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室友在女厕生下一个红皮男婴,她随手装进了塑料袋里。
我提醒她这种半夜横死的容易成怨灵,得好好处理。
她不屑一顾说学校就修在乱坟岗上,怕啥,挖个坑埋了就是。
第二天寝室墙上出现了孩子的黑脚印。
之后每晚都能听见婴儿哭。
而且,那哭声,越来越近……
1
那个时候还有一个月才放暑假,我心里很怕。
我既怕那哭声,又怕室友慧慧打我。
慧慧是我们高中有名的女校霸。
她长得好,身材很好,是年级有名的女混混,据说在外面有好几个大哥罩着,校内校外的关系都有,硬得很。
那天晚上,她将血淋淋的孩子装在黑色垃圾袋里扔到我床上,让我拿去好好处理。
「你爸死前不是搞丧葬的吗?正好拿去处理一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那袋子里就是个小鸡小狗。
黑色塑料袋很薄,一只脚蹬在上面,有一个清晰的脚印。
我想起刚刚厕所里面的动静,知道这个孩子死得不简单。
「要不,还是超度一下?这种早死的孩子最容易生怨气。」
后面的话我没敢说。
每一个婴儿在投胎之前都满怀期待,对自己母亲有天然好感。但如果这个孩子一直没办法顺利出生,就会产生怨气。
每投胎横死一次,下眼白就会多一道红痕。
而这个婴儿,我要是之前没看错,下眼白几乎是半红的。
慧慧闻言呸了一声:「这也配老娘给它超度?」
她斜睨我一眼:「学校不就修在乱坟岗上?下面死人多得是,怎么没见闹鬼呢?」
「那,那些不一样。」她一瞪我我就害怕。
我战战兢兢上前拎起口袋,刚刚抓住袋子,只觉得袋子好像动了一下。
我吓得一哆嗦。
结果那袋子太薄,竟然烂了一小块,一只小手正好伸出来。
居然是个红皮男婴。
我还在发怔,慧慧从后面踢了我一脚。
「还不快去弄,臭死了。弄完了记得给我买盒炸鸡回来,我饿了。」她解决了一个麻烦,看起来心情很好,「蠢货,别走正门,走东门出去。」
东门?
那边是教师宿舍区啊,要是被发现……
她冷笑:「要是被发现,就说是你生的。记住了吗?」
2
我拎着袋子走出去。
袋子口袋上有黏糊的液体,我不敢去想是什么。
外面一片漆黑。
按照老家的规矩,这种没有成年的孩子夭折是不能下葬的。
所以不能入土埋。
我走了多久,学校里饿急的野猫就跟了我多久。
也不能乱扔,刚刚死的人野猫过身,就容易诈尸。
偶尔会有下晚自习的老师或者学生经过。
我甚至还撞见了跑步经过的教务主任,他放慢脚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我的袋子。
我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
明明是初夏,背上却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他没问。
我拎着袋子跌跌撞撞顺着路边小跑,终于跑到了学校东边外面的垃圾站。
我想把那袋子扔到最里面,却惊慌发现,袋子下面不知啥时烂了个洞。
里面一股腥臭味,什么东西都没了。
不对,在进垃圾区的时候我还看过,袋子还是好的。
我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回头看来路,娃没有了,猫没有了,只有一阵一阵的冷风。
我慌忙跪在地上,对着那袋子磕了个头。
袋子一下鼓起来,就像有旋风吹起来。
我爸说过,寻常鬼怪最多三板斧。
一个是迷惑人;一个是遮,就是鬼打墙;一个是恶相吓人。
但婴灵不同。
这种东西有人的模样和怨气,又没有人的意识和道德。
一旦成祟,必要见血。
而且,怎么凶残怎么来。
我又怕又慌。
好在这里是垃圾堆,里面多得是剩饭。
我顾不得许多,学着我爸以前出殡敬鬼送饭的样子,抓了一把剩饭,扯下手腕上的朱砂手链,糅到一起撒了出去。
只要朱砂珠不碎,还有一线生机。
3
还好,还好。
白的黄的红的米饭中,朱砂珠都还在。
一颗颗,圆溜溜的。
我再不敢待,立刻往回跑。
要是没有赶在慧慧说的时间买她要的东西回去,我就完了。
慧慧最喜欢吃的是西校门口的红皮炸鸡。
用裹了料的火鸡皮里面裹上鸡腿肥肠。
上面淋着红红一层番茄酱。
我看着那皱巴巴的红皮,想到那个红皮男婴,有些恶心。
买了两盒炸鸡,花了十四,这周的早饭钱就没了。
慧慧买东西叫我带,但从来不给钱。
之前我才搬进来这个寝室还不懂,我就很小心很委婉地说我钱不太够了。那天慧慧笑了笑。
她在厕所一边戴戒指,一边叫我去拿钱。
那东西打人的时候真疼啊。
我倒在便池旁,她拿淋浴冲手,洗完了,她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脸,问我她是不是看起来像赖账的人。还说我不是第一个这么「不懂事」的人,但希望是最后一个。
她住八人寝,但里面长期只住两个人。
一个她,一个负责伺候她的「伴学」狗腿。
之前有人闹过,那个叫张丹的姑娘到现在都没来上学。
我硬着头皮给我妈打电话说老师让买资料,又要了三百块钱。
只要熬过这个月。
就是暑假了。
4
我拿着烤鸡回了寝室。
慧慧正趴在床上跟人打电话,她撒着娇:「哎呀,没开玩笑啊,人家真的不舒服呀,马上又要高三,还得准备大学呀!真的不帮忙?……嘻嘻,我就知道,讨厌。」
这样的人也能上大学?
