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播算命时，正在夜爬清城山的主播朋友发来连线申请。
朋友笑得羞涩：「你看！我 388 块就找了个男大体育生带我爬山。」
一个高大帅哥拉着她，没回头，但暴露在镜头里的手格外惨白。
网友调侃这帅哥是冷白皮。
我却看出了端倪：「夜半三，鬼上山，拉着你的是个死人！从现在开始，千万别回头！」
1
在外出差，晚上闲着无聊，我掏出手机开了直播。
等了好一会儿，直播间依旧冷清。
见我直播间没人，主播朋友直接上线，然后发来连线申请。
【阿鹿】是我三个月前认识的一个才艺主播。
长得可爱，性格活泼，一张嘴很能说。
阿鹿很仗义，知道我直播间冷清，还特意来给我引流。
她将近三十万粉丝，一开播直播间就涌进不少人。
还有不少人顺着网线来，爬到了我这边。
直播间热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好凉的直播间，主播你跳个舞啊！】
【阿鹿的朋友？那我点个关注。】
我笑了笑：「不会跳舞也不会唱歌，各位想算命吗？阿鹿的粉丝我打八折。」
阿鹿也帮我解释：「哎呀，别在那边捣乱，辛夷不是才艺主播，她很厉害的。」
那边停顿几秒，然后打开了摄像头。
屏幕里晃动了几下，然后模模糊糊能看见很多人影，还有嘈杂人声。
这跟阿鹿平时直播的环境明显不一样。
阿鹿气息不稳：「吗呀，累死我了，大家见谅哈，我今天只能播一会儿，待会就下播了。」
在网友的追问下，阿鹿笑嘻嘻调转来摄像头。
「看！我在爬清城山！」
镜头前，阿鹿正被一个高大男生拉着往上爬。
男生穿着黑色冲锋衣，背对着镜头。
网友沸腾：【什么？阿鹿有男朋友了？我心碎了……】
【阿鹿你饭碗不要啦？就这么公开恋情？】
阿鹿赶紧解释：「别瞎猜！这不是我男朋友。」
她嘻嘻一笑：「我在山脚下找了个附近的男大体育生，只要 388 块，他就能带我爬到山顶！」
【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位置在哪里？联系方式又在哪里？！】
【不说了，开始订票。】
【哈哈哈哈，让帅哥回个头，我们饱饱眼福也好。】
阿鹿拒绝：「别，人家不出镜的。」
她把镜头微微下移，正好拍到那男生抓着她手腕的手上。
【好了，看手识帅哥。】
【好白啊，这帅哥冷白皮啊。】
【死丫头，我们给你打赏礼物是让你去租帅哥的吗？】
【就是，过分。】
阿鹿羞涩一笑：「好啦不说了，这路不太好爬，宝贝们，我先下播啦！」
「等一下！」
我急促出声，把她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我问她：「你现在戴着耳机吗？」
「戴着呢。」
阿鹿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此时见我表情严肃，下意识紧张起来：「你不会……看到什么了吧？」
2
我让阿鹿把镜头再次对准了那男生的手。
月光下，男生手部肌肤颜色惨白，上面青色筋络清晰可见。
我皱眉看了一会儿，声音微沉：「夜半三，鬼上山，拉着你的是个死人！从现在开始，千万别回头！」
「什……什么？」阿鹿一愣，见我没有在开玩笑，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网友们沉寂一秒，随即炸开了锅。
【我靠，你这人怎么这样，阿鹿好心来帮你暖场，你还说这种话吓她！】
【这种骗人的话张嘴就来，阿鹿以后别跟她来往了……】
【人家爬山爬得好好的，你扫不扫兴啊？】
【我是辛夷大师老粉！我作证，辛夷大师绝不骗人！】
阿鹿下意识想说话，临到关头又硬生生止住。
她抬头看了眼前面的男生，心脏跳得很厉害。
网友们不知道辛夷是什么人，她知道啊！
三月前，她夜夜睡不好觉，刷直播进了辛夷直播间，抱着新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她算了一卦。
结果辛夷说是她新搬的房子里有小鬼。
她同城快递过来两张符篆，按照她的要求贴在固定位置后，当天晚上她一夜好眠。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这个神秘女主播是有真本事的。
阿鹿犹豫再三，越来越觉得拉着她的那只手温度似乎确实低于常人。
她克制着自己不发抖，直接点进了我直播间打字。
