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辈子带薪拉屎,这辈子病娇送纸。
如果有选择,我一定不会选择在公司卫生间看那本替身文学。
是的,我穿书了。
不是女主,不是女配,连女炮灰都算不上。
是病娇男主早死早超生的白月光,女炮灰都能打一炮再英勇就义,而我的戏份,只有 14 个字,还得算上标点符号：
宋晓晴死后,宋扬就彻底疯了。
淦！
2
「晴晴,怎么在卫生间待这么长时间,你是在躲我吗？」宋扬阴恻恻的语调从那扇玻璃门外传过来。
「啊对对对……不是……厕厕所没纸了！」
「哈,我的晴晴真可爱呢。」
「啊对对对。」
如果我有下辈子,我发誓,一定好好说话不做阴阳人。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张嘴就会说「啊对对对」啊！！！！
QTMD 的老天爷！
3
我真的很难过,
别人穿书上帝视角游戏人间,我穿书两眼一黑朝不保夕。
「所以……你这是要把我软禁吗？」
看着宋扬慢条斯理地给每一扇窗户上锁,我头皮一阵发麻,脱口而出。
嗯……这是可以问的吗？可以吗？可以吗？
「晴晴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宋扬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情,眨了眨眼。手指轻轻落在我的脖颈,带着凉意上下滑动。
「啊对对对。」我的嘴飞快道。
脑子：不要命了吗你？！闭嘴啊！
嘴：你谁？不熟！婉拒了哈。
「调皮。」宋扬摇了摇头,将手指轻轻放在我的嘴唇中间抵住,「别这样,我不喜欢。」
4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是,
宋扬做饭真的很香。
和他比起来,大学食堂就是猪食！狗都不吃！
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干饭故,两者皆可抛。
「还要再来一碗吗？」
「啊对对对。」
「晴晴很喜欢这个牛仔骨？」
「啊对对对。」
「这么好吃,晴晴应该离不开我吧？」
「啊对对对。」
「今天的菜里放了一点点助眠的东西呢,晴晴可以好好睡一觉哦。」
「……」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由衷地对大学食堂感到歉意。
吃猪食也不是不行。
5
这一晚真的是我睡得最痛苦的一晚了,
梦里我成了生产队的驴,身上绑着石磨,走了一圈又一圈,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而且,还有个巨可恶的监工,动不动就揪揪我的耳朵,拍拍我的背,根本不让人,不是,不让驴休息。
「再来一圈！」那个臭扒皮又开始说话了！
我气得大喊：「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造啊！」
我醒了。
我沉默地看着压在我胸口的脑袋。
很好,
原来你是石磨。
「晴晴？醒啦！」
宋扬笑眯眯地从我身上爬起来,一双桃花眼眨呀眨,眼尾托着一小片潮红,满脸的餍足。
我盯着他不着一缕的上半身,迟缓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谢天谢地！晚节保住了！
「哈……」宋扬轻笑,「想什么呢？我怎么会随便伤害宝贝呢？」
「啊对对对！」我疯狂地点头,贞洁就是男人最好的嫁衣！
6
他又往后靠了几分,被子随之又往下滑了几厘米。
精致流畅的肌肉,细腻柔白的皮肤……
鲜红的鼻血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落在白被罩上,好一张《雪中红梅图》！
救命啊！！！我为什么这么糗啊！！！
哪个白月光会看男人看得流鼻血啊！！！
我现在溺死在卫生间的洗脸盆里,是不是就可以穿回去了？
宋扬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好了,别洗了,脸都搓红了。」
别理我别理我别理我别理我,我马上就能换个世界生活了。
「哎呀,这个空气真是太干燥了是不是？我马上买个加湿器过来。」
「啊对对对,确实太干燥了。」
两个成年人,在汛期的 8 月,在海边的独栋。
认真讨论干燥的空气,并谨慎地选购加湿器。
7
好吧,
我承认。
对于这软禁生活,我确实没骨气地适应良好。
毕竟上辈子是个 996 在厕所摸鱼的社畜,
有个早亡的爹和早早改嫁的妈,
