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惊悚副本里的新娘。
新郎是只大公鸡。
大婚当天——
众人满宅子找：「新郎呢？新郎呢？」
笑话！能找到才怪。
看着刚煲的鸡汤，我喝得津津有味。
1
「已满 100 位玩家，《百鬼惊梦》副本正式开启！」
「三更莲开，百鬼惊梦。」
「祝各位玩家死得开心，死得痛快！」
——又是这种阴间祝福？
我揉揉眉心，红光一闪，进入这个 S 级副本。
……
我叫李可爱，是个 21 世纪的小道士。
师承浮梦山逍遥宗，擅长咒诀、符箓和召唤术。
我超能打！
连师尊都曾被我打掉两颗大牙。
为了帮师姐还债，我接受惊悚游戏的邀请，踏入了神秘的游戏空间。
赢，能获得一大笔钱。
输，自然是输掉性命。
无所谓，反正我不会输！（狡黠冷笑.jpg）
弹幕叽喳起来：
【听说谢棠的一堆粉丝进这个游戏了诶。】
【她们专门来堵李可爱的！】
谢棠是我在之前副本里认识的伙伴，长得像个小明星。
他的粉丝很疯狂。
看来这回有点儿麻烦。
2
我穿着凤冠霞帔，坐在铜镜前。
系统弹出大大的「囍」字，红字流血，滴到我脚尖，染红了绣鞋。
一见这字，好似听见唢呐声在耳边炸开！尖锐嘹亮。
我查看游戏身份，全息屏幕闪着暗红的光。
【玩家：李可爱。】
【身份：X 的新娘。】
【系统提示：明日大婚，三更切莫出门。】
听你的才怪！
另外，这个 X 是谁？我是谁的新娘？
夜半饥饿，我出门右转，拎起鸡棚里的黑毛大公鸡宰了。
汤锅里咕嘟咕嘟冒泡，鸡汤香气袅袅。
煮熟后，赶紧盛了一大碗，鲜香至极！一碗下肚，胃里暖呼呼的。
「叮——」
「系统尖叫：新郎被您煮了！新郎被您煮了！」
我一怔。
新郎是只大公鸡？天杀的系统你不早说！
无奈之下……
我赶紧又盛了一碗，快活地喝起来。
「这不能怪我。」我笑眯眯地狡辩，「谁让系统你装神弄鬼不提前告知。」
系统沉默三秒。
随即忍不住反驳：「啊啊啊啊，气煞我也！X 的身份是要你来猜的，谁知你竟把它吃了！」
「这里是惊悚游戏！和公鸡结婚惊不惊悚？和死人冥婚惊不惊悚？」
「你的一顿夜宵，让这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弹幕：【卧槽！第一次见系统说这么多话，看来气急了！】
【哈哈哈小白花作死技术一流！】
骂了我半小时后，系统摆烂了，索性放出背景信息。
孙员外的独生子因肺痨去世，年仅十七岁。
身为胡桃镇首富，孙员外不甘心儿子在地下孤零零一人。
财大气粗的他从我二大爷的外甥的姑妈的干妹妹的四舅姥爷那里买了我，给他儿子配冥婚。
——黑公鸡是痨病鬼的替身，又叫冥婚使，是神婆从上万只鸡里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我在阳间和公鸡拜完堂，会被送进坟墓活埋，和孙公子合葬。
魂魄到了阴间，就能和病公子一生一世一双鬼。
我才不干！
索性咕嘟咕嘟把这肮脏的习俗一口吞下肚。
……
天边露出鱼肚白。
外面吵吵闹闹，大呼小叫：「新郎呢？新郎呢？」
「大家快找啊，再耽搁下去就错过吉时了！」
「痨病鬼还在冥府等新娘呢，孙员外恼了就糟啦！」
我优雅地啃完最后一根鸡骨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吱呀——
我推开柴扉，看着一院子穿红戴绿的丫鬟婆子和侍从小厮，摊手道：「别找了，新郎被我吃掉了。」
我笑眯眯地指指肚子：「在这里哦～」
全体 NPC 一齐傻眼。
阴风一吹，卷起枯叶簌簌。
媒婆僵怔在原地，像被水泥糊住。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
一连说了数十声「你」，整个人卡壳了。
弹幕哄笑起来。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第一次看见 NPC 宕机！】
【哈哈哈看小白花直播不能喝水，笑喷我一电脑！】
