,尤其联姻。
相敬如宾,互利共赢,反倒更长久些。
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萧璟。
更加勤勉地替萧璟打理好府中之事。
从前萧璟信任沈如汐,将王府许多机密要务都告诉过她。
前世在萧璟与四皇子萧禹争夺皇位白热化时,沈如汐倒向萧禹,把不少萧璟的把柄都告诉了萧禹。
这也成为了萧璟夺嫡失败的原因之一。
如今沈家与萧璟绑在了一条船上。
我自然不能坐看这条船翻了。
即便前世是萧禹登基,这一世,我也会助萧璟奋力一搏。
此时是洪章四十九年末。
距离皇帝大行的洪章五十一年春,还有一年多。
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如此想着,也不再耽搁。
可正当我开始大刀阔斧地收拾萧璟弄出的烂摊子。
扫清把柄,拔出奸细时。
宫里却传出了一个令我十分意外的消息——
沈如汐死Ṫū́⁷了。
投湖身亡。
12
直到萧璟派来先头报信的人走后许久,我还在出神。
要知道沈如汐为人,贪恋富贵,自私狠毒。
为达目的甚至可以不惜舍弃所有亲人的性命。
但要说舍弃自己的,却实在不像她的所作所为。
何况前世的沈如汐在浣衣局十年也不曾有自弃之意。
这一世,我虽然和浣衣局的人授意过。
也清楚这一年她过得吃不饱穿不暖。
三天两头不是受鞭子,就是挨板子。
犹如丧家之犬。
可以沈如汐阴狠的性子,前世死到临头都要拉上我。
这一世也定会拼尽全力想报复我,又怎会投湖自尽?
这其中又到底有多少内情与阴谋?
窗外风雪呼啸。
暖炉里的银萝碳劈啪作响地爆着碳花。
无数的疑惑和猜测萦绕在我心头。
我躺在贵妃榻上,烦躁地按着眉心。
只能等萧璟回来再做打算。
不料我正想着,一双略带冰凉的手就抵在了我的额角两侧。
用手指轻轻按了起来。
「王妃可是累了?」
恍惚间,我被吓了一跳。
转头睁开眼,就看见肩头还落着清雪的萧璟正对着我笑意盈盈。
我无暇顾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可有什么发现吗?」
萧璟的笑意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
在侍女的服侍下宽了外氅,抱了暖炉后,才漠然地开口:
「本王在大雪里奔波半日,王妃也不问问本王冷不冷,饥不饥。
「只一味地问这些劳什子。
「王妃倒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冷心冷情。」
13
悬心了大半日,等来的却是萧璟一通似是而非的埋怨。
这次换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所以呢,我操心这一切又是为了何人呢?
「莫不是东街的屠户,亦或是西巷的卖油郎?
「王爷若是嫌我多事,我这就告辞。」
我抬脚就要离去。
却被萧璟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他仿佛换了张面孔,轻笑着赔着不是:
「都是本王的错,王妃息怒。
「本王这就说与你听。」
我自然也不是真要离去。
这一年来我已将萧璟的脾气拿捏清楚。
可能是被沈如汐朝夕相对的甜言蜜语却又翻脸不认人给伤着了。
我素日对他多些冷脸,他反倒觉得安全感满满。
更有些求而不得的意趣。
再加上这一年我为他事事周全,他对我的依赖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当然,他也没有察觉,我视他从始至终只是盟友。
耽搁了半天,萧璟终于讲起了正题。
据他所说,今日他带人在结了冰的御湖里捞了大半日,才堪堪捞上一具女尸。
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容貌体型都与沈如汐十分相似。
可唯有手臂深处的一抹红痣不翼而飞。
这痣一般人定是不知的。
连我也是听萧璟说起才想起来。
我下意识地瞥了萧璟一眼。
他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之色。
不知何时起,提起沈如汐,萧璟反倒成了心虚的那个。
我只笑笑:
「看来是幕后筹划沈如汐假死之人忽视了这一点。」
萧璟点头,低眸时垂下浓密的长睫:
「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我却斩钉截铁:
「四皇子,萧禹。」
14
要知道无论前世今生,沈如汐宁死拒婚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攀附四皇子萧禹。
有时候拿着结果推测过程反而容易很多。
如今四皇子与萧璟的储位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化。
