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庭订婚的第二天。

周砚庭订婚的第二天。

他的助理递给我一张机票。

「你走吧,以后别出现在北城了。」

「否则,周总有的是手段毁了你。」

我跟他这些年,人人追捧、风光无限。

最后离开时,却狼狈到令人发笑。

我说:「好啊。」

可当晚,这趟航班就从一万多米的高空坠落。

1.

我没想过自己会死。

在我的设想中。

我拿了周砚庭三千万,又远赴海外,离那些糟心的人和事远远的。

往后半生,有数不清的好日子等着我。

然而,飞机坠落的这一瞬间。

什么都没有了。

我好恨。

周砚庭让人给我订的这张机票,原来不是送我去过好日子的。

而是送我去死的。

我突然想起,我跟周砚庭见的最后一面。

那时我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联系过了。

他忙着让人办阮酥的离婚官司,安顿她跟她前夫的女儿,忙了好久好久,才想起来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女朋友。

于是他专程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了我家。

其实也不算是我家。

北城最豪华的地段,寸土寸金,如果没有周砚庭,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踏足这样的地方。

不久之前,我们还躺在一起,他搂着我的腰。

我故意使坏,在他的背上挠出一道道痕迹。

可是很奇怪,只是一段时间没见面,这样两个人,突然就变得很生疏。

我们坐在桌子的两端,隔得很远。

他说:「你想要什么?」

很直白的一句话。

我也没客气。

三年青春,我要了他三千万。

当然,我承认我爱过他。

可那些爱,早就在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个替身的时候,消失得一点不剩了。

他点头,说好,表情很冷漠。

「但北城,你不能再待了。她不喜欢跟你在同一个地方。」

哈。

我能怎么办?

我当然只能低头。

就算我不同意,以周砚庭的脾气,他多的是法子赶我走,到那时,我只会更狼狈。

他说了个地方。

「我在那边有房产,随你挑,看中哪个,我送你。」

真大方。

我笑,「好。」

Ţû₌他微微颔首,又问,「以后别见了,能做到吧?」

我的存在,确实挺膈应他们这对未婚夫妻的。

「当然。」我回。

我是个孤儿,三年前好不容易读完大学。

听说北城赚钱机会多,我就来了,当了几天模特,我挺喜欢,也享受,可没多久,就碰到了周砚庭。

他大张旗鼓地追了我半个月,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不喜欢我抛头露面,我就努力缩小圈子,小到最后只有他。

小到在一起后这些年,认识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不是我的。

我在这里,没有任何牵挂。

我巴不得远走高飞,不回来了。

也不再见他。

可天不遂人愿。

我死都死了。

居然又见到了周砚庭。

不过,他看不到我,因为我只是个魂魄而已。

2.

我生前最爱美。

登机前专门找人做了造型,还化了个淡妆。

我已经很多年不化淡妆了。

因为周砚庭不喜欢。

我那会儿天真。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迎合他的喜好。

可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不喜欢,只是因为,我只有化上浓妆,眼尾拉长,顾盼生辉时,才最像阮酥。

众所周知,影后阮酥,大波浪、明眸红唇,风靡一时。

而现在,大概是老天垂怜。

我还维持着死前的样子。

没有任何伤口。

站在周砚庭的办公室里,我在镜子前面端详了好一会,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我看了眼四周。

嗯……

这里、那里……

都做过。

实在是,不堪回首。

最后,我终于把目光挪到了周砚庭身上。

他今年二十七,年纪轻轻、财权两收。

平生栽过最大的跟头,就是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嫁给了别人。

而现在,覆水可收、破镜重圆。

倒也不失为喜事一桩。

于是,就连他的助理进门时,脸上也自然而然地带着笑意。

「周总,儿童房已经布置好了。」

「阮小姐昨天看上的那些衣服和首饰也都取回来了。」

周砚庭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放下手上的合同,揉了下眉心,然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这一眼,周砚庭看了很久。