我刚刚这么想,一个沾满番茄酱的炸鸡啪的一声扔到了我脸上。
她挂了电话,冷冷看着我:「你刚是不是在笑我?」
我连忙摇头。
「没有?朱晴,你成绩是好那么一点,但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上不了大学你信不信?还有你那个在电影院当保洁的妈,要不要我去照顾一下她工作?」
炸鸡从脸上滚到了地上。
我忍耐着:「我马上重新去给你买。」
她满意笑:「不用了,你现在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吃了,今天就算了。」
我刚刚蹲下来,就听见她在上面说话:「瞧,我刚刚扔掉的炸鸡一点没浪费啊,这人就喜欢捡东西,要馋了想吃跟我说呀,姐又不抠。」
她又在拍视频,她还会传到企鹅空间里。
会被所有同学看到。
我的脸滚烫发热,心抽紧。
还有一年高考。
还有一年。
一年啊!!
我再也忍不了了,猛地站起来向外跑去,慧慧在后面哈哈大笑。
我一口气跑到了垃圾场,将米饭和朱砂带泥都捡了回来。
那些坚硬的朱砂珠上面沾了垃圾袋的血。
我一点点碾碎,洒在通往寝室的路上。
那天晚上,我迷糊中听见小孩的哭声,一下子醒来了。
那哭声就在门口,「嘤嘤嘤」,若有似无,持续不断。
慧慧睡得很死,她什么也没听到。
等到早上醒来,我在寝室墙上看到了孩子的黑色小脚印。
带着猩红的黑,这是很重的怨气才会有的。
就在门边墙上。
5
我爸是搞丧葬的,他以前说过。
人死为鬼,鬼死为�}。
这种怨气很重的怨灵,要想超度,找人诵《往生咒》是没啥用的。
只能让它如愿,或者硬压打死变成�}。
�}没有灵智,倒是做符咒的好东西。人怕鬼,就像鬼怕�}。
我看了一会儿,跳起来将寝室门上大家都挂的小镜子摘了下来。
慧慧还在床上睡懒觉,她听见动静骂我。
「朱晴你特么又犯蠢,大早上开什么窗?这么冷,信不信我抽你。」
我看了一眼严严实实的窗户,抿唇冷笑了一下。
看来,她自找的报应开始了。
大早上,我出完操然后照旧去食堂给慧慧买包子,再给她送过来。
慧慧搞了一个抑郁症的病情证明,她有特许可以不上早自习和晚自习。
拿着热腾腾的包子走进寝室的瞬间,我就感觉到不对。
寝室里面有一股说不出的腥味。
那味道直冲脑门。
慧慧正盘腿坐在床上化妆,她抹着口红,脸白中带着灰,一副死气衰败样。
看见我拿的肉包子,她一把抢过去:「贱东西,这么慢,你是要饿死我啊。」
那包子刚刚出炉,热气腾腾,里面的汤汁更是烫口得很。
但她一口半个,吃得不亦乐乎。
随着她吃东西,那种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腥臭味更严重了。
上一个和慧慧一起住的女孩就是张丹,是我以前的同桌,家里和我一样也是单亲。
张丹爸是聋哑人,没妈,没人教。
加上她本身有点体味,所以总是有点臭。
她成了慧慧的伴学后,因为臭被慧慧各种嫌弃欺辱,后来休了学。
这事当时闹得挺大的。
但现在,慧慧身上的臭味可比张丹味道重得多多多多了。
那味道……
就像是尸臭加上隔夜的饭菜和冰箱里面融化了一周的酸菜汤混合在一起。
她吃完了,又开始补妆,还喷了一点香水。
我只觉得快要窒息了。
她下了床,斜睨我一眼。
「土包子,没闻过这么好的香水吧?瞧你那蠢样,这是我干哥哥送我的。」
她哼着歌,这是准备去教室。
6
刚刚走到门口,「砰」的一声,她无缘无故撞到了门上。
手上的玉镯子裂开了。
玉能挡灾。
慧慧骂骂咧咧说这个手镯质量太差,肯定送的假货。
她一张嘴,那味道直冲我脑门,在走廊迅速发酵。
有人从寝室打开门问外面是不是在掏下水道,还有人问厕所是不是堵了,等开门看到慧慧又赶紧退回去关上了门。
她却像什么都闻不到。
听说人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是闻不到的。
现在慧慧就是这样。
她走到女寝楼下,前面一个女生正拿着豆浆包子边走边吃,闻到这味道,一时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汁水溅到慧慧鞋上,她脸色一变。
「眼瞎啊!你!过来,擦干净。」
那女生认得她,硬着头皮过来,蹲下用纸巾擦了两下。刚刚抬头想说话,慧慧忽然打了个哈欠,她没忍住,转头「哇」一声一口直接全吐了出来。
我顿时胃里也一阵翻涌。
女生吐完脸色刷白,惊恐地看向慧慧。
本以为慧慧会大怒,但她竟忽然吸了吸鼻子:「吃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女生闻言又想吐。
慧慧还在使劲闻,我看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蹲下来看。
就在这时,教务主任祝大通正好经过。
那女生趁机忙溜走了。
慧慧一下挺起了小胸脯,用手将头发撩到耳后,含笑看着教务主任:「祝老师,早上好――」
一声好拉长了音调。
祝老师本来是笑着的,这时一阵风吹过,他立马皱了皱眉,远远点了个头,向旁边拐了。
慧慧惊愕抬眉,回头又看那女生跑了,她气呼呼踢了我小腿一下,让我脱下新鞋子给她。
然后我去刷鞋子,她先去教室。
7
我拎着鞋子扔进厕所的拖把池,放水冲。
宿管阿姨拎着裤子出来皱眉:「哎哎哎,是不是踩到屎了?不兴在这里洗啊,恁臭。」
洗完,我拎着湿鞋走到寝室门口,看了那黑影一会儿,将她的鞋子按在那墙上的小脚印上。
再拿开,那小脚印不见了。
等我到了教室,还没进门,就闻到了很臭很腥的味道。
我们教室在一楼,现在所有窗户都开着。
