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怕我爹造反,把我扣在京城。

说让我给他当儿媳妇。

一晃十三年。

皇帝三个儿子,娶了八个儿媳妇。

却不要脸地跑来跟我说,「朕这三个儿子随你挑一个。」

其实我一个都不打算挑。

但我爹急了。

他着急忙慌卸甲辞官,还说给我相了个老实人。

皇帝龙颜大悦,放了我。

我离京那天,我爹派老实人来接我。

可刚出城门,就被皇帝三个儿子轮番堵住。

「这就是你爹说的老实人?」

「他老实不老实你不清楚?」

嘁。

能一挑三的人,怎么不是老实人。

1

皇帝这一次没召我进宫。

他主动来找我的。

但我不在。

我到景煊的皇子府里喝纳妾的喜酒来了。

景煊这两年一共纳了三房妾室。

每一个都是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抬进皇子府的。

但眼前这个最受宠。

单是身上穿的喜服,就让景煊砸了不少银子。

绣娘也是京城最顶顶有名的。

酒过三巡。

该走的都走了。

新娘子顶着喜帕冲到前厅,非要听我祝他们两个百年好合。

嘿。

我乐了。

我祝他们,「早生贵子,生八个儿子。」

新娘子脸唰地一红,「那就借郡主吉言了。」

我咂了咂舌。

不愧是香楼里的清倌名角儿。

声音柔得像水一样。

「客气客……」

我大手一挥,话都没说完,景煊突然冲出来把新娘子挡在自己身后。

「崔清宜!你故意的是不是!」

ṱúₖ「你明知道没娶正妻之前不允许有子嗣!非要羞辱莺莺一番才肯罢休么!」

这就是皇上的第三个儿子。

神叨叨的。

2

我离开三皇子府时,景煊已经抱着莺莺洞房去了。

苏公公离着大老远就朝我甩袖子,「郡主!郡主!看这儿!」

苏公公伺候了两代帝王。

挺大岁数的。

他蹦起来的时候,我的心都跟着颤悠。

「哎呦,小祖宗!」

「皇上去您府里,可等您了半个时辰呢!」

哦嚯。

出门的时候嫌麻烦。

没带丫鬟小厮,也没说自己去哪儿,溜达着就出来了。

「在里面?心情如何?」

我干笑了一声,用手指了指紧闭的轿帘。

苏公公笑得慈眉善目。

他越这样,我头皮越是发紧。

「行了,崔丫头,进来。」

皇帝发话了。

我垂着头,屁滚尿流地上了皇家豪华马车。

「皇……」

我行了一半礼,就被叫停了。

「行了,坐吧。」

「你爹来信了,想让你去边关。」

皇帝顿了顿,盯着我的脸看。

这些年,这老头儿没事儿就把我喊进宫里试探试探,我挺习惯的。

但这次……

「这次朕亲自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朕这三个儿子随你挑。」

言外之意。

去边关,是万万不可能。

这就是有三个儿子的皇帝。

坏得很。

3

我爹是大将军。

几十万兵权都在他手里。

当年先祖曾陪着先祖皇帝开疆拓土,封了异姓王。

爵位一直世袭到了我这儿。

我四岁那年。

边关一直被外敌骚扰。

我爹奉命带兵压阵,一守就是十三年。

我爹想带我走的。

皇帝不让,把我扣在了京城。

他当着百官的面信誓旦旦。

「崔将军替朕、替黎民百姓守江山,朕一定会好好照顾崔丫头。」

「什么太子妃皇子妃,崔丫头喜欢哪个就当哪个。」

对。

就是这句话。

悬在我头上十三年。

也悬在皇帝三个儿子头上十三年。

所有人都说,我嫁给谁,谁就是太子。

那三个儿子也这么觉得。

不是。

是那三个皇子。

我抿了抿唇,盯着自己胸前挂着的玉坠看。

玉坠是我娘留给我的。

她走的那年跟我说,「等我们清宜长大了要嫁人了,娘就回来了。」

那年我三岁。

其实我挺盼着成婚的。

我想我娘了。

也想我爹。

4

皇帝走了。

临走时,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七日内给朕回复,到底想嫁给谁。」

「你和朕三个儿子从小一起长大,总能挑出一个。」

我默了默。

刚刚喝的喜酒一下子就不上头了。

无趣。

真无趣。

苏公公偷偷劝我,ṭû⁶「三皇子是顽劣了些,但二皇子总是向着您的,或者大皇子……」

「苏公公,我好好想想。」

是得好好想想。

想想对策。

说实话。

皇帝那三个儿子,我一个都不想挑。

我娘说,「若是为了见我,随便将自己嫁了,我就不回来了。」

其实我想过。

我娘根本不知道我是不是随便将自己嫁了。

但我不想骗我娘。

我在外面转了会儿,才慢悠悠回将军府。

街上没什么人,打更的动静一声比一声清楚。

爹给皇帝写信,也给我写了。

他问我过得好不好,胖没胖。

还问我皇帝那三个儿子哪个对我最好。

回信的纸摆在桌上。

我迟迟不知道怎么落笔。

