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的时候脸上会出现月牙胎记。

三个竹马带着转校生,要我哭一个给她看看。

沈安言皱着眉:「夏花考得不好,你就当哄她开心。」

我看向另外两个。

「你们呢?也要我哭给她看吗?」

他们俩对视一眼,向后退了半步。

「怎么会让念念哭呢。」

「我们念念的眼泪,是最珍贵的宝贝。」

1

夏花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看了看另外两个,才勉为其难地垂下头。

「还是算了吧,我和季念平时走得也不近,她不愿意也正常的……」

沈安言蹙眉,「季念,你真的不愿意吗?」

我被他气笑了。

「她考得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班级都不在一起。

换句话说,这个转校生,我认识她吗?!

眼见着沈安言有些失望。

夏花拉了拉他的衣袖,红了眼。

「考得不好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为难别人了。」

沈安言固执地不肯动。

夏花像忍不住了。

跺了跺脚,捂着脸羞愤地跑了出去。

沈安言盯着我。

欲言又止:「季念,没必要这样。」

我有些生气。

他却转头追了出去。

神经病?!

谁会没事哭给一个不熟悉的人看。

2

手里的笔拍在桌上。

面前的座位坐下两个人。

从前,都是三个人以包围的形式坐在我身边。

温砚摸了摸我的马尾。

「别和安言赌气,他最近像是被洗脑了。」

「什么意思?」

两个竹马对视一眼。

温砚还是告诉我。

「那个转校生一来就坐到安言旁边了。

「经常和他讲,这里的学费太高了,她好不容易进来却都是双语,她听不懂,也融不进其他团体。

「安言他……大概就是动了恻隐之心。」

这话说的,我还是不喜欢听。

沈安言动了恻隐之心,就要我没事哭给别人看。

有什么毛病。

温砚笑了笑。

「别不开心了,下周有马术课,我带你骑好不好?」

我们四个,从小就一起长大。

早就约定好了大学也要考到一起。

沈安言离谱。

但其他人没错。

我撇了撇嘴。

「算了,我懒得理他。」

3

放学时。

沈安言的身边多了个身影。

害怕似的。

看到我们就把身体藏到他的身后。

沈安言迎过来。

「我们等好久了。」

用词明确,我们。

他说:「夏花的英语底子不好,考试发挥失常,主要也是因为看不懂题目。」

没人说话。

他看向我。

「念念,我记得你有外教,能不能让夏花也跟着学学。」

我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夏花躲不开。

只能软着嗓音,「念念姐,这会不会有些麻烦你……」

「是很麻烦。」我冷下脸。

夏花无措。

求救地拉了拉沈安言,「要不,我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他叹了口气,「帮她补课是我提议,你不想直说就可以了,没必要这么尖锐。」

我盯着沈安言。

突然感觉,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陌生极了。

「我尖锐?

「不尖锐的话,要被你气哭了来哄别人笑吗?」

沈安言微愣。

「我不是那个意思,夏花只是说她没见过……」

我不想听。

已经转了身自己走。

身后,习惯的三道脚步声变成了两道。

乔星衍追上我的脚步。

「不等他了,你要等等我们呀。

「沈安言是傻子,我们俩又不是。」

他倒着走路,「温砚你说,对不对呀!」

温砚放下手机。

不紧不慢地跟上,「安言说,让我Ṱŭ₂哄哄你。」

「还有吗?」

温砚沉默了片刻,「他说……他和夏花都没有恶意,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近人情。」

「靠!」

乔星衍怪叫。

「他这是哄人吗?!」

我别开眼,「就这样吧。」

4

口语练到一半。

我妈来叫我才知道,今天是乔阿姨的生日。

不想大办,所以只有我们几家关系好的,一起热闹一下。

推开门。

夏花正和我的三个竹马聊着什么。

气氛热烈极了。

对上我的视线,他们齐刷刷变了脸。

我转头就走。

乔星衍立马追出来。

「念念,别走啊!

