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书中的白月光女配。

未婚夫隋琰大胜归来那日带回的女子姿态高傲地同我说: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江棠,你应该回到你本来的故事线。」

1

我是镇北将军嫡女,与隋琰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他班师回朝那日,我被丫鬟秋月催促着梳洗出门。

我生在武将世家,父亲是战功赫赫的镇北将军,小的时候,我一直跟在父母哥哥身边,养在边疆,而隋琰作为定国公的儿子,亦是自小便在边疆磨砺。

边疆还有其他孩子,但隋琰性格偏冷,且定国公府满门荣光,大家都不免有些畏惧他。

但我是个例外,因他模样生得极好,我对他总是十分有热情。

通往皇宫的街道已经被清空,两侧站满了人。

我的眼睛一直在隋琰身上,他一身银色铠甲,身骑战马,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煞是好看。

身后是我的副将哥哥。

他出征前我还在跟他置气,现在一年不见,气消了,只剩下思念。

「哎,你们看,那马车里,有个女子……」

我闻言看了看后面的马车,一个女子正撩起车帘,露出半张清秀的容颜。

我还没想明白隋琰的军队里为什么会莫名出现一个女子,身侧便传来或大或小的议论声。

「这不会是世子的新欢吧?」

「不会吧!」

「世子不是和江棠有婚约吗?」

「婚约而已,又不是拜堂成亲了……」一个女子道,随即又有些嘲讽,「再说了,成亲了,世子纳个美妾,又有什么……」

我眉心一跳,也不知这些人整日是有多无聊,不关心自己的命运,只一心把目光放在与他们毫无干系的我和隋琰身上。

隋琰目光淡淡地扫过人群,大抵是看见了我,冷峻的脸上有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然而我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隋琰,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这番非议,还不是他导致的!

2

我还没等到隋琰的解释。

就先等来了那个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名为宋婉婷的女子。

名字取得倒是温婉好听,却不知人是怎样的?

她穿了一袭白裙,面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你就是江小姐?」

秋月受方才街上的闲言碎语影响,伸手挡在我前面。

我倒不怕她,且不说我并非手无寸铁的娇小姐,便是我当真只会琴棋书画,光天化日,江府门前,她也不敢做什么。

「是。」我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目光带了几分审视,「你是和隋琰一起回来的?」

她柔声道:「我曾在战场上为世子挡下一箭。」

挡箭?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就能出现在凶险的战场上呢?

还能那么凑巧地为武艺高强的隋琰挡下箭。

「江小姐,我听你哥哥说,你和世子从小就有婚约。」

说到这,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一下,随即又温柔地笑道:「我听到很多人误会我和世子的关系,希望江小姐不要乱想,我与世子很是清白。」

就跟谁不会笑一样。

我也笑着答:「怎么会,宋小姐救了阿琰的命,便也是我的恩人。」

「况且,我与阿琰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难为宋小姐费心解释。」

3

我没有错过宋婉婷脸上一瞬的僵硬,和不自觉攥紧的拳头。

目送她离开后,我独自去了世子府。

我说我了解隋琰并不假。

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在,他若是轻而易举便为旁人侧目。

那么也不值得我江棠倾心。

世子府畅通无阻,隋琰还在面圣,府中空落落的。

管家李叔是从小跟在隋琰身边的。

「阿琰带回来的宋姑娘安置在何处?」

李叔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也罢,隋琰不喜生人,自然不可能把宋婉婷安置在自己的别院。

等到隋琰回来时,我几乎快要靠在软榻上睡着。

「阿棠!」隋琰的声音有些惊喜。

他快步上前,伸手把我抱进怀里。

「你怎么过来了?」

隋琰本想着午后去找我,没料到我先过来了。

「你说呢?」我推开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隋琰还没反应过来,半晌,他忽然勾起唇角,笃定道:

「你吃醋了。」

没有给我否认的机会,隋琰解释道:「我与她并无关系,她是个孤女,救了我的命,说想来上京看看,我不好拒绝,便带着她来了上京。」

「但是你放心,我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以后在上京我也不会和她有接触的。」

「我只同意带她到上京,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我仍是看着他,隋琰莫名不安,踌躇道:「你不信我?」

自然是信的。

「我知道阿琰是怎样的人。」

4

隋琰以为我已经不再生气,但我一把撇开他。

「不是都解释清楚了?」

隋琰眉头紧皱,十分不解。

「我并没有原谅你。」

西羌犯我疆土,隋琰奉命出征,我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万事都听我话的隋琰却拒绝了我。

幼时生长在边疆的将军之女,也曾降过烈马,女扮男装上阵杀敌。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在见过浩瀚的世界后,回到上京的小小宅院。