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在这里反倒是住大豪斯,睡大床,吃饭还有条顺盘亮的帅哥亲手送到嘴边……
我迅速沦陷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里了。
果然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宋晓晴！你要支棱起来！你要抗争！
「宋扬你给老子听好了！」
怎么回事你宋晓晴,这么小声谁能听见,气势啊！拿出来！！！
「宋扬！！你给老子听好了！！！」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嘶吼。
「晴晴？」宋扬的声音从我身后传过来。
「哈……哈……哈……好巧啊,你你你不是在书房吗？出来……出来散步啊。」
「你要我听什么。」
「啊对对对……你给我听好了！」
「我……我要点外卖！」
该死的,宋扬做饭再好吃,连着吃一个月也变成猪食食堂了。我的奶茶烧烤炸串火锅肯德基哦……妈妈想死你们了。
「可是……我不想有外人出现在我们的房子前哦。」
又来了,这吊诡的语气,忧郁的表情,小嘴一张开始作妖：
「啊对对对……嘴里说爱我,连份外卖都不舍得给我买,啊对对对,男人就是这么喜欢人的,哪天说不定咱就桥洞下面盖小被了,哎呀……摆就是了……」
宋扬咬了咬牙,气得青筋暴起,把自己手机甩给我,转身回了书房。
「点吧点吧！」
「地址！」
「澜海路鸥汀公馆 183 号！！！」
宋扬大吼,又重重摔了一下门。
啧,
不愧是富人区,
配送费 340。
8
「出来吃饭啦！」
我心满意足地往餐桌上开始陈列,
烧烤奶茶大盘鸡火锅麻辣烫肯德基……
「你是怕活不到第二天吗？」宋扬不可置信地盯着满满当当的桌子。
「啊对对对对,这就是男人的爱,吃点外卖就心疼了是吧？」
「……」
「我的意思是说,能吃是福。」
9
「都是你的,不跟你抢。」宋扬带着几分嫌弃地把肯德基全家桶往我面前推了推。
「你总是喜欢吃这些垃圾食品,拦都拦不住……」他一边唠唠叨叨一边拿着水果刀削苹果。
细细长长的苹果皮连成一圈圈长条悬在空中。
疯狂炫饭的我梗住了,
手里的鸡腿忽然就不香了。
我……总是？
你知不知道面前这炫鸡腿的壳子里换人了啊！
坏了,
我成替身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也爱吃！」
宋扬手里的苹果皮毫无征兆地断了,一大串呼啦啦落在桌面。
他抬起头,握着刀,沉默地看着我,
「怎……怎么了？」我强装镇定。
救命啊大哥你怎么忽然走剧本了啊,下次能不能通知一下再对戏啊。
「你说我怎么知道的呢？宝贝。」宋扬浅笑。
咔一声,苹果裂成两半。
其中一半被强塞进我嘴里：
「听话,食不言,寝不语。」
10
「……你都多大了还看动画片？」
宋扬路过客厅的时,看到电视屏幕,满脸疑惑。
我闭了闭眼,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伤身体。不能跟二维生物计较。
「你没有童年吗？这叫动漫！」
「这不都一样吗,这女的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哎呦我的天,大家快看看,病娇男主说「我妻由乃」奇怪呢！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正常人吧？
「啊对对对……不对啊,这不是你的台词啊兄弟。」
「怎么？」
「你不应该……」我学着他犯病时的语调,「有意思……是同类的气息呢！」
「……」宋扬扯了扯嘴角,伸出一根手指把我的脑袋推远。
「少看点动画片,容易变傻子。还有……你这翻译是错的,少看盗版。」
宋・假病娇・真道德小卫士・嘴贱王者・扬表示,你叉叉?你看动画片看盗版,你叉叉?。
「啊对对对……不是你学过日语还不看动漫？」
「我大学学的是商务日语。」
「……有区别吗？」
「有,富二代爱学这个。」宋扬微笑。
哦。
11
夜半,
我被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惊醒,
咚……咚……咚……咚咚咚
像重物落在地面,还伴随着刀削的唰唰声。
我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凉。
宋扬这小混球半夜又作什么妖呢。
我顺着顶层的楼道来回巡视,却怎么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声音反而愈演愈烈。