「怎么了,你是生气了吗?」

他从后面拉住我的手。

试图解释:「安言给她补习英语呢,一起把人带回来了,我也没有赶人走的道理啊。」

「你别生气,行不行?」

我沉默着。

不得不承认,见到夏花坐在原本我该坐的位置上。

怒火直接涌到了我的头顶。

冷静几分才想明白。

那不是我家。

夏花要在哪里,我都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我笑了笑。

「刚刚突然想到有事。」

乔星衍不肯撒手,「你怎么了念念,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的笑容这么疏离呢。」

他试探着。

「你真有那么讨厌夏花啊。」

「你会喜欢上一个见面就要看你生理反应的人吗?」

乔星衍吃了瘪。

双手举起来投降。

「就今天一天,我妈过生日,总不能闹起来。」

「念念别生气,以后我不理她了还不行?」

我跟着他往回走。

十分认真:「你们和谁交往是你们的选择。

「乔星衍,我不干涉。

「但我也有我的交友底线。」

5

他推开门。

又拉着我进去,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夏花已经红了眼。

委委屈屈地垂着头。

「安言同学,星衍同学,是不是我的不请自来给你们添麻烦了呀……」

她偷偷看我。

「麻烦」在哪,不言而喻。

乔星衍有些尴尬地抓着脑袋。

沈安言递给她一杯果饮,「没事的,是我带你来的。」

「唉——?」

乔星衍伸手阻拦。

却见到夏花已经把杯子接过去,红着脸道谢。

凤梨乌龙茶。

我最爱喝的口味。

整个托盘上只有一杯。

夏花小口小口地抿着。

又带着倾慕抬起头,「星衍同学,你家做的东西,口味好特别哦~」

6

乔星衍整个人僵住了。

慢动作地侧头望向我。

夏花惊讶,「你们这个反应……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乔星衍隔空指她那个杯子。

「那是专门给念念准备的。」

她烫到手似地把杯子放下来,惊呼一声:「我……我不知道……」

慌乱无措地望着我:「念念姐,你喜欢喝这个,那我这杯给你行吗……」

空气安静了。

沈安言的手覆盖住了她的:「别害怕,是我给你拿的。

「你不是也觉得好喝吗?」

夏花可怜巴巴地。

杯子里的果饮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温砚没说话。

从身后的长桌上随手拿了橘子递给我。

「念念,尝尝这个。」

我接过橘子。

夏花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声凑近沈安言,「干嘛呀,非给我拿念念姐的东西。」

他笑了。

「谁让她不哭给你看。」

下一刻。

金黄色的橘子猛地砸到他的脚边。

夏花惊呼。

沈安言的脸色难看极了。

「不好意思啊。」我礼貌笑着,「手滑,砸偏了。」

夏花匆匆蹲下去。

用纸巾擦他脏了的裤脚。

一边擦,一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沈安言拉她起来。

她的肩膀颤抖着。

「沈同学……要不算了吧,补课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她哭得抽抽嗒嗒。

我推开乔星衍,抽出纸巾递给她。

「妹妹,这是生日会。」

「哭丧呢?」

夏花瞪大了眼,眼眶里最后一滴眼泪落下,却没有后续的眼泪支撑,尴尬地挂在脸上。

7

那天之后。

沈安言单方面地宣布了与我的冷战。

和夏花同进同出。

争分夺秒地为夏花补习她落下的课程。

有时候放学会赶在一起。

我听到过乔星衍劝他和我道歉。

沈安言锁着眉。

夏花却声音软软,「安言同学……本来也没错呀,朋友之间不应该是平等的吗?」

「为什么一定要安言去哄呢……」

我走过去。

夏花立刻噤声。

如临大敌地偷瞄着我,恨不得离我远远的。

马术课。

我们四个的班级赶到了一起。

刚开始学的时候,会有教练控制着马绳,带着学员一起熟悉马匹。

但夏花是普高转进来的。

老师显然没空专门带她一个人从入门教起。

乔星衍把她过来。

表情尴尬,「安言说,麻烦你带她熟悉一下流程,你知道的,有的地方我们男生没办法进。」

微风吹过夏花的发丝。

她柔柔弱弱,「念念姐,可以吗?」

我在马背上冷了脸。

「沈安言麻烦的,为什么要你来说?」

乔星衍支支吾吾。

没人注意,夏花凑近了我的马。

「念念姐,你的马睫毛好长哦~」

她笑眯眯地,天使一样揉着马儿的耳朵。

突然间,马匹失控!

猛地发出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夏花被吓傻了。

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毫无准备,手里的马绳脱手,马失去控制了!