哪个都对我好Ṭü₄,又都对我不好。

但我知道。

我爹也想我娘了。

5

距回复皇帝还剩下六日。

我去找了趟二皇子。

苏公公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

皇帝放个屁,他都能听出个意思来。

二皇子,景灿。

是三个皇子里娶得最少的。

去年他出门游历,回来时țű₉身边多了个姑娘。

打眼看上去,挺像我娘说的侠女。

她穿了一身紫色长袍。

我有些好奇,多看了几眼。

景灿却皱着眉,「崔清宜,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不过是把思婉当作妹妹,你用不着多想。」

啊?

我没多想啊。

结果我还没说话,江思婉就先嗤了一声。

「景灿,我跟你回来不是听你哄这个妹妹那个妹妹的,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嗐。

我深吸了一口气。

做足准备,才慢吞吞踏进景灿的二皇子府里。

景灿不在。

江思婉在院子里耍剑花。

看到我,她收回剑,语气不太好,「你来干什么?」

我懒得同她说,转身要走。

江思婉的剑却突然刺了过来。

我一边躲,一边抽出腰间的软鞭。

鞭子还没挥起来,江思婉就栽了下去。

景灿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疼。

「崔清宜!你在干什么!」

「思婉不过是同你闹着玩,你也不必用鞭子吧!」

这就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

眼瞎瞎的。

6

我收了鞭子,去找大皇子。

大皇子,景煜。

三个皇子里娶得最多的。

比我大七岁。

我被扣在京城的第一年,不太适应。

皇帝让我住在了宫里。

和他三个儿子朝夕相处。

景灿、景煊总是嘲笑我,「一点也不像大将军的女儿,娇滴滴的!」

我是女孩。

才四五岁。

我娇一点儿没问题吧。

但景煜总是会替我出头,哄我,「妹妹不哭,大哥哥帮你教训他们。」

我刚到大皇子府门口,就有人出来迎我。

「郡主。」

「殿下已经在等您了。」

我点头。

还没到前厅就听到景煜在端水。

「好看,都好看。」

「都有,都有。」

景煜这四房,两个侧妃,两个妾室。

个个家族显赫。

他一个都不得罪。

我爹说,大皇子看上去挺有仁德之心。

又说仁德难帝王。

帝不帝王不王的,我不关心。

景煜看到我,起身迎过来。

「清宜妹妹。」

「快来,这是子舒亲手做的桃花酥,快尝尝。」

桃花酥。

我昨日才在府里念叨过。

我收回思绪,赞叹了一句,「子舒姐姐手真巧。」

我离开时,景煜特意让人送我。

这就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

装装的。

7

距回复皇帝还剩下三日。

我给我爹回的信快马加鞭送了过去。

我本是想和他商量,干脆我把他三个儿子都打一顿。

我胡说的。

我爹在钦天监有旧识。

这么多年,皇帝也没合过我的八字。

我知道他并不想让我做他儿媳妇,但找不到合适的台阶。

我等啊等。

没等来钦天监说我命带孤鸾,等来了我爹卸甲辞官。

几十万大军。

他说不要就不要。

我又气又急。

我爹一辈子在军营里。

他舍不得的不是兵权,也不是威风凛凛护国大将军的名号。

而是他那一身穿了几十年的铁皮。

没一会儿。

皇帝就把我召进了宫。

他三个儿子都在,站在一侧,盯着我。

皇帝问我:「崔丫头,朕让你从他们三人中选一个,你选谁?」

我垂着头:「臣女不选。」

「为何不选?」

不是皇帝问我。

是皇帝那三个儿子异口同声。

我默不作声,懒得搭理他们。

皇帝却大笑了一声,然后把他三个儿子都轰了出去。

8

我爹交兵权。

皇帝高兴得合不拢嘴。

他从高位上走下来,凑近我。

「崔丫头,你是朕看着长大的。」

「朕已然把你当做半个女儿,这样吧,朕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嘁。

说这些。

这么多年。

说到底就是怕我爹拥兵自重、自立为王造反。

现在我爹不要兵权了,也不要爵位了,可给他高兴坏了。

我娘说的没错。

天底下的皇帝一个样。

我盯着鞋尖尖,可不敢顺着他的梯子往上爬,「皇上,臣女没什么要求。」

皇帝更乐了。

他把我爹的折子拿给我看。

「你爹埋怨我呢,不跟朕说就给你安排了桩婚事。」

「也是怪朕那三个儿子不争气。」

也不是不争气。

是当皇子的多多少少都有点性格缺陷。

就拿大皇子来说……

诶?