喔喔喔——
突然！鸡鸣声响起。
天上扑棱扑棱下起一场公鸡雨。
刹那间，满院子挤满了扑棱翅膀的大公鸡，羽毛乱飞。
系统向我示威：「不信你能把它们都吃了！」
它在修正剧情，强迫我冥婚。
我扬手捏诀：「震诀，雷霆之怒！」
霎时九天之上起惊雷！
咔嚓咔嚓，一院子公鸡眨眼变成霹雳烧鸡。
所有 NPC 被吓得抱作一团，抖如筛糠，生怕我一生气把他们全劈了。
系统：「……」
我冷声道：「逼婚，是要不得的。」
弹幕担忧：【这这这咋办？】
【不冥婚，就去不了酆都鬼府。去不成酆都鬼府就不能继续游戏，小白花这回死定了！】
【小白花敢和系统拗着来？大家等着给她收尸吧！】
谁知，下一秒——
系统示弱：「由于冥婚使者被吃，原定婚礼取消。」
「新娘李可爱获得『郎君选择道具』一个，可任意更改婚配对象。稍后由 NPC 发放。」
我满意地勾唇一笑。
我的婚姻我做主！
弹幕沉默：【………………】
【系统快被小白花玩坏了！】
【岂止是系统，我都快被爱神玩坏了！亏我刚才真情实感地替她捉急！心疼我寄几～】
3
一乘喜轿把我送至渭河边。
媒婆指着掘好的坟，邀请我：「新娘子，快进去吧！再迟一刻，就要等明天了。」
她往我怀里塞了支桃花，谄媚道：「选谁当新郎，就把花送谁。」
我接过桃花，眉眼弯弯地道谢。
转身，跳进坟墓。
……
再睁眼，已到酆都。
我的着陆地点是孙府。
——毕竟，我是从孙公子的坟下来的。
孙员外不愧是胡桃镇的首富，肯定给儿子烧了不少纸钱，冥界的孙府富贵堂皇。
满月下，病公子一身血红喜服，孱弱地站在窗边。
窗外一株细柳正随风轻摆。
少年转身，拱手向我施礼：「娘子有礼，咳咳咳……」
他苍白着脸，两眼乌青，容貌俊秀。病弱的身子撑不起宽大的婚服。
一张口就咳个不停。
我掏出一粒丹药塞进他嘴里：「谁是你娘子？」
——来惊悚游戏前，我把师姐的丹房搬空了，丹药多得是。
他被我按着吞了下去，瞪大眼珠：「咳咳自然是你，爹爹烧纸时和我说的分明，今日为我送个娘子下来。」
「错了，多了个字，」我踮脚戳他脑袋，「不是『娘子』，是『娘』。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干娘，负责你的健康和功课。
「《论语》背下来了吗？《礼记》《春秋》《诗经》读熟了吗？
「没读熟还言辞轻佻，滚去读书！」
少年懵逼，哭着去了书房。
一边脚步虚浮地飘走，一边涕泪横流地嘟囔：「你才大我几岁，就当我娘？我要给爹爹托梦告状呜呜呜……」
【孙公子太可怜了，死都死了，还得学习。】
【听说过活到老，学到老，第一次见活到死，学到死……】
【听说过死了都要爱，第一次见死了都要学！】
4
想不到孙昭是个天才。
才一晚上，就把《诗经》倒背如流。若不是短命，说不定能在人间状元及第。
我考了他好几遍，一边考一边啧啧称奇。
这脑子，这记忆力！
真是个学习的好苗子。
【看小白花直播真心塞，我学习成绩还不如鬼！】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孙公子看小白花的眼神不清白。】
【是诶是诶，他总偷瞄小白花，眼神复杂。】
【不清白能怎么着？好好的一个娘子变成了娘！】
没想到鸡娃的日子一过就过了半个月，我一直在等系统发布主线任务。
系统却迟迟不来消息。
……
大清早，纸糊的太阳挂在上头，洒下朦胧天光。
鬼域的天像被雾笼着似的，不透亮，照得世界闷闷的。
「叮——」
「系统通报：恭喜全体玩家顺利进入酆都，目前死亡玩家 29 人，幸存玩家 71 人。」
存活率还挺高，多到不像 S 级副本。」
我正遐想。
系统终于发布主线任务！
「近日，酆都城中食魂鬼出没，专吃潜入城中的玩家。玩家需隐藏好身份，否则……嘻嘻。」
「全体玩家请注意！击杀食魂鬼，即可顺利返回游戏大厅。」
「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人！」
「请查收您的线索。」
一张金色纸笺飘然落下。
上书一行隽秀小楷：【东南有庙宇，恶鬼诵禅经。】