收敛所有锋芒,做一个世人眼中合乎礼法教义的贵女。

所以我得知隋琰是主帅时,以为自己能够再一次披甲上阵,做自己想做之事。

沉默的气氛在我们之间蔓延。

「阿棠,战场凶险无比,我是怕你……」

「隋琰!」我打断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练剑,我也练剑,你学习兵法,我也学习兵法,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倘若我江棠和这京中大多数女子一般,一生只想嫁个好夫婿,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看了看他,银白铠甲还未脱下,眼中还有连日赶路的疲惫。

我捏了捏眉心,道:

「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想再跟你争论。」

「但,隋琰,我不是只能嫁给你做世子妃,我喜欢你,但不只是喜欢你。」

说完,我起身欲走。

隋琰忽地握住了我的手腕,道:

「我从未想过要将你困在宅院。」

我顿了顿,抛出一个问题:

「那下次出征,收回肃、庆、环三州时,你能答应我,让我随行吗?」

大宁前朝的皇帝软弱,昔年西羌连同北狄攻打宁国西北边境,皇帝割城求和,我大宁十五座城池易主。

收回失地,是隋琰一生的志向。

如今还有被西羌侵占的肃、庆、环三州尚未收复。

我瞥了一眼隋琰,伸手掰开了他的手指。

5

我大哥江行远听说我还在跟隋琰生气。

巴巴地跑到我面前说他的好话。

见我不为所动,他问:

「你气的仍是阿琰不愿带你去?」

「妹妹,我知道你有志气,可作为哥哥,我不想你有半分危险,父亲是,阿琰也是。」

少时隋琰便声名鹊起,京中人都知道定国公世子用兵如神,自十五岁亲上战场,手下无败仗。

那时我是他身边的副将,也曾立下战功。

隋琰总是跟我说,要论用兵,他有时还不及我。

我以为我会一直待在边关,直到把西羌人打回去。

直到和隋琰一起收回失去的所有城池。

我不在意自己只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做这些,也不在乎没人知道我是女子。

我比任何人都想边关无战事。

乱世之中。女子的生存比男子更为艰难。

我曾在匪徒手中救下一个女子,她说羡慕我能够保护自己,保护弱小。

我那时想,倘若这世间的女子都不必拘泥于那一方小小的世界,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该多好?

她们也能成为教书的女夫子,成为领兵上阵的女将军,成为谋略无双的军师……

总之世间浩瀚,她们能够占领一席之地。

而不是终身困在后宅,为夫婿争风吃醋。

可惜没过多久,父亲忽然要把我送回上京。

然后按照世家贵女的标准,让我学习礼仪,学习管家,朝着当家主母靠近。

我是江小姐,却不再是江棠。

「大哥,你们做的任何决定,可问过我的想法?」

一切都是按照他们以为那样进行,可我也是人,我凭什么就要顺从这些我不喜欢的安排。

6

我与隋琰数日未见,倒是宋婉婷有些奇怪。

她救了隋琰不找隋琰,偏来找我说想留在我身边做个丫鬟。

我说可以让她在上京城好好生活,她却坚持不用。

其实宋婉婷并不是一个很会遮掩的人。

我能看出来她不像表面上那样柔弱,并且也不是真的对隋琰没有想法。

我能理解她想要靠着这份救命之恩,从隋琰或者定国公府获得一些利益,不过就是为了活着。

但我给了她更好的选择,她却不想要。

「江小姐出身高贵,自然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活着有多累。」

「我知道您不会容我做隋琰的妾,所以我只想跟在您身边做个丫鬟,免得一生漂泊无依。」

原来如此。

「宋姑娘,我名下有庄子铺子,我可以赠你,保你一生。」

「这样不比为奴为妾好吗?」

宋婉婷掩面低泣,颤声说:

「可在这世道,我一个女子,活不下去的。」

那便是铁了心要跟在我身边了。

但我也不是傻子,把一个来路不明,还有问题的人留在身边,不是养虎为患吗?

虽说世间对女子多加约束,但也并非离了男子活不了。

若我是她,大抵只会想从隋琰、定国公府和我身上分别敲三笔银子,然后远离上京,跑到江南买座宅院。

「查一查宋婉婷到上京后都和哪些人有接触。」

宋婉婷自从到了上京以后,的确一直和一个人有接触,但我暂时还没有查到他的身份。

7

隋琰大胜而归,庆功宴自然是必要的。

皇上喝了几杯酒,忽然指着我和隋琰道:「阿琰这仗赢得漂亮,记得你和朕提过,倾慕江小姐?」

「先皇也曾给你们指腹为婚,这是一桩美事,既如此,开春你和江小姐就把婚成了。」

圣上一高兴,拍案定下我和隋琰的婚事。

只是他又接着道:「听说这次你差点出事。」

「朕听闻是一位姓宋的姑娘救了你,这样,好事成双,朕做主将她赐给你。」

隋琰一怔,手中的酒杯落到了地上。

「陛下,臣只想娶江小姐。」

隋琰快步离席,跪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半眯着眼,有些不悦。

我一愣,随即上前跪在隋琰身边。

「请陛下恕罪,阿琰喝多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隋琰若是拒绝皇上,便是定国公府再有权势,皇上拿了他的短,定然会罚他。