不是?给谁安排婚事?

我脑子还没转过来,皇帝就已经蹬蹬蹬坐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敢把朕早就定好的儿媳许给别人,崔靖川真不怕朕给他定个欺君之罪!」

你看看。

伴君如伴虎。

幸亏我反应快,屁滚尿流地跪在了地上。

9

我爹说他给我相了个老实人。

皇帝卖关子。

我爹也没跟我通气,只说三日后让他来接我。

「我爹不回来吗?」

「不需要回京述职,来看看我吗?」

我爬到树上坐着。

从宫里出来后,我就把丫鬟小厮都放了出去。

还了身契,给了银子。

眼下只留了跟着我爹好多年的陈伯。

如果不是他从前打仗伤了腿,估计十三年前也跟着我爹去边关了。

陈伯生怕我从树上掉下来,「小小姐你赶紧下来,外面好多事儿等您处理呢。」

哪有什么事。

不过就是小时候在宫里,景煊骗我爬到树上就能看见我爹。

我吭哧吭哧爬上去,没站稳就摔了下来。

好了以后再也不敢往高处去。

「陈伯。」

「今天谁来找我都不见。」

我从树上跳下来,陈伯「哎呦」了一声。

陈伯说我爹先去了江南。

等他都安顿好,我们差不多也就到了。

我爹哪有什么好安顿的。

江南的宅子是我爹娘成亲那年就置办了的。

我娘留下来的东西也早就搬了过去。

他就是想我娘,睹宅思人去了。

10

将军府挺大的。

东西也多。

陈伯把库房里没用的都捡进了箱子里。

为了让皇帝放心。

我爹辞官还乡的折子上特地写了,府里的玩意儿除了我想留下的,都充进国库里。

皇帝高兴。

连带着欺君之罪都不治了。

他感慨了一会儿,才让苏公公派几个人过来抬箱子。

我靠在贵妃榻上。

听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有些出神。

以至于景煊突然推门进来,吓得我一激灵。

「崔清宜!」

「你是打算把我这十几年送你的生辰礼都充进国库去?」

我回过神,皱着眉剜了他一眼。

「景煊,这是我的闺房,不是你的皇子府。」

景煊大剌剌往我面前一坐。

这些年他才不管闺不闺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少人都说。

我和景煊像对欢喜冤家。

甚至把大位的宝押在他身上。

「崔ţũ₉清宜,少跟我来这套。」

「你爹辞官是你爹的事,你扔我的东西算怎么回事?」

景煊从来都是这样。

他是三个皇子里最无理专制的。

东西是他送我的。

却是我随意处置不得的。

11

那次我从树上摔下来以后。

我爹火急火燎上了折子,让陈伯把我带回将军府养着。

皇帝自知理亏。

不仅同意了,还把景煊发配到将军府。

给我当小厮当了一个月。

说是小厮。

其实比我还像将军府的主子。

吆五喝六的。

还塞进来了五六个厨子。

也是那个时候,养成了他现在这个随意进出的毛病。

我懒得和他争执。

这么多年的生辰,我爹只在我及笄那年回来了。

爹娘不在。

我不愿意过生辰。

只有景煊,年年要送。

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古玩字画、刀剑棍棒。

他不管我喜不喜欢、缺不缺,一股脑儿地往库里塞。

我没告诉他。

我其实挺有钱的,不缺这些。

「就你来了?」

「大哥哥和景灿来了吗?」

我起身。

站在门口,视线往外面扫了几圈。

大皇子景煜和景灿一母同胞,都是正统所出。

但景煊的母妃最受宠。

所以皇帝纵着他,惯着他。

不然怎么可能让他大摇大摆地把莺莺抬进府呢。

听到我问,景煊冷哼了一声。

我深深叹口气。

得。

都来了。

12

我到前厅时。

陈伯正在费尽口舌。

「两位殿下,我家小小姐真的不方便,您们看看要不先回去。」

景煊走在我身侧,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的院墙比旁的都砌得高些。

我娘叮嘱的。

在墙头上竖了许多枪头,扎人得很。

我觑了一眼景煊。

视线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就被景煊打断。

「钻狗洞怎么了,你没钻过?」

没钻过。

算了。

我喊了声陈伯,让他先去忙。

看到我,景灿把头转向一边,说不出什么语气。

「不就是去趟江南,犯得着连宅子都不要吗。」

「往后要是再回来,总不能住客栈吧。」