我捏住纸笺，藏进袖中。
恶鬼在东南边的庙里。
是和尚？
……
事不宜迟。
我乘鹤向东南飞去，路遇瓢泼大雨。
为避雨，恰落在一个废弃的小庙附近，庙里恰好传来诵经声……
真巧！
难道庙里诵经的就是食魂鬼？
5
不等进庙，我被几个姑娘拦住去路。
为首的是个气质凌厉的蓝发少女，她一手撑伞，一手叉腰，怒气冲冲道：「李可爱，总算逮到你了！」
「哼哼……我们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我们进游戏就是为了合法抽你！」
弹幕叫起来。
【啊啊啊这几个就是谢棠的脑残粉！】
【为首的是粉丝会副会长蓝珊珊，蓝氏集团的二小姐。】
【傻不傻啊！庙里就是食魂鬼，不抓紧杀怪，搞玩家内斗？】
【棠神是帅，但他的粉丝真是一言难尽……】
看着几个小太妹，我指指她们身后。
——几只绿毛僵尸流着口水，越蹦越近。
蓝珊珊不仅没回头，反而瞪我一眼：「干吗？怕了吧？
「要是怕了，就赶紧跪下给我们磕一个，发誓离棠棠远一点！」
「对，要发誓！如果多看棠棠一眼，就自挖双目！」
「自挖双目怎么够？你发誓如果再敢靠近棠棠，就被怪物吃掉！」
少女们哄笑起来，得意洋洋。
我叹了口气，再次指指她们身后。
——绿毛僵尸张开獠牙，正要咬断她们的脖子！
这次，她们终于回头看了。
这一看不要紧，少女们集体尖叫：「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啊！」
蓝珊珊脚一软，摔了个狗啃泥。
其他的几个……有的昏倒，有的飞快地躲到我身后，还有一个蹦到我身上，死死蒙住我的眼睛。
我眼前一黑。
幸好绿毛僵尸只是些小怪。
我随手甩出几张符箓，定住僵尸。
然后努力扒开紧紧抱住我的谢棠粉，把她从身上拽下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已经安全了，放心吧！」
蓝珊珊受了惊吓。
她蜷缩在泥地里，抱膝大哭，比滂沱大雨还哗哗不绝。
谢棠粉们纷纷跟着哭起来。
「游戏里怎么这么危险呜呜呜……」
「珊珊姐，你不是说杀怪可简单了吗？为什么一看到怪物你就腿软了啊？」
「还以为成为玩家，就能在游戏里和棠棠并肩作战呢……」
「呜呜呜惊悚游戏太可怕了，我要退出！」
「我也要退出！退出！」
可系统怎么可能让玩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小姑娘们发泄完，很快认清现实。
她们抱住我的大腿。
「求求你，带我们一起！」
「别丢下我们，以前骂你是我们不对！」
「呜呜呜可爱姐姐，求你不计前嫌！」
看到伙伴们集体倒戈。
蓝珊珊狠狠踹了下地上的雨伞，任凭大雨兜头浇下来。
她气急败坏地骂道：「区区几个僵尸，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进游戏前不是说好要给李可爱教训吗？现在只顾着抱大腿了是吧？
「就凭你们还妄想去见棠神？我要把你们开除粉籍！永远……」
话没说完，大雨冲掉了一只僵尸头上的定身符。
蓝珊珊的脖子霎时被僵尸掐住！
青灰的指尖扎入肌肤，蓝珊珊被吓得尖声惊叫！眼看獠牙就要没入她嫩白的脖颈……
——「离诀，业火焚身！」
一张红光流泻的巨大火符嗖地把僵尸卷走！
僵尸被卷到半空，不过片刻，烈火就将之焚烧成灰。
谢棠的粉丝们集体惊呆。
个个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活像刚吞了只蛤蟆。
「李、李可爱，你是人类吗？」
6
我在青云山下寻到一个废弃的木屋，暂且安顿这些姑娘。
外面雷声隆隆不断，姑娘们湿淋淋地抱作一团。
我用离诀点了把火，帮她们烘衣服。
蓝珊珊嘴巴抿成一条线，捂着脖颈上的伤，紧绷着脸。
我递给她一颗丹药，笑吟吟道：「喏，吃了吧。不吃的话染上尸毒，你也要变成僵尸了哦～」
她咬牙不理我，眼里泛着泪花，倔强得很。
我无奈，捏住她的后脑，强迫她张嘴，把丹药硬塞进她嘴里。