但是一句读书声都没有。
我走进去的一瞬间,看见所有同学都用手背抵在鼻子上,一个个要死的样子。
慧慧正靠在椅背上喝强拿的别人的豆浆,一边喝一边打嗝。
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等到了上课,班主任刚刚走进来,就退了出去。
他干呕了一声,捏着鼻子进来。
「谁弄了什么?」
没人说话,但大家目光都看向了慧慧。
她蹙眉看向旁边的人:「看什么?又不是我臭。」
不知谁低声嘀咕了一声:「就是你。」
「臭死了。」
一个男生皱眉低声:「比屎还臭。」
慧慧闻言在自己身上闻了闻:「没味道啊。」
她恼羞成怒:「喂!你、你、还有你!是不是不想混了,敢耍老子!」
班主任捏着鼻子:「到底是谁?搞什么恶作剧?」
慧慧看大家偷偷地嫌恶看她,脸一下涨红:「都说了不是我!」
然而,在熏吐了下来和稀泥的班主任和两个她的备胎后,慧慧终于有点心虚了。
她看着我,有些慌张:「肯定是朱晴的鞋子,我早上就穿了她的鞋子。」
她有些慌乱地脱下鞋子扔向我,脚暴露一瞬间,教室沸腾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那肯定是这个外套,这个是我上回『捡』的张丹的校服外套。」
什么捡的,就是她自己衣服脏了,强迫和别人换的。
她脱下了衬衣校服,里面是短袖。
这一回,有人开始往外面跑。
「当初还嫌人家张丹臭,这不比张丹臭一百倍?」
「就是,这么臭自己闻不到吗?」
慧慧大怒,奈何大家像躲蛇蝎一样躲着她,最后在班主任的要求下,只能先回寝室休息。
8
慧慧骂骂咧咧出去。
班主任看我:「朱晴,你去看看她,别让她难受。」
同学们同情地看着我。
因为她的抑郁症,按照她要求,学校从勤工俭学的学生里面选了脾气好的学伴陪她。
前面几个伴学,跟了她以后,要么休学,要么性格大变,我是最后一个,也是目前为止最正常的一个。
我屏住呼吸,跟着她走出去。
到了小池塘,她转过身来,看着我:「喂!我身上真的有味道?」
我屏住呼吸,微点了下头。
她一巴掌扇在我脸上:「贱东西,那你出寝室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伸手摸着火辣痛的脸:「我鼻子有鼻炎,想来味道不是很大,可能出了汗。」
慧慧哼了一声:「我就说上月叫你扫厕所,你居然没说臭,朱晴,你可真不老实啊。」
她又闻了闻自己,然后左右想了一下:「我知道他们要干嘛了。不就是嫉妒我嘛。马上保送的名额出来了,知道我有戏,想用这招来对付我?肯定就是这样,几个蠢货,白费心思啊。」
我们学校虽然偏僻,但和东部一所重点大学有历史渊源,每一年有为数不多的两个保送名额。
但,就慧慧这样?
她凭什么保送?
凭什么?
凭她和学校教务主任的好关系?还是和体育老师的暧昧?
她看我呆呆的样子,得意地哼笑了一声:「等着吧,保送肯定是给我的。他们啊,不敢不给。」
只听脚下「咔嚓」一声,是慧慧得意中踩碎了一节骨头。
那骨头很小,细细的,脆脆的,就像是小婴儿的手指骨头。
我们学校是修建在乱坟岗上的。
据说学生阳气重,可以压住怪事阴气。
所以经常会有奇奇怪怪的碎骨头。
慧慧不以为意,一脚踢开。
走了几步,又是一根,还有一根。
足足凑够一双脚丫。
她嫌恶地吐了一口口水在骨头上:「晦气。」
那口水吐在骨头上,骨头立刻变红了,很快又暗淡下去。
慧慧「咦」了一声,蹲下来:「看起来还挺新鲜。」
她捻起一根来,转头唤学校的野猫过来,想喂给它们。
几个野猫大白天「喵呜喵呜」低声叫着,如诉如泣。
我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只饿慌的黑猫怯怯上前来,慧慧却嘿嘿一笑,起身一脚踢开了它。
「丑东西,也配吃老子的东西?」
她说着,哼着曲走了。
9
慧慧并不在意身上有味道的事情。
因为她一点都闻不到。
回到寝室,她第一件事就是嫌冷关窗。
外面烈日高照,房间里却冷飕飕的。
我看到了寝室内墙上,一只若隐若现的脚印。
慧慧一边重新化妆,一边打电话摇了好几个干哥哥在校门口等她。
她目的很简单,今天那几个带头笑她的,一会儿都会让他们哭都哭不出来。
她这几个干哥哥,有的听说混得挺厉害。
里面还有人杀过人,没人敢惹。
大概受了被说臭的影响,她喷了好多香水。
我感觉要窒息了。
好在她弄好就出去了。
本来以为她就和之前一样,一晚上都不会回来。
没想到刚到放学时候,她就回来了。
「砰」的一声踢开了门。
她在寝室大声喊我的名字。
「朱晴!猪!回来!」
我从厕所回去,她脸上难看,坐在那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站在门口。
她叫我:「进来。关上门。」
说着,她又开始戴戒指。
「慧慧,你……你怎么了?」
她恶狠狠看着我:「是不是你给我吃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说我很臭?是不是早上那三个包子?」
原来她打扮得美美的去了校门口,还没等靠近她的那些干哥哥,就被嫌弃地骂了回去。
她本来不信,直到一个干哥哥一脚将她嫌恶踹开,她才真的信了。
然后,她真的有点慌了。
慧慧能在学校内外吃得开,很大程度就是靠的她这张脸。
现在不好用了。
她就将气发到了我身上。
快十点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她头发散乱,气喘吁吁,筋疲力尽爬上床,在床上捧着自己的胳膊和脚闻来闻去。