「念念!」

乔星衍大喊,不远处,温砚的脸色巨变。

可我已经顾不上了。

它的身体在扭动,几次险些把我摔下去,拼了命地才能抱住马的脖子。

身后,教练和温砚都在追。

我没力气了!

口腔里感受到铁锈味,我拼了命地不知道抓到哪里。

终于,温砚赶上来。

死死地勒住了它的脖颈。

「吁——」

8

教练追上来。

马匹终于完全安静。

狂跳的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只有温砚在我身边一句句地安抚。

入口处。

夏花白着脸,被沈安言搀扶着。

我还没说话。

她的眼泪就大滴大滴掉下来,「念念姐,那马突然发疯,怎么会这样呢……

「我被吓傻了……」

我猛地冲上去,顾不得满手的血,用尽力气——

手腕被沈安言阻拦在空中。

他挑起眉尾。

「做什么,季念,你要打人?!」

夏花捂着唇,忽然惊呼:「月牙,竟然真的有月牙呀,季念姐,你被吓哭……」

话没说完。

我的另一只手已经狠狠地落在沈安言左脸。

脆响之下,赶过来的温砚和乔星衍都顿住了脚步。

夏花愣住。

「你、你凭什么打人啊?!」

她尖叫着,却被我一手拽住了衣领。

挣扎不开沈安言。

干脆一脚踹在她的小腿。

「季念!」

沈安言一把甩开我。

「动手打人,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被他甩得退后了几步。

堪堪被温砚接住,手心,手臂,大腿,全都是马发狂时受伤的疼痛。

乔星衍震惊。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嘛?!怎么会动手呢?!」

地上的夏花眼泪长串长串地掉。

「季念姐,你就算再看不Ţúₒ起我。

「大庭广众,你这样对我,是一定要把我逼走吗?!」

我的视线。

从她身上又落到沈安言的脸上。

他的左脸还带着血。

我手上的。

我说:「今天的事,我会报警。」

「不管你对我的马做了什么,马匹受惊会要人命。」

「夏花,你这是谋杀!」

话音落下。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

夏花僵直。

「我、我没有……」

9

事情闹到了公安局。

这是生日会后,我们四个第一次坐到一起。

沈安言很急。

「她本来也没做什么,她说你的小马漂亮,她只是想摸一摸。

「夏花已经很难了,她自己都吓得够呛。

「那么小一个小姑娘,你非要把她关进去配合调查,何必呢季念?!」

我的手上,全都是包扎的纱布。

浑身都在痛。

可这话还是让我抬起头,看向沈安言。

「你差点死掉的话,会轻易原谅肇事者吗?」

「夏花她不是故意的!」

他有些不耐。

视线落在我伸直的手上,又不自在地别开眼。

「可你也打了她了,还动手打了我。」

「就当扯平了吧。」

「我们就像以前,恢复到最好的关系。」

我说:「不行。」

沈安言猛地站起来。

「你到底为什么看她不顺眼?!」

「顺眼可以啊。」我一字一句,「你让她也惊一次马,只要她活下来,我就看她顺眼,好不好?」

沈安言语塞。

站在那里瞧我半天。

干脆摔上门。

转头离去。

剩下的人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乔星衍懊恼地抓着自己的脑袋。

「怎么就能变成这样呢?!」

我问他:「你还记得沈安言小时候救助的那批流浪狗吗?」

10

是的。

沈安言打小就有同情心。

高一出去玩,恰好遇见了一匹送往屠宰场的狗。

他不仅拦住了那一批。

还花光钱,把狗贩子那里所有的狗都收回来。

整整 17 车。

找不到救助点,也找不到领养的人。

17 车的狗在原地耽搁了三天。

大部分都染上了犬瘟热。

他没法子,又不愿意惊动家里。

把大家凑在一起,几个人凑了全身家当。

为此,我还求到了我唯一的闺蜜。

借了钱,补上医药费的空缺,直到狗狗治好病送养出去。

乔星衍不明白。

「那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

温砚的声音很淡:「念念的意思是,之前有什么事,沈安言都会把大家聚在一起。

「但夏花的事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告诉任何人。」

乔星衍茫然。

温砚接着说:「这意味着,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对的。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可能不会接受夏花。