严重一些,甚至会殃及定国公府。

宴席散去后,隋琰跟在我身边,面无表情。

「阿棠不在乎我了。」

空荡荡的街道,隋琰忽然开口。

「你想多了。」我解释道,「定国公府就算有权有势,萧启桓是皇上,他当着这么多人说的话,你当场就驳了他的面子,也难保他不会借题发挥。」

隋琰不是傻子。

今晚的确太过冲动。

第二日我便接了一道圣旨,萧启桓嘴上说为妾,却给了宋婉婷一个侧妃之位。

我也再度见到了宋婉婷。

她笑得很灿烂,面上没了刻意为之的柔弱。

「江小姐。」

她眼神中流露出不屑,高高在上地开口: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江棠,你应该回到你本来的故事线。」

8

我与隋琰成婚后,宋婉婷也被送进了世子府。

她那句女配的话,我也告诉了隋琰。

所知道的内容太少,我和隋琰暂时都想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不过萧启桓这次赐婚倒是让我想明白了为什么宋婉婷一个弱女子会突兀地出现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之上。

宋婉婷是萧启桓的人。

我与隋琰的婚事一拖再拖,是因为萧启桓不希望将军府和定国公府亲上加亲。

但我与隋琰是先皇金口玉言,还有他亲赐的玉佩作为定亲信物。

萧启桓没办法不认这桩婚。

记忆中,隋琰与前太子萧启安关系甚笃。

所以萧启桓忌惮隋琰也说得过去。

但在大宁收回剩下的三座城池以前,萧启桓不敢动隋琰。

宋婉婷则是他用来离间定国公府和将军府的棋子。

可惜他失算了。

这世上并不是每个男子都会流连烟花柳巷,喜欢左拥右抱,巴不得全天下的美人都装在自己后院。

我同隋琰说:「你手下肯定另有萧启桓的人。」

隋琰也有所察觉,道:「我之前怀疑过两个人,一个是吴策,另外一个是杨武。」

吴策此人我并不了解,但杨武自隋琰第一次挂帅出征就跟在隋琰身边。

隋琰既然怀疑他们,这两人都需多加留心。

「阿棠,宋婉婷你得小心些。」

宋婉婷虽然说了那么一句怪话,但在世子府,她还没办法做什么。

但我怕的是,她根本不需要对我做什么。

近来我总是做梦。

梦见缟素,死寂,父亲变白的头发,大哥憔悴的面庞。

还有隋琰黯淡的、透露出死气的眼神。

9

三月,我随隋琰母亲一道去枬山礼佛。

上香后,一位身披袈裟的高僧忽而叫住了我。

「女施主,命数有变。」

我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春风和煦,我忽然遍体生寒。

宋婉婷说,她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大师何意?」

「不妙,不妙。」他连道不妙,「此局难解。」

我正要开口,隋琰忽然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慧元大师,您不是说,只要保护好阿棠,就不会有事吗?」

我望向隋琰,什么叫只要保护好我就不会有事?

本该有什么事?

慧元:「难解,但尚存一线生机。」

「世子府中的侧妃,便是关键。」

回去的路上,隋琰对我说:「在府上没看着你人,听说你和母亲来了枬山,本想着来接你回去。」

我没理他这话,问:「慧元大师的话究竟是何意?」

「隋琰,你瞒了我什么?大哥,我爹,还有你,你们究竟为什么不许我上战场?」

隋琰垂下眼眸,手垂在身侧,这是他心烦时不自觉的动作。

「阿棠,十七岁时,我梦见你死在了战场上,我害怕。」

隋琰说,他本以为是他太过担心,结果这个梦夜夜重复,每次都是我被万箭穿心从马上倒下去的样子。

西羌虽然蛮横,但这十几年来,因为我爹和定国公,气焰已消。

我军士气高涨,只要不出现重大失误,我怎么可能死?

后来隋琰遇见了慧元大师,大师说我命数在那儿,活不长久。

隋琰和我爹,还有大哥想的破局之法就是让我远离大宁与西羌的战事。

隋琰的声音带了些苦涩:「我原以为,十九岁已过,阿棠不会再有事,但慧元大师今日却说不妙。」

10

隋琰心绪不宁,回府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我被宋婉婷拦住,她脸上是惯有的温柔笑容。

她看了看被关上的书房门,笑问:「同世子吵架了?」

我讨厌装腔作势的人,不想同她虚与委蛇。

「与你无关。」

宋婉婷褪去了笑容,冷声开口:「江棠,我可太讨厌你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加上本来就烦,语气也带上烦躁。