MD,富二代上班不考勤就是拽是吧。
我气得随手往楼道的墙面一捶,
嘀的一声,
一道暗门应声开启。
是一节黑黢黢的楼道通往上方,似乎还透着冷风,吹起对面墙上的挂画微微晃动,没了门的阻挡,敲打的声音更加明显。
咚……咚……咚……咚咚咚
配合着我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按我多年看小说的套路吧……我现在不上去一探究竟,就不合适了……
按现实吧……我上去会不会把小命玩死啊。
不怕不怕不怕,这是二维世界,宋晓晴你是三维生物！宋晓晴！加油！
我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找出一条微亮的路,蹑手蹑脚地往上爬。
别问我为什么蹑手蹑脚,问就是配合剧情效果。
楼梯不长,大概二十阶的样子就到了一片小平台。
左右手方向各有一个小房间,左手边的门开着,看起来空无一物,右手边的房间隐藏在黑暗中,巨大的声响也从里面传来。
我又靠近了些,
那是一扇对开的铁门,门把手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锁头打开着,仿佛用手轻轻一推就能把门打开……
12
「看够了吗？」
宋扬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黑暗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机从我手里滚出去很远,落在角落里发着微弱的光。
我腿发软地蹲下来,平息几乎疯狂的心跳。
宋扬走近到我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发一言。
「嗨……好巧哈……你……你这里面还有台拖拉机啊？记……记得通风,柴油对身体不好……」
宋扬蹲下,我的视线落在了他那双白玉雕琢般的手上,微光下,他的手上仿佛有几块污渍。
「手……手脏了,不……不洗洗吗？」我试着打破这要死人的安静。
「哦……是泥巴和木屑呢。晴晴要不要猜一下,是做什么的呢？」宋扬贴近我耳语,带着深夜的潮气迅速包围我。
「不猜了……哈哈哈哈……困了……困了。」
「晚……晚安。」我连滚带爬地起身,捡了手机迅速往楼下跑去,站在走廊的暗门处,我有所感般回头往上。
楼上不知什么时候灯光大亮,宋扬在楼梯口居高望着我,
在巨大的击打声中,我看到了他的口型,
他微笑着说：
「晚安。」
13
拜宋扬所赐,
后半夜我是根本睡不着,
稍稍闭眼，那间挂着大铁锁的屋子就闯入我的脑子里,
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多日以来的相处经验告诉我，宋扬绝非穷凶极恶之徒,可理智也在叫嚣,我对宋扬除了那篇仅看了两章的小说,再无其他了解。
这个一直以来被我当做二维体验的世界,第一次有了些许真实感。
14
当我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下楼吃饭时,
宋扬倒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像个吸食一夜精气的妖精,
这就是小说男主的战斗力吗？恐怖如斯。
「说吧,你究竟是什么种族？潜入人类社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扬瞥了我眼,递了一碗米汤过来：「吃点东西吧,大早上就发癫。」
「啊对对对……我发癫,」我气笑了,「确实不如您,自带叶绿素,吸点二氧化碳就能活,大半夜搞光合作用。」
「叶绿素吗,晴晴在暗示什么吗？"宋扬贴近我,近乎鼻尖贴着鼻尖的位置,我甚至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我的倒影,他的手指在我睡衣最上面那颗纽扣上打圈,「不想我搞光合作用，那应该搞什么？」
「打……扰了,」我讪笑着后退坐下,将桌上那盆绿萝推给他,
「那你……用餐愉快。」
15
最近宋扬好像很忙,白天上班,晚上在暗室咕咕叨叨,
堪称 24 小时保持超级赛亚人状态。
「你晚上究竟在做什么？」我实在好奇。
「怎么？」宋扬似笑非笑,「这么想我？没有我在旁边睡不着觉？」
「……啊对对对」深吸一口气,按住了跳动的太阳穴,「你睡觉是不是只侧睡啊？」
「什么意思？」宋扬难得露出几分疑惑。
「呵……」,我冷笑着,「两边脸都粘一块了,一边二皮脸,一边不要脸。」
「啊对对对对！」宋扬自暴自弃。
好家伙,皇天不负有心人,日系病娇被我成功同化成本土阴阳怪了。