我抿了抿唇。

差点忘了。

他们肯定也知道了我要去江南的消息。

从宫里回来后。

除了把府里的人遣散以外,我让陈伯把将军府这套宅子也拿去卖了。

牙人说下家已经谈好了。

只等我们走的那日,一起去官衙签红契。

「二哥哥不是总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这些拖累人的就不留着了。」

「对了,前几日江姑娘手心的伤可好了?」

那日但凡景灿晚来一会儿。

江思婉手心擦破的伤口可能就已经愈合了。

13

景灿被我问得一噎。

他手忙脚乱地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又被呛到。

咳得满脸通红。

从前没有江思婉时,景灿也总与我针锋相对。

刚开始,我并不理解。

皇帝说,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景灿是三人里长得最好看的。

但其实我听到了。

皇后把他和大皇子景煜叫到了一处。

「崔家那丫头性子直率单纯,是招人喜欢,但崔靖川的兵权一日在手里,你们就不要与她过分亲近。」

那日,我趴在后花园的树上看小人书。

皇后和她两个儿子的谆谆教诲,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别当靶子。

什么收回兵权是迟早的事。

我一点儿也不恼。

他们忌惮我爹,所以扣着我。

只要我还在京城,我爹就安然无虞。

后来景灿总是与我对着干。

事后又偷偷让小厮来送东西,再解释一句,「我家殿下是同郡主闹着玩的。」

我家库房的另外一半是景ƭü₂灿塞的。

景灿止住咳。

把视线转移到一直不说话的景煜身上。

「大哥,崔清宜一向听你的话,你跟她说。」

14

被突然点名,景煜登时正了正神。

他把目光挪到我脸上,缓缓开口。

「清宜妹妹。」

「父皇那日问你选谁,你可选了?」

我本以为景煜要与我周旋几个回合,但没想到这次问得如此直接。

想来也是。

毕竟我爹把兵权交了。

我若选了谁,那才真的是无缘大位了。

呐。

其实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藏着掖着这么多年,在我的府里更是不知道塞了多少眼线。

我爹说景煜仁德,我却不觉得。

否则那日怎么我刚到大皇子府就有人来迎我,景煜的侧妃怎么就刚巧做了桃花酥。

但我挺意外的。

皇帝竟然不和他们说我爹给我相了个老实人。

想了想,又不意外。

皇帝现在生龙活虎,肯定不想看到自己儿子摩拳擦掌地想要皇位。

谁问谁倒霉。

现在他们三个说不定以为我选的那位要跟着我下江南,落个封地封王的结局。

就像皇后说的。

蹦跶得最欢实的,越没可能。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景煊。

这几年他虽然纳了三房妾室,但总是在我面前念叨「正妻」两个字。

幸亏贵妃得宠。

不然真的要吐血。

当然了。

贵妃娘家底蕴深厚,百年世家难倒得很。

15

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竟然觉得我选的人是景煊。

我越说「谁都没选」,他们越不信。

我在绣坊时,不少世家夫人都在议论。

我盯着手上绣的纹样,忍不住腹诽,就因为我在三个人里多看了他一眼?

皇帝说我爹把婚期定在了下月十五。

喜服什么的自己绣肯定是来不及。

当然。

来得及我也不会绣。

我下了定金。

掌柜问我,喜服到时候送到哪儿。

我还没出声。

景煊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到日子自然会有人来取。」

啊?

不是。

景煊不会也以为我选的他吧。

我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和掌柜重复了一遍:「到日子我自会派人来取。」

景煊一路跟着我。

我没搭理他,一直走到香楼才停住。

今日香楼花魁以诗会友。

我特意来瞧瞧。

从前那谁在的时候,他总带我进去。

现在景煊却拉着我,不让我进。

还义正辞严,「崔清宜!你知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常客咧!