她吞了药，色厉内荏地瞪我一眼，随即呜呜哭起来。哭了大约两分钟，她忽然偏头别扭地对我说：「谢……谢谢你救我。」
声音细如蚊蚋。
我笑了。
向她伸出手：「既然想谢我，就把你的线索交出来。」
少女微怔，很快掏出金色纸笺。
上面写着：【东南有画坊，恶鬼摹人皮。】
其他粉丝也纷纷交出自己的线索。
【东南有高楼，恶鬼摘星辰。】
【东南有乐坊，恶鬼弹广陵。】
【东南有章台，恶鬼攀柳腰。】
【东南有酒家，恶鬼酿桂花。】
……
除了统一指明恶鬼在东南隅，其他各不相同。
这恶鬼……
干这干那，还挺忙！
我点点头，叮嘱她们收好线索，又给每人发了三张火符和三张雷符。
另外，多给蓝珊珊一张传音符，告诉她们去秋水街的孙府等我。
我还有事要办。
一见我要走，刚才还恨我不休的女孩子们，霎时眼泪汪汪。
「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呀？」
「对不起对不起，之前是我们糊涂无知，今天真的长教训了！求你别丢下我们！」
就连蓝珊珊也别扭地走到我面前，讷讷道：「我、我欠你一声对不起。你要走，我不拦你，但这声对不起我得说！」
说完，她长出一口气，像是心里痛快了。
我笑着把她的脑袋揉成鸡窝。
她横眉冷对地看着我，忍了片刻后，忽地弯下身：「揉吧揉吧，只要你能留下保护我们，我的脑袋任你搓弄。」
我：「……」
安抚她们半晌，直到滂沱大雨变成绵绵细雨，她们才信我真的有事要办。
弹幕不耐烦起来。
【小白花真是有耐心，和她们说那么多干吗！】
【就是！我一直等着看小白花打怪呢，快去庙里找食魂鬼！】
【你们怎么确定庙里的是食魂鬼？线索写得都不一样啊！】
【同问。一个线索一个样，恶鬼到底是谁……】
【等小白花去庙里就知道了！】
7
细雨绵绵，我撑着一柄油纸伞。
站在庙外，聆听经文。
恶鬼的声音极是清魅好听，他问我。
「阴雨不绝，小友何故不入我门？
「莫非是嫌弃庙小荒颓，污了小友的衣衫？」
我不再踌躇，警惕地踏进庙门。
……
昏黄的火光，缠绕的蛛丝。
湿潮的霉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
木柴被火烧得噼啪作响……
火光中，一个极俊美的僧人正笑眼弯弯地看着我。
他约莫十八九岁，身着月白僧袍，手捧一卷经文。
眼尾一点红痣，气韵灵魅。
僧人目光淡淡地在我身上一扫，风度翩翩地伸手，「请坐下烤烤火吧。」
「多谢。」我拂裙坐在干草上，添柴时故意触了下他的指尖。
刺骨的寒。
我转头看他。
妖僧亦转头看我，嘴角弯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小僧这里还有些吃食，不知姑娘是否嫌弃？」他从怀里取出两块肉干，递给我。
我挥手打掉，肉干滚落在枯草里，「出家人吃肉？」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有意挑明。
妖僧与我对视，嗤地笑了。
他笑得温柔又魅惑：「小僧早就破戒了。」
「杀生、偷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爱、嗔恨、愚痴……」
「十戒中，神隐破了可不止一样。」
他眸光蛊惑，定定地凝视着我：「雨天无趣，姑娘不妨猜猜小僧破过哪几戒？」
我别开目光，顺着血腥气，掀开佛龛下的帘幕。
好多血！
好多骨头！
「原来你真是恶鬼！」我率先出招，捏符直击他的眉心！
妖僧飞速闪身，像一缕烟似的，飘忽不定。
霎时，庙中出现许多他的幻影。一时出现，一时消散。
影影绰绰，诡谲非常。
「我虽恶，却不是鬼……」
清魅的笑声在我耳畔回荡。
我屏气凝神。
万变犹定，心怡气静。
刹那间，在无数幻影中，窥见妖僧行藏！
我凝神捏诀：「水龙吟！」
一声龙啸响起！
一条晶莹剔透的巨大水龙自我身后盘立，飞身直击我所指方位。
巨龙缠身，妖物本该伏诛。
「莲花台～」妖僧轻吟。
他身下霎时绽出一朵巨大的莲花，为他化解了攻击。