【辛夷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沉思几秒，尽力解释：「听说过讨债鬼吗？以前，我们把那些早死短命的人称为讨债鬼，视作怨家来讨前生未了之债。 讨债鬼大多对人间还有留恋，它们怨气重，恶念浓，死后入不了轮回。」
「讨债鬼向活人要钱，一旦这钱给了，交易形成，那它就默认自己是你债主，轻者问你要精气，重者问你要寿命，还有些贪心的讨债鬼可能就要你的身体还魂了。」
【要钱？那我给他的 388 爬山费算吗？】
阿鹿脸都白了。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这个男大学生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她想用移动支付把钱扫给他，可他却说自己没带手机，要现金。
她习惯了随身带点现金，因此也没当回事，直接就给了……
阿鹿把事情说完，我追问道：「他找你钱了吗？」
【找了。】
阿鹿把手机塞到胸口口袋，一只手从口袋里把之前随手塞进去的零钱掏了出来。
昏暗灯光下，我们仍能清楚地看见，阿鹿掌心躺着的，是三张冥币……
阿鹿手一抖，那三张冥币被风吹掉在了地上。
她没敢回头，四肢僵硬着被拉着往前走。
【啊啊啊啊，你们真的不是串通好搞节目效果吗？太吓人了。】
【谁家节目效果搞这个啊？！】
【阿鹿快走啊！】
【笑死，你们不会真信吧？一看就是这两个女的故意耍你们呢！】
【我信。】
【我信。】
【我信。】
【……】
阿鹿根本没时间理会弹幕，她焦急打字：【辛夷，我现在甩开他的手往人群里跑还来得及吗？】
我叹了一口气：「你别回头，看看你旁边，哪里还有人群？」
阿鹿愣了一下，转动着眼珠往旁边看了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不见了。
只有阴森森的树木和石头……
阿鹿看起来快被吓哭了。
直播间有人在这时问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不能回头啊？】
3
「听见有人在你背后喊你，若是回了头，那你的三魂七魄就会留在半山道上，沦为孤魂野鬼的口粮，而讨债鬼拉着你的肉体上山，鸠占鹊巢，钻进你的肉体使用它。」
「但一具新鲜的肉体讨债鬼最多用三年，如果我没猜错，正在拉着你的这只讨债鬼，它正在用的这具身体应该已经快到期限了……」
解释完，我停顿了一下，问阿鹿：「之前我寄给的符篆，里面有一张护身符，让你随身佩戴着，你今天戴在身上吗？」
阿鹿这才想起来，激动地打字：【戴了。】
我看了眼时间，嘱咐她：「你先别急，我正好就在清城，离你那边不远，我现在过去大概一个小时后才能到，这一个小时里你千万别让那护身符离身！」
【好！】
直播间网友们都看懵了。
【我只是想来看小姐姐跳舞，这是给我干哪来了？】
【三个月前，我也是这样的。】
【我真服了，你们不会报警吗？】
【就是，真有这时间早就报警了，一看就知道主播骗人的。】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了眼弹幕。
「有时候，报警也不是万能的。」
事实上，我这次来清城出差就是这边警方向玄清观寻求帮助，我被师父临时外派过来。
近十年来，清城山上不断有游客失踪，无论警方如何探查都找不到线索。
更离奇的是，失踪的游客在第二年被发现尸首，尸检结果显示他们死了一年，但清城山有一处监控却在前一天凌晨拍到了游客的身影……
他们实在没办法，也知道这事不是一般人能解决的。
兜兜转转找到了玄清观。
这几年灵异事件越来越多，只是为了避免恐慌，很难传播开罢了。
我觉得方才说的话不妥，于是找补了一句：「大家要是遇到了什么事，还是第一时间报警哈。」
毕竟遇到这种灵异事件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
【哟，这是怕露馅了在这给自己找台阶下呢？】
【我就看不惯你们这种江湖骗子！】
这人还在刷屏，我没理他，正要把手机暂时关了装起来，便看见阿鹿的屏幕剧烈晃动起来。
她没拿住手机！
巨大的噪音之后，手机正面朝下掉落在了男生脚边。
阿鹿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她前面的男生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
声音喑哑，在昏暗的山间小道里显得很诡异。
阿鹿的声音都在抖：「手……手机没拿稳。」
