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左腿被截肢了。
车祸发生时,我推开了沈临川,他安然无事,但我的左腿被卷进车轮。
他为了报恩,娶了坐在轮椅上的我。
和他结婚十余载,我们互相陪伴,携手前行。
生活虽偶有波澜,但我自认也算安稳幸福。
直到我因慢性脊髓炎引发呼吸衰竭死亡后,他坐在我坟前絮叨。
他说。
「你为救我失去一条左腿,我也画地为牢被迫守在你身边十多年,如今你死了,我终于得以解脱。
「这一世,我们彼此两清,如有来世,山高水远,永不再见。」
说完,他在坟前点燃了我和他的结婚证。
三个月后,他高调再婚,宴请四方宾客。
新娘我认识,是他曾经的初恋情人林沐雪。
交换戒指后,他把女人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哽咽:「这么多年,让你和女儿受苦了……」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发生车祸的那一天。
重活一世,这一次,我选择尊重他的心愿。
1
夏天刺目的阳光,晃得我眼睛疼。
地面蒸腾的热气,从小腿处丝丝缕缕传来,真实得让人心颤。
我下意识低下头。
当视线触及裙摆下那安然无恙的左腿时,情绪在一瞬间失控。
真的是太久、太久……没有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身旁,正低头在手机上快速回着消息的男人诧异地抬头向我看来。
见我泪流满面,他一怔,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哭了?」
我缓缓抬起泪眼。
视线穿过朦胧的水雾,看向眼前的男人。
二十二岁的沈临川,长得真是好看啊。
他周身满是蓬勃的朝气,眉眼舒展,眼眸清澈明亮,还没有后来浸透眼底的疲惫和郁结。
我都快忘了。
原来,在我们还没结婚前,他是这般意气风发模样。
沈临川察觉到我的审视,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
这一瞬微不可察的变化,却让我心脏猛地收紧。
上一世,每当他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时,总是会用这种神情冷冷地俯视着我。
我感到绝望又自责。
他抬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道。
「你还在为我打架进看守所的事情生气?
「我已经和你解释过很多次,是那个混蛋想猥亵沐雪,我才一怒之下用酒瓶砸了他,在那种情况下,是谁……」
我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触碰,淡淡开口打断他。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件事本来就和我无关。
「你想救谁是你的自由。」
沈临川脸上的表情出现片刻空白,剩下的话也被卡在喉咙口。
良久。
他的声音发紧,皱着眉问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再次低头看了眼完整的左腿,平静地回道。
「就是字面意思。
「对了,刚才我替你交的赔偿金,加上之前我帮你垫付伤者的医疗费,一共五万七千一百七十元,那是我兼职攒来还助学贷款的钱,麻烦你尽快还给我。」
2
上一世。
当我得知沈临川因打架斗殴被拘留时,我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
一向温润有礼的学生会干部,老师们交口称赞的模范生。
他甚至都不曾和别人红过脸。
怎么会和街边混混厮打在一起,甚至闹到警局?
后来,我替他缴完赔偿款,签完手续,接他出来。
可当看清眼前的男人后,我直接震惊得僵在原地。
他浑身狼狈,脸颊青肿,右侧衣袖被撕掉一截,双手还有已经结痂的伤痕。
这般模样,与我大学认识三年的沈临川无比割裂。
他见到我时,慌乱地向我解释。
「沐雪和她朋友在酒吧,被一个醉酒的混混缠上,那男人耍酒疯把她按在沙发上想强行猥亵,我和李程刚好碰见,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奇怪ţŭ̀⁽他怎么突然会和朋友去酒吧。
但他这个人向来真诚热忱,我对他这番说辞并无太多怀疑。
我们虽是恋人,但平时也保持有各自的空间和自由。
在那种情况下,就算不是同学,站出来解救被猥亵的女孩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林沐雪我也认识。
她是沈临川和李程的高中同学。
如今和我们同校,在艺术学院读音乐表演专业。
我和她虽接触不多,但在我的印象里,她容貌姣好、仪态万方,我对她挺有好感的。
只不过,沈临川用酒瓶直接砸向混混脑袋的这种救人方法,未免太过激了些。
所幸最后此案作了调解结案处理。
否则,沈临川真要进去坐牢了。
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警方处理案件时,并没有提到混混强行猥亵林沐雪这一关键情节,仅将事件定性为单纯的打架斗殴。