妖僧气定神闲地端坐其上，口中念念有词。
接着，无数佛珠向我袭来！
……
我俩从庙里打到庙外，又打到杏林、河川、山巅……
「姑娘，你我什么仇怨？」妖僧忍不住开口，「何故紧紧相逼？我打累了。」
「妖僧，你吃了多少玩家？」
符箓追着他不放。
「玩家？」妖僧闪躲之余眸光一亮，「玩家不曾吃过，小鱼小虾倒是吃过不少！」
「佛龛下的血是怎么回事？」我收回符箓，飞身踢了他一脚。
他握住我的脚。
趁此机会，我啪地一张符拍他脑门上，「定！」
他蓦地被定住。
我笑眯眯地拍拍手：「搞定！」
「姑娘误会了。」明明已落到我的手里，他还不疾不徐，笑意柔和地解释，「佛龛下的血是老虎的，骨头也是老虎的。」
我狐疑地看着他：「那个破庙不像常住人的样子。若你不是恶鬼，便是路人，你是谁？」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神隐，是个平平无奇的佛修。」
他忽地轻笑道：「说起玩家啊……我也是个玩家哦。」
我震惊地看着他。
雨停了，火烧云蒸腾，晚霞像烈火燃烧着半边天空。
彤彤之色映在他眼中。
目若琉璃，净无瑕秽。
8
诶～有点儿尴尬。
我和玩家大打了一架，还得意满地以为自己擒住了食魂鬼。
神隐说自己是玩家，起初我是怀疑的。
直到他说出那句话，我不得不信了他。他说……
——「李可爱，我听过你的名字。系统让你不要拐走 NPC。」
我呆住：「你怎么知道？」
神隐笑笑：「《提灯阎罗》副本，我也是通关者之一啊。」
我：「……」
脑门冒出三条黑线。
在《提灯阎罗》这个副本里，一共有九个通关者。我和我的朋友们凑齐三个，其余六个是谁我并不知道。
原来有他一个！
不过，也不怪我误会他。
这家伙玩惊悚游戏不开直播。
我和他指尖相触时看不到弹幕，我也不知道他是玩家啊！
……
我的直播间弹幕后知后觉地讨论起来。
【神隐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耳熟，是新人吗？】
【啊啊啊啊笨蛋笨蛋！新人个毛线球啊！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吗？？？】
【楼上急什么？他是谁啊？】
【你们不看游戏排行榜吗？他就是总榜排名第二的那个圣僧啊！】
【总榜排名第二的……啊啊啊啊竟然是他！】
【不能怪我们一时想不到啊，神隐大神从来不开直播，他又很少和其他玩家在游戏里碰面，我们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当然一时想不到是他……】
【啊啊啊啊竟然是神隐！我激动得当场来十个后空翻！】
【嘻嘻，我要爬墙头咯！从今天起，我是神隐大人的颜粉！】
【小白花求求你！和神隐大人一起行动，我们想多看看他！求求你！】
【同求！呜呜呜呜，第一次看到大神的真容，我太激动了！】
……
神隐出现的消息似乎传了出去。
顷刻间，我的直播间涌入大批观众。在线观看人数直逼百万。
我揉揉太阳穴：「不打不相识，不如交换一下情报？」
神隐把他的金色纸笺递给我。
——【西北有孙府，恶鬼习《诗经》。】
我毛骨悚然。
这句话直指「孙昭」！
9
夜深了。
大雾忽起，孙府在氤氲的雾气中，像一座蛛丝暗结、侵吞生魂的鬼府，阴气森森。
隔着一段距离，一簇微弱的火光在大雾里明明暗暗。
——那是病公子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等我。
他看上去魂不守舍。
我和神隐走到他面前。
孙昭被吓了一跳。
明明是在等我，可真见到我时，他的眼神却躲躲闪闪，似十分心虚。
他这副样子，更增加了我的疑心。
我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凑上去：「你怕我？」
少年被我拍得一缩。
他拨开我的手，变换神情，做了个请的手势，嘴里咬牙切齿：「你、你你你……非当我娘不可，还和妖僧蝇营狗苟！我要托梦给爹爹告状呜呜呜……」