我有点好奇,正想凑过去看看他正在看什么,他就已经摁灭了手机。

然后我听到他开口。

「她现在怎么样?」

陈助理愣了愣,连忙开口。

「阮小姐这会在片场拍戏呢,离这不远,您等会要去看看吗?」

我看过阮酥演的电视剧。

是一个亡国公主。

美貌聪慧、敢爱敢恨。

剧中,她靠着自己的智谋,一点点收揽人心,运筹帷幄。

最终成功地复了国。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观众。

我也会爱上她。

可惜,我不是。我见她的第一面,实在难堪极了。

因为她问我:「你知道自己跟我很像吗?」

我点头,说知道啊。

大明星嘛,很多人说我像她,我都当作是在夸我。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跟他在一起快三年了吧。」

我说是。

她轻轻地挑眉,「这么跟你说吧,三年前,他就喜欢我。」

多可笑,我跟他在一起三年。

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我这件事。

我傻乎乎地当了这么久替身。

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演的那些剧,都是周砚庭精挑细选过,才辗转送到她面前的。

他舍不得她受任何挫折。

所以,在他的保驾护航下,阮酥的演艺生涯,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而我呢?

我一事无成,这么多年,我看起来很风光,实则在外人眼里,只配被称作「周总身边的那个女人」。

3.

陈助理说完,周砚庭很久没有说话。

他用手上的钢笔在桌上点了点。

好一会,才开口。

「她应该已经到了吧?」

这话,可以说是有些莫名其妙。

可陈助理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是该到了。」

我也反应过来了。

周砚庭问的是我。

还算他有点良心,不过很可惜,我没能成功抵达大洋彼岸,就在昨天晚上,我已经死了。

周砚庭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又按亮手机,看了一眼。

这回,我正好就站在他旁边,看得很清楚。

屏幕上,居然是我跟他的聊天界面。

我看到,半小时前,他给我发了条微信消息。

【以后有任何难处,都可以联系陈助理。】

放在以前,我绝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不回他消息。

周砚庭听完陈助理的回复,冷笑了一声。

他往后靠了靠。

「挺好。」

「她有联系过你吗?」

陈助理摇了摇头,「没有,那天给她送完机票,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周砚庭沉默着,脸上没ťű̂⁷什么表情。

可这一瞬间,空气却仿佛突然凝滞下来。

陈助理见状,犹豫片刻,开口,「周总,需要我去给宋小姐打个电话吗?」

周砚庭掀眸,目光很淡。

看不出在想什么。

好一会,他开口。

「不用。」

「她的事,以后都不用告诉我了。」

说完,他又看了眼我跟他的聊天框。

对面静悄悄。

依然没有回复。

他的手在屏幕上方停顿片刻,最后删掉了我的所有联系方式。

4.

看到这一幕,我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根本就不是想关心我。

那两句话,只是跟我彻底断绝关系前的问候罢了。

我好气!

我怎么就死了呢?