男生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慢慢蹲下来，伸手捡起手机。
「给你。」
「谢……谢谢。」
直播间之前还在嘲讽的大哥在下一秒打出了好几句话。
【我靠！我靠！你们没看见吗？！】
【那个男的！他眼眶边有条蛆虫！】
【我靠！太恶心了……这到底是什么鬼？】
【你们这道具做得也太真的了吧！】
我冷冷问了一句：「哦，你觉得哪个演员愿意把活虫子塞眼睛里？」
大哥沉默几秒，打出一句话。
【大师，您之前提到的护身符还有吗？我重金买一个。】
我正要说话，却看见阿鹿的屏幕陡然灭了。
一阵�O�O�@�@的动静传来。
最后连声音也彻底消失。
直播间的人只听见阿鹿的最后一句话――
「它发现你们了！」
滋啦――
连接断开。
4
我看了眼时间，正好跳到零点。
阿鹿直播间断开后，我直播间人数瞬间飙升。
弹幕刷得飞快。
大部分都在询问阿鹿那边情况如何。
还有一部分依旧保持质疑。
乱成一团。
我却没空再去看了，赶紧关了手机背上包出了门。
我临时落脚的酒店距离清城山不远。
出门打个车，但临到清城山脚下就开始堵。
这些年清城山旅游视频爆火，不少年轻人涌过来只为看登上山顶拍一张打卡照。
清城山不好爬，路陡又窄，能爬上顶的身体素质都不错。
有的人体力跟不上，但又想上山。
为了图方便省事就会找一个当地熟悉山路的老手领着。
阿鹿就是这样被讨债鬼盯上的。
眼看着好几分钟过去了，车子卡在车流中一动不动。
我看了眼时间，当机立断开门下车。
跑了大概十几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
此时已经快凌晨一点，可清城山下的人还是乌泱泱一片。
有一部分是刚下山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正要往山上爬的。
他们准备在山顶过夜，好在清晨看到日出。
不得不说，年轻人精力确实旺盛。
不像我，就跑了这么一会儿，感觉已经活人微死了。
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我回忆着刚刚跟阿鹿视频时她周围景象。
那条路不像是大路，像是条没被景区开发的野路。
关键是，这样的野路清城山至少有十几条。
该怎么找到她呢？
正要从包里把罗盘掏出来，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去。
一个帅哥正朝我笑：「你好，我是附近大学的大学生，对清城山很熟，你需要向导吗？」
我眨了眨眼睛：「怎么收费？」
他伸出三根手指：「388，我包带你登顶的。」
「这可真是……太好了！」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下子窜起来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你老巢……啊不，去山顶。」
也不知道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今晚竟一次性出现了两只讨债鬼。
但有一点挺奇怪的。
这只讨债鬼用的皮囊明显还新鲜着，怎么这么着急就下了山？
它走在我前面，我便在后面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它。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它扭头看过来。
「怎么了？」
「没事。」我朝它笑：「帅哥，咱们这条路走得对吗？我怎么感觉人越来越少啊？」
「你放心吧，这条路我都走很多回了，不仅好走，还快，能比走大路节省不少时间呢。」
它很专业的样子：「小姐姐你是不是要在山顶看日出啊？你上去得早些，还能占据一个好位置。」
我了然点头：「这样啊，那咱们快走吧。」
它又跟我闲聊了几句，然后话音一转。
「对了，我手机刚刚没电关机了，你待会儿能不能付现金给我啊？」
我下意识反问：「可我没现金怎么办？」
它抬头盯着我，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吓人。
说话语速慢下来，在这深夜更显得诡异。
「刚刚在山下，你不是还去小摊买过东西吗？当时用的，好像就是现金。」
我脑子一转，这才想明白原来讨债鬼在出手之前都是仔细观察过的。
他知道我有现金，也知道我是一个人来的。
而阿鹿，恰恰也符合这些特征。