真奇怪。
他和平时不大一样，难道他真是恶鬼？
【哈哈哈哈，怜爱了怜爱了，小公子是在吃醋？】
【恋爱脑走开！孙昭是食魂鬼，爱神和神隐大人千万当心！】
【孙昭看上去不对劲儿，难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曝光了？】
【大家都在演戏，保持着微妙的和谐……可这种脆弱的和谐一不留神就会被打破！】
【啊啊啊看得我好紧张！】
如果孙昭是食魂鬼，专吃玩家，那蓝珊珊她们……
她们来幕府找我，只怕已经……
「你问那几个姑娘啊？」孙昭用瘦削的下巴尖指指客房。
推开客房门，室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谢棠的几个粉丝睡得正香。
蓝珊珊甚至说起梦话：「棠棠……李……李……咬你！咬你！」
我心中稍安。
可下一秒，系统少见地漏夜播报。
「叮——」
「一日过去，青墨画坊，玩家曹画栋身亡；
「章台宫，玩家柳依依身亡；
「摘星楼，玩家阮诗宇身亡；
「嵇康乐坊，玩家单素琴身亡；
「甜桂酒肆，玩家许小垆身亡……
「死亡玩家 81 人，幸存玩家 19 人。
「当心！当心！食魂鬼就在你身边！」
弹幕炸了。
【啊啊啊啊，一个白天死了这么多人！】
【S 级副本，真是太恐怖了！】
【到底谁是恶鬼啊？呜呜呜我要抱着玲娜贝儿一起睡……】
【哦哦，楼上说的玲娜贝儿，我还以为是安娜贝尔……】
熟睡的蓝珊珊等人被吵醒，她们也被半夜的通报吓坏了。
少女们围住我哭哭啼啼。
这个副本叫《百鬼惊梦》，还真是让人梦中惊醒，无法安眠！
我正哄着几个姑娘。
门外，闪过一个青色的影子。
——孙昭，着青衣。
10
夜半三更。
书房里一灯如豆。
我把孙昭按在冰冷的地板上，翻身骑在他身上，质问：「你就是食魂鬼，对不对？」
少年挣扎不动，苍白的脸变成绛红色。
「你才是鬼！」他大哭起来，哭出两条瀑布：「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一登录游戏就和鬼成了亲呜呜呜……」
「恶鬼不给亲还要当我娘，强迫我学习呜呜呜！」
「你吃了我吧！」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我松开他。
他喘着粗气，揉揉酸痛的手腕。
少顷，他呆若木鸡地仰望我：「你到底吃不吃？」
接着又红了脸：「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我叹口气：「你也是玩家？干吗关闭直播间？」
我的游戏初始技能是：能看见直播间弹幕。
如果和其他玩家肢体接触，我也能看见所触碰的玩家的直播间弹幕。
可这小子关闭了直播间，我很难判断他是不是玩家。
「听说过神隐大人吗？」孙昭哼了一声，「他就从来不开直播间。他是我偶像！偶像啥样我啥样！」
我：「……」
我：「线索给我，我带你见你偶像。」
少年警惕地观察我半晌，小心翼翼地拿出金色纸笺。
皱皱巴巴一团，我将之抚熨平整。
【孙府在中央，恶鬼着红裳。】
——奇了，我就穿着红裙子！
11
砰砰砰——
天刚蒙蒙亮，孙府的大门就被人砸响。
外头吵吵嚷嚷，来者不善。
「你们孙府是不是有个长发及腰的小姑娘？」
「生着一对桃花眼，笑起来甜甜的！」
「东南有孙府，恶鬼好皮囊。」
「西南有孙府，恶鬼笑意长。」
「开门！快开门！我们来捉鬼了！」
……
系统针对我！
幸存的玩家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手里的线索，大多指向了我。
回廊处，神隐拈着佛珠，偏头看过来，「事已至此，你还不明白吗？」
风一吹，桃花簌簌落了他满怀。
我明白了。
系统给出的线索，指向的根本不是恶鬼，而是各个玩家。
目的是让玩家互生疑窦，互相残杀。
疑心生暗鬼，我们刚好一百个玩家。
副本《百鬼惊梦》中的「百鬼」就是我们自己！
神隐拂去身上的桃花瓣，笑吟吟道：「人有烦恼浊，又叫五钝惑，贪嗔痴慢疑。」