「可是他依旧上了头。」

或者说。

沈安言能为了博美人一笑。

让我哭着露出生理特点的时候,他心里的天平就已经倾斜了。

我的双手被包裹得只剩下指尖。

但我还是拿出手机。

拉黑了沈安言的全部联系方式。

「就这样吧。」

我也很累。

11

马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调取监控结果,和送检都是属于没有外体刺激。

也就是说,夏花的运气很好。

凭借自己的本事,揉了揉马耳朵,做作几下,惊了我的马。

暂时没有蓄意的证据。

她被放出了警局。

回到学校,缺课的这几天却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做的好事。

这几天。

沈安言忙极了。

安抚她的情绪,又要想尽办法帮她补课。

我冷眼瞧着。

终于在不久后。

看到了乔星衍发的朋友圈。

后山的山顶,夏花的双手拿着点燃的仙女棒,转啊转的,笑容甜美又治愈。

我看了许久。

才在我们从小的根据地上。

找到了温砚的踪迹。

没有出镜。

只是在角落里,有一双限量版的球鞋。

我买的。

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限量款,我熬夜抢了好久。

点赞之后,那边立刻删掉了。

乔星衍的电话来得很快。

「念念!」他的语气很急,叫完我的名字,又下意识压低,「你别多想,今天是夏花过生日,沈安言说她特别可怜,连朋友都没有一个。

「我是被拉来救场的,很快我就回去了,不会在这里多耽搁的。

「不然她老哭,沈安言的面子我也不好不给……」

他语无伦次。

我静静地听着。

直到电话里响起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念念,你会生气吗?」

我沉默了许久。

「不会的,你们交友,有你们自己的选择。」

「那就好,你没生气就太好了,等等,你们?什么你们,念念你说什么?!」

我静了静,告诉他:「你们三个,都有交朋友的权利。」

挂断之前。

我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

「温砚,糟糕了!」

12

下课时。

温砚带着消肿止痛的药膏,轻轻地搁在我的桌上。

「念念,好些了吗?」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隐隐露出心痛。

没等我说话,自己就蹙起眉心。

「抱歉。」

他说:「我有想过,你可能会不开心,但还是去了。」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但我立场,不会变的。」

我伸出手,血肉模糊的那里,现在已经长出了新皮。

「我已经好了。」

他顿了顿。「抱歉,进口的药膏效果好一点,但我忽略了运输很慢。」

我没说话。

也想不出该用什么方式对待温砚的道歉。

最终,我还是把药膏推回去。

「还是不要破费了。」

他蹙着眉,却突然有一沓卷子甩到我的桌面。

好巧不巧。

那盒「进口的药膏」被卷子挤的到地上。

年级最混不Ṫû₃吝的「少爷」,贴着青皮的寸头在金辉下,镀上一层暖融的金边。

她挑了挑眉,「季念,你的卷子干嘛放我那里?」

温砚愣住。

周贻白干脆一屁股坐到我的旁边,「喂,你的英语能甩开别人几条街,帮我也补补课呗。」

她趴在桌面,用只我能看见的角度挑着眉。

温砚的表情难看极了。

「季念受伤了,没空帮你补课。」

「哦?」她扬起下巴,学着温砚之前的动作撩了撩我的马尾,「那就等等再说呗,小月牙,就这么定了,没问题吧。」

我点头。

温砚已经黑了脸。

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周贻白冷哼,「我早就觉得你那仨竹马都不是啥好东西,一个绿茶就迷得五迷三道,什么东西!」

她抓过我的手心看了看。

「终于好差不多了,蠢东西。

「明天的马术,哥带你。」

13

我当然能明白周贻白的好意。

因为这是我在那三个控制欲强的人眼皮底下。

偷偷交往的唯一一个——

好闺蜜。

14

双语高中的马场都是单人更衣室。

周贻白在另一边喊我。

帮完她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夏花和另外三个站在一起。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算好。

我面无表情地经过时,却被沈安言拉住了手。

「做什么?」

他拧着眉,「你ŧūₙ做什么了,季念?」

」放手!」

我挣扎不开,却瞥见夏花躲在乔星衍身后。

无助地晃着他的衣袖。

「安言也太冲动了,你们快去劝劝啊,万一季念姐有自己的想法呢……」

沈Ţû₂安言的脸色黑得像是能滴下墨。

「因为跟我们吵架?