「你可真是太奇怪了,我与你素不相识,如果因为隋琰,更是无稽之谈。」

「我不明白你对我敌意为什么这么大。为了男人而跟女人斗难道就是你这辈子的志向?」

宋婉婷道:「我当然讨厌你,因为你的存在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你能跟我谈这些无非是因为你生在了江家,自小不用为温饱烦恼,还有隋琰这么一桩好姻缘,同样是人,凭什么你就比大多数人都过得好?」

歪门邪道,我堵住了她本想继续的话。

「比你过得好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是个个都恨,这辈子忙都忙不过来。」

「我夺走了你什么?换句话说,你有什么值得我夺走?你想要我这样的人生是吗?那我告诉你,这辈子是没可能了,你不如现在出门一步一叩首,爬到枬山求佛祖保佑你下辈子生在富贵人家。」

「当然,你若不行善积德,下辈子别说富贵,转世为人阎王爷都要看看你够不够格。」

「你不要以为你一句你是什么女主角就能唬住我,你大可看看这个世子府是谁说了算。」

我绕过她,往隋琰的书房走,留下一句:

「就算我死了,你也取代不了我。」

书房里,隋琰焦头烂额,桌上翻开一堆志怪书籍,上面的奇闻轶事很多。

我抚平他眉间的皱纹,柔声安慰:「阿琰,别想太多,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隋琰看着我道:「宋婉婷一定知道什么,我要找她问清楚。」

我摇了摇头,「她才进府不久,你若是随便动她,萧启桓不会无动于衷。」

况且,宋婉婷怎么可能告诉隋琰。

11

慧元大师的话还是应验了,没有多久我便病倒了。

我成日昏睡,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隋琰遍寻名医,我的病没有半分好转,还愈演愈烈。

恍惚中,我听见一个空灵悠远的声音,没有夹杂任何世俗的情感。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是隋琰的声音。

我奋力睁开眼,看见隋琰一袭黑衣,跪在黑暗不见光的佛堂,离他不远处,看不清面容的白衣道人点了点头。

叹了一句「痴儿」。

随后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从佛堂到了横尸遍野的战场。

我看见江棠骑着血迹斑斑的白马,身后倒下了数万将士。

远处传来隋琰痛彻心扉的喊声:「阿棠!」

随后敌军的箭朝着江棠射去。

好像连天际都被鲜血染红了。

隋琰痛恨自己到得太晚,那时江棠所带的军队已经陷入了敌军的陷阱。

他杀红了眼,尽管把西羌人打退了。

但江棠已死,大宁数万将士也因为内奸惨死。

然后我的父亲一夜白头,我哥哥也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隋琰抱着我的牌位,发冠散乱,眼中死寂,如同垂死之人。

我的心里一揪,我从未看见如此狼狈如此难过的父兄,更没有见过这样的隋琰。

父亲教我习剑,教我骑马,我哥和隋琰喜欢带着我策马奔腾。

他们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是鲜活的。

如果我曾经死过,那么现在呢,我为何好好地活着?

画面又转到了幽暗的佛堂,隋琰说:「我要怎样才能改变她的结局?」

一个僧人说:「在这个故事里,江棠不是主角,主角是你未来终将遇见的人。」

隋琰身形颤了颤,声音苦涩:「怎么会呢,我的阿棠,怎么会……」

我听见隋琰不断自问,最后白衣道人出现,他似乎和他做了个约定。

代价是什么我不知道。

梦境散去后,我的意识渐渐清醒,身体有了好转。

12

我好后,仍然十分疑惑。

我所生活的世界,是真实的,那为什么会有主角配角之说。

而宋婉婷,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

这个世界,难道并非真实存在?

不,不会的,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

我没有死,宋婉婷看我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厌恶。

初夏,霁湖荷花盛开,长宁公主素来爱荷,举办了一场赏荷宴。

京中和我关系最好的梁家小姐两年前忽然离开了上京。

所以我对这些赏花宴兴致缺缺,但长宁公主这个小姑娘挺可爱的。

我才踏进湖心亭,小姑娘便笑得甜甜的:「江姐姐!」

「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跟她解释。

还未坐下,忽然听见一声惊呼。

宋婉婷不知靠着谁的关系,竟然也来了。

长宁冷哼一声,不满道:「她怎么来了?」

「世子哥哥能娶到江姐姐这样的好姑娘,还要纳妾,真是不知好歹。」

我心想还不是你那不做人事的狗皇兄。

宋婉婷虽有名无实,但到底有个定国公世子侧妃的名头在。

围着她的人并不少。

有人找长宁,我便独自沿着长廊赏荷。

宋婉婷大概是半分不懂人情世故,非要眼巴巴地招人嫌。

她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我冷眼看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宋婉婷愣了一瞬,脸上勾起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你终于不装了?」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还以为就自己清清白白一朵白莲花呢?别人都该一肚子坏水?