不时恶狠狠看我一眼。
我低着头,用颤抖生疼的手将她的鞋子一双一双整整齐齐仔仔细细摆好。
鞋尖全部对着床。
鞋对床,鬼上床。
10
那天晚上我一直睡不着。
到了十二点,我又听到了哭声。
尖细,嘹亮,就像是一只脱了壳的雏鸟。
又像是被剥了皮的野猫。
我用被子蒙着头,心跳得几乎快从胸腔出来。
我听见蠕动声。
听见慧慧的翻身声。
我渴望听见她的尖叫和求饶声。
但过了很久,寝室还是很安静。
我终于忍不住,偷偷拉下来一点被褥。
就在这一瞬,外面的路灯一闪。
我看见一个硕大丑陋的头颅。
没有头发,没有表情。
皱巴巴的红皮。
它就在我床头,下一刻,它向我伸出手,嘤嘤哭了起来,那张没有牙齿只有血淋淋牙床的嘴巴越张越大。
我吓得「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咚」的一声,我撞到了墙。
原来是个梦。
我满身是汗。
四周一片漆黑。
静得像坟墓。
我浑身颤抖,嗓子发哑,手指僵硬,头发直立。
我好怕,甚至想喊慧慧,但是却喊不出来。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厕所里面传来冲水声。
自动灯闪了一下。
是慧慧出来了。
我下意识微微松了口气,刚刚想喊她,却发现她手里抱着一个东西。
她踮着脚尖,昂着下巴,根本不看路。
这……这是鬼上身才会有的走路姿势。
一个念头提醒我,快闭眼,快闭眼。
但是我却闭不上眼睛。
慧慧抱着那个臭烘烘的东西越来越近。
她走到了我的床头,弯下腰,翻着白眼带着笑向我一个字一个字说话。
「看看我的宝宝,是不是很好看啊?」
硕大的秃头,皱巴巴的红皮,没有牙齿只有血淋淋牙床的嘴巴越张越大。
我感觉嗓子就像被人攥住,心跳有一瞬几乎停下,我说不出话,喘不过气。
做梦,一定是做梦。
慧慧说:「想不要抱一抱?叫阿姨啊,蛋宝。哎呀,宝宝不要扯头发啦。」
她将孩子缓缓送了过来。
我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11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慧慧叫醒的。
她站在我床头,我惊恐看着她。
「我不打你。」她声音很哑。
「你帮我看看我怎么了?」她说。
她看起来好好的,大夏天穿的紧身睡衣,皮肤雪白,身段柔软。
这时,她缓缓转过头去。
我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的后脑勺,竟然秃了一大片。
上面是斑驳的痕迹,就像是被人生生扯下来的。
我顿时想起昨晚她说的那句「宝宝不要扯头发」。
她又转过头来。
脸色铁青,黑眼圈很重,印堂发黑。
「我后面痒痒的,但是不知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好像头发掉了一些。」
「掉头发有什么?我又没说是你扯的。你紧张什么?怂包。」
她皱眉走回去拿镜子,从凉被里面一抖,镜子没找到,里面竟然掉下来一大团头发。
上面还有肉皮的痕迹。
……所以,昨晚她抱的那个,大概率并不是什么孩子。
我下了床,看见她的鞋子还摆在床边,鞋尖对着床。
鞋子就像是在水里走过,旁边是一圈水汽。
慧慧拿着那团头发:「怎么有团线?」她啪叽扔了,然后向我:「几点了,还不去买早饭?」
我走到门口,她说:「今天多买点,我有点饿。买十个吧。」
我打了包子出来,正好碰到教务主任祝老师。
他叫住我,沉吟了一下问我:「听说你们班慧慧这两天不太舒服?」
我点了头。
他又问:「她是不是生了什么……」我猛然抬头,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完后面一个字,「病啊。」
我摇头。
祝老师看我打的都是包子,又拿了教室窗口买的鲜奶:「她生病了,要吃点好的。你好好照顾她。」
我看着这个油腻男人,点了点头。
回到寝室,慧慧已等不及了,她抓着包子猛地咬了一大口。
又一口吐了出来。
「难吃,怎么一点都不鲜?是不是昨天的包子啊?和我昨天吃的味道完全不能比!难吃!」
我又把牛奶给她,上面因为袋子缘故,看起来有点红。
她喝了一口:「还是这奶好喝。」
她狼吞虎咽,足足三瓶奶全部倒进了嘴里。
那天后,她胃口越来越好,每天都在吃东西。
我将祝老师的关心转给她。
她勾着嘴角笑了一下:「这老东西,还知道说两句人话。我生病?呵呵。」
她心情突然好起来,在寝室里一圈一圈走路。
我看着她,不敢说话。
她的脚后跟微微离开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托着她一样。
12
慧慧吃饱了,摸着肚子爬上了床。
她非说外面亮,要我把窗帘拉好。
我正要去上课,她叫住我。
「别走,我这身体还没恢复,要坐月子。这个月你就在寝室照顾我。」
我手一下收紧:「可,可是,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朱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非要我『好好』跟你说是不是?」她柳眉倒竖,「你考试重要还是我身体重要?还是你妈的工作重要?不要忘了,我干哥他爸可是你妈领导。」
我咬牙还要说:「万老师不会同意的。」
慧慧一下笑起来:「不会同意?他一个破老师能拧得过谁的大腿?不怕跟你说,教务主任都是我朋友,你觉得我们俩,老班那个和事佬会听谁的?」
什么朋友?!