我轻「啊」了一声：「我都忘了，确实有现金。」
我翻了翻包，动作又突然一顿：「不过帅哥，我这个人运气不好，经常被人骗。」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为了防止你半路把我扔下来，我等到了山顶再给钱行吗？」
这讨债鬼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但是，你要先给我一百块钱当定金。」
它嘴角僵硬地扯了扯：「我也遇到不少次带人登顶后赖账的。」
「美女，咱们互相体谅一下。」
我：「……」
这讨债鬼真不好忽悠啊。
为了避免它起疑，我还是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币拍到了他手上。
夜深了，清城山上温度骤降。
一股冷意直窜入身体，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讨债鬼在我前面带着路，一路都再没回过头。
就这样走走停停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它终于停了下来。
我看了看前面黑漆漆的山洞，有些激动，但语气却是害怕：「帅哥，咱们这是到哪了啊？」
讨债鬼一动不动。
然后，我就听见一阵诡异嗬嗬声。
我伸手拍了拍它：「干什么呢？」
讨债鬼缓缓回头。
漆黑瞳孔不断扩散，最后布满整个眼睛。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它。
它笑了，嘴角越咧越大，最后咧到了耳朵，露出两排森白牙齿。
我极配合地尖叫起来。
「啊呀呀，有鬼啊！」
「救命啊！救命啊！」
它朝我走近一步，我当即转身要跑。
却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脑袋撞上树干，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5
讨债鬼拉着我的腿拖着我往前走。
该死的。
不抱着就算了，你这么大高个儿好歹扛着吧！
背后被摩擦得生疼。
我在心里把它来回骂了好几遍。
好在没过一会儿，那路上落叶就多了起来，它这样拖着我，也没那么难受了。
大概又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它把我扔在一处，自己则朝另一边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但还是有�O�O�@�@的细微声响在我旁边。
隐约，还有女人在哭。
我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声源处。
那里正好有一缕月光洒进来。
正好照在女人脏兮兮的脸上。
阿鹿？
我一下子就爬了起来。
阿鹿吓了一跳，双手抱着头：「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
我冲过去捂住她的嘴：「阿鹿！是我！」
她一怔，茫然地抬头看着我。
然后两行清泪无预兆流了下来。
她一把搂住我：「辛夷呜呜呜呜，我以为我要死了呢！」
「刚刚你被拖进来，我以为是它们又从哪抓来的人，而且你一动不动，我以为你死了呢。」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吓坏了。
此时抱着我身体还在不停抖。
我拍了拍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的时间不多，得赶紧下山。」
「好。」阿鹿擦了擦眼泪：「辛夷你说该怎么做，我听你的！」
我站起来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
这是个很狭窄的崖洞，只有刚刚那只讨债鬼离开时走的一条路可走。
我示意阿鹿跟上我，而后直接踏上了那条路。
这条小道很窄，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
空气稀薄，脚下常有虫子爬过。
阿鹿死死捂着嘴，脸色惨白。
好在几分钟就走到了尽头。
小道那头豁然开朗，是一大块光秃秃的空地。
空地上架着一口大锅，锅下有火。
那两个讨债鬼就坐在不远处。
没再刻意掩饰，它们声音喑哑难听，像是在拉锯子。
「待会把那女的吃完后，你就赶紧把身上这层皮换了。」