我原本也打算,一下飞机,住进他送我的豪华大别墅以后,就拉黑他的。

可现在,这事被他先做了。

我就觉得很没劲。

想到这里,我抬腿,踢了下周砚庭的大腿。

之前感情还不错的时候,周砚庭对我挺好,也没什么架子,我这人嘛,惯会蹬鼻子上脸,还爱使点小性子。

他惹我不高兴了,我就会这么踢一下他。

所以,这动作,我做起来非常行云流水。

可不同的是,那会,踢重了,会有点疼。

现在,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根本就碰不到他。

得,更气了。

等助理走后,周砚庭又工作了很久。

而这段时间里,我也试着想走出过这间办公室。

可还没等摸到门把手,就又回到了周砚庭身边。

两次以后,我就明白,我没办法离周砚庭太远。

可能因为,是他间接害死我的吧。

只可惜我没能变成厉鬼。

不然还能找他索命。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可算找到你了。】

我一惊,「你是?」

【我是地府的,我们部门出了点故障,你们那批坠机死的人,这段时间,都只能在生前最亲近的人身边逗留。】

我连忙开口。

「那你快带我走吧,对了,我这辈子好多钱没花,能不能挪到下辈子啊?」

天知道,我多想当个真正的富婆。

这位地府的工作人员有点为难。

【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这辈子死得惨,下辈子可以死得好看点。】

……

「那好吧,那你现在快带我走吧,我赶着投胎。」

【现在还不行,得等你葬礼办完。】

「为什么?」

【你这段时间,魂魄已经跟现世有羁绊了。办完葬礼,这羁绊也就没了。不过据我所知,别人都已经开始办了。你有点可怜,好像没人在乎你的死唉。】

杀人诛心……

交代完这些,这道声音就从我的脑海里消失了。

我叹了口气,把认识的人在脑子里翻了一圈,最后确认。

我大概要当一辈子孤魂野鬼了。

过了很久,周砚庭终于准备离开了。

因为两分钟前,阮酥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让他去接她。

我跟着他下了楼,上了车。

我没看周砚庭。

我在看窗外的风景。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繁华得像是一场梦。

不是不遗憾的,我大好年华,就因为谈了场失败的恋爱,就落得这个结局,我好不甘心。

那三千万分手费,我还一分都没花呢。真是的,太过分了。

我有点想流泪了。

到地方后,周砚庭下了车,没一会,阮酥就从里头出来,扑进了周砚庭怀里。

周砚庭的身子僵了僵,然后很轻地笑了下。

「怎么样?累吗?」

阮酥点头,然后跟他说起最近发生的事儿。

她声音很好听,再枯燥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就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他们十指紧扣着。

手上还戴着同一款订婚戒指。

阮酥出道这么多年,有过无数大热的 cp,可此刻,看着她跟周砚庭,我必须得承认,他们实在很般配。

就在这时候,有人从里头出来。

边走边说话。

「你看热搜了吗?昨晚上,有趟航班坠机了,一百多个人,无一幸免。」

「看到了,我本来也准备出国玩的,票都订了,就是这趟飞机。幸好临时接了这戏,没去成。我真是福大命大。」

5.

我一瞬间振奋起来。

周砚庭这人,其实挺大方的。

他如果知道我死了,说不准会帮我办个葬礼的。

果然,听到这两句话,周砚庭上车的动作僵住。

他缓缓转身,松开阮酥的手,往过走。

他看着那两人。

神色挺平静。

他开口。

「昨晚?」

那两人点点头,「是啊。」

周砚庭闻言,还要再问,阮酥却突然从车上下来,走到他身边,娇嗔道。

「你不是从来不关心这种事吗?」

「我都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刚才,阮酥离得远,又戴着墨镜。

那两人没认出来她。

这会,她一出声。

她们愣了片刻,脸上立刻流露出惊喜,「阮酥姐!这位就是你那个未婚夫吧……」

阮酥跟她那个前夫,是隐婚。

跟周砚庭的这段恋情,却很轰轰烈烈。他们订婚的消息被人发到网上,人人都说是天作之合。

可恨的是,我也因此被扒了出来。

网友们才不管是非对错,阮酥跟周砚庭认识在先,他们有很多校友可以证明。

于是,我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仗着一张相似的脸插足别人感情的坏女人。

那段时间,我甚至不敢看手机。

阮酥微微一笑,很坦然地承认。

「对。」

ŧůₑ「哇,好帅啊,你们真般配。」

「什么时候结婚啊?」

「阮酥姐,我们就在你隔壁剧组,喜欢你很久了,就是一直没机会碰到,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名啊?」

阮酥爽快地答应了。

周砚庭被打断,也没了继续追问的意ţú⁽思。

我的希望一瞬间被浇灭,不过,我并不意外。

我早就知道了,在周砚庭心里,任何事,都得排在阮酥后面。

她笑、她哭、她闹离婚……

甚至她饿肚子。

他都会投入一百二十分的关心。

果然,阮酥签名的间隙,我就看到他打了通电话,让助理把原先订好的餐厅取消掉,订个离这里近一点的。

我跟着他们一起吃完饭,然后回了家。

整个过程中,周砚庭一直很耐心。

如果我还喜欢他,我应该会很难过,恨不得变成哭死鬼。

可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我只是觉得麻木,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还会想,我一生积德行善,也没做过任何坏事,怎么临到头,死了都没人在乎呢?