就出去交往乱七八糟的朋友?」

「季念,你能不能和别人有点边界感?!」

我甩不开他的手。

一只马靴横空出现。

沈安言松开我,眼底压着怒火。

周贻白揽住我的肩膀:「哟,不好意思啊,骑马之前热热身,没伤到你吧。」

有人小声嘟囔。

「都不背着人啊……」

周贻白的目光落在夏花的脸上:「你谋杀都不背着人,我交朋友躲什么躲?」

夏花白了脸。

谁也没想到,着急的是乔星衍。

「夏花她不是故意的,警察局都调查完了!」

有人撑腰,夏花大着胆子,露出红着的眼,「我真的没有……我到这个学校已经很难了,求求你了季念姐,不要再污蔑我了……」

「嘻嘻……」

笑声突兀,周贻白松开我,慢悠悠地走近。

「求季念做什么?

「她让你家里穷又想攀高枝儿的?」

15

这话说得难听。

却让人心里妥帖极了。

夏花拽着乔星衍的衣袖,屈辱地发抖。

「有必要这样羞辱人吗?」

「穷又怎么了,难道就是我的错吗?!」

温砚皱着眉,「念念,真的过了。」

我笑了。

如释重负,又带着本该这样的尘埃落定。

「那什么不算过呢?叫我哭给她看不算过,我被她害得差点葬身马蹄不算过,我浑身是伤手里没一片好皮不算过?」

视线。

一个一个地划过他们的脸。

我吸了吸鼻子。

「既然过了,那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好过。」

转身走的时候。

我听到乔星衍迟疑,「念念脸上,是不是出现月牙了呀……」

温砚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季念!」

沈安言下意识想追。

周贻白皱着眉回过头。

「离她远点,你们这群垃圾,左右摇摆,现在装什么痴情?」

「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沈安言凶她。

她却拉着我,干脆地到了马匹旁边。

本身,我的马术就不算很好。

经历过上次,看见马匹难免会有些发怵。

周贻白跨上去,把手递给我。

「小月牙,来。」

马场上的风,吹得鬓边碎发凌乱。

也吹得人眼眶发酸。

面前,是她白嫩的手心。

我深深吸气,紧紧握着她的手,借力上马。

她笑,抱住我的腰。

「坐稳了,小月牙!」

绿草如茵,肆意的笑声在马场里回荡。

「驾——」

16

马背上。

两道身影紧贴,温砚的视线紧跟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女音的声音弱弱的。

「离这么近真的好吗?」

「星衍,要不你去劝劝她吧,咱们还没毕业呢,这样多不好啊……」

没说一句。

沈安言的脸色就沉了一分。

干脆牵过马绳,双腿一夹,追了出去。

温砚回过头。

平静的表情下隐隐夹杂着戾气。

夏花下意识地噤了声。

沈安言追上来的时候,周贻白恰好扶着我下马。

「吁」的一声。

他勒紧马绳,跳下来跑到我们面前。

「别碰她!」

周贻白动作一顿,侧头给他一个眼神,反而伸手揽住我的肩膀。

「怎么样?不怕了吧?」

「我他妈让你离她远点!」

沈安言大喊,怒气十足。

她像听不见。

反而从携带的牛皮包里拿出了透明的玻璃杯。

冰块还没化完。

晃了晃。

「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那个颜色——

凤梨乌龙茶。

我伸手去接,却被空中卷来的马鞭扫到地上。

啪嚓——

茶饮撒了一地,小块的凤梨挂在草叶上。

他愤怒极了。

丢开马鞭把周贻白压到地上。

「沈言安!」

我尖叫着扑过去时,他的拳头已经高高扬起。

用力地拉住他的手臂。

好在,周贻白躲过去了!

他的拳头砸在草地上,下一刻,周贻白屈起膝盖,狠狠地顶开他,靴底扫过他的脸!

周贻白利落地翻身站起来。

我还没松手,她的拳头已经勾到了他的下巴。

痛呼一声。

沈安言稳住身体,难以置信,「季念,你帮他?!」

老师、同学们都跑过来。

周贻白吐出嘴里的草叶,「帮我怎么了?我的乌龙茶,只给小月牙!」

我的三个竹马。

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乔星衍咬着牙,「念念,我可以给你做很多很多的乌龙茶,那小子一看就是故意恶心人的,你别被他骗了!」