「你看你这，皮都烂成什么样了？」
「知道了，等这水开就把那女的扔下去。」
阿鹿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声音颤抖：「辛夷，它们要吃了你。」
我抿了抿嘴，一言难尽地扭头看了她一眼：「有没有可能，它们要吃的，是你。」
6
因为戴了我给她的护身符，所以讨债鬼不能鸠占鹊巢，甚至连阿鹿的魂魄都叫不出来。
而之前那只讨债鬼明显已经到了极限。
为了尽快找到一具新鲜好用的身体。
另一只讨债鬼下山了。
并且盯上了我。
有了我，阿鹿对他们来说就没用了。
可就这么杀了埋了就太浪费了。
那怎么办呢？
吃了。
吃活人确实是低级精怪才做的事。
但对这两讨债鬼来说，吃人只能算是偶尔换换口味。
听了我的话，阿鹿一愣，转头看着那口大锅。
两眼一翻，整个人就往后倒去。
我一把将她薅回来。
「先别晕，还没死呢！」
我推着她重新进了那崖洞：「把衣服脱下来，咱俩换个衣服。」
阿鹿已经吓懵了，我说什么她做什么，根本不思考了。
等我们换好衣服，她才反应过来：「它们认不出来吗？」
「认不出来的，我们对它们而言就是两只待宰羔羊，你能认出来两只羊长相差别吗？」
阿鹿点点头，在我的示意下，赶紧跑到我原先躺着的地方趴下了。
而我走到她的位置，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没过一会儿，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声停在了我面前，几乎没犹豫便抓着我的脚把我往外拖。
哎？
不是。
我眯着眼，看着那条狭窄的小道。
这也用拖的？
那我不得面目全非？
我一伸手，正好抵在墙上，这讨债鬼愣了一下，以为哪里卡住了，又再次使劲。
我死死抠着那块石头不松手。
僵持了几秒，它放弃了。
弯腰一把将我抓了起来，扛在了肩头。
哦，这样舒服多了。
晃悠着走出了这条道，那讨债鬼把我往地上一放。
另一个讨债鬼便过来揭了锅。
它确实到了极限，一张脸已经重度腐化。
锅一揭开，水蒸汽喷涌散出。
它拎着我要把我往锅里扔，就在那瞬间，我一脚蹬在锅上，另一只脚稳稳落地。
然后抓着这讨债鬼的胳膊，用尽全力将它扔进了锅里。
「啊――」
尖利的惨叫声响起。
但很快没了声音。
这讨债鬼的身体本就不能用了，此时一烫，当即散发出极难闻的腐臭味。
一股黑烟从这具身体口鼻处窜出，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后，随后朝着阿鹿所在的崖洞疾驰而去。
它现在，急需身体。
我目光一凝，喊道：「阿鹿！它过去了！」
本想追过去，可后面一阵风快速袭来，我脚步一转躲开攻击。
另一只讨债鬼听见动静赶过来了！
它拦住了我的去路，四肢匍匐于地上，抬头危险地看着我。
「你是什么人？」
「帅哥，说什么呢，我就是一普通游客，不是你带我上来的吗？」
我的包在装晕之后就被它不知道丢在哪个旮旯里了。
一边跟它说话，一边摸上腰间，那是一串铜钱串成的腰带。
解下腰带，一扯上方红绳，三下两下便显现一把铜钱剑。
这是我身上仅存能用的法器了。
那讨债鬼一见这东西便不管不顾冲了上来。
叫嚣着：「我最恨你们这些臭道士！」
它攻击得又快又猛。
「我们已经躲在这山野荒林，为何偏偏盯着我们不放？！」
「我们也只是想活，这难道有错吗？」
「瞧你说的。」我挥着铜钱剑挡住了它的攻势：「真当自己是大熊猫呢？」
「你们要是不害人，谁管你们活不活？」
「可你们这生存方式实在是缺德，靠人命来续命，这我们当然得管。」
它不再说话，只更凶更猛地攻过来。
我往后掠出数米，双手持剑立于身前。
讨债鬼的身影越来越近。
我默念着灭鬼除凶咒：「授命於天，上升九宫，百神安位，列侍神公，灵魂和��，五脏华丰，百醴玄注，七液虚充，火铃交换，灭鬼除凶，上愿神仙，常生无量，律令摄。」
念毕，咬破指尖，以血划在铜钱剑剑身上。
灰暗剑身浮现一抹金光。
我身体前倾，执剑冲向那讨债鬼。
谁死谁活，且看这下吧！
7
崖洞内。
阿鹿趴在地上，死死捂着一只布袋子。
这是辛夷出去前从身上掏出来的，她说这是她身上最后一个法宝了。
是留给她保命的东西。
按照辛夷的计划，她会率先攻击那个身体腐败的讨债鬼。
但讨债鬼一旦没了身体，怕是会第一时间来找她。
所以辛夷把这乾坤袋留了下来，让她什么也不用做，就拿着袋子守在着通道口。
察觉到什么异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袋子把它套住再说。