进了门,我看到,别墅已经大变样了。

跟我和周砚庭还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王妈从楼上下来,手上还牵着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三四岁。

她穿着蓬蓬裙,头发是天生的自来卷,眼睛大大的,很漂亮。

头发上还别着个钻石发卡。

阮酥招手,「小奚,过来。」

她跟阮酥的前夫姓,叫温奚。

温奚跑过来,扑到阮酥怀里,然后抓着周砚庭的手,「周爸爸!」

周砚庭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很有耐心地问,「今天乖不乖?」

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谁能想到,叱咤商界的周大总裁,居然能为爱低头到这一步,替别人养孩子?

温奚连连点头,「乖的!」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有点刺耳,打断了这一切。

王妈过去开门,过了会儿,拿了份快递进来。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阮酥,过了会,才开口。

「这好像,是宋小姐寄过来的。」

我恍然片刻,死后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就这样浮现在脑海中。

是了。

我走之前,给周砚庭寄过一个盒子。

里面装着两样东西。

这个盒子的出现,让别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直到温奚在周砚庭的怀里大哭起来,指着王妈手中的盒子。

「扔掉!这是坏阿姨的东西,呜呜……」

她这么一闹,阮酥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她低下头,温声哄着自己的女儿,「好好,听你的,妈妈现在就丢掉。」

说完,她给了王妈一个眼神。

王妈会意,脸色有些为难。

她看了眼周砚庭,「先生……」

男人垂眸,盯着王妈手上的东西,看了好一会。

最后开口,「扔吧。」

王妈叹口气,只好转了身,出了门。

过了会,她再回来,手上已经空了。

阮酥看着,随口说了一句。

「你这小替身还挺阴魂不散的。」

我咬牙,爆了句粗口。

靠。

我还真就是阴魂不散。

我就是坏阿姨、小替身。

他们有本事就去请人作法,办场法事,让我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啊!

6.

听到这话,周砚庭的神情并没有任何波动。

也没反驳。

他只是说:「是吗?」

阮酥笑了下,让王妈把温奚带回了房间,然后自己依偎到了周砚庭的怀里,带了点伤感的意味。

「奚奚很可爱,对吧?」

「如果她真的是你的女儿就好了。」

我见过阮酥的前夫,是个很知名的企业家,成熟稳重、风度翩翩。

阮酥家庭并不富裕,她又自小要强,像是言情小说里的女主一样,她在大二那年,最风华正茂的年纪,先后邂逅了周砚庭和她那位前夫。

周砚庭那会不过是个学生,在学校里又一向低调。

阮酥对他是有好感的,可那点好感,远远及不上她的未来。

她的前夫为了追她,给她投资了一部剧,等周砚庭知道这事的时候,他们已经领了证。

同时,阮酥也知道了周砚庭的身世。

她自然是后悔的,可她骄傲惯了,在那之后,再也没联系过周砚庭。

直到几个月前,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出轨。

这才重新求到了周砚庭面前。

我美好的爱情也因此落幕。

阮酥仰头,「你知道的,我生奚奚的时候伤了身体,后面不一定……」

「我不介意。」周砚庭打断她,沉声道。

阮酥松了口气,眼睛看了眼门外,用撒娇的语气开口,「话是这么说,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那个小替身怀了你的孩子,你还会这么干脆地送她走吗?」

周砚庭蹙了蹙眉,「我从来不做这种假设。」

「哎呀,说说嘛,我听听你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

肯定是让我打掉孩子啊。

虽然、哪怕,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其实也跟我提过结婚的事,陪我一起做过情侣对戒,商量过,如果我们将来有了孩子……