沈如汐定是如前世一般用萧璟țű̂ⁱ的把柄换取了四皇子的信任。
才能让四皇子大费周章地救出所有人眼里沦为弃子的她。
沈如汐再次坚定地走向了她心中的好前程。
而我,为了沈家的前程和家人的性命也必须与萧璟携手,背水一战。
毕竟夺嫡失败的下场,我清楚。
萧璟更清楚。
于是在我将推测的情况大致告诉萧璟后。
他彻底坐不住了。
一是因为昔日爱人的离弃、谋害。
二是因为如今的形势,萧禹微妙地压过了萧璟。
尤其是这个月,号称偶感风寒体力难支的皇帝将代掌政务之权交给了萧禹。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为了挽回颓势,往常日日来我这献殷勤的萧璟罕见地忙碌了起来。
各色顶着公务名头的赴宴游幸络绎不绝。
更有三三两两的大臣常常出入王府。
尚书令、左仆射、户部侍郎、大司马。
半数的高官俨然都把睿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府邸一般。
时时闭门密议。
几个月来,我冷眼瞧着。
他们脸色各异,但相同的是都神情凝重。
我知道,他们缺一根定海神针。
Ťü⁹要知道前两日,皇帝的病又重了。
不清楚内情的人自然以为还是风寒。
可萧璟的人早就探到了消息。
皇帝是真的病重了。
如今宫城的防务尽数落在了萧禹手里。
萧璟已是很被动了。
许是焦急,这两日他总是眉头紧锁。
陪我用饭时也食不知味。
我当然同样焦急。
我早在心中掐算过,皇帝的大限之日已不远。
可我必须等。
这几个月的作壁上观,我与萧璟心照不宣。
他对我的情意我清楚,可他对沈家的防备我亦清楚。
我必须要等到萧璟来求我。
飞鸟尽,良弓藏。
沈家可以出兵。
但必须要有未来天子「萧与沈,共天下」的承诺。
没想到Ṱũ̂⁾我还没等到萧璟,反倒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15
来人自称是四皇子新纳的小妃。
要和我这个睿王妃闲话家常。
论说也是寻常事。
但我却不愿见她。
因为早在她不顾侍女阻拦,闯进殿前,我就已经清楚她是谁了。
此刻沈如汐一改在浣衣局的落魄模样。
锦衣华履,宝髻瑶簪。
胸前更是坠着外番新进贡的宝石项圈,耀眼夺目。
毫不掩饰地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知道她是想通过这身远远逾过小妃仪制的打扮,告诉我四皇子待她有多好。
只是可惜,她要失望了。
我被侍女搀扶,笑意盈盈地走向沈如汐:
「早就听闻四皇兄新纳了位小妃,甚是钟情。
「只是一不许名位,莫说正妃,侧妃也不许。
「二不曾独宠,正妃侧妃们照样一水儿的怜爱。
「三从不袒护——
我边说,边拉过沈如汐藏在锦缎之下青紫交加的手臂,用护甲轻划:
「任由王妃侧妃们践踏凌辱。
「倒也只剩这些黄白之物来打发了,你说对吗?」
沈如汐原本还在强撑着神色。
却在我将她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时,脸色陡然灰败。
泄了气般跌坐在地上。
「原来你都知道……」
其实沈如汐也算吃一堑长一智。
上一世她在浣衣局有银钱傍身,过得并不辛苦,所以在四皇子登基后,她仍然蠢得像未经世事。
坚持她那套精神胜利法的真爱理论。
但这一世,她在浣衣局饱受折辱。
所以在入了四王府后,就报复性地给四皇子提要求。
她要做正妃,要独宠,要四皇子时时事事都把她放在第一位。
闹得四王府乌烟瘴气,妃子们怨声载道。
四皇子也厌了她。
于是她还没风光两日,就再次过上在浣衣局般的生活,被王妃侧妃们动辄打骂,罚跪针扎。
今日她能这般车马煊赫盛装而来,必然不是简单的耀武扬威。
是四皇子允许的。
我懒得再虚与委蛇:
「是的,我都知道,所以你直说吧。
「四皇子到底要你来做什么?」
16
沈如汐掸去衣摆上本就不存在的尘土。
站起来的瞬间,仿佛刚才的破防并不存在,她的精神再次自洽。
高傲得像报晓的大公鸡:
「你也知道,我是四皇子的宠妃,看在我的面子上,四皇子愿意与七皇子冰释前嫌。
「只要你告诉七皇子,自此退出皇位之争,你我嫡亲姐妹,四皇子日后绝不会与你们二人为难。」
沈如汐定定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该被这天大的恩惠感动得五体投地。
见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顿时跳脚:
「难不成,你还不愿意?」
「我为什么要愿意?」
上辈子是四皇子登基后,萧璟迫于形势低头,最后不照样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番话不过是哄傻子罢了。
「四皇子已经监国,文武百官心里都已经默认四皇子是未来的储君,你们没有半分胜算的!」
我勾唇冷笑。
要真是没有半分胜算,四皇子又何必派沈如汐来这一趟?