「一个疑字，便让一百个玩家，互相厮杀至十余人。」
「这个副本够得上 S+级，同类相残，真比恶鬼食人更加可怖。」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躲一躲，躲过这个白天。晚上三更莲开时，我带你逃离副本世界。」
我后退一步：「谢谢你的好意。」
但，要丢下蓝珊珊和孙昭他们不管吗？
听——
蓝珊珊率领一群谢棠粉正与来者隔门对骂。
「敢说李可爱是鬼？我看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才是鬼！」
「少来找我们可爱姐姐碰瓷，当心我们骂得你们找不到回家的路！」
「李可爱救了我们的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懂不懂？她要是鬼，早把我们吃了！」
「气死我了！拜托你们分析线索时长点脑子好不好？别被系统骗了呀！」
孙昭也弱弱地凑过去。
大喊：「李可爱把我的肺病治好了，我和她相处了半个月，她除了逼我学习，没做过其他坏事！」
「而且……她是我老婆，你们再敢对她喊打喊杀，我就揍你们！」
我：「……」
【哈哈哈，感动又好笑！】
【嗷！小白花，你赢得了黑粉的爱！】
【小白花，她们对你是真心的，千万不要丢下她们不管啊！】
【呜呜呜，至少在这个充满怀疑的世界里，她们全身心地信赖你啊！】
是啊。
在这个彼此怀疑的世界里，她们全身心地信赖着我。
我要带她们逃离这里！
……
我骑鹤飞至半空。
向所有人讲清楚我的经历和系统的阴谋。
接着，朗声道：「我不是鬼！信我者，今夜二更，孙府门口见。我和总榜排名第二的神隐大神带你们逃离副本！」
众人哗然。
神隐靠着桃树愣住，纳闷地指指自己：「？？？」
我向他狡黠一笑：「不把你推出来，没说服力呀，你是我最好的背书！」
妖僧白我一眼后，弯唇轻笑。
拂袖去，满怀桃花香。
12
三更莲开。
不是指酆都莲花塘的池中莲，而是观明山石壁上的「画中莲」。
……
夜凉如水，适合秉烛夜游。
我们一行十九人，在神隐的带领下，夜上观明山。
一路上，有人窃窃起疑。
「万一李可爱是恶鬼，半夜把咱们骗上山……」
「是啊是啊！我也好怕。」
「我也怕，可不是有神隐大人做保？」
「谁知道那个俏和尚是不是神隐大人啊，咱又没见过真人！」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
蓝珊珊气不打一处来，回头骂道：「不信就滚！本来我们也没义务救你们走！」
几人悻悻闭嘴。
可不一会儿又疑心起来，交头接耳窃窃不停。
【没救了没救了！烦死这些疑神疑鬼的家伙了，小白花独美！】
【是啊，不信还跟来干嘛！为什么世上总有这样的讨厌鬼啊！】
【呃，将心比心。如果是你在那种处境，你会不会怀疑小白花呢？我想我会的。】
【靠！本来想骂人来着，可一换位思考，我要是没有全知视角，我也会怀疑小白花的……】
【人性啊，难评！】
有人生疑，就无法破局。
《百鬼惊梦》这个副本，真正的恶鬼就是人心中的一个「疑」字。
一个络腮胡大叔挡住我的路：「姑娘，别怪叔怀疑你，我们的线索都指向你，半夜三更的你又引我们上山，实在……」
他话没说完！
我：「震诀，雷霆之怒！」
咔嚓一声天雷劈向他身后！
大叔被吓得噗通跪地：「你、你你你要干吗？」
我笑眯眯地指指他身后。
——一只山魈的焦尸躺在他身后，离他不足半米。
大叔满脸通红，窘迫之余，眼中盛满感激：「谢谢你，我、我……」
我拍拍他：「快走吧，错过今夜三更，就没有以后了。」
是的，神隐寻获的提示是：【今晚是唯一一次莲开】。
错过今夜，就完蛋了！
大叔忙不迭地点头。
妙的是，从我救了他之后，窃窃私语声消失了。
耳根清净，神清气爽。
一路上，我们又遭遇了十几次攻击，我和神隐一次次地救了众人。
大家越来越信赖我们。
我们团结互助，渐渐接近山顶了。
13
快行至画壁时，骤然起了大雾。
周遭一切隐于雾气之中。
危险，也往往隐于雾气之中。