可都是如果罢了。

现实就是,阮酥一回头,连句分手都没有,他就立刻疏远了我。

后来还冷眼旁观我遭遇的一切。

然后用钱打发了我。

而此刻,周砚庭沉默片刻,却只是推开了阮酥。

他声音很冷,又好像带了点疲惫。

「不要再提她了。」

阮酥,「可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你这两天,就从来没有想起过她?」

周砚庭抿着唇,ťű̂³冷冷地低头,看了阮酥一眼。

「她都已经走了,你还不满意吗?」

原本,周砚庭准备在他们订婚前就送我离开的。

可阮酥不乐意,「我们订婚那天,也请她过来看看呗,小姑娘好歹跟你一场,也该见证这一天,不是吗?」

就是这一番话,我离开的日子推迟了半个月。

他们的订婚宴,我坐在台下,目睹了全程。

好巧不巧,温奚就坐在我旁边,她看着我,甜甜地叫我姐姐,让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可我刚抬起手,她就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被打碎的玻璃杯扎到了胳膊。

她哭起来,「姐姐,你为什么要推我?」

人人都鄙夷地看着我。

他们想,这女人,真是恶毒,上位不成,居然要害一个孩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周砚庭就打了我一巴掌。

打完,我抬头,就看到阮酥得意地看着我。

她说:「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而此刻,我成了鬼,听到这番对话,才恍然明白,我是不是无辜的,对周砚庭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他做的一切,都是希望阮酥高兴罢了。

阮酥抿唇,然后突然伸手去解周砚庭的衬衫纽扣,凑上去亲他。

周砚庭没拒绝,却也没主动抱住她。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阮酥有些气闷,把手机抢了过去,按了免提。

我蹲在角落里,听到那边的人说:「您好,请问您认识宋知意小姐吗?」

周砚庭的眸光微动,正准备开口。

阮酥已经先说了句,「不认识。」

说完,径直拉黑了这通电话,还关了机。

「我不管,我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会,不管有天大的事,你都得先陪我。」

他们上了楼。

7.

不过好在,这个距离算不上远。

我可以在楼下自由活动。

不用跟着上去。

就这样,我又在周砚庭身边呆了好多天。

第一天,他们一起去看了电影,是一部比较老的片子。

是阮酥选的。

周砚庭全程没怎么在意,正在低头跟陈助理发消息。

那边汇报完工作以后,屏幕上又出现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可消息却迟迟没过来。

周砚庭蹙了蹙眉,打字,【你想请假?】

陈助理很快发了条消息过来,【不是,周总,您看热搜了吗?阮小姐快要上新电影了。】

【是吗?到时候记得提醒我。】

我啧了一声。

这位陈助理,还真是会说话。

电影院人多,我刚才凑在别人旁边,看了几个短视频,两集短剧。

还看到了热搜。

过了一天,航班失事的热搜还挂在前面,居高不下。

只要周砚庭点开,就能看到。

陈助理想问的,或许就是这个。

可周砚庭前面又交代过他,不用再告诉他,关于我的消息。

所以,陈助理才这么婉转地问了一句。

回完消息,周砚庭再抬头,愣了很久。

他这才发现,这部电影,是我最爱的片子,我缠着他看过好几次。

看着看着,我们就在沙发上做起来。

年轻气盛、不分昼夜。

过了会儿,周砚庭忽然起身,阮酥戴着墨镜跟帽子,低声问:「怎么了?」

「我出去一趟。」

他出了电影院,又出了商场,站在外面,不知不觉,就抽了一地的烟。

第二天,阮酥去了剧组,温奚发了烧。

是周砚庭亲自带她去的医院。

好不容易把温奚哄好,周砚庭站在角落里,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护士经过,没看到他,闲聊道:

「这个发烧的小孩,前几天来过的,你记得吗?」

「记得,阵仗真大,院长亲自来接的,不过我记得就是划了道口子吧。」

「谁知道呢,小孩子嘛,哭起来就不得了。」

「不过我记得有个姑娘,跟着来的,在最后面,听说就是她故意害的孩子。」

「我知道,长得挺漂亮,嘴里一边骂晦气,一边说劳斯莱斯。说着说着就哭了,我还给她递了张纸,挺礼貌,跟我说谢谢呢,不像坏人。」

8.