直到后来很多年,才无意中从沈临川那群朋友口中得知当年事情的真Ṭù⁾相。
3
那是我死前两个月。
沈临川的至交好友李程,也是我们的大学同学,他搬进别墅新家后,办了场暖屋宴。
沈临川自然也带着我一同前往。
那时我状态已经很差了。
慢性脊髓炎导致的神经疼痛,日夜折磨着我。
加上我还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精神一度处于高度警觉状态。
情绪容易激动,和身边的人相处并不好。
所以大家热络聊天之际,自感融入不进去的我,一个人去了别墅后花园。
月光微凉,像一层薄霜洒在盛开的郁金香上。
我静静坐在花树旁的藤椅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戴着假肢的左腿。
就在我发着呆,仰头数着天上稀疏朗星的时候,别墅一楼的窗户突然被打开。
屋内暖黄色灯光泄了出来。
几个男人的说笑声,夹杂着打火机的「咔嗒」声,也随即传入我耳中。
「临川,你是怎么受得了许柚宁那孤傲的性格的?她是连笑都不会笑一下吗?一晚上脸都冷冰冰的,搞得像我们夫妻俩怠慢了她一样。我记得她大学那会儿也不这样啊。」
这是今天举办暖屋宴的主人李程的声音。
沈临川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应该是替我道歉之类。
另一个男声插了进来。
「得了吧!这世界上残疾的人多了,没见过几个人像她一样以自我为中心。
「不是兄弟我嘲讽你,你这辈子算是栽了。许柚宁看起来起码比你老二十岁,我刚才真被她那样子吓到了。你为了这种女人,放弃林沐雪,值吗?」
又有人附和:「是啊,要我说沈哥就是脑子进水了,他当年和林沐雪可是咱们高中公认的金童玉女,连教导主任都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却为了许柚宁这种四肢不全的残废,放弃沐雪那种优秀女人,真是太糊涂了!」
夜风裹挟着一丝丝烟味,冲进我的鼻腔。
我在黑暗处,望向站在窗边的男人。
他手中的香烟明明灭灭,却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程弹了弹手里的烟灰,忽地叹了口气道。
「你们几个也少说几句吧。别忘了,当初是林沐雪先背叛了临川。她上大学之后,就跟那个开豪车的学长在一起了。不然,临川也不至于找和林沐雪有六七分相像的许柚宁当替身,结果砸手里一辈子……」
他猛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后,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还有,要不是你们几个在中间瞎撺掇,在林沐雪分手后,怂恿她去找临川复合,她也不至于被拒绝后,跑到酒吧故意跟那个混混厮混,还故意拍照片发给临川。结果倒好,临川一气之下用酒瓶砸破混混脑袋,进了局子。
「这事最后还多亏了许柚宁忙前忙后,不仅请来律师朋友帮忙调解,还出钱替临川垫付了赔偿款,不然临川铁定要坐牢。」
李程话落。
众人有一瞬的沉默。
最后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嗐,还提过去那些事干啥?她就算有天大的恩情,沈哥娶了她,这情分不也还完了?」
4
我置身在黑暗中,喉咙像被人突然死死扼住。
内心的崩溃如海啸般袭来。
原来竟是这样吗?
后面从他们断续的谈话中,我终于拼凑出完整的事情真相。
林沐雪和沈临川是彼此的初恋。
男生优秀,女孩漂亮,所有人都说,他们就像青春小说里走出来的男女主。
可进入大学后,林沐雪认识了开法拉利的学长。
分手那天,沈临川失魂落魄,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他在林沐雪宿舍楼下等了三天,都没能等到女孩一句解释。
然而不到一年,林沐雪和学长的感情以分手告终。
之后,林沐雪开始频繁联系沈临川,想和他复合。
而彼时,我和沈临川已经正式确立恋爱关系。
但她并不打算放弃。
她会每天在食堂买好早餐,然后等在男生宿舍楼下。
会把自己写的情书,装在带着淡淡香味的漂亮信封里,托李程放进沈临川书包里。
她坚持做了一年,男人依然没有回头。
直到她生日那天。
她特意订了酒店,穿上新买的性感内衣——她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给过去青春一个交代。
她说,只此一次,从此不再打扰。
但,沈临川并没有赴约。
醉酒的林沐雪,在酒吧给沈临川发来视频。
画面里,陌生男人的手已经探进了她暴露的衣领。
沈临川匆匆赶到酒吧时,正看见她被男人按在卡座里,裙摆凌乱。
5
沈临川被愤怒冲昏了头。
他伸手把林沐雪从男人身上拽开,然后和那人扭打到了一起,后因被反制,情急之下他顺势抄起桌上的酒瓶,狠狠砸在男人的头上。
再后来的事,我就知道了。
沈临川这一砸,差点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对方咬死不肯和解,执意让沈临川坐牢。
我得知后连夜联系了做兼职翻译时结识的律师,请他帮忙处理此事。
我自己也多次去医院探望男人,低声下气地恳求他能和解。
经过一周的艰难协商。