什么是文化输出？这！就是文化输出！
「宋桑~」我正襟危坐,「虽然你的变化是我喜闻乐见的,但我还是要纠正一下你,啊对对对的第一声"对"是重声,后面逐渐轻声,来,跟着老师再学一遍……」
「谢谢你哦」宋扬咬牙切齿。
「应该的呢。」我微笑。
16
「少吃零食,少看点狗血电视剧,还有别在我电脑上浏览盗版网站……不许下载 360！……」小变态最近越来越唠叨了。
「别说了别说了,你上班要迟到了！」我使劲推他。
「哦,可是我上班不打卡呢。」
「……啊对对对,你是富二代你了不起行吧！「我一阵翻白眼,一时嘴快,」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你不怕我直接跑了吗？」
空气有一瞬间安静,宋晓晴啊宋晓晴,祸从口出这么重要的道理你怎么忘了呢！
「你会吗？」宋扬手指转着车钥匙,倚着门框似笑非笑。
来了啊,送命题,标重点！
「你……你猜？」笑话,我要是麻溜承认不会我以后还怎么混！
「有钱吗？有房吗？身份证有吗？学历证明在哪？」
「……士可杀不可辱！」
「哦,我这么问是不是不太礼貌？」宋扬拍了拍脑袋,满脸歉意,
「抱歉,我重新问：您打算睡哪条大街？」
「滚啊！！！」
17
「我觉得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我坐在书房,盯着看财报的宋扬潸然泪下。
「啊对对对……」宋扬头也不抬,「说吧,想干什么？」
「你敷衍我……嘤嘤嘤」我抽出纸轻轻揩去眼角因打哈欠流出来的泪。
宋扬终于放下笔,直视我,语气哀怨：「晴晴,你明明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
「真的？」我有几分怀疑。
「真的！」
「那好……我相信你。」我紧紧攥住他的手,露出最真挚的笑容。
「今天是肯德基疯狂星期四,v 我 50。」
18
「哈……开玩笑的。」看着宋扬黑了一圈的脸,我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并想把手抽出来。
「诶！疼,别攥这么紧。」我讪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腕。
宋扬气笑,不撒手。
「我怀疑你根本不了解我,」我灵光一现,试图夹带私货,「我要考考你。」
「快问快答,我的生日是 7 月还是 8 月？」
「97 年 9 月 28 日。」
「我高中最喜欢听陈奕迅还是林俊杰？」
「最喜欢周杰伦。」
「我喜欢蓝色还是紫色？」
「白色。」
居然……都答对了。
我不知道书里的夏晓晴什么样子,但 21 世纪的社畜夏晓晴出生于 97 年,喜欢周杰伦,喜欢白色。
「刘亦菲和范冰冰你喜欢谁？」
「我喜欢你。」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一片静谧中,我仿佛听见自己奔淌的血液和轰鸣的心跳声。
「恭喜你……都答对了。」我诺诺出声。
「是吗？那有什么奖励？」宋扬眼角带着潋滟的笑,从书桌起身一步步靠近。
「今天……今天是肯德基疯狂星期四,我 v 你 50。」
19
「肯德基是发你工资吗？天天打广告。」宋扬满脸不解。
「你懂什么,我这是给世界五百强入股,与有荣焉。」
「呵……」宋扬冷笑,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那你不如把钱给我,没准我给你股份。」
「喏！」我放了一块吮指原味鸡在面前的手心上,「把我最爱的东西给你,咋也值个 2% 的原始股吧。」
「抢劫犯听了都落泪。」宋扬抚掌称叹。
「啊对对对……哎呀,不开玩笑了,我这是对肯德基有特殊感情。白月光,白月光你懂吗？」
「怎么？你初恋带你吃的第一顿饭？太寒酸了,分得好。」宋扬脸黑了一半,话里话外冒着酸味。
「哎呦,到底谁总看狗血剧啊！你乱想什么呢？你靠卖酸菜发家的吧。」
我推了他一把,打断施法：「我小时候家里穷,没吃过肯德基。那时候肯德基还是个新鲜玩意,小孩都爱攀比,同学老�N瑟周末家长又带着去吃全家桶了。我也馋啊,就一边听他们讲一边想象啥味。」
宋扬沉默了下,拍了拍我的肩：「多吃点。」
「哎呀,还没说到重点呢,别打岔。」
「我那时候还有个笔友,就写信联络的那种,一直写了七八年,是我从儿童杂志上认识的,我那会也没啥朋友,心里话就全跟他说。后来有一次他约我见面,好像是 14 岁,就在肯德基。」
「那你见到了吗？」宋扬的语气有点发闷。
「没有,」我摇了摇头,有点惆怅,「我去的时候桌面只有个全家桶和张字条,说他有事先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吃肯德基,真的真的真的好香啊。啧,那感觉,你们富二代是不会懂的。」