是的,这个人就是我。

我答应推迟离开,参加订婚宴。

条件是劳斯莱斯。

两辆。

我穷怕了,被周砚庭刻意疏远的那两个月,也尝到了不少苦头,挨完那巴掌,本来想当场发火,想到豪车,才忍了下来。

况且,我确实拿他们没有办法。

而此刻,周砚庭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竟然笑了下。

可下一瞬,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另一个护士接着开口。

「我想起来了,在那之前,我见过她的,我去对面送东西,撞见过她来做产检。」

我很难去形容,周砚庭此刻的表情。

他的唇微微张着,背有点弯了,放在身侧的手虚虚地握了一下,神色有点茫然。

就在这时,里头传来温奚的声音。

她说:「周爸爸。」

周砚庭进去了。

他站在床边,看着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女孩,突然开口。

「那天,真的是那个漂亮姐姐故意推你的吗?」

温奚不过是个小孩子,又难受得厉害。

结结巴巴地说了好半天,最后,终于编不下去了,瘪着嘴说。

「是我自己摔的。」

当晚,周砚庭在病房外,望着对面的妇产科,站了一整夜。

我看着他的背影,也想起来了。

我死的时候,还怀着孕呢。

我之所以那么干脆地答应离开,除了见钱眼开。

还有,就是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如果被周砚庭知道,他一定不会答应的。

其实倒不是因为我爱他。

只是因为,他基因够好。

我想得很明白,我有他给我的那笔钱,再养个孩子,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

晨光熹微的时候,他打了院长的电话。

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已经知道,ṭů⁾我是怀着孩子离开的了。

他收起手机,竟然靠墙抵额,很短促地笑了下。

「宋知意,你真行。」

9.

两分钟后,我看到他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号码。

是我的。

可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迟迟没打。

过了好一会。

他才点进微信,找到我的号码,点了添加好友。

我有点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想逼我打掉孩子?

唉。

不用他逼了。

我一尸两命,死得十分干净。

当天下午,温奚就出了院。

可周砚庭没在家守着,也没去公司。

而是开车,去了我之前住的地方。

这是他送我的房子,分开以后,他也没提这事。

我就很自觉地转手卖掉了。

还是高价卖的,我高兴了好多天。

可现在,我却亲眼看到他输入密码,打开了这扇门。



他走进去。

里头的陈设没怎么变,跟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个买家,原来就是他啊。

就这么喜欢这套房子?送给我了,居然又从我手里买回去。

有钱人的脑回路,我是真搞不懂。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坐了下来。

有人给他打电话,是陈助理的声音。

「周总,刚才已经约好了拍婚纱照的时间,就在后天,您这边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去通知阮小姐。」

周砚庭沉默了很久。

一直没有说话。

我也有点累了,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来。

下一瞬,周砚庭的目光居然突然一偏。

落到了我身上。

我一愣,差点就要以为他看到了我。

可他却慢慢收回了视线,然后终于开口,「取消吧。」

「啊?可是后天我看过了,您和阮小姐的时间都是可以的。那……下周?」

这几天,我已经知道了。

他们结婚的日子,就在两个月后。

「不是,我的意思是,婚纱照,不拍了。」

我有点看不透周砚ƭų⁻庭了。

说完,他又开口。

「帮我订张机票,今晚就走。」

这句话落下,周砚庭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一样。

他往后靠了靠,神色中居然有点温柔的意味。

他说。

「我要去找她。」

「她走得太匆忙,我们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

「你说,她会怪我吗?当时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我怔怔地,周宴庭口中的这个她,是我?