好在我在绣坊时偷偷使了眼色,让陈伯差人去喊莺莺。

景煊不知道。

其实我和莺莺挺熟的。

祝他们生儿子也是认真的。

16

我在香楼常年包了个雅间。

刚到门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看向一路引我上来的女子,「绮梦姐姐,谁在里面?」

绮梦是香楼的东家。

明面上的。

她浅笑着,「小小姐进去就知道了。」

卖关子。

一个两个都卖关子。

推开门。

月麟香扑鼻而来。

我又惊又喜,「君枕弦!」

没错。

就是君枕弦。

他就是那个总带我来香楼的人。

前几年,他主动离京。

皇帝假惺惺地挽留了几句,结果他刚走,皇帝就收了君家在京城的宅子。

是以,他一次都没回来。

现在竟然突然出现。

君枕弦摇着扇子,笑得不羁,「郡主,别来无恙。」

装!

什么别来无恙,打一架再说。

我兴奋地抽出软鞭,刚用力甩出去,门就从外被踹开。

砰的一声。

我下意识收回鞭子,力道却难以收回。

君枕弦不要脸。

说好一起菜菜的,他却变厉害了。

他攥住鞭子,把我揽进怀里时,景灿和景煜刚好进来。

完了。

这下说不清楚了。

不对。

这下说不定说得清楚了。

17

景灿脸黑得要死。

他瞪着君枕弦,咬牙切齿。

「你回来干什么?」

「不是,你在干什么!快放开崔清宜!」

君枕弦的手微微松开。

我的心跳得出奇的快。

我定了定神,一定是被景灿吼的。

君枕弦轻笑了声,「二殿下,我记得皇上没说我不能回来。」

君枕弦是君家最后的血脉。

当年陪先祖皇帝开疆拓土的,不止我们崔氏。

后来君枕弦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

就留了这么一根独苗。

景煜清了清嗓子,有些冠冕堂皇。

「世子,哦不对,该称呼郡王了。」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撇撇嘴。

后来的整场以诗会友,我是一句都没听上。

连雅间都没出得去。

君枕弦和皇帝三个儿子不对付。

从小就不对付。

明明三个养在宫里,一个养在宫外,愣是一见面就打得天翻地覆。

我夹在中间,生怕他们动起手。

君枕弦不菜了。

我怕景灿拎不清。

毕竟皇后最疼她的小儿子。

不像君枕弦。

18

景煊摆平莺莺赶到香楼时。

我们已经从后门出来了。

景煜要求的Ţű₍。

说我堂堂郡主,出入香楼不成体统。

我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景煊。

得,他们皇家人出入就成体统。

要不是莺莺实在是喜欢景煊,景煊对莺莺又确实上心。

我打死都不同意这桩婚事。

嘿嘿。

但景煊不知道。

我靠着君枕弦站了站,「一会儿去我府上,空的厢房多。」

君枕弦说是郡王,实际是虚封。

当然呢。

君枕弦有钱。

他在京城那些年荒诞挥霍,银子像水一样往外流。

但我清楚。

他偷偷地富得流油。

我只是实在想和他切磋切磋。

这次他回来不知道要待上几日,而我明日辰时就要走。

君枕弦点头。

景煊却不允了,故意呛声。

「好歹是个郡王,连住宿客栈的银子都没有吗?」

「实在不行,本皇子借你。」

这次回来,君枕弦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若是从前,他早就揍景煊了。

现在Ťú³却主动搭腔。

「君某和郡主自幼便关系匪浅,就不劳三殿下费心了。」

「听说君某不在的这几年,三位殿下都抱得了美人归,君某在此恭喜三位殿下。」

19

行。

君枕弦行。

我忍着笑,和君枕弦一起回的将军府。

挺有排场的。

三个皇子跟在我们两个后面,晚上巡逻的兵丁都绕着道走。

「君枕弦,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声。」

我动了动唇。

与他并肩走时才惊觉,这家伙背着我又偷偷长高了不少。

君枕弦淡淡回应我,「你说。」

听我娘说。

我刚出生没多久,君枕弦就抱过我。

他比我大三岁。

我三岁那年,君枕弦的父母相继离世。

我娘把君枕弦接到了将军府。

后来我娘离开,君枕弦在将军府陪了我整整一年,直到我爹去边关。

我被皇帝接进宫以后,君枕弦就回了郡王府。

阖府上下没几个人。

君枕弦基本没有机会进宫看我。

我被陈伯领回将军府以后,景灿、景煊又总是来找我。

他们来,君枕弦就不来。

他们不来,还派人盯着君枕弦,不想让他来。

那个狗洞是君枕弦用的。

他不在的这几年,我还挺想他的。

我顿了顿,「明日我就要去江南了,下月十五……成婚。」

不知道为什么。

和他说起成婚这件事,心里涩涩的。

我仰头,盯着君枕弦的侧脸,「君枕弦,我成婚,你会来吗?」

20

君枕弦没进将军府。

他站在门口,定住脚步,「进去吧,明日我来接你。」

啊?