对方终于松口,他要五万元赔偿金外加承担他所有医疗费,同意协商结案。
沈临川不想父母知道他在学校出了事。
所以,那五万多块钱是我帮忙垫付的,那是我的奖学金以及大学这几年我接翻译商单赚下的钱。
而导致我截肢的那场车祸,就是在从看守所回学校的路上发生的。
当时,沈临川接了一通电话后,突然说要去马路对面的超市买点东西,让我先回学校。
就在他横穿马路的瞬间,一辆黑色轿车失控向他冲来。
我来不及思考。
身体先一步比大脑作出反应,我冲过去用力推开他。
但我的左腿,却被卷入车轮之下。
因伤情太过严重,腿部组织大面积坏死。
为了保命,左腿不得不截肢。
出手术室后,沈临川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红肿着眼睛,跪在我的病床前,承诺他下半生一定会照顾好我。
后来,我办理了休学,放弃了考研。
每天直挺挺地躺在沈临川给我租的简陋出租屋里。
唯一的户外活动,就是沈临川带我去医院做康复训练。
一年后,沈临川大学毕业。
他没有像其他毕业生一样开始找工作,而是和几个朋友商量开一家传媒公司。
他拿走我卡里剩下的八十万车祸赔偿款,作为公司的启动资金。
我的康复治疗被迫中断。
多年后,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如果当初我能坚持完成所有的康复疗程,或许就不会发展成长期慢性脊髓炎。
6
后来的后来。
沈临川带我回家见父母。
当他爸妈得知儿子的结婚对象是个少条腿的女人时,脸色瞬间阴沉如铁。
他们甚至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维持。
直接当着亲友的面,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们骂我没脸没皮,骂我是个残废,骂我是个只会拖累他们儿子的累赘。
可不论他们怎么骂,我都无动于衷。
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为救沈临川失去一条腿。
我因为截肢,患上严重创伤后心理应激障碍。
晚上,我总是在恐惧和绝望中痛苦挣扎。
以我目前的条件,沈临川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
他们凭什么让我放弃呢?
我不。
我死也不。
可惜我截肢后恢复得并不好。
慢性脊髓炎将我折磨得面目全非。
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也苍老得厉害。
沈临川请了两个保姆照顾我,每个月往我卡里转二十万零花钱。
他自己很少回家,偶尔回来早一些,也一直待在书房里,直到深夜才出来。
他总在忙,也总是在出差。
李程举办暖屋宴那晚,我因为创伤应激障碍发作导致身体颤抖,呼吸困难,被紧急送往医院。
我让沈临川给我一个解释。
可他始终躲着不肯露面。
两个月后,我因骨髓炎引发呼吸衰竭死在医院。
直到最后一刻,沈临川都没有再出现。
死后,我的灵魂久久不散。
我看着护士为我盖上白布,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看着姗姗来迟的沈临川站在我的遗体前,脸上竟带着解脱般的释然。
处理完丧事后,他坐在我新砌好的坟墓前,点起一根烟。
他说。
「江柚宁,你为救我失去一条左腿,我也画地为牢被迫守在你身边十多年,如今你死了,我终于得以解脱。
「这一世,我们彼此两清,如有来世,山高水远,永不相见。」
说完,他在坟前点燃了我和他的结婚证。
我跟着沈临川来到一栋豪华别墅前。
一个穿着真丝睡裙的女人,光着脚从别墅内跑了出来。
她一头扎进男人的怀抱。
是林沐雪。
她环抱住男人的腰身,柔声安慰:「老公,你别太难过了,那个女人死了,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男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晚上,我又看到了他们已经读初三的女儿。
可……
我和他结婚也就十五年啊。
原来,我从前自以为安稳的婚姻,早就彻彻底底烂透了。
7
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让我眼中翻涌的恨意太过明显。
沈临川放软了语气,声音温柔得近乎讨好:「好啦,别生气了,钱我凑到后会尽快转给你,现在我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那家甜点,好不好?」
我厌恶地甩开他过来牵我的手。
沈临川有些错愕,右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他看了下来电显示后,慌乱地瞥了我一眼,神色不自然地冲我道:「柚宁,你先等会,我接个电话。」
然后,他捂住听筒,向旁边走远了几步。
「喂,沐雪……」
他压低的声音随风飘来:「你不用担心,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我人也从看守所出来了。」
那头不知道说ẗû₈了什么。
我看着他耳尖微微泛起红晕。
他小声问。
「你用什么品牌的棉条?