周砚庭叹气,捏着手机的手很紧。

他素来冷峻,很少这样推心置腹地跟人说话,这么几句,已经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他一直以为,阮酥才是他心头挚爱。

可这么几天,他才恍然发觉,这可能只是执念而已。

他总不能为了年少不可得,失去他的知意和孩子。

10.

然而,对面的陈助理,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他犹豫着,最后说:

「周总。」

「几天前,宋小姐就已经去世了。」

「那趟航班……失事了。」

我瞬间来了精神。

周砚庭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面色变得很苍白。

这几天,被他刻意忽略的一切,就这么浮现在眼前。

没有人回复的对话框。

被反复提及的热搜。

一桩桩、一件件。

但凡他多留心一点,都不会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陈助理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来。

很是小心翼翼。

「周总?」

周砚庭的嗓音变得有点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出事没多久……」

他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

「就您让我不用再告诉您宋小姐的事那天。」

我默默点头。

确实是这样,我可以替陈助理作证。

周砚庭这人,最是不通情理、手段果决,他决定的事,底下人从来只能照办。

或者说,在陈助理心里,我在周砚庭这,不值一提。

他往后也不会想起我了。

更别提问我的动向。

他一个做助理的,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得罪未来的周夫人。

周砚庭沉着脸。

我在他旁边,都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下一瞬,他站起身,狠狠地踹了一脚面前的茶几。

我的心疼了一下。

这茶几,是我亲自挑的。

还挺贵呢。

周砚庭起了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把之前被阮酥拉黑的那个号码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然后回拨。

他的指尖颤抖着,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抽了根烟出来,点燃。

「宋知意,她死了,是吗?」

那边沉默片刻,最后开口。

「先生,请节哀。」

11.

挂完电话,周砚庭独自坐了很久,才开车回家。

他一进门,就只有一句话。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阮酥敷着面膜,正在看电影,听到这话,下意识开口。

「什么啊?」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奚奚下午一直在问你去哪了,你赶紧去楼上看看她。」

周砚庭扯了扯唇,走到阮酥面前。

他的眼神很冷。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更别提阮酥了。

她往后退了退,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大起来,「好好的,你发什么疯,我可跟你那个小替身不一样,我脾气大着呢。」

这话落下,周砚庭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就流了泪。

「我记得,她脾气也很大,那天我打了她一巴掌,我还以为她会大闹我们的订婚宴呢,可她没有。」

被偏爱的才有恃无恐呢。

那时候,我都已经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了,哪里还敢啊。

阮酥的脸色猛地一白,「宋知意?她的事,你知道了?」

「是。」

「怎么?你不会告诉我,她现在死了,你才发现你爱的人其实是她吧?」

周砚庭抿唇,「对,婚礼取消,我不娶你了。」

阮酥猛地站起来,「不行,你答应过的,会娶我,会把奚奚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辈子对我们好,怎么能不算数呢?」

周砚庭敛眉,一字一句道。

「如果不是你一定要让她留下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她不会死。」

阮酥愣住,然后笑起来。

「你怪我?你居然怪我。」

「要不是你心里放不下她,我至于这样吗?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吧?你晚上睡觉,经常会喊她的名字,我们一起去商场买衣服,你总是一眼看中她喜欢的款式和尺寸。」

「你明明就喜欢上她了!」

「依我看,虚伪的是你,害死她的人也是你!」

「而且,我说让她参加完订婚宴再走,你明明就松了一口气。你也想多见见她,不是吗?」

周砚庭沉默地听完这些,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在旁边站着,有点懵。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外头下了雨,雷声轰隆隆的。

里头的两个人面对面对峙着。

楼上传来温奚的哭声:「妈妈,爸爸。」

周砚庭抬眼,眼里全都是红血丝,指着大门,对阮酥说:

「滚。」

「现在就滚。」

12.