只是我还来不及表示自己真的很不耐烦,宋婉婷忽然往后一倒,惊呼道:

「世子妃!你……」

13

众人都看了过来。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我眼疾手快拉住了宋婉婷。

笑话,她要是掉下去了,这么多人看着,都不用走出霁湖,将军府嫡女蛮横无理容不得妾室的谣言立刻就要飞遍上京!

没人会在意事实。

我冷声开口:「这种小把戏真的很无聊。」

我同长宁知会了一声,带着宋婉婷回府。

马车上,我掐着她的脖子,盯着她的眼睛说:「我本来想放过你的。」

「但你偏偏要找事。」

「本来以为你在白日做梦,但前些日子我忽然病重,觉得你的话很可信呢。」

她被我掐得缓不过气来,我丢开她,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看着她用力咳嗽,我低下头,学着她的样子,从腰间抽出匕首,温柔一笑:「女配?」

「那我是不是,该恶毒地对你这个清清白白的女主做些什么呢?」

我用匕首拍了拍她的脸,语气淡漠:「女主死都死了,不知道,还算不算呢?」

「不!你不能这么做!」宋婉婷脸上满是惊恐。

她害怕地缩着身子,吞吞吐吐地开口:「等隋琰意识到,你根本不是女主,他一定会杀了你!」

唉,都这时候了,这小笨蛋还天真地以为她和隋琰是命中注定呢。

「那又如何?」我挑了挑眉,无所谓地说,「真要那样,我今天回去就把他一起杀了。」

如愿看见宋婉婷瞪大双眼,我笑了一下。

隋琰怎么可能呢?

这可是他拿命换回的重来。

匕首从她白嫩的颈间划过,细密的血珠溢出,她害怕得发抖。

我不甚在意,只问:「你想活吗?」

「想活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宋婉婷声音颤抖,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她说,我和隋琰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

14

从宋婉婷的话里,我知道了书中的江棠和隋琰就是主角。

宋婉婷只是书里连姓名都没有的小角色。

但她恰好得到了这本书。

看到了结局。

她发现,自己在上面写的事都会应验。

所以她写我死在了十八岁。

自己出现在隋琰身边,陪着他走出阴影。

可这并没有成功,因为隋琰根本不会按照她写的剧情走。

即便我死了,隋琰仍然只喜欢我。

她在书里有了姓名,但仍然是个炮灰。

经历过无数次重来,宋婉婷自己都忘记了,一开始书中的主角本来就是我。

只是记着我是女配,而她才是那个主角。

上一次重来,宋婉婷其实有可能成功,因为我的气运已经快没了。

可隋琰用永生永世的轮回,换了我重生,还换了我长命百岁。

慧元大师说我命数在那,注定活不长久。

因为即便隋琰付出了代价,但宋婉婷依然在,她还是会夺走我仅存的气运。

而隋琰,或许如我一般,忽然死掉,也可能按照宋婉婷编造的故事遗忘我。

我把玩着匕首,看着宋婉婷战战兢兢。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说好让我活着的。」

我勾起嘴角,声音很凉:「我可没答应你。」

我说完,匕首也刺进了宋婉婷的心脏。

我又不是圣人,对着一个一直试图取代我的人还能心生怜悯。

我只是要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既然她一次次夺走我的气运,那么我亲手杀掉她,属于我的就还是我的。

宋婉婷说自己是孤女,其实她也有义父义母,甚至能够读书识字,相较于那些生在西北的百姓,她过得不知有多好。

只是她自己贪心,想要的东西太多。

如果不是她,隋琰何至于付出那样惨痛的代价?

而我,也不会在一次次重生中莫名其妙地死去。

15

西北战事又起。

隋琰领兵出征,我这次没再闹着同他一起去。

如果我远离战场,能让我父兄和他放心,那么我可以离开。

只要大宁可以统一,国家可以安宁,只要有人为之努力,为之奋斗。

「去吧,阿琰。」我站在城门口,对着隋琰柔声说。

隋琰在人前做不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只一句:「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翻身上马。

男人迎着朝阳,骑在马背上,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声音沉稳:「收复失地,一统大宁,出发!」

我登上城门,看着队伍越走越远,直至我再也望不见他的身影。

「小姐,世子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回去吧。」秋月在一旁说道。

我点点头,回了府。

府上,隋琰的母亲已经等候多时,我有些意外地上前。

「母亲,您怎么来了?阿琰已经出城许久……」

还不等我说完,她便打断道:「实话告诉母亲,是不是想和阿琰一起去?」

我沉默片刻,我不想看到他们难过。

在生死面前,我的志向,是否值得追寻?

「母亲,阿棠就待在府上。况且,阿琰在外征战,阿棠理应代他尽孝。」

「阿棠。」她唤了我一声,「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想什么,母亲能不知道?」

「古往今来,多少女子不得不为了所谓的家宅,放弃自己的理想。阿棠,你有机会实现,为什么要放弃呢?」

我攥紧了拳头,随即摇头,是啊,为什么要放弃呢?