「嗯,好,你肚子疼就待在宿舍别出来,我等会儿买好棉条和止疼药给你送去。」
等他挂断电话转身时,脸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收起的温柔。
他有些尴尬地冲我道。
「柚宁,我突然有点事,要不……你先回学校,我晚点买好甜品去你们宿舍楼下找你。」
我瞥了眼沈临川手机上不断弹进来的消息,淡淡道。
「不必,我晚上还有事,你去忙自己的吧。」
男人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也好,那我先走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斜阳中。
我目送他迫不及待地向马路对面走去。
想到上一世我左腿被卷进车底时那一瞬的恐惧与绝望。
我突然脱口而出:「沈临川……」
他转头,笑着看向我:ťùₘ「怎么了,柚宁?还有事?」
我看着这个上一世陪在我身边近二十年的男人。
那个曾跪在我病床前,发誓会疼我、爱我一辈子的男人。
傍晚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血色。
此时,他身后的绿灯Ṫŭ̀⁹亮起。
「过马路注意安全,小心被车撞死!」我道。
沈临川一愣,随即冲我咧嘴一笑:「放心吧,你男朋友的命大着呢。」
我看着他不再言语,转身向学校方向走去。
十数秒后。
我身后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有人惊恐地尖叫出声。
「啊!撞到人啦,快打电话报警……」
我死死地攥住肩上帆布包的带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汹涌的人群,不断向出事的十字路口涌去。
胃部突然一阵翻江倒海般地痉挛。
我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8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却撞上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柚宁……」
室友有些欲言又止。
我浑身泄力般把肩上的帆布包和手机扔在桌面上。
又胡乱抓起旁边的水杯猛灌了几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我胸腔中翻腾的灼热也冷却几分。
「怎么了,瑶瑶?」我问。
室友犹豫着把手机推到我面前。
「这帖子是五分钟前刚刚发上去的,受伤的不会就是我们班的沈临川吧?」
我看了眼手机页面。
屏幕上校园论坛的标题是「金融学院沈临川在文化广场附近遭遇严重车祸」。
网页中,照片虽做了打码处理,但那摊模糊的暗红色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我看着这条内容,久久没有说话。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在桌面震动起来。
是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
我顺手点开扩音。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急促的声音:「你好,请问是许柚宁吗?我们这里是市二院的急诊科,沈临川出了车祸,伤势严重,还请您或者他家人赶紧来急诊一趟。」
我皱了皱眉。
医院不应该直接通知学校或者他家人吗?
怎么会直接打到我这里来?
我回道:「不好意思,我和沈临川只是普通同学,建议您还是直接联系他的家人吧。」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伤者的手机紧急联系人只有您,那能否请您帮忙联系他家人?」
「他家人的联系方式我不清楚,我这边还有事处理,先挂了。」
说完,我利落地挂了电话。
抬头对上三脸震惊。
她们嘴巴微张,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般。
但我此时不想解释什么,只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洗手间。
9
这两天,班里的同学经常围在一起说着什么,当我走近后,他们的谈话又会戛然而止。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在背后蛐蛐我。
我无所谓。
照常上课,独自吃饭,没课时就去自习室看书学习。
终于,第四天的早课前,沈临川的室友李程在走廊拦住了我。
他脸上带着些愠怒:「许柚宁,你到底有没有心?临川现在躺在医院里,他的右腿粉碎性骨折,医生说他右腿大概率会残疾……」
才不过瘸腿而已。
我上一世可是被截去整条左腿。
我表情淡淡,平静地反问:「所以呢?」
李程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他愤怒出声:「我们全班同学基本都去看过他了,就连学生会和他有过节的邹昊都去了,可你呢?你是他女朋友,可你连通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轻轻地白了他一眼,道:「说不定邹昊去医院,是为了去看笑话呢?」
「你……」李程被气得一噎。
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回怼我。
我直直看向他的眼睛,提醒他:「或许沈临川受伤,你该通知的人是林沐雪,而不是我。」
李程的表情僵住。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刚好在此时,上课的音乐声在远处响起。
我侧身撞开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走进教室。
身后传来李程压抑着怒意的声音:「许柚宁,你真是我见过最冷血的人。」
我扯了扯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
冷血吗?
相对于你们这群狼心狗肺、道貌岸然的垃圾,我这些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10
但我到底还是去医院看了沈临川。
一推开病房,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鼻而来。
沈临川的右腿裹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有干掉的黄色药渍,还渗着些暗褐色的血痕。
看着挺恶心人的。
听说他伤情很严重,必须先清创消炎,待抑制住炎症后才能手术。
我看向半躺在床头的男人,不过短短一周时间,他几乎瘦脱了相,苍白的面颊深深凹陷下去。
一如上一世此时的我。
他看起来很是虚弱,却在看到我的瞬间,眼眸亮了亮。
「柚宁,你来了……」
男人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欣喜。
他激动地坐直身子。
大概不小心牵扯到伤口,他蹙着眉,表情痛苦地闷哼一声。
然而,下一瞬间。
当他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我完好的左腿上,原本盛满欣喜的眸子,陡然颤了颤。
沈临川沉默着,视线却死死钉在我的左腿上。
我默默走到他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把帆布包放在双腿上。
「许柚宁……你那天为什么没有救我?或者……你明明可以阻止我,我知道,你可以的……」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难以压制的颤抖。
我心口处一紧,酸苦的情绪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沈临川……
竟然也回来了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却没有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他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我发生车祸这么多天,难得许大小姐终于记得来看看我了!」
「嗯,因为下个月考完试就要放暑假了。」我说。
沈临川似乎不太明白我说的话,皱着眉不解地看着我。
「这个暑假我不打算再做暑期工,约了朋友去国外旅游,所以我现在需要你把那五万七千一百七十块钱还给我。」
沈临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眼眶一点点变得猩红。
他声音染上几分破碎。
「你来医院一趟,就是为了找我要钱?