阮酥母女连夜离开了。

看完这场闹剧,说实话,我并没有觉得畅快。

我觉得很荒谬。

这时候,我倒希望,周砚庭心里的人一直就是阮酥。

不然,倒显得我的死十分可笑。

后知后觉的爱,不要也罢。

等别墅彻底安静下来以后,周砚庭靠在沙发上,目光空落落的,过了好一会,我听到压抑的呜咽声。

说起来,我还没见他哭过呢。

过了好久,我都快打瞌睡了。

周砚庭却突然站了起来,像是疯了一样,往外跑去。

他去翻垃圾桶了。

雨水打到他身上,不一会,他就狼狈得不成样子了。

幸好,我是鬼,感受不到这些。

他喃喃,「东西呢?我错了,当时不该扔的。」

哦,他原来是在找我寄给他的那个快递啊。

他找了整整一夜。

可什么都没找到。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好在这片是别墅区,周围没什么人,看不到他这副样子。

王妈晚上不在这睡,第二天过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先生,您这是……」

周砚庭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神采。

他开口,「她寄来的东西,当时是你扔的……可我找不到了。」

王妈一愣,脸色变了变。

过了会,说:「其实我没扔。」

周砚庭抬眸,目光亮得惊人。

「在哪?」

王妈往她的房间走,周砚庭就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王妈叹气。

「宋小姐是个好姑娘,没什么坏心眼。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ƭú⁷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周砚庭的步子顿了顿,喉头滚动。

「她不会回来了。」

王妈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只以为周砚庭铁了心一辈子把我留在外头。她摇了摇头,「可惜了,她之前啊,还老跟我打听你爱吃什么,要做给你吃呢,还说她其实不喜欢那么浓的妆, 不过你喜欢,她就喜欢。」

「她还问过我呢, 说她是不是跟阮小姐长得很像,一样漂亮。小姑娘笑嘻嘻的,我没敢说实话,我说她比阮小姐还漂亮一些。她听完, 可高兴了呢。」

周砚庭侧眸,手在身侧抖得不成样子。

差点就又要落下泪来。

13.

那个盒子, 最后还是到了周砚庭手上。

他像对待宝贝一样,把盒子拿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手放到上面,手上有灰, 很脏。

他连忙用旁边的抽纸把盒子擦了擦, 也没敢再碰了, 而是先去洗了个澡, 换了身干净衣服。

这大概是他洗过最久的一次澡。

我看着这些,觉得很无聊。

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是空的。

他打开,神色却慢慢僵硬起来。

里面, 是一张他们订婚宴的请帖。

我在背面写了一行字。

【喜糖很难吃,我没推人, 去死!】

好吧,最后死的人是我。

我这也算是恶言有恶报了。

还有一样, 是我们当初一起做的情侣对戒。

他的那个, 不知道无心还是有意,早就丢了。

他也没怎么戴过。

我是在我家小区楼下的草丛里捡到的。

现在, 跟我那个放在一起,一块还给了他。

毕竟,当时是他付的钱, 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周砚庭看了好一会,才抬手,把手上跟阮酥的那枚戒指取了下来。

戴上了盒子里那枚。

这天以后,他消沉了很久。

他跟阮酥解除婚约的事传出去没多久,阮酥就被爆出了耍大牌、欺负新人,口碑一落千丈。

不过这次,周砚庭没再帮着处理了。

他甚至说:「再添把火。」

男人真可怕。

眼看着一天天过去, 他还是没有想起来给我办葬礼。

那个地府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来催了。

【要不我找上面通融一下, 让你跟他说句话。】

可当天晚上, 周砚庭就因为太多天没有睡觉,开车的时候出了车祸。

他快醒来那天,阳光很好, 我站在窗前,突然开口。

「周砚庭。」

他的眼睫微颤,似乎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我说:「我没亲人,也没朋友,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帮我办场葬礼吧,热闹点,下辈子我们就不见了。」

说完,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

好一会,我才听到一声很低的嗓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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