「那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没过多久就没有联系了,我给他写的信都收不到回信了。哎！他不会偷偷见到我嫌我丑,就不理我了吧！」
「不会……」宋扬低着头,「他有可能……是收不到你的信了。」
宋扬的声音莫名颤抖,我回头看他：
「怎么了？你抖什么？」
「没事……屋里有点冷,我吃点感冒药。」他低着头匆匆往楼上走。
「26 度啊兄弟,你不会……那不太行吧？」
「要不要看看老中医啊！」我笑得有点放肆。
「闭嘴！」宋扬猛地摔门。
唉,
男人的嘴啊,煮熟了都是硬的。
20
在我温馨提醒宋扬去看老中医后,
他已经两天没和我说话了。
啧,小气鬼,喝凉水。
「这就是你拿冰水把我的茶叶全涮了一遍的理由？」宋扬盯着茶桌,脸上咤紫嫣红地全过一遍。
「冷……冷泡茶,听说过吗？」
「怎么办,10 万的茶叶,全泡这了。」宋扬盯着我,一步步逼近,直接两手按在茶桌上把我圈在里面。
「10 万？你你你邵讹人。」
「顶级的君山银针和西湖龙井,你觉得呢宝贝？」宋扬低下头,纤长的眼睫毛近乎扎在我脸上。
「要要不……你从我那 2% 的股份里扣吧。」
「真大方啊,」宋扬气极反笑,腰身进一步贴近我,我的小腹仿佛都能感觉到他传来的热量。
「晴晴」他语调轻佻,满天的薄荷柠檬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包围着我,「闭眼,我有话对你说。」
那一刻,我仿佛被蛊惑般盯着他张张合合的泛着水光的嘴唇,跟随着他闭上眼睛。
世界陷入黑暗。
柔软冰凉的触感轻轻蹭过我的侧脸,到我的耳畔,宋扬低沉清润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传入：
「宝贝,你牙上有菜。」
天光大亮,
宋扬大笑着起身离开。
混蛋！
你这辈子注定单身！！！
21
「你这手怎么了？」
一晚没见,宋扬手上多箍了三个创口贴。
「没事,不小心碰到了。」宋扬见我在看他,不自在地将手往后背了背。
「你不会偷偷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吧？」我睁大眼睛凑近他问,「事大不大,我现在跑路来得及吗？会被当成共犯吗？」
「怕什么,」宋扬皮笑肉不笑,温柔地将我脸庞的头发拢到耳后,「我们一起坐牢不浪漫吗晴晴,生同衾死同穴。」
「打住打住,」我跳开他身边举手打断,「我纠正一下,这叫『生同衾死同牢』,还不是一个牢,我在女子牢,你在男子牢。」
「没想到晴晴已经想到这么长远了,我很开心呢。」宋扬笑得越发变态。
「咦惹,你病得越来越严重了。」
「彼此彼此,你妄想症早该治治了。你怎么不担心一下万一是别人伤我呢！」
「唉,宋桑～」我拍了拍他的肩,「你还不太了解自己的人设,两个月前,我还一直怀疑你迟早会敲断我的腿。」
「你确实了解我一些,但不多,」
宋扬认可地点头,也反过来拍了拍我,
「就比如,现在,我也想敲断你的腿。」
22
「您好！宋扬先生在吗？他的信件退回了！」
大清早,邮递员就过来在门口喊。
「哦！他出去了,您放在门口信箱里吧。」我擦着刚洗的头发,对门外喊。
「这信箱塞满了啊,我看里面没锁,要不我给您拿出来吧。」邮递员很是尽职尽责。
从院子栅栏缝隙接过厚厚一沓信封时,我有点吃惊,没想到宋扬还挺传统,2022 年了,坚持写信的人可真不多。
只是……这信怎么都没写收件地址啊,收件人也没有,怪不得全被退回来。
「宋先生,你跟我说句实话,」宋扬回家后,我指着桌面厚厚一摞信封问,「你是不是真不知道写信除了写寄件人,还要写收件人啊？」
宋扬不自然地眨了眨眼,「你懂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懂了,为了维护孩子可怜的自尊心,我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哎？你最近怎么不说你那口头禅了呢？」宋扬忽然问起。
「啥？」我满脸茫然。
「就是你动不动就『啊对对对』啊,感觉好久没说了。」
我恍然发现,确实,刚穿过来时嘴仿佛不受脑子控制,现在那种桎梏的感觉消失了。
「啧,还挺怀念的。」宋扬摸摸下巴,啧啧称奇,
「你那时候,独有一种美感。」
「什么？」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脑干缺失的美。」
23
我发现,
人多少是有一些受虐倾向的,
就比如最近的我,