「许柚宁,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11
沈临川的问题令我哑然失笑ťű⁽。
他竟然问我有没有真正爱过他?
那上一世我的腿是怎么没的?
是因为我不想要了吗?
脑海中蓦地浮现李程说他把我当成林沐雪替身时的场景。
还有在我死后,他坐在我坟前说完那番话。
他这样的人间败类,怎么配我再去爱他?
我嗤笑出声:「沈临川,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可以被你随意糊弄的傻子?」
他微微一愣。
然后,他有些愤怒地回道:「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上一世,我任劳任怨,照顾残废的你整整十七年,你还想怎样?」
我冷笑。
「照顾我吗?
「婚前的那两年,你确实照顾过我,但更多的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是我拄着拐杖,单腿跳来跳去,自己照顾自己。
「后来,我们结婚了,你也有钱了,家里请了个保姆就把自己感动得不行,沈临川,你摸着良心讲,你真正照顾过我几回?」
沈临川脸色涨红:「我难道不要工作吗?我难道不要赚钱吗?我每天应酬、出差,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家吗?你以为每个月给你那二十万,是我白捡来的吗?」
「应酬?出差?」我嘲讽地重复他的话。
「是去澜湾别墅和林沐雪翻云覆雨是应酬?还是去给你那初三的女儿参加家长会是出差?」
听到我提及林沐雪和女儿,沈临川表情骤变,脸上血色尽失。
短暂沉默后,他忽然古怪地笑了。
他说。
「许柚宁,你知道每次和你上床,看到你那左腿的残肢,我是什么感受吗?
「我只想吐,真的,是生理上的恶心、想吐。每次和你同房,我都要事先吃药,再拼命压抑,才能继续面对你。
「如果你口中说的『糊弄』,指的是这事,那我确实糊弄了你!」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直接捅进我的心脏,再反复翻搅。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牙关还是控制不住打战。
泪水几乎要决堤而出。
但是……
不可以!
我不要在这样的垃圾面前崩溃!
我站起身,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的脸狠狠扇去。
「沈临川,你他妈就是个狗杂碎!我去你大爷的,那天车子咋没把你直接撞死呢?」
男人的脸被我打偏过去。
他用舌尖抵了抵渗血的嘴角,喉结来回滚动。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声音中的颤抖。
「今天,我不想听你曾经对我有多么厌恶,我也不想再说前世救下你的恩情,既然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今后谁也没必要再提起。
「我来这里就两件事,一是我们分手,二是请你马上还钱。
「从今以后,我们一刀两断,永不相干!」
12
我站在病床前。
双手环抱于胸,冷冷地看着沈临川黑沉着脸,一个个给亲戚朋友打电话借钱。
当支付宝提示五万七千一百七十元已到账后,我当着他的面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正准备转身离开。
沈临川的声音从身后冷冷传来。
「许柚宁,我倒要看看,这一世没有我,只靠着你那满心钻营的父亲和处心积虑的继母,你能活得有多好?
「到时候,你再反悔想回头找我,我可不一定会接受了。」
我脚步微顿。
脑海中不自觉浮上那对恶心男女的嘴脸。
那女人是我妈的堂妹。
在我妈查出宫颈癌晚期后,她来照顾过我妈一段时间。
结果照顾到我爸床上去了。
我妈走后,我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和前夫的女儿,绞尽脑汁想把不满十四岁的我从家里赶出去。
我爸全当看不见,甚至在那女人的撺掇下,逼我退学去打工赚钱。
我自然不愿。
好在我中考成绩优异,高中减免了学费。
后来,我又凭借努力拿到奖学金,再加上找人卖掉妈妈留给我的那只金手镯,这才勉强读完三年高中。
沈临川当然知道我有多么糟糕的原生家庭。
也知道我有多恨那对狗男女。
可他现在,却拿他们来故意刺激我。
怒火「嗡」地蹿上头顶。
我猛地转身走到他病床前,抬手再次甩了他一个耳光,又一口唾沫啐在脸上。
「我呸!想让我回头?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你特么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我看,你和那俩畜生一样,都是一窝爬出来的下贱东西!」
沈临川的脸瞬间扭曲,额间青筋暴起。
他猛地从病床上起身冲我扑过来。
却因为右腿带着伤,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上。
「许!柚!宁!」
他咬牙切齿地吼着我的名字,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鄙夷着冷冷地俯视他一眼,直接摔门离开。
13
我已经切断了和沈临川所有的联系。
但有关他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通过班里的其他同学口中传进我的耳朵里。
听说他手术后感染严重,引发败血症,在 ICU 住了一个多月。
他父母来校帮他办理了休学手续。
林沐雪为了鼓励他,在头上戴了洁白头纱,拍下和沈临川在病床拥吻的照片。
校园论坛还有人专门发了他们恋爱的帖子。
同学们都羡慕林沐雪对他不离不弃的爱情,说他们是真爱。
但我没空关注他们这些。
我忙着备战英语高级口译考试,忙着考研学习,忙着用健康的双腿享受肆意奔跑的感觉。
每天浸泡在 BBC 新闻和 TED 演讲里,连做梦都在练习同声传译。
「沈临川」这个名字早被学习冲刷得模糊不清。
再见到沈临川,已是大四冬天,元旦节前了。
彼时,考研初试结束没几天,我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小小地放松。