走在我前面的神隐，忽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清魅的诡笑声。
——「李可爱，你太蠢了。你我素昧平生，就这么轻信了我吗？」
清魅的笑声在周围回荡，层层叠叠。
妖僧的幻影也在我眼前浮现，时而在这儿，时而在那儿……影影绰绰，像有千百个神隐！
「真是个傻子，今夜让你殒命在此可好？」
「「东南有庙宇，恶鬼诵禅经」，线索不是指引你找到了我吗？为何要信我的谎话？」
「我根本不是什么玩家，你触摸我时不是没看到弹幕吗？为何不相信你自己呢？」
我头脑昏沉。
身后传来谩骂声：「李可爱和妖僧是一伙的，他们都是恶鬼！」
「杀死他们！我们齐心协力杀死他们！」
刀光剑影杀过来！
神隐的颗颗佛珠也向我袭来！
弹幕焦急慌乱。
【卧槽救命！神隐大人是恶鬼！】
【完了完了，夜半上山是陷阱！小白花被瓮中捉鳖了！】
【呜呜呜怎么办啊？】
我使劲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坎诀，水结界！」
一道水润润的结界守护在我周围。
不对。
不是这样的！
我盘坐在地，持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 魄无丧倾。」
念过一遍后，我渐觉神明气轻。
抬头，看到画壁上金芒四射，一朵巨大的莲花缓缓绽放，美得难以言喻。
我起身向莲花走去，一跃跳入莲中。
……
「阿弥陀佛，」神隐伸手拉了我一把，把我拽进光里。
他饶有兴趣地凝望着我的眼睛：「幻境中你的「疑心暗鬼」是谁？」
我瞥他一眼：「你还敢问？」
回头看，其他人还在幻象中苦苦挣扎，喊打喊杀。
神隐摇摇头：「别妄想帮助他们, 在这个副本里，不破『疑』念, 迟早要死。」
「要么生, 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疑』生于己心，我们爱莫能助, 只能旁观。」
过了许久，孙昭脱离幻境, 走进光中。
一看见神隐, 孙昭就扑跪在地，「大神, 是你救了我啊！我相信你绝不会骗我，是对你的信赖让我脱身的啊！」
又过了会儿, 蓝珊珊和其他的粉丝精疲力尽地逃了进来。
「可爱姐，我就知道你不会害我们的！」蓝珊珊大哭起来, 「你救过我们一次又一次，怎么会害我们呢！」
「姐姐，我们好爱你啊呜呜呜……」
……
有人鲜血淋漓地爬进来, 逃出生天。
有人困于疑心，魂断观明山。
但也不能怪他们，在人间愿意去「信」，实在太难！
因此，「我信你」三个字, 弥足珍贵。
三更已过，清莲骤合。
凡幻境中所现之象，皆是虚妄。
番外
游戏大厅播放通报。
「《百鬼惊梦》副本已被成功通关。
「通关人数：11 人。
「游戏奖励二十万金币, 已发放到账，注意查收。」
大厅里响起叫喊声。
「麻烦让一让, 神隐大人在哪里？」
「别挤我！啊啊啊我一定要和神隐大人合影。」
「什么？你说排行第二的神隐大人出现了？在哪儿在哪儿？」
我捏着手心里的字条。
展开一看：【交个朋友如何？】
后面附上微信号和手机号。
是神隐塞给我的。
……
好啦！
我坦白。
这种攻心的副本比想象中危险多了。
幸亏我早早把『小桃枝』丢进神隐的怀里！
——那是系统给我的『郎君选择道具』。
被我砸中的人, 就是我的如意郎君。他务必遵循三不准原则：
一不准对娘子撒谎；
二不准藏私房钱；
三不准不听娘子的话。
没错，我对神隐并不真的信赖。
可，他中招了呀！
他是不能对我撒谎的！
所以……我知道他绝没骗我！
「叮——」
「玩家李可爱请查收，到账四十万金币。」
「系统提醒：『小桃枝』犹在生效, 玩家神隐在本次游戏中所获金币尽数归其娘子所有。」
一秒后，微信弹出信息。
是神隐！
【李可爱，你对我做了什么？】
-End-
知乎作者：花明爱
(已完结):YXXB8dkXmzBgLGCZe85RdCM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