战场本来就是如此,没有万无一失。

谁不是提心吊胆的?

况且,宋婉婷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再安排我的命运。

「你许久没有骑过马了吧?」她喝了口茶。

自从回到上京,我再也没有骑过马。

在马背上迎风奔跑的日子,对我来说,竟然遥远如同上辈子。

这几年,我学管家,学各种礼仪,几乎算得上一个完美的世家贵女,却越来越不像江棠。

母亲留下令牌,拍了拍我的肩道:「好好想想。」

我拿着令牌发呆,倘若去了,又该如何同隋琰说呢?

夜色如墨,「啪」的一声,我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来,管他怎么想,我就要去。

16

只是我才离开上京两日,就听说定国公府因为贪污受贿被御林军围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萧启桓怎么会这么快就对定国公府下手?

此事如果传到隋琰耳中,那西北的战事?

萧启桓莫不是疯了,这个时候对隋琰下手究竟有什么好处?

倘若西北那边迟迟等不到隋琰,好不容易收回的城池岂非又要被西羌人占领?

不对……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萧启桓最是看重名声,收回肃庆环三州可以在史书上给他增添一笔功业,他稍微动动脑子都不敢在这时候真的对定国公府做些什么。

当务之急是追上隋琰,免得他听到消息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我快马加鞭,终于在次日日落时分到了隋琰军队驻扎的地方。

他见到我有些意外。

得知定国公府发生的事后,隋琰面上虽蒙了一层冰霜,但还算冷静。

「萧启桓为的无非是父亲手中的兵权,现在他还用得着你,不会真的对父亲做什么,你千万不要回去。」

隋琰点头,很快,他又道:「阿棠,你去青州找萧启安,我现在写一封信,你交给他。」

等隋琰写好信,我接了便一边说一边转身:「好,那我立刻出发。」

我心下焦急,也无心和隋琰多言,还是被隋琰握住手腕,我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明日再走。」

那夜,隋琰絮絮叨叨地同我说了很多,大意是保护好自己。

其实我想说我很厉害,一般人伤不了我。

但看他神色认真,眼底似乎隐有担忧,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只是好好答应他,不会莽撞。

17

我快马赶往青州,将信交给了萧启安。

我一直不是很清楚他与隋琰的交情,所以还有些担心。

萧启安在青州已经成婚,让我有些大吃一惊的是他夫人。

彼时我正呈上信,然后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便从外面跑了进来。

「阿棠!」女子的声音我很熟悉。

我诧异地转身:「皎皎?」

我极其喜悦,一时也失了礼,和迎面而来的梁皎月抱了个满怀。

「皎皎,你怎么在这儿?这么久也没个信,真是的……」

我松开她,问了一通,然后注意到她梳着的发髻,又看了看萧启安,一时愣神:「你们?」

梁皎月有些害羞:「阿棠,对不起啊,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喜欢的人就是启安。」

我一直知道梁皎月喜欢一个人,却不知竟然是以前的太子殿下。

坐下后,经两人一说,我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年萧启安到了娶亲的年纪,先皇为他选的是丞相府嫡女,而萧启安喜欢的是宣平侯府嫡女梁皎月。

侯府听着虽好,但宣平侯府式微,萧启桓又狼子野心,萧启安如果不娶丞相千金,便很难说能不能坐稳太子的位置。

萧启安直言自己只想娶梁皎月为妻,而先皇却觉得做个侧妃便可,两人争论不休,先皇放话:「这个太子你不做还有其他人可以做!反正,你若是想当太子,就必须娶丞相的女儿!」

谁承想萧启安在这件事上尤其倔强,竟然自请退位。

当年我只知太子自请退位,却不知还有这样的事。

所以宣平侯府离开上京回到祖籍青州是不想再蹚浑水。

叙旧到此结束,我看向萧启安:「阿琰信中所述,殿下以为如何?」

萧启安面容很温润,他的声音也偏温和:「世子妃,我已和萧家没有关系,不必称我为殿下。」

听到此话,我心底一凉,猛地抬起头:「所以,您是不愿帮阿琰?」

萧启安摇摇头:「非也,我与阿琰是好友,你是阿琰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我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你们也不必对我行礼。」