那天,我捧着一杯热可可坐在人工湖边,看人工饲养的红嘴鸥在湖面嬉戏盘旋。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沈临川,你不在出租屋好好待着,跑学校来发什么疯?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把我朋友吓跑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恼怒和嫌弃。
我循声看过去。
在光秃秃的木棉树后,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寒冬天气,沈临川只穿了件发皱的格子衬衫,他瘦得厉害,加上此刻他佝偻着腰身拄着拐杖,看上去很是凄惨。
沈临川双眼通红,他讥讽质问。
「朋友?你跟我说是朋友?你们都抱在一起啃上了,还他妈是朋友?林沐雪,我不过休学一段时间,你就急不可耐地背着我和别人勾搭上了。
「怪不得最近打你电话不接,发你消息不回,要不是我今天偷偷过来,我还不知道你偷人呢。」
林沐雪满脸不耐烦。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我不和别人好,难不成还真要嫁给你吗?我如果早知道你会是七级伤残,我根本就不会和你在一起。
「我如果敢把你带回家,我爸妈能把我腿打断。」
「你嫌弃我?」沈临川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他失态嘶吼:「你别忘了,我是为了谁才成了今天这副模样,要不是为了给你买东西,我又怎么可能被车撞?」
「那你去报警啊!」林沐雪声音冰冷。
「去啊!有本事让警察把我抓走!明明是你自己过马路不长眼,那个司机撞上你,人家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警告你,以后离我远一点,也不要再来找我,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林沐雪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沈临川身体像被抽走所有支撑,拐杖摔落,他也失重向右摔在地上。
我嘴角噙着讽笑,全程看完这场好戏。
沈临川艰难地在地上挣扎爬起。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目光刚好和我撞了个正着。
他浑身一颤,如遭雷击,整个人凝固在凛冽的寒风中。
14
周一的早八课。
我戴着耳机听音乐,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豆浆,匆匆走进教室。
刚找到空的位置坐下,和我关系不错的薛妍就坐了过来。
她神秘兮兮地撞了撞我的手肘。
我疑惑地摘下耳机。
薛妍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柚宁,你听说了吗?沈临川那个艺术学院的女朋友,跟体育学院的学弟好上了。」
她脸上八卦的表情压都压不住,语气也带着些兴奋。
「昨天那女孩和学弟去开房,结果被沈临川堵了,沈临川和那男生打了起来,但他瘸着一条腿,怎么可能是体育生的对手?这不,昨晚又被送医院了。」
我拆早餐包装袋的手一顿。
薛妍继续道:「昨天警察都出动了,那体育生和那女的都被带走了,简直离了大谱。」
「怎么样?」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眨巴着大眼睛问我,「你听完有没有觉得很解气?」
我笑笑点点头:「嗯,真的很解气,他们活该!」
女孩扑哧笑出声:「这才对嘛!自从你和沈临川分手,我几乎就没看见你笑过,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可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
我感激地看着她。
她是我身边的同学中,唯一始终对我释放善意的人。
在其他同学眼中,我是在沈临川车祸发生后,就立马提分手的极致利己主义者。
他们觉得我这样的人不可交。
薛妍又撞了撞我肩膀,眼睛弯弯:「听说你连英语高级口译的口试都是一次性通过,好厉害!」
我笑:「就,可能运气比较好一些吧。那……晚上我请你吃饭,餐厅你随便选。」
「好哎!」
15
这半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大四第一学期就快要过完了。
已经有很多同学在考完试后,陆续离校了。
我们专业最后一门金融工程学考完,舍友也都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薛妍行李很多,她打电话让我帮她把行李搬到停在校外的出租车上。
当送走薛妍,再回来宿舍时。
我发现其他三个人都已经离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宿舍,心中突然说不出地难过。
还记得刚踏进大学的那年九月,我和她们拘谨地打招呼。
如今,这么快就要毕业了。
下个学期,除了几个准备在校考研的同学,大家都要各奔东西,开始实习。
再见面,应该是论文答辩的时候了。
我洗了把脸,站在镜子前很久。
心里失落得厉害。
我拿起帆布包下楼,准备去超市买些牛奶和干粮。
再过两天,超市也要关门了。
刚走出宿舍大楼,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瞥了眼拄着拐杖站在通道旁的沈临川,想装作看不见从他身边掠过。
他看见我,有些惊喜,连忙拄着拐杖跳了两下,跳到我面前。
「柚宁,你下来啦,我有话和你说。」
我并不想和他有任何纠缠,只冷冷道。
「滚开!你挡着我呼吸新鲜空气了。」
他眼眶微红,直直看着我,眼底溢满一片深情。
「柚宁,你别这样,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你寒假不是没地方去吗?我租了我们上一世住的那套房子,我帮你把东西搬过去,我们今年一起过年。」
我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该不会以为,我会怀念那个对我像牢笼的出租屋吧?