所以自辛夷被抓出去后，她便不敢松懈，一直守在这。
辛夷出去后不久，这小道尽头果然传来动静。
像是又什么东西正以很快的速度冲进来。
阿鹿紧紧攥着乾坤袋，在看到一团黑烟冒头的瞬间就从旁边扑了出来。
幸运的是，她准头不错。
正正好好，把这团黑烟套进了袋子里。
她压在袋子上，动也不敢动。
直到外面打斗声音骤停，随后又有脚步声从那通道里响起。
阿鹿慌急了。
她不知道谁打赢了。
更不知道此刻即将冲进来的是人是鬼。
只能紧闭着眼睛，嘴里胡乱念着阿弥陀佛，太上老君保佑。
……
我挤出小道，就看到阿鹿趴到地上，整个人抖成个筛子。
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阿鹿吓得一抖。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过来，而后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
虚脱倒在一旁：「谢天谢地……」
我把她拉起来：「那只讨债鬼呢？」
闻言，阿鹿把手中的乾坤袋递给我：「在这呢，你看，它还在跳呢。」
接过袋子时能明显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不停挣扎。
可是……重量不对。
讨债鬼是虚体，没有重量。
可我手中沉甸甸的。
我抬头看着阿鹿，她还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我扯了扯嘴角，慢慢打开袋子往里看了一眼。
嘶――
不敢睁开眼，害怕是我的错觉。
为什么，里面会有只老鼠。
我问阿鹿是在哪抓到它的。
阿鹿一指地面，我走过去拨开地上杂草，果然发现一个小地洞。
讨债鬼顺着这地洞逃了，把这老鼠扔上来当替死鬼！
「坏了！」
我一把抓住阿鹿的手：「我们得快点下去。」
「清城山上游客众多，讨债鬼现在饥不择食，已经来不及挑选自己的猎物了，一旦他随即进了某个游客身体，那我们再找到它可就难了！」
8
下山途中我还捡到了我丢了的包。
幸好里面法器符篆什么的都还在，不然师父又要骂我败家了。
手机也在里面，我一拿到手机就看到十几通未接来电。
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在这时正好又打了一个过来。
我赶紧接了：「喂？程警官。」
「辛夷大师？！」对方松了一口气：「终于联系上您了。」
「两个小时前您给我们打了个电话，让我带点人过来，我们已经在清城山了。」
程松是这次行动的警方负责人。
我在来清城山之前就打电话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还让他带人过来。
就是防止有漏网之鱼逃窜，到时候人手不够。
问到他们的确切位置，我便加快了速度。
他们也往我们所在方向过来，大概二十分钟后，我们便会合了。
时间不够，我来不及跟他解释更多。
从包里掏出一把符纸，我塞到了程松手中。
「你们一人分一张，戴身上别弄丢了。」
我又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里面是玄清观香灰，你拿水兑开然后赶紧去找那些举止怪异的游客，用香灰水洒在他的肌肤上，一旦肌肤变黑，立马按住他，联系我过去。」
被我这么一说，程松也紧张起来。
他点头：「行，我知道了。」
我转头问阿鹿：「你……」
「我跟着你！」话没说完，阿鹿就抓住了我的袖子：「你走哪我都跟着你。」
「行吧。」
我又叮嘱了程松几句话，便带着阿鹿往山下走。
我找讨债鬼不用那么麻烦，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一路找下去，也没看到讨债鬼的影子。
「辛夷，我觉得我们得往人少的地方找。」
阿鹿声音很低，紧张地巡视着周围：「那只讨债鬼既然虚弱，怕是就算夺了谁的身体也没精力去伪装他，这样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所以它很可能会去人少的地方找那些落单的游客。」
我想了想：「你说的对。」
环顾一周，我们选择了一条小路。
一走上这条路，周围游客的数量立马骤减。
顺着这条路大概走了十五分钟。
我停下了脚步。
站在布满青苔的石板台阶上，我垂头看着下面。
阿鹿停在我背后：「辛夷……怎么了？」
「看见，一点东西。」
一点我能看见，但阿鹿看不见的东西。