不就是她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勾引了对方?
我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慧慧要在厕所生孩子,为什么要我拿着那个孩子从教师宿舍经过――
原来是给教务主任祝大通看的。
原来如此。
所以她会想方设法又私下勾引了体育老师,然后由祝大通出面当说客。
这样,为了捂住盖子,为了学校的声誉,学校一定会同意私下用保送将这件事盖下来。
原来如此!
我只觉眼前这个娇艳的女孩如此可怖。
我想起了那可怜的张丹。
她最后之所以会被整,大概就是那天在保健室她无意中撞见了慧慧的丑事吧?
手机的录音一直没关,我捏紧手机。
「我这是给你升级,你现在从跑腿升级成月嫂了。」
13
慧慧放完了狠话,又柔了一点声音:「我又不让你白干,我给你介绍点朋友啊。」
她一脸可惜: 「我那干哥李力昨天说叫我过去送东西。我现在不方便,你帮我去送。他啊,可大方了。真便宜你了,就你这长相,可比张丹差远了。」
我心里一紧。
上一次,她的伴学张丹听说因为没应她邀请一起出去「玩」,周末回家路上被堵了带走了,后来请假休学,现在都还没来上课。
我曾去看过张丹一次,她爸是哑巴,说不出话,比划着让我去劝她。
我进去以后,差点被熏出来。
以前文静秀气的张丹现在就像一团烂泥,蜷缩在角落,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她说不能洗澡,洗了就鉴不出来了。
我当时不懂啥意思。
但里面太臭了。
我说了一些我自己都结巴的安慰话,拿着东西出来,我脑子还在发懵。
一想到那个情景,我就没办法直视慧慧。
一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我就想到张丹。
「你知道吗?张丹疯了。」我忍不住说。
她哈了一声:「真的假的?关我毛事?�G,听到没?我叫你晚上去――」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一团扔在垃圾桶里的头发,一面将她不吃的包子收起来,一边道:「好。你晚上有事,给我打电话。」
慧慧闻言哈哈笑起来。
「朱晴,你也开始装逼。行,我有事?呵,我有事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啊。」她在「你」字上重重咬了一下。
14
昏暗的骷髅主题小酒吧,灯光昏暗,气氛糜烂。
一个小卡座,里面横七竖八六七个人。
我从落座开始,李力就没正眼看我。
比起中间浓妆艳抹的几个女生,我看起来的确太过普通。
面前的骷髅杯子摆了一层,里面都是廉价啤酒。
「喝完你就能走了。」
另一个黄毛又拿着杯子从头到尾加了一遍,酒洒了我一身。
「喝吧,要像猫一样舔着喝。」
他们哈哈笑起来。
「慧慧就弄这么个货色来糊弄?」旁边一个白毛向李力嗤笑,「这还不如之前那个臭烘烘的。至少人家有料。」
李力故意装听不见:「什么?」
白毛嘲笑:「力哥你不会忘了吧?游泳池里那个。」
李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那个啊――」
我端着酒一杯一杯喝。
我爸教过我,女孩子可以没酒兴,但一定要有量。
他们还在嘻嘻哈哈。
「当初是力哥你先动手的。」
「我就说,跟剥洋葱一样,放在水里就不辣眼睛了。」
「有味道的人到了水里,反而别有『味道』了。」
「这泳池真不错啊,还不会留下痕迹。」
「而且,胆子是真小,本来只是拍点视频吓她……」
我喝完了最后一杯酒,放下了杯子,他们都看向我。
我笑吟吟摸了摸脸,脸颊滚烫发红,我这个人喝酒上脸,但是不上头。
「没想到,喝一点酒就不一样了。」黄毛笑。
我从斜挎包里面掏东西,是我早上打回来的包子。
包子一直挨着放,还带着淡淡体温。
我微笑靠向李力,他挑了挑眉。
「力哥,这是慧慧让我带给你的好东西。她可喜欢这个了。」我用手捏着一个包子,身体半贴向李力,可以吃一口吗?」
周围人起哄。
他刚刚张口,我将那小包子塞到了他嘴里,用一根手指慢慢擦了他的唇,然后温柔托住他下巴:「吃嘛。」
第一口。
「好腥啊。」
再一嚼。
「味道还不错。」
一个吃完。
他看着我:「还有吗?」
一口气吃完,他的脖子上血管和青筋滚动。
又开始了,我闻到了那淡淡的臭味。
「好吃吗?」我问。
李力砸吧了一下嘴:「什么馅儿?」
我笑:「肉馅。」
15
那个塑料袋里,剩下的血肉,连同地上捡的剩饭,被我加进了肉包子。
李力说:「味道真不错。」
当然了,你儿子的血肉。
这么一打岔,场上气氛好了起来。
李力看我:「以前没见过你,你家里做什么的?」
他们这种人,要做坏事,都会先掂量清楚。
打听清楚对方的家庭背景,看是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
我装出微醺模样:「我家里啊,搞死人的。」
问清楚后,李力哈哈一笑,他拉着我的胳膊:
「走吧,去后巷跟我讲讲你们家怎么做死人生意的。」
酒吧是前街后巷。
巷子昏暗,只有一点零星的月光。
他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重了。
走到后巷,一个人都没有。