我一愣。

谁来接我?明日来接谁?

君枕弦低笑一声,扫了一眼把我们几乎团团围住的三位皇子。

「现在皇子可真好当。」

「闲得发慌的话可以出去转转,不行就去种种地插插秧。」

我被君枕弦的话逗得扑哧笑出声来。

景煊最沉不住气。

「君枕弦,既然你今日三番两次挑衅本皇子,就别怪本皇子动手!」

话没说完。

景煊的拳头就扫了过来。

算了。

我主动往后退了退。

就景煊那三脚猫的功夫,君枕弦还能吃亏不成?

站累了。

我干脆坐在了石阶上。

君枕弦故意藏拙,还是逼得景煊节节败退。

拎不清。

真拎不清。

景煜坐在我身侧,突然说:「其实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娶我?

我赶紧出声打断他:「大哥哥,其实我爹给我相了个老实人,明日他就来接我去江南啦。」

这话如果是景灿或景煊说,我多少会信一些。

但景煜说。

我不信。

21

眨眼的功夫。

景灿也加入了战局。

明知道君枕弦在隐藏实力,我的心还是莫名被提起。

「谁在那儿!」

「都在干什么!住手!」

巡夜的兵丁听到动静,迅速冲了过来。

君枕弦停下来。

景煊和景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景煜深深看了我一眼,才拿出令牌。

兵丁撤走后,君枕弦也走了。

临走时,他又重复了一遍,「明日我来接你。」

景煊瞪着君枕弦的背影,「崔清宜,我明日就去找父皇说,我陪你去江南。」

不用我回复他。

莺莺赶来,扯着景煊的领子就走了。

只剩下景煜和景灿。

景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刚刚听你和大哥说,是崔将军给你定下的婚事,可是你自愿的?」

我毫不犹豫,「是。」

陈伯来开门时。

景煜也拉着景灿走了。

可我刚进院不久。

景灿就从狗洞钻了进来。

我吓得差点抽出鞭子,「二哥哥!你疯了!」

他支支吾吾。

「江思婉跟我说她能制火器,我娶她是为了她手中的制器图。」

「崔清宜,只要你同意,我可以……」

可以个屁!

我把景灿连推带轰塞回了狗洞里。

「二哥哥,我成婚那日若你能来,我请你喝我亲自酿的梅子酒。」

22

我一夜没睡。

卯时刚过,我就匆匆到了前厅。

陈伯说马车已经候在门口。

这次去江南,要带的东西并不多。

最最重要的就是我娘每年送给我的生辰礼。

我娘走了十四年,却像没走一样。

她给我写了满满一箱子的信笺。

每三月一封。

信笺和生辰礼都是让绮梦姐姐转交与我。

香楼背后的东家是我娘。

所以绮梦姐姐才唤我「小小姐」。

我娘像神仙一样。

她总是能料到我遇到了什么事,在信里教了我许多。

下月十五。

我娘就回来了。

我出门时,君枕弦已经到了。

他牵着马,一双桃花眼盈满了笑意。

从前我总觉得他笑得浪荡,盯着看许久都不觉得什么。

现在看一眼,竟然慌得垂下头。

陈伯笑得开心。

君枕弦扶着我,与我一同坐进马车。

马车晃啊晃的。

叫我晕得不敢抬头。

君枕弦弯唇笑了笑,「怎么今日不敢看我?」

笑话。

我怎么可能不敢看他。

我猛地抬头,又一次撞进他含笑的桃花眼里。

「所以你知道下月十五……」

「我知道!」

23

将军府的红契过好之后,我们才出的城门。

我并不关心谁买的宅子。

所以陈伯站在马车外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听清。

君枕弦掀起帘子,吩咐了声,「出发吧。」

只是马车还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

陈伯解释,「小小姐,是三皇子。」

景煊一个人出城的。

他挡住马车,说话的语调一声比一声高。

「崔清宜!」

「你未来夫婿呢!让他出来给我瞧瞧!」

好在我习惯了景煊的无理蛮横。

君枕弦更是。

我只掀起帘子的一角,就看见景煊怅然若失又趾高气扬的脸。

不得已。

我又把昨夜和景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三殿下若是想见,不若下月十五,今日着急赶路不方便。」