穿着警服的男人正茫然地站在台阶下。
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侧头看着我：「你能看见我吗？」
见我点头，激动地跑了过来：「太好了，我跟我同事走丢了，可奇怪地是，我想要询问路人，他们都跟看不见我一样……」
「因为你不是人了。」
我示意他伸出手，然后用手指穿透了他的手掌：「看见了吗？你现在是魂体状态。」
「怎么会这样？」
他呆呆着看着自己的手，表情更茫然了。
刚离体的生魂是这样的，记忆里会有些错乱，变得迟钝呆傻。
我直接问他：「你是怎么跟同事走丢的？」
他低头想了好久，才恍然：「我走在队伍最后，突然听见有人喊我，我只不过是回了个头，等再想追上队伍时，却找不到他们了……」
我想了想，问他：「入清城山之后，你丢过钱吗？」
男人这个倒是记得清楚：「丢过，买水找回来的零钱，被一股风吹走了！」
「那就对了。」我有些凝重地看着他：「你的身体，被讨债鬼盯上了。」
9
清城山一角。
程松朝不远处的男人挥手：「干什么呢？快过来！」
「李赫你上个厕所时间可真够久的。」
「刚刚我们已经跟玄清观的大师见过面了。」
程松从口袋掏出多余的一张符篆：「来，这张是你的，你赶紧贴身上。」
李赫一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哥，这是什么符啊？」
「我也不清楚，但看着挺厉害的。」程松嘀咕了一句。
李赫把背包打开：「哥，你先放进来吧，我刚洗完手，手湿的，怕弄湿符篆，回头没效果了。」
程松没多想，把符给他放进包里：「那你待会记得贴啊。」
「好。」
程松安排几人两两一组分头行动。
将香灰水分了分，他们便朝不同方向而去。
程松和李赫正好是一组。
两人朝着山顶的方向过去。
期间程松手上沾上香灰水跟好几个路人进行了肢体接触，可都一无所获。
好几分钟过去了，他也有些累了。
「这么多人，真是大海捞针。」
「谁说不是呢。」
李赫看了他一眼：「程哥，那大师……不会是骗子吧？」
「别乱说，领导亲自去找的人，怎么会是骗子？」
程松坐在石头上歇了会，正要站起来时，前面突然走过来一对情侣。
「刚刚给你打电话的女的是谁？」
「没有谁，宝宝你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那女的喊你老公！」
程松看愣了，下意识停了下来。
那对情侣走到他们旁边时，男孩伸手去拉女孩，却被女孩一把甩开。
甩开的手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李赫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小情侣不吵了，赶紧道歉。
李赫黑着脸摆了摆手。
两人惶恐不安地赶紧跑了。
程松觉得好笑：「这帮年轻人。」
他看了眼李赫的脸，伸手碰了碰：「没事，没肿，女孩手劲不大……」
说话的声音一顿，程松看着李赫的脸，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他手上残余的香灰水沾到了李赫的脸上。
那里，变黑了。
李赫揉了揉脸，低笑道：「真是，本来今晚没想杀你的。」
10
茂密山林，李赫一把将程松扑倒在地上。
双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去死吧。」
「下辈子，别多管闲事！」
程松脸色涨红，双目微凸，周围的空气正一点点被掠夺。
完了，他想。
他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
……
「我去你的！」
我从暗处冲出来，一脚踹中那讨债鬼的肩膀，将他从程松身上踹飞出去。
程松猛吸了一大口气，捂着脖子艰难爬起来。
阿鹿也赶过来，拖着他就往一旁走。
「程警官咱们先躲一躲，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哈。」
对付这只讨债鬼就要简单多了。
毕竟它本就虚弱。
我以膝盖将他压在地上，另一只手掏出符篆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火铃交换，灭鬼除凶，上愿神仙，常生无量，律令摄。」
红光一闪，原本还疯狂挣扎的讨债鬼便停下不动了。
瞬息之后，一股黑烟从这具身体口鼻处逃窜出来。
「还想跑？」
这次还让你跑掉，那我多没面子？