李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的校服和校裙。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他忽然问。
我似笑非笑:「我有个朋友,张丹,就是你们刚刚讨论那个。」
他正要说话,似有些内急,走到旁边墙侧就开始准备放水。
这时,前面地上一个白晃晃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谁的骷髅杯子扔在这儿?」
「呵,你说张丹啊。怎么?你来替你姐妹抱不平的?」
我说:「是啊。张丹的事,不会这么算了。」
「行啊,等会儿我给你机会好好罚我。」
他一边贱兮兮说,一边解开腰带,对着骷髅开始放水。
哗啦啦的水声中,是他有些迫不及待的笑:「爷今儿高兴喝酒,给你也喝点有味的。好喝吗?」
话音刚落,忽听一个很奶的小孩声:「好喝。」
李力吓了一大跳,裤子打湿一截。
他再去看那骷髅,月光从云层出来,赫然是一个人头骷髅。
李力惊慌叫起来。
他转身想往我这边跑。
在他身后,月光下,是三个影子。
我关上了酒吧的后门。
16
走出酒吧就收到慧慧给我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颤抖:「朱晴你马上回来。」
我看着起伏闪烁的路灯:「可我现在回不来啊。怎么了?」
「我……我好像听见了孩子哭。我本来以为是做梦,但……刚刚我好像真的听见了。」
「那应该是做梦。我们寝室怎么会有孩子呢?」
慧慧压低了声音,几乎快哭出来。
「我先做梦,梦见有孩子哭,那哭声越来越近,一直说饿,说要喝奶。」她顿了一下,「然后我就感觉有东西靠近我。我哪有奶,被咬了一下痛醒了……过了好久才突然没了动静。然后我想出去,但门竟然打不开了……朱晴,你快回来好不好?」
我轻声「啊」了一声,看着手里的钥匙:「那怎么办?力哥说要我一起喝酒,晚点才能回来。」
慧慧一下激动起来:「他们就是骗女生玩!你别理他,快回来!不要喝酒,小心被灌醉。」
我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十二点。
慧慧缓了口气,又道:「你回来的路上,再帮我买点涂咬伤的药。」她有些哆嗦,「我好像那里被咬破了。」
我站在路边的阴影里,看着酒吧那边乱糟糟吵起来。
李力被他几个兄弟扶着走出来。
他的脸在路灯和骷髅酒吧的绿光中一片惨淡。
一边走,他一边尿。
然后他用手接着那液体,往嘴里送,拉都拉不住。
一边喝他一边很开心的样子,笑嘻嘻。
一个大男人,声音奶奶的。
「好喝,好喝。真好呀,我请你吃肉,你请我喝酒,现在,我们也要相互请回来啦!」
17
他们走了一会儿,我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知道我是慧慧的同学,但他们也绝不敢到学校里面去闹。
我在路边药店买了一盒清凉油。
不就是小孩子断奶么,我妈说小时候就是这样给我断奶的。
路边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我走进去,买了一把剪刀。
便利店里面有临期的三明治和饭卷。
曾经,我经常和张丹一起买来吃。
我们都是单亲,她爸是聋哑人,我妈是残疾清洁工,谁也不会嫌弃谁。
她长得秀气,成绩比我好,特别会写作文,还得过省级奖励。
本来一切前途大好,但在一次体育课时,她攒钱偷偷买的止汗露不见了。那一次又是八百米长跑,大夏天,她身上的味道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大家都开始疏远她。而就在这时,慧慧却意外选中她成了伴学。
即使她不臭了,依然被各种欺辱嫌弃。
那时候,我没有站出来。
然后,现在一切落在了我身上。
18
我在清晨寝室开门时候才回去。
慧慧缩在墙角睡着了。
我一开门,她就跌跌撞撞跳起来。
现在灯亮了,窗户也能打开了,阳光也照进来了,那东西不见了。
「是不是那个孩子有问题?!」她脸上泛着灰,头发乱成一团。
「孩子?什么孩子?会有什么问题?」我关上门,在房中环视。
慧慧的床头,赫然就是一个黑气凝聚出来的小脚印。
她仍穿着紧身睡衣,但现在前面部分有两个可怖的渗血的痕迹。
慧慧左右一看,跺了跺脚,抓着我的胳膊颤抖,很小声说:「你知道的,那孩子不是我的!是张丹的啊!是不是它想它妈了,现在找不到,开始找我们作怪了啊?朱晴,你可要负责!都是你搅出来的事,也是你拿回来的。」
婴灵的确有眷恋血亲的天性。
血脉相联,冥冥中更容易操纵人心。
如果是在阴气重的地方就更容易了。
这也是它能很快影响李力的原因。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慧慧,我怎么负责呢?孩子是你处理的,也是你要我拿来的。甚至,连张丹的孩子都是因为你才有的。」
慧慧耍横:「朱晴,你别特么想扯开关系――」
「我能有什么好扯开关系的呢?不是你想要拿怀孕要挟学校让你保送的吗?我爸早死,我妈就是个清洁工,我一个普通的学生,能弄出什么关系呢?」我说,「现在这样,不如想想怎么处理?」
她一下反应过来:「对啊,你爸不是搞丧葬的吗?肯定有诈尸啊什么的怪事,你知道是不是?你赶紧给我想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我看着她,「但是我有个条件。」