只需要登临大位后把我们赶尽杀绝便好。
他显然心里也没底,所以想要兵不血刃,名正言顺登基后,再把我们清算罢了。
见我始终不为所动,沈如汐的面上闪过纠结。
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忍住:
「沈千瑜,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在七岁时就觉醒了!我们生活的世界不过是一本小说,就如同平日瞧的话本子。
「而我和四皇子就是这个世界的男女主ẗũ₅,会历经磨难,在四皇子登基后终成眷属,荣耀相守。
「虽然我不知道这中间的情节为什么被你搅乱了,但四皇子登基是注定的结局,你和七皇子,或者说除了我与四皇子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为了我们爱情献祭的炮灰,连蝼蚁都算不上。
「你和七皇子就算再妄想皇位也不过是枉费心机,怎么能比得上我们的主角光环?不如干脆束手就擒。」
沈如汐的话仿若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即便两世为人也依旧让我震撼。
也终于让我明白,为何沈如汐永远那般执着于四皇子。
哪怕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她口中话本子里无关紧要的炮灰?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我们就要为他们的爱情献祭呢?
明明我们同样有血有肉。
凭什么我们就要对他们唯命是从?
就算是命中注定,这一世的我也偏不认命!
愤慨之下,我的血气陡然上涌, 连说话也不自觉粗重:
「沈如汐, 你不是说我们都是炮灰吗?连蝼蚁都比不上吗?
「可不论他日,今时今日是我在上你在下,我为主你为奴!
我挥手招来内侍:
「把这个犯上不敬之人带下去, 狠狠掌嘴, 打完再送回四王府。
「沈如汐, 回去告诉你的四皇子,这皇位之争,我睿王府奉陪到底!」
沈如汐被拖下去时有一瞬间的失神。
似乎全然没想到我这个炮灰知道了真相居然还敢冒犯她这个所谓的女主。
直到被拖到门边,才想起咒骂:
「贱人!沈千瑜, 你这个贱人, 你给我等着, 你和七皇子早晚都会成为阶下囚!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
17
至此, 萧璟与萧ẗůₒ禹夺嫡的最后一层窗户纸也被戳破了。
当夜萧璟也与我达成约定。
只要沈家助他荣登大宝,我与萧璟未来的儿子会是绝无异议的太子。
只要沈家没有反叛之心, 终萧一朝, 都会保沈家富贵无忧。
一月后, 随着老皇帝病危的消息四散开来。
时局彻底纷乱。
四皇子固守皇城。
萧璟则是加紧练兵。
直到洪章五十一年三月, 老皇帝大行的前夜。
我亲自为萧璟披上战甲, 献上父亲交托的兵符,大战终是拉开序幕。
萧璟带领早就秘密从乾州调回的沈家军与萧禹掌握的禁军和御林军厮杀。
整整一夜,火光漫天, 烈马嘶鸣。
直到天光破晓, 皇城的角门才被萧璟预先安排潜伏的精锐找到机会打开。
皇城坚固, 攻城更是难如登天。
所以从始至终, 正门的厮杀都是在声东击西。
而这一步棋是我早在萧璟大张旗鼓带人围了御湖打捞沈如汐时, 就已经提醒他布好的。
大隐隐于市,这队精锐一直潜在皇城中。
便是为了今日出奇制胜。
宫门一开, 多年来身经百战的沈家军便长驱直入,迅速占领皇城。
而萧禹所依赖的禁军和御林军多年来在皇城养尊处优, 很快就溃不成军。
直到天光大亮,我与萧璟在皇城西南角早已荒废的宫院里找到了躲藏的萧禹和他的一队亲卫, 以及被吓得半死的沈如汐。
宣告此战萧璟大获全胜。
正午时, 老皇帝也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萧璟在亲信大臣的拥护下灵前登基, 彻底扫清了萧禹的党羽。
为了皇帝的清名,萧璟选择把萧禹永囚于天牢。
而沈如汐,他交给了我处置。
一切尘埃落定,我对沈如汐也早已无话可说。
我命人将她再次送回了浣衣局为奴, 严加看管,此生不得出。
回看前生今世,那或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就让她继续在那里做着女主的梦, 不再醒来吧。
算是赎清两世的罪孽。
璟熙元年四月, 我被萧璟正式册封为大祈皇后。
享九珠凤冠, 祭告天地宗庙。
册封礼上, 萧璟还破例让我与他并坐, 受百官朝贺。
山呼千岁中,他满眼憧憬地揽着我耳语。
他说这一世既要与我携手,励精图治, 做一双千古帝后,受万民敬仰。
还要与我琴瑟在御,恩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