很想上班。
曾经在公司厕所摸鱼时,刷到不少《度假两个月怀念公司……》的帖子,我还评论里代表打工人大肆批斗了一下这种凡尔赛精神不可取。
凡尔赛竟是我自己。
当我极其婉转地向宋扬表达我的诉求时,
宋扬毫不客气地,
聋了。
是的,你没有看错,而且聋得很有水平。
我说「嗨！宝贝,睡觉吗？」
他说「嗨嗨！come on baby！」
我说「嗨！宝贝,上班吗？」
他说「���悖∥艺舛�朵,嗡嗡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又不会跑,在家要待废了你懂吗？要不你把我拴裤腰带上吧,宋桑！」
我哭得梨花带雨,奈何他郎心似铁,
甚至还在威胁。
「宋晓晴！你再不从厕所门口走开,你就是那条裤腰带！」宋扬在门另一头大吼。
「再等等,等我确认了好吗？」宋扬出来后,满脸悲伤地回答我。
算了,
看在他即将得痔疮的分上,
原谅他。
24
在我单方面宣布和宋扬冷战的第三天晚上,
宋扬趁我不备,拿条丝巾给我眼睛蒙上了。
救命,剧情走一半了,你开始囚禁 play 了？
「别怕。」黑暗下,宋扬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
我动了动嘴唇,忍住了没有破坏气氛,连带着把那句「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咽了进去。
当感受到丝丝凉意时,我有点茫然,是风？
丝巾轻柔的拂过我的眼睛,我睁开眼,是浓黑的夜和苍穹的满目繁星。
「生日快乐。」宋扬站在我面前,笑得灿烂。
下一秒,
烟花大盛。
无数条金色的流星升入夜空,又在天空散出银色的浪花,朵朵簇拥,束束交叠,化成星光点点,留在夜空。
火树银花,这个我在初中课本上见到的词,
在我眼睛里实现了。
宋扬轻轻抬手,将一条金色的挂着小羊吊坠的项链系在我脖子上,
我捏起小羊造型的金坠,看着它刻得歪歪斜斜的嘴巴和钻石镶好的一大一小的眼睛。
「手艺不精。」宋扬摸了摸头,笑得有几分羞涩。
「手疼不疼……」我看着他还箍着创口贴的手指,「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看动画片,一直都相信小羊就是我的守护兽。」
「我知道,」宋扬轻声打断我,「我一直都知道。」
滚烫的热意在眼眶中流转,我张了张嘴,心中万般言语只挤出了一句：
「傻子,我 12 岁之后就不过生日了。」
25
夜风吹过,拂起地面零星的落叶,也拂乱人的心弦。
宋扬逆光而立,路灯洒在他身后,晕出一层淡黄色的光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哽咽出声,「你知道我……」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咽下了后半句,我不敢也不愿说出来。
宋扬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是了然的神情,他只是拉起我,轻声说：「跟我来。」
这是我第二次走过那条暗道,与上次不同,沿着楼梯而上满是明亮的灯光。
在他打开那道大铁锁前,我的心跳加快起来,仿佛像要知道一些惊天大秘密般。
「这么神秘,还以为你要跟我求……」我带着玩笑的语气张口,话还未说完,就因眼前的景象而震惊。
屋子里构造简单,只有三面顶天立地的木架子。
一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心理书籍,
一面是大大小小的信封,
还有一面……全是我。
木雕的我、泥塑的我、七八岁样子的我、十五六岁样子的我……最大一件木雕落在地上,是现在的我。
我不由自主地拿起架子上的信封,过了 10 余年,信封依然被保存得很好。
封面是我的字迹：
临江市坪安街 21 号宋晓晴发。
临江市锦华大道西段 124 号刘劲收。
宋扬的声音在我背后轻轻响起：
「第一次收到你的信时,我以为是谁无聊的恶作剧。毕竟,我没看过那本《春芽》的儿童杂志,临江也没有坪安街。
「但是你从小就毅力很强,一个月,我收到了四封你的信。
「我忍不住回信了,回给一个……这个世界不存在的地址。
「后来,我看你的描述猜出来,你多半写错了地址,那个刘劲应该是绵华大道吧。但我私心……不想告诉你。
「再后来,半梦半醒间,我发现我可以去到你的世界,看起来和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同嘛,我见到了你,那时候你个子不高,还是短头发。我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去看你,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头发一点点变长,变成大姑娘。」