景煊的马横在官道上,挡住了我们往前的路。

景煊的话音刚落。

后方又响起景灿的声音。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我们与崔清宜多年情谊,如今她去江南,我们总是不放心的。」

「不若阁下出来,与我们打上一个招呼。」

我皱皱眉。

陈伯说,景灿的马也横在官道上,挡住了我们往后的路。

以至于景煜的声音响起时。

我淡然了。

「清宜妹妹,可否让我们见见你未来夫婿?」

24

见见见。

见就见。

迟早都要知道。

我干脆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君枕弦跟着下来,无奈地笑了笑,「三位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君枕弦有多和煦,景煊就有多震惊。

「崔清宜!」

「这就是你爹说的老实人!他老实不老实你还不清楚吗!」

「崔清宜!你疯了!」

耳朵痛。

真的好痛。

景灿和景煜闻声也赶了过来。

偏偏君枕弦继续搭腔,「君某为何不是老实人?」

我扶额。

打一架吧。

快打一架吧。

我扯着陈伯往后退了退,闭上眼,在心里开始默念三个数。

陈伯出声提醒我,「小小姐,别数了,已经打起来了。」

好在这个时辰官道上没什么人。

我干脆爬上了马车。

君枕弦挥霍无度的那几年,不少官员弹劾他。

说他辱了将门之风。

但君枕弦越这样,皇帝才越放心。

就像我爹这么多年只娶了我娘,只生了我一个一样。

那段时间君枕弦几乎夜夜流连香楼。

京中的妇人都用他做反面例子教育自家的孩子。

「可千万别学君家那纨绔。」

25

看到景灿景煊鼻青脸肿、唇角带血,我就知道君枕弦打爽了。

景煜一如既往地作壁上观。

当然了。

如果他出手,下场也会是一样的。

我「嘁」了一声。

能一挑三的人,怎么不是老实人呢。

「君枕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大哥哥,我们先告辞了。」

我朝景煜点了点头。

我和君枕弦的婚事,皇帝已经同意了。

他们三个闹不出什么花来。

我们走时,景煊、景灿硬是给我添了辆马车。

装了满满当当的贵重东西。

哎。

这俩傻子。

后来的一路,还算平静。

我们到江南那日,阴雨连绵的天气突然放晴。

我爹早早就等在进城的官道上。

多年未见。

我爹的两鬓竟早已斑白。

看到我,他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幸好我主动,扑进他怀里就是一通哭。

君枕弦轻咳了声,「伯父,我们先进城吧。」

我一噎。

回头偷偷瞪了一眼君枕弦。

26

江南的宅院不大。

我娘不喜有下人伺候,前前后后就几个洒扫的丫鬟和看门的小厮。

君枕弦送我们到门口就停下了。

他说改日再来拜访。

可我家一墙之隔的宅院牌匾上大大地写了两个字——君府。

晚上。

我爹拉着我说了许久的话。

我娘给我留的信,他一字一字地看着,用手轻抚着。

眼睛一瞬都舍不得移开。

我娘写的字与我们写的并不同。

我爹读得懂。

我也能。

我娘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

她说她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未来。

她走的时候,我才三岁。

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她说,她完成了攻略任务,该回去了。

我娘给我留的信笺里说,像她那样的攻略者有许多,大多都选择了留下。

可她不能。

我娘说,她可以用积分兑换药物。

她们那个世界发生了很大规模的病毒感染,死了很多人。

像我们这个世界的瘟疫一样。

我不太懂什么是积分。

但我一点儿都不怨我娘。

我爹也是。

我爹喝得有些醉。

他抱着我娘还在时埋在地里的酒坛子,不肯撒手。

「你娘有她要完成的事,办完了就回来了。」

「你娘肯定会回来的。」

27

君枕弦第二日一早就来了。

他和我爹在前厅交谈。

我把宅子前前后后都转了一遍。

我的院子里做了一个好大的秋千,和京城将军府里的一模一样。

还栽了一棵好大的梅子树。

我爹说:「都是淮弦安排的。」

君枕弦。

字淮弦。

我愣了个神而已,脸就变得烫烫的。

君枕弦说带我出去转转。

他离开京城那几年。

去了趟边关后,就直接在江南落了脚。

江南的小桥流水,诗情画意。

我娘在信里说,她在她那个世界就是江南人。

所以她和我爹成婚那年,我爹马不停蹄地在江南置办了宅院。