我朝沈安言伸出手。

「你先动的手,医药费,赔钱吧。」

17

马场里没人说话。

只有马儿无聊地打着响鼻。

人群里,夏花的声音温温柔柔,「他们不是好朋友吗……闹别扭多正常啊,怎么就涉及到了赔钱呢……」

没人认同她。

只有我,马靴踩过草地上的湿润。

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还有你,我的医药费,到现在也没算一算。」

「我和你。

「总不是朋友了吧?」

夏花惊愕地瞪大眼。

左右望。

却没有任何人搭腔帮她出头。

她只能咬着下唇解释:「都已经查过了,明明和我没关系的……」

所有人都知道夏花家里有多难。

但为了上双语高中。

还是卖掉了家里的牲畜。

全家托举,才把她送到这里。

我问她:「你有告诉过别人吗?你家卖掉的牲畜,是你从小喂到大的马?」

人群安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夏花身上。

显然没人忘记。

她第一次到马场上全然陌生的模样。

她下意识往后退,白着脸啜泣,「你胡说什么呀,我家确实卖了牲畜,谁告诉你是马了,明明就是牛。」

我不说话了。

夏花家确实也卖了牛,但马,只有一匹。

卖掉了就是卖掉了。

她像是笃定了我没有证据。

哭得可怜兮兮的。

「为什么要这样,从我转学过来你就不喜欢我,明明我们都不是一个班级的。」

「季念姐,你是因为我抢了你的竹马吗……可我没有故意抢走他们,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以后尽量和大家保持距离行不行……

「虽然、虽然我很舍不得,比杀了我还难受……」

她飙上了演技。

哭得让人动容。

温砚的目光却落在我的脸上。

敏锐地觉得。

我还有话没说完。

所以,最乱的时候,我轻轻开口。

「你知道马场的规矩吗?

「惊马之后,那些受了伤的马,会立刻拉走安乐死。」

「绒花它,就是其中之一。」

18

绒花。

是夏花给它取的名字。

她愣住了,嘴唇哆哆嗦嗦地,「你……少糊弄人了吧……」

周贻白冷笑。

「听说那马通人性,围上黑布就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

「你说,它闭上眼的时候怨不怨你啊。」

夏花尖叫。

白着脸扯住乔星ẗū́⁹衍的衣襟,「真的吗?真的吗星衍?!

「什么安乐死,不会的,绒花好贵的,马场真的舍得安乐掉它吗?!」

「你告诉我呀!」

乔星衍的神色复杂极了。

「马场……确实是这样规定的。」

夏花崩溃了。

往马舍跑。

跑到一半却被拦住,他们甩开手里的证件。

要夏花配合调查。

沈安言茫然地望着我。

人群里,周贻白拉住了我的手臂。

「别管他们了。」

「也许,这三个垃圾这辈子都理不清,那个绿茶原本就是冲你来的。」

「因为绒花原本是她的马。」

她带着我。

在马场里跑了一圈又一圈。

我突然有些矫情。

「她既然那么爱绒花,为什么还要卖掉它呢?」

不知道从哪里,周贻白又变出一杯酸梅汤来。

这次的冰块都化掉了。

她说:「只有上了双语,才能接触她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脉。」

她以为她对绒花是爱。

「其实啊,她早就放弃它了。」

我的心里钝钝的。

不知道是为了绒花,还是为了自己。

19

夏花却被学校劝退了。

周贻白像是故意要哄我。

每天缠着我,学一些她原本就会的英语。

班级门口有动静。

周贻白抬头看,仰头挑眉,「哟,大善人来了,咱们班是谁需要救助哇?!」

她的人缘向来很好。

班里齐刷刷地,「没有哇!」

「没有哇?」周贻白抱着胸,「我还以为大善人知道有人求助,闻着味儿就来了呢。」

沈安言被挤兑得很难受。

但还是隐忍地在我面前坐下来。

「念念,我来哄你。」

他卡了壳,后续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偏偏全程周贻白都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讨厌极了。