「沈临川,你到底有完没完?不是你自己说如有来世,山高水远,永不再见。你现在又装深情给谁看?」
说着,我想越过他离开。
沈临川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对不起,是我混账,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收回那些话。」
他抬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柚宁,我后悔了,我们复合吧。我向你发誓,这辈子我肯定会好好对你。」
我特么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
无语到家了。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把你脏手拿开,你什么资格,也配来碰我?!」
沈临川脸色发白,眼里迷蒙上水雾。
「柚宁,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好歹我们也做过十几年的夫妻,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居然还有脸指控我狠心。
上一世他那样对我的时候,可从来没考虑过自己是否狠心。
眼见他死死挡在我面前不肯离开。
我抬起脚,对准他那条完好的左腿狠狠踹去。
他痛呼一声。
另外一条瘸腿根本无法吃力。
趔趄几步后,他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无辜地耸耸肩:「我已经让你滚远点了,你非要缠着我不放,我怀疑你想要非法限制我人身自由,我这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
沈临川躺在地上,一脸悲伤又深情地看着我。
「柚宁,我不怪你,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我愿意的。
「你想踹我几脚都可以,只要你能原谅我。」
我看着他一脸贱兮兮的模样,生怕把他踹爽了。
没人再挡我的路,我自然也没工夫和他啰唆。
抬起脚,我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16
二月下旬,考研初试成绩出来了。
分数不错,比我最后那次模拟考,高出二十多分。
属于超水平发挥了。
基于稳妥考虑,以及我自身水平,我没有冲击第一梯队的院校,而是报考了第二梯队大学的热门专业。
方向是智慧金融。
接着便是紧张地准备复试。
再次听说有关沈临川的消息,是我研究生入学半年后了。
自从那次踹了他后,他又骚扰我一段时间。
但每次,我不是打他一顿,就是喊保安或报警。
渐渐地,他没有再在我眼前出现过。
那天,我刚从金融实验室出来。
手机上收到薛妍发来的微信语音。
聊天中,她告诉我,林沐雪和沈临川结婚了,还请了不少我们班的同学。
我好奇地问:「之前他们不是分手了吗?」
然后,我又听到一个无比炸裂的故事。
林沐雪在实习期间,在一所私立贵族小学做音乐老师。
结果和学生的爸爸搞到了一起。
这事被学生妈妈发现,把她和男人大尺度的照片和露骨的聊天内容放在了网上。
因那男人是一家上市企业的高管,所以当晚热搜词条就爆了。
#曝某高管与实习教师车内激情#
#贵族小学音乐老师插足被正室曝光#
#原配曝光高管与实习老师露骨聊天记录#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
林沐雪在一次夜归途中被人迷晕,再醒来,发现自己双手满是鲜血。
经诊断,她的两只手腕肌腱被人精准割断。
治疗后,虽然保住了日常生活能力,但若想再弹奏古筝和钢琴这类乐器是再也不可能了。
「所以,沈临川就在这时乘虚而入了?」我问薛妍。
「你猜得没错,沈临川主动找到林沐雪,说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前几天他们才刚办完婚礼,挺盛大的,我对象也去了。」
我笑笑。
他们还真是一对有情人,两世都成了眷侣。
17
研究生毕业后,我通过校招进入一家国际金融公司,成为一名管培生。
工作需要频繁往返于上海和中国香港。
我更忙了。
但我还是抽空谈起了恋爱,男友是我读研时认识的校友,人工智能专业的。
情人节时,因为我在中国香港工作,下班后和男友煲了一会儿电话粥。
挂断电话,已经深夜了。
点开微信,我看到大学班级群里多出一百多条未读消息。
大家似乎都在讨论林沐雪和沈临川。
我好奇地往上翻了翻。
最早的消息是转发的一条新闻。
「女子不堪长期家暴,向全家投毒毒鼠强。」