一路上,君枕弦给我介绍了不少江南独有的东西。

到一家布庄时,他停了下来。

拉着我进去。

江南的刺绣最是出名。

他让店里的小二只管拿贵的好的出来。

一会儿功夫,钱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我咂了咂舌。

我娘留给我的那些店每年利润已经很多。

「君枕弦,你不会是开钱庄的吧?」

我半开玩笑。

君枕弦的手却一顿。

好好好。

我再也不说我有钱了。

28

我爹说君枕弦是我娘给我选的。

我就说我娘像神仙一样。

君枕弦把他娘的镯子递给我时,我有些面红耳赤。

我紧张,他比我还紧张。

「崔清宜,我……」

算了。

我接过来,直接套在了腕上。

「别我了, 娶我要八十八抬聘礼,没问题吧?」

「没问题。」

「成婚以后, 我说往东你就不准往西,没问题吧?」

「没问题。」

「那......」

「没问题。」

君枕弦一股脑儿地没问题。

我干脆收了声音, 盯着他越来越红的耳尖。

就挺奇妙的。

那么乖张的一个人, 现在垂着头,乖得要死。

我想了想。

把我娘留给我的玉坠解了下来, 递给他。

「君枕弦。」

「这是我娘给我的, 你好好保管。」

29

我的喜服是景煊送来的。

他出现时,君枕弦登时炸了毛。

他站在我家门口,拦住景煊:「你来干什么?」

「送喜服!」

景煊咬牙切齿。

我出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

「三......哥哥?」

景煊笑了笑,指了指他身后的马车。

车帘被掀起, 景灿也在。

君枕弦更毛了。

一直到晚膳。

君枕弦都黑着张脸。

因为景煊又给我带来了几个厨子。

「他们都是当初在将军府的, 江南菜系浓甜清淡, 崔清宜我怕你吃不惯。」

「我夫人吃得惯,很吃得惯。」

君枕弦突然叫我「夫人」。

我脚下一滑, 差点没站稳。

景煊、景灿比我反应还激烈。

「君枕弦!只要十五那日没到, 你就有可能娶不到崔清宜!」

「你放屁!」

「打一架!」

「打就打!」

我刚张罗着陈伯把院子里酿的酒挖出来,就躲到了一边。

我爹赶过来时, 他们三个打得正激烈。

「这是?」

「日常切磋。」

「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爹说得对, 咱喝酒,别管他们。」

30

君枕弦备了一百八十八抬聘礼。

他让仪仗队绕着城里转了一圈, 才送进我家。

我觉得他过于高调。

他却说,「反正都盯着呢, 高调点儿也无妨。」

的确。

也是。

皇帝不知道派了多少人盯着我们。

随便他去。

但有个好消息。

我娘昨日夜里回来了。

无声无息。

君枕弦是在正式下聘拜访我爹时,看见的我娘。

他愣住。

好大一个人,眼圈突然红了。

我娘只笑着点头, 说自己没看错人。

成亲那日。

我娘亲手为我挽了发髻。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我娘说,但这些日子她都被我爹缠着。

我娘送我出嫁时和我说,「娘不回去了,往后的日子咱们慢慢说。」

拜堂时。

君枕弦当着所有人面说,他愿做崔家的上门婿。

我爹瞪大眼睛。

我娘抿唇笑。

我扯了扯手中的红绸, 其实倒也不必。

可他愿意。

那天晚上。

景煊和景灿喝了整整两坛子我酿的梅子酒。

景煜没来。

他查了我娘,查了香楼, 查了君枕弦。

只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31

成亲后第一年。

景煜被立为太子。

出了京城, 远在江南, 我们权当听个动静。

后来景煜被三立三废,没人说得清楚皇帝想干什么。

好在我们早已远离朝堂。

景煜也好。

皇帝也罢。

盯了我们几年,也就不盯了。

成亲后第三年。

我生下一个女儿。

君枕弦疼得像宝贝一样。

景煊、景灿比从前还要着魔,成日里往江南跑。

直到莺莺生下一个儿子。

景煊无意夺嫡。

贵妃弃了景煊, 练起了小小号。

至于景灿,这几年未再娶过。

江思婉消失了。

我娘说攻略失败的人会被抹杀, 再进入到下一个任务。

景灿听不懂,无所谓地笑了笑。

成亲后第五年。

我生下一对双生子。

我爹说,一个姓君,一个姓崔。

生产时很艰辛。

我娘掏出来一堆我没见过的工具。

那之后, 君枕弦再也不敢与我同房。

任我怎么勾他,他都无动于衷。

我娘早已教了我避孕的法子,可他就是不听。

天老爷!

我还年纪轻轻!

......

君枕弦憋了三日就憋不住了!

还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