沈安言拉不下来脸。

但错了就是错了。

他只好闭上眼睛,「我是来道歉的,不该为了别人让你难过。」

整个班级都安静了。

只有周贻白挑着眉,「继续说啊。」

沈安言说不下去了。

周贻白点了点我的笔记,「小月牙刚刚说什么?这个 hypo 什么什么 crisy,连起来咋读?啥意思来着?」

有同学热心。

「hypocrisy,虚伪,伪善的意思,这你都不会啊?!」

她拔高了声音。

「原来是这意思啊,我不会,大善人你呢?你会不会啊?」

霍地一下。

沈安言站起来,紧绷着脸。

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用鼻子里喷出热气。

盯着周贻白。

「行,我记住你了。」

周贻白大喊着:「谢谢您嘞~」

班级里。

大家哈哈大笑。

抬眼望去,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畅快淋漓。

阳光隔着玻璃打进教室。

照射的人的心底,拨开阴霾。

真好。

20

我知道温砚会来找我。

只是没想到。

他是来劝我原谅乔星衍的。

坐在我面前,声音柔和:「你知道的,星衍一直像小孩子一样,他不敢自己来,委托我来劝你。」

时间。

一分一秒过去。

我不说话。

他的神色也未见异常。

盯着他摆在桌面上的凤梨乌龙茶,我礼貌微笑,「谢谢你,但我早就不喝这个了。」

他沉默片刻。

好脾气地笑,「那喜欢喝什么?我去给你做。」

「温砚。」

「嗯?」

「你知道吗?我最近新学了一个单词。」

「什么单词?」他的眼底带着笑意,一如既往。

直到,我吐出那个词汇。

「hypocrisy。」

他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念念,你是在说给我听?」

他无奈叹气, 「是连我也一起记仇了吗?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哄你开心呢?」

「你不用哄我, 因为你的示好,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他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我笑, 「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和你毫无关系。

「你明明知道这些事情可能会伤害我,却仍旧纵容他们, 甚至暗中和他们一起。

「温砚,我凭什么要原谅你呢?」

我伸出手, 手心里已经长出新皮, 基本看不出之前的痕迹。

「看到了吗?

「伤口已经好了, 这种情况,你送的药膏再珍贵,于我而言,也是没什么作用的鸡肋。」

他的喉结滚了滚。

露出苦笑,「念念,别这么疏离, 他们两个的性格你知道的,不看着要出大问题。」

「所以呢?你去看着, 改变了什么吗?还是借此机会和他们一起迷失在帮助弱者的快感里?」

温砚失魂落魄地走了。

隔壁房间, 周贻白笑着走出来。

「小月牙, 这样才是你自己。」

她的双手握住我的肩膀。

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 「我们都会长大, 你会交往到男朋友,他们也会性格各异。

「作为闺蜜, 我允许你一次谈八个, 甚至十八个都可以。」

我可以被人骂三观不正去包庇你。

「但是, 一个人谈八次绝对不行,已经踩过的坑,就不能再回去踩一次了。」

我笑着。

把藏好的球鞋拿出来递给她。

「知道了,大寿星过生日还这么惦记我的事,送你的礼物哦~ťûₔ」

「我靠, 限量款, 我最喜欢的, 你丫怎么抢到的?!熬了几个大夜啊?!」

房间里。

两个女孩子的笑声十分动听。

三个少年在楼底下张望。

又面面相觑。

「怎么办?念念好像真和那个娘娘腔走得很近。」

乔星衍戳了戳温砚。

「你快想想主意啊。」

温砚没说话, 看向沈安言,「怎么了, 你是觉得哪里不对?」

沈安言的脸上带着困惑。

「高三的男人,会没有喉结吗?」

温砚愣住, 「你说什么?!」

21

我和周贻白一起到了英国。

雨中的大学仿佛是上个世纪的欧洲。

我没带伞。

却有一把伞撑开,举过我的头顶。

回过头。

周贻白的笑脸扬起。

「自己举着点,站在这里不要动, 这个角度, 一定出片极了。」

跟着她给我演示的姿势。

换来换去。

有同学看到,冲过来说着蹩脚的中文。

「每次都只给季念拍照, 我不管,带上我。」

周贻白没办法。

替同学拍摄和我的合照。

但镜头的中心点永远是我自己。

这里的风很大。

夹杂着雨点打在身上。

我笑。

同学惊呼:「喂,季念,你的左脸上是什么?」

「为什么你笑的时候脸上会出现粉ẗůₖ红色的月亮, 好漂亮好神秘。」

「这是你们东方的法术吗?!」

我摸了摸左脸月牙的位置。

冒着雨牵起周贻白的手。

「这不是法术,在我们的国家,这叫做友情的魔力~」

她把帽子戴在我的头顶。

跟着我踩在水坑里。

扬起嗓子大喊:「friendsh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