新闻图片中,那个穿着黄色看守所马甲,正低头接受采访的人,赫然是林沐雪。
林沐雪自述,自从结婚后,便如坠深渊。
不仅要照顾瘸腿的丈夫,还要伺候难缠的公婆。
就算怀了孕,还被婆婆指使做家务。
她只不过说晚一点再做,就被婆婆狠狠推了一把。
她肚子撞在桌角上,肚子里的孩子流了产。
可丈夫非但不心疼她,反而大骂她是废物,连个孩子都护不住。
刚做完清宫手术回到家,她就被丈夫毒打了一顿。
自那以后,丈夫像是被恶魔附身,经常变着法地折磨她,每次看她跪地痛苦求饶,他脸上都会浮现病态的快感。
她整日在恐惧和绝望中度过。
她尝试逃离、离婚、求助父母。
可她每一次尝试,都换来公婆和男人无休止的殴打。
终于,她崩溃了。
长期的压抑与绝望,让她彻底放弃了挣扎。
她买来大量老鼠药,一次次掺进那三人的饭菜里。
直到婆婆突发性呕吐晕厥,被紧急送往医院。
真相才被揭开。
看着这则新闻,我既没有很痛快,又没有唏嘘。
也许真正的放下,是连看到他们的消息都感觉是无关痛痒的。
18
管培的第十八个月,我终于通过转正答辩。
HR 递来 offer 上的基础年薪,让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还不包括年终我可能会拿到的绩效奖金。
生活真的变得明亮。
我有健康的身体,有满意的工作,有志同道合的恋人。
上一世,我深陷痛楚,遭受身体折磨之痛。
但好在,我已经站在全新的人生路口。
风从彼岸来,带着凛冽和自由。
ṭṻ₀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总觉得心底缺了一角。
直到某个加班的夜晚,在远处点点灯火中,记忆突然闪回我爸和继母那两张恶心的脸。
算算时间, 我们已经六七年没有联系了。
也到我关心关心他们一家人的时候了。
于是, 趁着休假时, 我回了趟老家。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我回家那天, 刚好是继妹订婚的日子。
看得出来, 全家人对继妹的未婚夫很是满意。
我爸和继母幸亏没尾巴,否则都能翘到天上去。
男方是个厂二代。
人长得高高帅帅的,还有钱, 难怪我那继妹看向男人的眼里满是爱意和幸福。
我爸和继母对于我回来,并没多大反应, 还和以前一样冷冷淡淡的。
只是提到女儿找了个金龟婿时,会热情高涨一些。
在老家那几天, 我找人打听到继妹老公家里工厂的详细信息。
我在招聘网站上看到了他们工厂招聘前台的信息。
于是, 我花重金聘请了一位漂亮的业余演员。
又精心设计了一个剧本,让演员按照我的计划前去应聘,再接近我那好妹妹的未婚夫。
如果成功让他们撕破脸退婚,我会再追加二十万奖金。
当然, 我不会强迫她使用任何不合法的手段。
如果她自己主动投怀送抱,那是她自己的问题。
女孩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不过三个月的工夫,就传来继妹和未婚夫闹分手的消息。
又过了两个月。
女孩给我发来一个八千八百八十八元的转账,还有两本结婚证。
新娘是她, 新郎赫然是继妹的未婚夫。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视频就弹了进来。
刚接通, 就听到她清脆喜悦的声音:「姐姐, 红包快收下, 我和嘉明下个月举行婚礼, 你能不能来给我做伴娘?」
「啊?」我有些蒙。
反应过来后, 我连忙道:「哦哦, 对, 那我这边给你追加奖金, 还是上次的银行卡对吧?」
她直接打断我:「我都还没好好谢谢姐姐让我认识嘉明, 奖金我不要了。不过,我昨天查出来怀孕了, 我能不能让姐姐做我孩子的干妈?」
这……
见我迟疑, 她抛出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她意有所指道:「万一不久的将来,姐姐还需要专业演员, 我这边可以给姐姐介绍!」
我想了想,笑了, 问:「那你认识年龄大些的演员吗?四五十岁的那种。」
我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拍了拍胸脯:「那必须的!」
「举行婚礼的地点和时间发来, 姐姐一定到!」
19
说到这里,也许有人会说我那继妹无辜。
可当年, 她妈爬床,把病重的我妈气到吐血时;当她堂而皇之搬Ťṻ₋进我的卧室, 把我的物品像垃圾一样扔进小区垃圾桶时;当她联合学校的同学, 对我欺辱霸凌, 给我取外号「地老鼠」时,也没有人管过我无辜不无辜。
既然她妈当初能勾走我爸,那别人为什么不能勾走她的男人呢?
换个角度看。
我何尝不是在帮她婚前排雷呢?
一个能被轻易勾走的男人, 算什么良配?
如果有一天她看清了,想来谢我。
我会真诚地告诉她:「客气什么,这些都是姐姐应该做的。」
【全文完】