我有些意外,隋琰与萧启安的关系原来这么好。

18

我与萧启安回上京前,先去了一趟梧州。

梧州有萧启安的旧部,前些日子,上京传来消息,定国公虽然已经放了出来,但定国公手中的兵权已经被圣上收回,定国公府往日荣光不再。

此时距离隋琰前往西北已有三个月,边关连连传来捷报。

肃州已经顺利攻下,隋琰大军已经渡过庆河,兵临庆州城下。

变故也是此时发生的,隋琰预备攻取庆州时,遭到伏击,重伤昏迷不醒,大军退回庆河以南。

消息传到我耳中时,我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

倘若隋琰重伤,萧启桓此时必定派人前往西北担任将领一职。

我直觉此事不对。

萧启安见我心绪不宁,出声道:「你若是担心阿琰,不如亲自去一趟,京中之事全交给我。」

我没跟他客套,当即策马前往西北。

我跨过肃州,进入庆州境内,找到了大军驻地。

李将军带我到了隋琰帐中:「世子妃,世子昏迷多日,如今战事又吃紧,西羌知道世子受伤,已经蠢蠢欲动,向我们发起了几次小规模的进攻。」

我眉头紧皱:「军医怎么说?」

「军医说世子虽无生命之忧,但何时能醒,还没个定数。」李将军又有些迟疑地说,「世子若是再不醒,皇上从朝中派人接替主帅的位置……」

「李将军,我在这里,便没人能代替阿琰。」

李将军是知道我从前女扮男装跟着隋琰上过战场的。

但军中其他人不知道。

所以想要他们信服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尤其隋琰军队里还有人不愿意跟随他。

我从李将军口中了解到军队粮草充足,如果顺利,完全能支撑我军打到环州。

我们在西北天高皇帝远,兵不可一日无将,即便我上了,萧启桓也不能怎样。

若是萧启安那边顺利,他萧启桓哪有工夫管西北。

李将军踌躇片刻,问我:「世子妃是要以江副将的身份暂时领军?」

江副将?我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想扮作男子。」

我是昔年隋琰身边的江副将的消息传遍了军中。

我最后扮了一次江副将,当着全军的面,证明了江棠就是当年和隋琰一起立下战功的副将。

军中仍然有反对的声音。

最为激烈的,便是吴策和杨武。

二人怒目圆睁,大声反对:「你一个妇人,如何能领兵打仗?」

「那不然你能?」

吴策怒道:「圣上已经派人来肃州接替!」

「你等得,西北等不得!」

西羌从未停止骚扰,如果不及时反击,每天都会有百姓因为朝廷的不作为死在西羌人的刀下。

吴策和杨武本来还想跟我争论,但在我们争执期间,我派人去搜查了二人营帐。

果然搜出了他们和西羌人通信的证据。

二人看着那些信件冷汗直流,我却没有工夫关心他们。

按照律法,我让人把他们拉下去斩首示众。

隋琰躺在床上,我低头吻了吻他额头:「阿琰,你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19

战事已经刻不容缓,军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我信服,但当我制定好计划成功渡过庆河时,军中士气大振。

漆黑的夜幕中,庆州城墙上还能看见几个人头。

西羌人因为伏击成功,这会儿守卫松懈,也没有料到我军这么快就反击。

子时已过,黑夜沉沉。

我下了攻城的命令。

战火连天,城破时,将士们高呼:「收复庆州,一统大宁!」

庆州拿下,士气愈发高涨。

前方所见,便是环州,此战,只许成功!