宋扬说到这,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性子倒是没变,还是和小孩子一样。」
「你在信里说了很多,说你 12 岁爸爸去世了,妈妈嫁给了别人,说你没有家了。说你没吃过肯德基好羡慕别人,说你好孤单在学校没有小伙伴……
「所以当你说,咱们见一面吧的时候,我没忍住同意了。但是我忘了,你看不到我。你知道吗？你坐在肯德基位置上哭时,我就坐在你的对面。」
我转过身面对宋扬,脸上已满是泪痕。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平日里肆意张扬的桃花眼,此刻却温柔得化形。
「为什么……不回我的信了。」我问他,
曾经唯一的朋友断联,是我少年时代不敢触碰的隐痛。
「因为……我被父母送进医院了。」宋扬轻轻揩去我脸上的泪痕,「他们发现我在给一个不存在的人写信……我被确诊了精神分裂和妄想症,在医院强制治疗了半年。」
宋扬哽咽了一下,继续说：「等我从医院出来后,我发现我的信再也寄不出去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病了,我学了木雕和泥塑,把你的样子从我脑海里刻出来。看了很多心理疾病的书,却依然治不好自己,我不愿相信你是假的,是我妄想的。」
宋扬说到这,忽然笑起来,笑得很开心。
「后来……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房子里,是可以触碰交流的有血有肉的人,我才确认,我是健康的正常人。」
宋扬慢慢张开了双臂,
「晴晴,我一直一直都很想你。」
我扑到他的怀里,
像浪花入海,羁鸟归林。
26
「晓晴？晓晴？」同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我茫然地睁开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公司环境。
「你没事吧？我刚才看见你睡着后脸色特别差……怎么怎么了,别……别哭啊。」同事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围,
我回来了。
「我……做了个梦,没事。」我强扯出几分笑,冲同事摆了摆手。
手忙脚乱地擦着脸上的眼泪,却依然无法止住。
只是梦吗？
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我喜欢他。
我第一次感觉到心如刀绞的含义,像被刀剜掉一块肉,呼呼透着冷风。
主管过来看了我的状态,给我批了半天假。
我茫然地走在街上,仿如隔世,这个世界一切都很熟悉,
唯独没有他。
恍惚间,我去了墓园。
「爸,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
「我不太好,我有一点……想去见你。你别慌,我就说说,我会好好生活的。」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对着墓碑说话,终究失去冷静。
「我好难过啊爸,我……我喜欢上一个书中的人,可我找不到他了,我应该怎么办啊。」
一朵白纸花轻轻飘过来,落在我肩上,仿佛带着劝慰与关怀。
书？
我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打开手机的历史页面。
那本小说被封禁了。
作者只留下一行字：
"感谢各位的批评,我发现自己确实将人物写得过于片面和苍白,这本书暂时封禁了,也算是给我心中的宋扬一个自由的人生。"
在一片声讨男主是疯批,毫无逻辑的评论中,
我缓慢地打上一行字：
"世界荒诞而苍白,可我只想心疼他。"
27
白光闪现,所有的颜色疯狂褪去,世界扭曲旋转,
我又见到了他。
狼狈、颓废的他。
宋扬坐在地板上,倚着沙发,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双眼毫无生气。
「晴晴？」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颓然放下,「我又犯病了吗？」
他苦笑着灌进一口酒。
我慢慢蹲下,近乎疯狂般吻住他的唇,酒精的清苦味慢慢传递过来。