她看起来有些生气,但还是哼了一声:「你说。」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骗祝老师这个孩子的事情的,又为什么非要张丹的孩子。」
慧慧闻言轻蔑地笑起来。
她丝毫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原来她当初之所以要为难张丹,是因为她看张丹成绩好,要挟张丹帮她作弊。
这种关系到未来的事情,张丹不肯,她就找了干哥李力他们带她到泳池去吓吓她。
谁知道那天张丹正好穿了新内衣,下了水后,一览无遗,事情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后来张丹被拍了视频。
李力他们也有些害怕,用这个反复威胁她。
张丹哭着回家了。
但……却怀孕了。
她在跟我说怀孕的事情时,不小心电话被慧慧听见,慧慧顿时有了新计划。
那时候正好她和教务主任打得火热,得了好些学校的特权。
她便想出这个好主意。
只要拿着和老师的孩子做筹码,那学校就算为了声誉,也会死死压下这件事。
她说完,嗤笑:「至于要她的孩子――我还没那么蠢,自己专门怀个孕去做这件事。」
「你就不担心被拆穿吗?」
慧慧:「我怕什么?我最多就是说了个谎。我只跟祝大通说我可能怀孕了,是你拎着孩子出去给他看到的,是你拿的孩子回来。至于张丹,她能干嘛?她那哑巴爹话都说不出来,孩子又不是我跟她生的……」她脸上甚至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神色。
我等她说完,悄悄挂掉了手上打给张丹的电话。
通话结束,通话录音也结束。
19
我告诉慧慧,现在怨灵还没彻底成型,没有足够的力量。
而且她是陌生人,没有血缘关系,其实更容易反击。
「以前我爸遇到过这种情况。要镇邪,一哄二迷三镇压,最后用黑狗血就可以。」
慧慧记下。
我又找出我脖子上挂的那颗朱砂珠。
「这个朱砂是辟邪的。你拿去碾碎了,等在地上抹上黑狗血后,就把这个和着香灰喝下去。」
慧慧嗯嗯点头,脸上一副「原来这么简单」的样子。
然后开始吩咐我:「今天你去找黑狗血,还有那香灰,还有你刚刚说的那些道具。」
她拿了一顶帽子戴上:「这个鬼地方老子是一刻不想待了。我现在就出去――」
「你走了,它会跟着你的。」
她又气又怕,将火撒在我身上,用手戳着我肩膀:「听好,中午十二点之前没找到拿来,我就不只是送你去见力哥了,我那些干哥下面还有很多小弟的。」
「中午十二点会不会太紧了一点?为什么非这个时间?」我试探着问。
慧慧说:「中午十二点是大中午太阳最晒的时候,我就要这时候,把这小东西晒成灰,看它还敢不敢来惹我。」
中午十二点,一天中阳气最重,但盛极转阴,也是一天最凶的时候。
我爸说,如果人死了,只要正午,头七的时候很容易看到。
所以,越到这个时候,就越要避免阴秽的东西。
看着慧慧恶狠狠愤怒又心虚的样子。
不知为何,我背上起了薄薄一层鸡皮疙瘩,就好像有东西在背后吹气。
20
到了中午,我准时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去找慧慧。
宿舍拉上了窗帘。
我们宿舍是唯一一个不会被查寝的寝室。
我将新做的小衣服一件件立着放在血盆边上,下面部分用米饭粘好。
小衣服有布料的,有纸的,但只要一点风和重量,就会掉到中间去。
慧慧几番想走,又生生忍住。
因为这事必须她在场。
点香,插进米里。
香颤了一下,点燃了。
起初是直的。
过了一会,那烟盘旋而上。
这是有东西来了。
我捏了一点香灰放进碗里,示意慧慧连同朱砂沫一起喝下。
她皱眉一口气喝完,几乎一瞬间,室内温度下降了。
慧慧忍耐地看我一眼,扯了扯衣服,她穿着衬衣,涂了清凉油,伤口痛得她声音发颤。
「宝,宝宝……出来喝奶了。」
明明是中午,房间却像是大晚上。
灯光惨白,慧慧头发无风自动。
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我知道它来了。
慧慧颤声又叫了一句「宝宝」。
下一刻,她脊背一僵,胸口猛然开始滴血。
她疼得一哆嗦。
隐隐中,我听到「嘶」的一声,就像小孩子生闷气了。
我示意她往前走,她一步步艰难膝行向前,走到了小盆旁的小衣服前。
「现在可以了吗?」她小声问我。
我「嗯」了一声,迅速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再一步。
慧慧按照之前我说的,哄骗那个看不见的小东西:「看……妈妈给你准备的新衣服。」
话音刚落,她缓了口气,瞪大了眼睛。
只看那纸做的衣服一颤,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扑了上去,下一刻,衣服突然向前,倒进了前面的血盆里。
「噗通」一声,就好像什么东西落了进去。
慧慧见状大喜。
「成了!」她转头向我报喜,看见我远远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你站在那么远干什么?」
我缓缓笑了一下,一手按在门把手上。
慧慧一瞬错愕。
就在她转头的时候,她的背后血盆里有一个无形的东西正在缓缓坐起来。
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黑狗血。
现在土狗那么少,大家都养的是宠物狗,哪里有辟邪的黑狗?