我反手掷出铜钱剑，不偏不倚，正好穿透黑烟而过。
一阵刺耳惨叫后，黑烟彻底消散不见。
阿鹿悄悄从树后探出头：「辛夷姐，解决了吗？」
我朝她招手：「出来吧, 没事了。」
阿鹿还没出来, 程松先跑了出来。
他滑跪在地上那具身体前, 失声痛哭。
「小赫, 是哥对不住你。」
「哥把你带出来，但没把你带回去，是哥没用, 哥食言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 几近昏厥。
我看不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他却一抬手：「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劝我。我会心怀愧疚地度过下半辈子。」
「哥，要不，你让我先把他复个活先？」
程松抬头看着我：「……？」
11
李赫生魂离体的时间不长，不能算死了，只能被称为失魂状态。
这是个魂魄要能回体，活过来的概率很大。
阿鹿把乾坤袋递给我，我把李赫的魂魄从乾坤袋放了出来。
待他躺好后, 我坐在原地为他诵了好几遍安魂咒。
等他呼吸彻底平稳, 我拍了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行了，叫人把他抬走吧。」
程松脸色煞白。
嘴唇翕动。
我赶紧补充：「人没问题了，回去休养几天就好。」
「那就好, 那就好。」
程松握着我的手：「多谢大师！这次真是要多谢您了！」
「没事没事。」
我摆了摆手：「就是能不能麻烦程队长跟网络部门的同志说一声，你们这边网络管控忒严, 我直播一个小时能封四五次。」
「……好说好说。」
……
我们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清晨了。
阿鹿要死要活非要搬过来跟我住一块。
等我们睡着时，正好天亮。
而等我们醒了, 太阳刚刚落山。
「正好, 来, 辛夷姐你开直播。」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直播吗？」
「不，我今天就是你直播间房管, 谁骂你我骂谁。」
她搂着我的胳膊：「守护我最好的辛夷姐姐。」
阿鹿人美声甜, 这么一撒娇,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咦～」
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我磨蹭了一个小时，还是开了播。
一开播，直播间就涌入一大批人。
相当一部分是阿鹿粉丝。
【谢谢辛夷大师救阿鹿狗命。】
【谢谢辛夷大师救阿鹿狗命。】
【谢谢辛夷大师救阿鹿狗命。】
……
看着这整齐的队伍,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群网友, 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但这时有个突兀的弹幕冒了出来。
【辛夷大师！您能不能卖我符篆啊？多少钱都行！】
我愣了一下, 盯着那 id 几秒后认出来了，这人不就是之前在直播一直质疑我的那人吗？
阿鹿也认出了他, 当即翻了个白眼。
在我身边嘴快道：「二万一张, 你买吗？」
我怕其他网友也当了真，正要解释, 却见那网友立刻发出了几行字。
【买！】
【我要一百张，明天能拿吗？】
一百张……
那就是，两百万？！
我跟阿鹿对视一眼, 然后火速关掉了直播间麦克风。
我冲到阳台给师父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徒儿, 现在是十二点。」
「我知道，但是师父你先别睡。」
「有个大单子……你把师兄弟都喊起来，加班加点画符去！」
打完电话，我笑容满面回到电脑前。
打开麦克风, 我看了眼那个网友的昵称。
「风吹麦浪先生，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是。】
对方回答地毫不迟疑。
【我怀疑，我家工厂可能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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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