「傻子,我是真的。」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我,又小心翼翼地触碰我。
「我就知道,锁住门也不能把你留在这。你还走吗？告诉我,带我一起好不好。」
他哭得狼狈不堪。
「不走了,」我紧紧抱着他不撒手,「我永远留在这。」
「忘了告诉你,」我笑着盯着他的眼睛,
「宋扬,我喜欢你。」
【正文完】
【宋扬视角番外】
1
这个世界,有点奇怪,
我一直都知道。
第一次端倪出现在六岁那年,
本来非常恩爱的父母毫无征兆地开始争吵,
事后却没有一个人记得争吵的原因。
父亲经营良好的公司,
却忽然出现资金链断裂,毫无理由地受到商业攻击,哪怕对手并不能从中得利。
再后来,
奇怪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向来温柔,风评良好的班主任,忽然对人刻薄讥讽,
几个关系很好的小伙伴,毫无征兆地对其中一人校园暴力,手段残忍。
最重要的是,当风波过去一切恢复正常时,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曾经的恶行。
除了我,
我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另类。
2
再长大时,
才发现我也是这个世界奇怪的一员,
当无数次不受控制地举起刀,向手臂刺去时,我看着镜子里满目猩红的自己,
只觉得可怕。
我的灵魂、我的肉体是真实的,
但我的世界,是假的。
我自认为生活还算美好,父母疼爱,家境富裕,接受最好的教育,成为一个还算正直阳光,知书懂礼的人。
可在别人眼里,我却是家破人亡,孤苦无依,阴狠毒辣之人。
哪怕我的父母健在,哪怕下一秒骂我「疯子」的同桌,上一秒还在和我交谈甚欢。
我第一次读懂了「命运」这个词。
任我挣扎,任我不甘,
命运给予我的轨迹从未偏离。
3
当我终于接受了,
我注定是戏台上木偶的人生时,
突如其来的一丝亮光打乱了我规划好的命运。
我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信。
信的另一端,是个性格跳脱,有点迷糊的小姑娘。
也是,
把收信地址都写错了小姑娘能有多谨慎呢？
她在信里唠唠叨叨,知无不言,
仿佛已经全心全意地信任我。
哪怕,
我是个只给她回过两封信，在现实生活被人骂疯子的陌生笔友。
我有些贪恋她描述的那个世界了，那个真实的有逻辑的世界和真实的她。
我想见她。
一次梦境间，我来到了她的世界，见到了她，
我伸了伸手想触碰她，
却只穿过了一片空气。
她看不到我。
在她的世界, 我可以正常地生活，可以正常地与人交谈，而不是个被拴上线，提着走的人形木偶。
最后一次见面，
是在肯德基，
她哭得很伤心，为我的不辞而别。
我坐在她的对面，
毫无办法。
4
梦醒了，
我睁开眼时，
便看见欲言又止的父母,
他们都说我疯了。
医院的消毒水刺鼻地难闻，门上窗上都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锁,
被绑在床上时,
我只想说：
对不起啊，我不能写信了。
5
出院后，
我彻底失去了与她的连接,
我的信被一次次退回，
理由是地址错误。
我干脆不再写收信地址,
我的房间堆满了精神疾病书籍和她样子的木雕。
我一遍遍地想证实, 她是存在的，
无人信我。
物理学不行, 医学也不行。
我浑浑噩噩过了很久，
直到我看见了一个长得像她的姑娘,
我的心脏在跳动着不属于我的悸动，
我被「命运」规划着去爱一个人,
我不爱的人。
我恶心地抱着马桶干呕，直到头脑彻底清醒，心脏恢复正常,
我终于正常地生活，
没有人可以支配我，
「命运」也不行。
6
我在虚无与荒谬中等待，
等待一个不存在的人。
我 27 岁了，
自 10 岁认识她算起,
已有 17 年了。
7
当她突然出现在我的房子里时，
我下意识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她是真实的,
我也是。
我卑鄙地将她锁在我的房子里，
如同无耻的董永偷走七仙女的衣服。
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留住她,
可我别无他法。
8
她走了,
就像她来那般，
毫无痕迹地消失。
原来，心如死灰就是这般感受。
混沌与无望间，
我似乎又看见了她,
她说：
「我喜欢你。」
天光大亮，
我看见命运的线被连根斩去。
从此，我只是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