学校里,最多的还是黑猫,各种各样的猫。
而猫至阴至邪。
它们的血就是最好的滋补品。
我缓缓关上门的时候,听见了慧慧的尖叫,她想扑过来,但重重摔倒在地上。
有什么东西,从盆里爬起来,爬向她前面。
它现在看不见,但慧慧吃下的香灰是方才它吃过的香火味。
她的肚子里则是它曾经舔过的血朱砂珠。
这些味道和气息都能让它很好地找到这个临时妈妈。
慧慧那只断掉又被踢过去的玉镯子挡在她身前。
那小东西爬不过来,只好颤巍巍站起来,它低着头,口水和脸上的东西都滴滴答答落在了慧慧脸上……
我彻底关上了门。
21
慧慧没有死。
鬼无法直接杀人,它们只能让人自我了结。
等我带着教务主任和宿管阿姨一起打开门时,慧慧已失去了知觉。
寝室里一片狼藉,她的身上手上脸上都是血。
床底角落里还有几只颤抖的黑猫。
慧慧从身上发臭到虐待动物名声发臭,现在已经在学校里成了最被恶心的人。
她浑浑噩噩仿佛吓傻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现在大家都开始毫无顾忌议论纷纷,谈论她是不是惹了脏东西遭了报应。
我看着赶来的祝大通第一反应却是松了口气。
还有后面的体育老师也抚了抚胸口。
随着慧慧突然尖叫发疯,精神病院的医生赶来,将她强行塞进了车里带走。
那天下午,我带着录音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三个。
那个原本预备留给慧慧的保送名额,我要求他们给张丹。
同时,开除恶心的教务主任和体育老师。
第三个是另一个保送名额的归属。
我缓缓说:「我为学校承担了这么多,只希望得到这唯一的补偿。」
反正名额他们都用得那么糊涂,那么还不如用在我这样最需要的人身上。
22
做完了这一切,我才去找张丹。
城中村的角落平房里,她爸不在,家里一片狼藉,就像是被打砸过一样。
她仍然坐在角落,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玩偶。
她招呼我喝水,我忍耐着喝了一口。
水味道很怪。
在她身后,隐隐是皱巴巴的塑料照片,有扯烂的衣服,里面还混合有一件新内衣。
我看着新内衣,那是我送给她的一个礼物。
我进了房间,将学校的决定告诉了她。
「保送,还有学校的奖学金都会有。恭喜你了。」我笑着告诉她。
她听着听着就笑起来。
笑了好久。
然后伸出手撩了一下头发。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她手撩过头发,脸上立刻沾了血,新鲜无比的血。
我蹙眉细看才发现,她十指上全是新鲜的血洞。
「你怎么了?你的手指?」
张丹桀桀笑起来,苦恼道:「宝宝没有吃的,没有奶水,天天跟我说饿啊饿啊,还说在外面也吃不饱。」说着,她歪头想了一下,「我听人家说,母乳都是血变的,所以吃这个也一样的。」
张丹举着手给我看,她一动,身后那张抱着的皱巴巴照片掉了下来,上面的黑白照片,赫然竟是她的聋哑爸爸。
可是……怎么会?
我惊讶又慌乱地看着张丹。
「叔叔……怎么了?」
她的眼睛很白,带着�}人的冷,定定看着我:「怎么了?朱晴,你不知道吗?我爸――死了。」
「怎么会?」我想后退,却发现后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
「有天晚上我家突然来了人,来的人说是我不服气,叫朋友故意勾引李力,将他吓惨了,他们找不到那个人,就想看看是不是上次给我的『奖励』』不够。他们来了就在家里砸了一通,你也知道的,这种城中村,什么人都有,大家都不想惹麻烦。我爸听不懂,和他们起了冲突,撞到了门上,死啦。」
她将带着血洞的手指在嘴里抿了抿,眼睛泪盈盈:「他流了好多血,房间里好大的腥味。哎,我想他死前都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有人找上门捣乱。他也永远不会明白,他乖巧的女儿怎么会遭遇那些厄运?你愿意去告诉他吗?我的最好的朋友,朱晴。」
随着她说话,那种熟悉的淡淡的臭味忽然又开始出现了。
不是房中的闷臭,而是和慧慧一样的那种腐坏的……臭味。
不过,这一回,这味道是来自我身上。
寒意在脚上,顺着脚背缓缓蔓延。
我看见那个小小的黑色脚印,出现在我的脚背。
我看见我的脚后跟不受控制地抬起,我感觉胸口剧痛,我想说话,但是说不出话。
我只能听见张丹的声音温柔亲切,就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温柔地说:
「你好,我叫张丹。」
现在,她对我说:
「你好,现在去死吧。」
番外
都说嫉妒永远都发生在相近的两个人之间。
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永远不会去嫉妒首富。
我嫉妒张丹。
明明是一起入学,明明一起在学校讲台接受贫困补助,但是她总是那么温柔好看。
她长得比我好,成绩比我好。
老师也喜欢她超过我,班上至少两个男生暗恋她。
我甚至听说, 学校这回的保送名单会向贫困生倾斜,要选取品学兼优的普通家庭的孩子。
张丹又拿了作文比赛一等奖。
她是极有机会的。
我在和她一起吃临期饭团和三明治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这么想,如果她运气差一点,也许我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我故意在慧慧在的时候说,张丹的考试哪怕漏一点答案,都足够进班上前十名了,那肯定能得奖学金,说张丹可能要保送。
我偷偷藏起了张丹的止汗露,让她在同学面前出丑,让暗恋她的男生错愕避开她。
我又告诉张丹学校有伴学这样的好机会, 可以拿到一笔勤工俭学补贴。然后故意带她去体育室拿东西,让她看见慧慧和体育老师的荒唐。
而在知道慧慧预备找干哥哥威胁张丹时, 我什么都没说, 反而用了所有的早饭钱,送了她一件漂亮的超级好看的新内衣。
我告诉她是给她的好朋友礼物。
她满怀欣喜地穿上,然后那天她被人推进了水。
她怀孕以后, 给我打电话,我故意躲在慧慧抽烟的角落, 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 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
但,我也帮她惩治了伤害她的人。那个李力大病一场, 浑身恶臭,现在都还下不了床, 动不动就痴笑。而慧慧进了精神病院,天天只会自言自语, 又因为臭被各种嫌弃,听说最喜欢捡垃圾吃。
瞧,我还帮她拿到了保送的资格。
为什么要怪我呢?
我们本来就生活不易, 陷在泥淖里,为什么不能敞开胸怀不计前嫌向前看呢?
我想要劝一劝张丹,但是我说不出话。
我的喉咙被卡住,我垂下头,那竟是我自己的手, 手指还在缓缓收紧。
我闻见自己身上那种越来越浓的难以言喻的臭味。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
「妈妈,还有这个坏女人,最坏最坏了。」
「妈妈, 我帮你,你以后不要哭了, 以后我当妈妈的好朋友, 她不配。」
忘了,还有我,我现在不是她的好朋友,我现在, 也是她的仇人。
呼吸越来越紧,恍惚中,我看见了一个乖巧的男婴。
它在向我狰狞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