我坐在隋琰床边思索怎样拿下环州时,手腕忽然被人握住,是隋琰。

「阿琰,你醒了。」我有些惊喜。

隋琰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见我穿着战袍,笑了:「阿棠很厉害。」

他说自己迷迷糊糊醒过,知道庆州已经拿下。

「阿琰可好了?」

隋琰忽然将头放在我的肩上,说:「好像没好,要阿棠亲亲。」

「没个正形。」我本想打他,又念及他的伤,没敢多动。

过了很久,又似乎不久,隋琰忽然说:「阿棠,环州,就交给你了。」

我愣了一下,隋琰醒来,其实只需再等几日,他便可亲自带领将士攻城,完全不需要我。

「可你已经好了。」

隋琰认真地说:「可你想。」

「我们阿棠,会是大宁最出色的女主帅。」

我盯着隋琰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西羌人来袭,我带兵亲自迎战。

对方的将领是西羌的王子,他看见我,高声讥笑:「隋琰死了,你们宁国便没有男人了吗?竟然让一个女子领兵打仗!哈哈哈哈哈!」

我不在意他轻视我。

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就是剑下亡魂。

「驾!」

「攻下环州,早日回家!攻下环州,早日回家!」

战鼓声起,马蹄飒沓,两军交战。

西羌的王子看不起我,那我便要让他睁着眼睛看看自己如何死在我手中。

烈马嘶鸣,我拿起弓箭,三箭并发,直直刺进西羌王子的胸膛,他死不瞑目。

我策马向前,手起剑落,割下西羌王子首级高高举起:「我大宁的儿郎,西羌王子的首级已经被我拿下,大家一鼓作气,拿回环州!」

敌军群龙无首,四处逃窜。

我方士气高涨,直取环州。

20

战胜的消息传回营地。

隋琰正揭开帐帘,外面报信的士兵恰好高声喊道:「世子妃砍下西羌王子首级,环州大捷!」

士兵看到了隋琰,有些惊讶:「世子,你醒了!」随后又开心地说,「不过,世子妃已经带兵攻入环州了!」

隋琰认真纠正道:「不对,不是世子妃,是江棠,是收复失地,统一大宁的江棠。」

江棠的名字,不可以被世子妃所代替。

隋琰说完,停顿半晌,嘴角勾起些弧度,同那报信的士兵说:「而我很荣幸,我是江棠的夫君。」

他的阿棠,从来都是最耀眼的。

清晨的太阳升起,隋琰站在阳光下,仿佛听见了环州传来的战士们胜利的欢呼声。

他忽而有些急切地想见到江棠。

尽管此刻他的伤势并未大好,他还是上马向着环州而去。

太阳东升西落,隋琰一身常服,策马飞驰在已经安定下来的官道上。

他好想,见到她。

这一路上,他没有再看到西羌的军士欺压汉人,路上不再是流民四窜。

他还听见环州的百姓说:「那位江棠元帅,真是女中豪杰!」

还有女子说:「原来女子也能像这样出彩,做男子所做的事!」

隋琰心中升起名为骄傲的情绪,他甚至同那些百姓认真说:「江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是江棠的夫君。」

隋琰到环州时,江棠还在屋中同人议论事务。

他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出来的将领看到他又惊又喜:「世子,你醒了!」

隋琰笑笑:「已无大碍,我来看看惊才绝艳的江元帅。」

几位将领一听便笑着离开,将空间留给小夫妻。

「江元帅,我可以进来吗?」隋琰靠在门框上,修长的手指屈起敲了敲门。

于是江棠板着一张脸,声音严肃:「进来。」

然而隋琰踏入房门后,江棠便忍不住了,褪了正经的神色,脸上扬起极为灿烂的笑,扑到他怀中:「阿琰,环州回来了!」

这一刻的江棠,比过去几年任何时候的江棠都要鲜活。

不只是流于表面的漂亮,现在她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勃发的、向上的生命力。

「阿棠很厉害。」他摸着江棠的头,眼里流露出笑意,比自己打了胜仗还要高兴。

十七岁时,他梦到江棠死了,噩梦反反复复缠绕。

他下定决心要保护江棠一辈子。

那几年, 江棠在他眼中就像一朵盛开的但随时都有可能凋零的花。

他爱她,想要保护她。

可这让江棠不再鲜活。

离奇的梦让他过度忧虑江棠的安危,但现实不是并没有像梦中那样吗?

这段时间他昏迷不醒,看到了梦中后来的事情。

他跟一个白衣道人交换。

用自己全部气运和轮回为代价, 换江棠长命百岁。

这一回的阿棠可以长命百岁了。

她也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隋琰怀中退开,江棠正色道:「日后, 是不是能有更多女子, 像我这样?」

隋琰的声音很坚定:「当然。」

前朝衡阳公主得圣宠,她曾经办过女学, 本意是要世间女子和男子一样读书明理,后来这女学却成了束缚女子的枷锁,只因当权者是男子。

若要天下女子和男子一样,并非个人能做到, 但需要有人去做, 剩下的就得交给时间。

或许要很久很久, 但总有那么一天,女子能够冲破所有桎梏,追寻她们喜欢的事物。

江棠希望从她开始, 没人再因女子为将而惊讶,没人再觉得出格。世间的女子都可以和男子一样, 做她们想做之事, 看她们想看的风景。

不久后, 上京传来了萧启安登基的消息。

至于萧启桓,勾结西羌人的事情败露,已经伏诛。

萧启安作为皇室血脉,继位名正言顺。

萧启安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宁国推行一夫一妻制,他作为天下表率, 后宫只有结发妻子梁皎月一人。

至于萧启桓后宫的女子, 则尽数遣散归家。

皇后梁皎月身为天下女子表率,于上京城内开办女子学府, 并严禁教授女则、女训, 所有女子皆可同男子一样读书明理。

萧启安更是开了女子为官之先例, 天下女子皆可凭借才能入朝为官。

高高的城墙上,江棠和隋琰并肩而立。

火红的夕阳下,远处是广阔无垠的沙漠, 近处是沉浸在战事休止的喜悦里的环州百姓和将士。

大漠黄沙,初看时觉得壮丽, 看久了不免感到荒芜。

半点没有上京城繁华。

可就是江棠这个生在上京的姑娘,从初到西北的不适应, 到后来爱上了这片土地,小小的她悄悄在心里许愿, 希望西北的百姓可以和上京城的百姓一样安居乐业。

隋琰牵起江棠的手,和她走下城墙,二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收复肃庆环三州是足以写进史书的毕生荣耀。

江棠的名字会留在宁史中, 被后人铭记。

什么女配,她江棠,从来都不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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